呵呵,想我抽屉里的东西更多些吧。我厚道地作出陶醉的模样,狠狠亲了她一口。赵兜兜小姐,黄晓慧女士速战速决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是也,聪明伶俐,狡猾无比,就连一向跟小孩无缘的龙斐陌都有点喜欢她。

我是她干妈,虽然有点黯然神伤但仍捐弃前嫌握手言和的老总是她干爸。

唉,多么混乱的辈份。

她扑闪着大眼睛,臭美地:“干妈,把我的包包拿下来,会弄乱我的头发。”我翻翻白眼:“遵命。”她继续对我拼命放电:“干妈,帮我把包包打开。”咦,支使我上瘾啦?我刚想摆出长辈应有的尊严,她又开始色诱我:“妈妈说,里面好东西喔,不过,”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POKEY慕斯巧克力棒,一边含混不清地,“她说不敢给你。”

哦?我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我朝不远处看上去很忙碌,始终脸不朝这边的黄晓慧盯了又盯,鼻子里哼了数声。能教出这么狡猾的女儿,本身道行该有多深!

我不假思索打开,里面躺着两张纸。我拈起来看,看了又看,随即不动声色地放了进去。

又一个周末,我走出门外,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阿菲,带上相机。”她似乎悟到什么,跟着我直冲出来。

轿车前,我叩叩车窗,尔后转身:“给你五分钟。”

十分钟后,车子里,龙斐陌瞪我:“你到底欠了那个女人什么?”我闭目养神不吭声。不就为了践诺拍几张相片给阿菲拿去交差吗?唉,这个年头,做人难哪。

寂静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拿手肘碰碰我:“桑筱,今天我们去伯母家。”我烦恼地皱眉,不情愿地:“你去就可以。”我已经当够一坨空气了。那个老太太眼睛像鹰,我看了心里发憷。

她反正不喜欢我。

第一次跟她见面,她只朝我淡淡暼了一眼,在我遵礼参拜她的时候。

第二次见她,在结婚没过几天,龙斐陌出差,龙飞阁上学,我正在锄草,她不请自来,还带来两个气质不俗穿着时尚的大家闺秀。

她一进门就看到我染满草渍的双手还有皱巴巴的衣服,紧紧蹙眉:“这些事交给柏嫂就好,何必自己动手?”我撒谎:“柏嫂上街买东西去了。”我听信佛的她念叨过几次今天是观音得道日,索性给她放假,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在家。

老太太哼了一声,直接进屋。

在外面袅袅婷婷站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轻扇鼻子。其中一个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子,撇开一副铁了心要找我麻烦的模样,长得酷似松浦亚弥。到底是小丫头片子,连拐弯抹角都不会:“你哪学校毕业?”

我老实给出答案。

她立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破学校,没听过!”她的臂上,佩着一枚校徽,上面用拉丁文写着VERITAS(真理)。我笑笑,针锋相对:“哈佛是好学校,学生却未必个个出色。”我若是看不出她明显为身旁那个楚楚动人星眸微垂的女孩子出头,未免太笨。我放下手中的大剪子,阳光中眯起眼,很美很古典的五官,很端庄很典雅的气质,很我见犹怜的感觉。

突然间,我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顾不上多想,跳到她面前细细打量:“你是不是去年Z市清风××整形美容杯围棋大赛得冠军的那个?”原来一直叫清风杯,寓意两袖清风矢志不渝,后来终究还是抵不过金钱的诱惑,我跟乔楦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捧腹,说幸亏没叫××烧伤专科杯。然后,我们俩一直啧啧惊叹于那个女孩子高超的棋艺和美丽的容颜,痴迷于此的我甚至蹲在电视前一场不落地看转播。

她的脸微微一红:“是啊。”连声音都好听。

我大喜:“有没有空?”跟龙飞阁那小子下多了,几乎天天郁闷明月照沟渠。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三个小时过去。

……

我终于心满意足,笑眯眯抬头:“跟高手下棋就是不一样。”酣畅淋漓,虽败犹荣。

她含羞带怯,完全看不出方才棋盘上的沉着淡定:“下次有空我们再切磋,我也很久没下得这么开心了。”

我忙不迭点头,一抬眼看到两张黑得不能再黑的包公脸。

后来,龙斐阁嘲笑我:“那个是我伯母当初最中意的人选,比你堂姐还要吃香呢,老太太是想叫你自惭形秽,顺便挫挫你的锐气,”他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么笨。”

龙斐陌依然不动声色。

自此老太太很少登门。

龙斐陌见不见她我不知道,但是不久前,他开始有意无意说起她邀我们去她家。

我极其烦恼,紧紧皱眉。

以前我不在乎,现在却总感觉有点芥蒂。

龙斐陌暼了我一眼,直接将车拐到了另一车道上。我就知道,他问我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这是栋老房子,两层楼式的西式建筑,一楼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房间,只设餐厅、客厅和厨房,室外搭了一间专门用来晒太阳的玻璃棚,二楼靠东侧的正房周围有4间套房,她就住在其中一间。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情调很会生活的人。

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安坐在“太阳间”里品功夫茶。桌上早已备齐一套茶具,她从容不迫地冲烫茶具,纳茶,候茶,冲点,刮沫,淋罐,烫杯,筛茶,整套程序一丝不苟做完后,最后,素手拈起两杯茶,分别递给龙斐陌和我。

龙斐陌喝完,浅浅一笑:“好茶。不过,功夫茶不宜独饮,太孤静;不宜多人,太喧哗。”他暼了我一眼,“以后,我跟桑筱有空就来。”

我顿时食不知味。

她暼了我一眼:“现在的年轻人,懂得什么叫品茶?”她用下巴颏点点我,“牛饮还差不多。”

我转过脸去,朝天翻白眼,无非就是讲究什么关公巡城(循环筛洒)、韩信点兵(轻点至于尽)、轮流品饮、先客后主、司炉最末。十岁那年,身为潮汕人的安姨就巨细无靡地教过我。她还告诉我,在潮汕话中,“功夫”就是做事讲究的意思。

只是,我向来不爱讲究。我就爱敷衍塞责。

她盯着我,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很忙呵,跟斐陌联系过几次,总是你没空。”我看了龙斐陌一眼,他低头品茶,很是陶醉。

姓龙的,你给我记住了!居然放我一个人单挑。

我有点无精打采地:“小职员么,老板大过天。”一个老太太,口舌便宜,胜之不武。她眼中精光一闪:“只是工作忙吗?听斐阁说你玩心重,没事就出去游山玩水,就连做家务也要跟他猜拳。”

我眉头皱得紧紧的,龙斐阁,算你狠!多输了我几次就来告黑状。听听,多娴熟的春秋笔法!极端不合理的夸张。

我正待说些什么,龙斐陌终于放下端在手上老半天的茶杯。我怎么觉得他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他微笑:“伯母,好久没吃到你做的东坡肉了。”

我忿忿地看着手中的菜刀,凭什么他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个看上去矜持雍容的老太太乐颠颠地忙里忙外,还毫不客气地让我陪绑打下手,而他老兄就只消悠闲自得地坐在那儿翻翻报纸?

老太太学过读心术一般,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俞家没教过你烧菜?”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菜刀差点儿飞了出去。她又皱眉:“你一直这么冒冒失失?”我垂眸,闷闷地:“您不喜欢我,也别折腾我。”她眨眨眼,反倒笑了:“那好,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折腾你?”我嘀嘀咕咕地:“看我不顺眼呗。”我几乎可以读到她心底的想法,“学历一般,工作一般,还不听话……”

她没等我说完,突然间开口:“原来你倒也不算太笨。”她幽幽地,“这些,我年轻时都有,又能怎么样?”她她坐了下来,不客气地打量我,“如果不是看在斐陌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没事请你来惹我生气?也就个子高点儿,嘴皮子刻薄点儿,逗人生气的本事强点儿,我一早说过,也不知道斐陌看上你哪点?”

我的脸一点一点变红。这个老太太!这么不知道……含蓄。我微转身,耳根后都开始发红。

她仍然盯住我,唇角竟然逸出浅浅的笑纹:“既然能让斐陌愿意娶,必然还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只不过啊……”她上上下下刮了我好几眼,“我还要多看看才能看出来。”

我撇嘴。她始终不肯放过我。这不是拐弯抹角地说我还要经常来报到?!

算了,她是他伯母么,我索性想开点儿:“好啊,只要您不嫌弃我牛饮。”我想了想,“听斐陌说您是传统文化促进会的名誉会长。”我很想去采访。这样纯粹维护华夏文化的非营利性组织,总教我肃然起敬。我们杂志曾经做过古文化遗迹的专稿,社会反响极佳。

而且,我是学中文的,没事爱格物致知,越是那些带点沧桑斑驳气息的旧闻逸事,我越喜欢。

深夜,龙斐陌从枕上扭过头来:“桑筱。”我正跟周公拉锯:“嗯?”他没作声。半晌之后,我翻了个身,呻吟了一声:好吧好吧,我瞪不过你。

他学过读心术吗,连我潜意识里想什么都知道?!

我从枕边抽出那两张藏了一下午的纸,推到他面前。他草草浏览了几眼,重又无动于衷地转过脸去。啧,不用这么拽吧!我凑近他:“你很喜欢小孩哦?”照片上居然微笑,看得我当时表面上假装镇定,其实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他沉默片刻,睁开眼,拿起那两张纸:“偷拍角度没取好。”他很客观地,“看得出来是个新手。”一张是他站在希望小学门口被孩子们簇拥,另一张,他静静站在一家母婴坊门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旁始终有另外一个人。更重点的是,那个人,其实是两个人。

笑容多么耀眼,多么熟悉啊。

我们又开始新一轮的目光对峙。良久,他垂眸,非常淡定地:“想知道什么?”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你不知道在中国大陆妇女权益高于一切,丝毫侵犯不得么?”他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光芒,只是片刻之后,他就恢复惯有的平静,几乎是饶有兴味地:“何以见得?”

我从他手中接过相片,端详片刻:“根据我的目测,这位优秀员工的肚子该有六七个月大,跋山涉水辛苦工作固然不宜,陪老板逛街这种闲差,更是应该能省则省。如果老板是个猪头不懂得体谅,应该鞋子直接飞过去打醒他,完全不必客气。”

他先是微笑,而后开口:“你今天一天勉勉强强的,”他探究地看着我,“难道因为怀疑我是经手人?”

我悻悻地:“你有这么笨么?”做贼还要带出幌子,不是向来狡猾的龙斐陌的风格。

他唇边的笑意渐渐逸开,他俯身向我,伸出手指慢慢缠住我的长发,一寸一寸,缓缓拉近:“关牧说得对,我好像真捡到了一块宝呢。”

我白他一眼,扯回头发,趴下,撑住下巴,踌躇片刻,还是决定从外围着手:“她……还好吧?”

我不记得她结过婚。

他点头,微带调侃地:“唔,不错。”他的唇角可恶地慢慢翘起来,刻意模仿我:“你……还好吧?”

我瞪他瞪他再瞪他。

好吧,我有所图,所以我忍。

我翻身离开一段距离,片刻后远远伸手,非常有职业素养地:“请问龙先生,可不可以采访你一下?一分钟就好。”

“……”他的表情很是怪异。

“专程?”简单的两个字,却难以启齿。我深深喘气。

他恢复过来,眯起眼不善地:“小菜鸟,你是哪家八卦杂志派来的?”

我没好气地回他:“其实我是火星派来地球卧底的。”我恨恨地,“跟姓陈叫世美的不对付,见一个灭一个!”跟我弯弯绕?我跟乔楦周旋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他表情又开始怪异,很久之后,他凑近我,低低地:“其实俞桑筱,我是你的先遣部队。”

我晕。这么多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采访活,白干了!

他唇角轻扬:“生气了?”

我是。我正是。我无法控制。

他似笑非笑地:“我好像比你更有资格生气吧?你让我生平第一次输掉赌注。龙太太,你不知道今天是AprilFool’sDay吗?不过……”他终于轻轻笑出声来,“奇怪的是,我竟然输得还很开心。”

我脸红,气愤。我一声不吭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他在我身后静静地:“前一次是我们捐助的希望小学剪彩,后一次只是顺路带她过去。”

我仍然有点不是滋味,他那么忙碌,那么厌倦世俗的一个人,竟然陪她逛街。

他轻轻一笑,“秦衫断定,你若知道,必定生气。”片刻之后,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她赢我输。但你知道的,桑筱,那个人不是我。”

我别过头。我知道。我根本不是芥蒂这个。我嫉妒他跟秦衫之间那种无以名状的亲近。以前我不在乎,我以为我不在乎,可是,我偏偏在乎。

他想了想:“秦衫跟那个人在香港认识,对方是海龟,从一夜情开始纠结,到爱上她,再到要求负责。事情到了今天,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我也没兴趣过问。而且事关秦衫的隐私,我一个外人,并不方便询问太多。”

我垂眸。从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耐心对我解释。

“我跟秦衫认识十年,义父认她做女儿,然后她、我、斐阁在美国几乎朝夕相处,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早就该有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而且,你伶牙俐齿的,她已经对我承认,从开始起,就从来没从你身上占到过便宜。”他翻身朝我,微带调侃地,“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居然要跟我这样令你讨厌的人厮守50年。”

我想起在别墅那晚曾对秦衫夸下的海口,不由脸一红。

联想起这份大可研究的匿名信和照片,我是不是给那个叫秦衫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可怕阴险女人给一不做二不休地算计了?!

既然无望,何必不忘。

她倒是如假包换的职业女性,聪明想得开,不作无谓的拘泥。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眼前的这个人,正心照不宣地拉近我:“龙太太,其实完全不用等上50年,”他一本正经地,“此刻,现在,你就有大把时间酝酿情绪向我倾诉衷肠。”

我恼羞,死命抽出手:“睡吧睡吧,明天我还……”

……

……

选择性耳聋啊选择性耳聋,发明这个词的大师,我由衷佩服你!

很久之后,我昏昏欲睡,听到他无比清晰地:“桑筱,答应我一件事。”

“嗯?”我迷迷糊糊,点头如捣蒜。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以什么身份,都不要跟何言青见面。”

“……”我已经听不清,昏昏然倦极睡去。

第22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书上教过,课堂中念过,电视里看过,但我完全不了解它的真正涵义。

一日下午,我在杂志社忙碌。阿菲倒追帅哥成功,心花怒放跟未婚夫跳槽自创家业,第一美女范遥嫁得如意郎君,回家洗手做羹汤去了,杂志社里来来去去,新旧更替,唯有我跟黄晓慧仍然坚守,我是她副手,从创意策划,稿源组织,到新闻采编,再到最终编辑,人手紧,我俩只好赤膊上阵。

我相信,任何未婚男子看到我俩在办公室里的不堪形象,都会从此对媒体从业女性避之三舍。

这天,我在办公室里忙碌着,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惶急地:“你……”我抬眼,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的脸,一双眼,满满的泪和痛。是她。她一把扯住我往外跑,我微微不耐地挣扎停下:“你还没说什么事。”

她转身看我,定定地,充满悲哀地:“龙太太,你认为我找你,还会有什么事?”

我几乎不能相信,这会是我的父亲俞澄邦。深凹的眼窝,青紫的脸庞,瘦得仿佛皮包骨。他紧闭双目,躺在病床上,仿佛一个纸人,随时有可能消失。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沉默的少年。我这才看出来,这个长高了不少的男孩,竟然就是龙斐陌深夜在那个街头救过的那一个。几年不见,他好像跟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男孩子判若两人。

我转身,有些诧异地:“你们不是去澳洲了吗?”

她低头,半晌之后:“我们已经回来一年半。”我愣了愣。在那边,他们只待了半年不到?她还是低着头:“我不能不管他,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看着她。她比起以前,穿得实在太简单朴素,一身看上去不太合身的黑套装,头发也只是胡乱挽成一个髻,一缕碎发散落在颈间,脂粉不施,首饰全无,眼窝深陷。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我心里实在感慨。于凤梅已经跟他离婚,唯一的儿子在国外,以前的朋友一概消失不见。至于俞家人,向来情薄。桑瞳如此,友铂如此,我更如此。

我淡淡地:“恐怕我只会让你失望。”我明白她的用意,但岁月积淀,事到如今,我连看他一眼都勉强。

她的唇角微微向下,形成一个无奈而悲哀的弧度:“我知道。”她侧过头,“怀帆,你出去给妈妈买瓶矿泉水好不好?”

“我家境不好,大学毕业那年就碰到他,一开始,他对我是真好,除了不能给我名份。后来我才知道,他给不了我的其实更多。怀帆生下来后,他对我戒心少了――‘她只喜欢秋海棠’,‘她爱听帕瓦罗蒂’,‘她很有气质,抽烟的样子很美’……他功利算计,手段卑劣,可他说,当初是真的想娶她。她逃走后,他几乎翻遍整个伦敦,后来,他把你带回来,他真以为手上有了筹码,她总会回来的。”

“他这辈子,总是不停做错事坏事糊涂事。”她低低地,“我知道,你恨他。可是现在,俞桑筱,他最多也活不过十天了。”她抬起头,朝着窗外,略带茫然地,“尽管你现在的身份是龙太太,尽管你恨他,可是,他毕竟是你爸爸。”

我默然,片刻之后,我走向他,停驻在病床前。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我。他的眼睛慢慢混浊,他眯起眼,几乎是口齿不清地:“你――又来干什么?想带你那个宝贝女儿走?”他笑得狡猾而恶毒,“你现在知道心疼了?舍不得了?”他缓缓闭眼,“我告诉你,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好过――”

他的眼睛睁睁闭闭摇摇欲坠地,突然间,他瞪圆眼睛,厉声地:“我白养你那么多年,就算只狗,也知道摇摇尾巴,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俞家就败在你手里,你好狠的心!!”

我朝后退了一小步。他的意识明显混沌,但他的心,他的本性还是那样,腐朽积淀,疑忌横生,没有任何改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痴人说梦。

我从包里拿出卡和纸条,递给她:“密码在纸上。”

她有几分惶然和生气,不肯伸手:“我只是希望你见他最后一面,我不是……”

我点头:“我知道。”我放缓声音,“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更多,这不公平。”我顿了顿,控制自己不去转身,“抱歉,请你原谅,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父亲去世了,友铂终于赶了回来。

我,他,还有桑瞳,站在那方小小的坟茔前。友铂的眼底隐隐的泪,他在父亲坟前放上了刚出世的宝宝照片。

友铂问我:“他说了些什么?”我看了他很久:“问起过你。知道你过得好,他很开心。”

至于桑瞳,从头到尾,她神情漠然,她脸上画着浓浓的妆,依然盖不住满眼的疲惫。我知道她一直起居无定。

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早就渐形渐远。又或者,我们从未同路。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一天,我突然接到友铂从国外打来的电话:“桑筱,我托人带了份东西给你。”他没多说,我也只是问清时间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清风徐徐,树影婆娑,我站在校园西角,心底有些诧异,好端端的,友铂把交接地点约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跟他当年的母校。不过自从高中毕业,仿佛很多年都没来过了。

突然间,我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冥冥中牵动着我的记忆跟情绪。

我慢慢转身,看向方才一直靠着却丝毫没有在意的那棵树。我看着看着,眼角竟然也微微湿了。

是那棵石榴。我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完全消失的那棵石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