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遥遥,隐没在风雪里。

虽然是十五,但是起风了,下雪了,月亮不见了。敏弘泡在温泉里,水晶球已经缩小成一个核桃大小的红球。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剔透。血咒!已经蔓延了全身,水面一丝丝的血丝延续成一条触目的小溪。三个恶梦连成了一串:

在渡命的时候,敏弘已经死了。因缘巧合,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被抓了回去,封在水晶球里,仰仗着胤祥的灵魂,成了再世为人的元灵。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灵魂,只有一丝求生的欲望。所以,痛着胤祺的别恋,可以转身离去。所以随着胤祥的转世而重生。因为,那时就有了眷恋。

第二个,血咒。和求生的欲望一起厮缠下来的,竟然是十四阿哥的恨意化成的血咒。同样寄存在水晶里,欲望复活,则血咒复活。从兰月那晚开始,血咒已经无法阻挡。

第三个,消散。当那个灵魂里有了别人,自己的元灵看守着别人,血咒就会迅速覆盖没了保护的宿主,消散是必然。看着自己血流成河,在世界上消散。梦里,胤衸一身大红的新郎装站在面前,大概就是指现在吧?

活下去吗?好累啊!

落鸿声断,繁华终究一场梦。

穿上早就做好的白色婚纱,血色渐渐漫红了纱衣。风雪里,满树的梅花乍然开放,红红白白光芒笼罩着小院。不知何时,冲天的白芒撕破风雪,竟现出皎皎夜空,一轮明月高悬,诡异如妖!

婴儿的啼声传来,春香抱着孩子,吃惊的看着一身白衣,脚下已是血溪蜿蜒。娇艳的脸上,红晕如花,妖娆的立于雪中。

这个孩子身上存了自己最后一丝欲望吧。招招手,孩子已经轻飘飘的飞到敏弘的手里。

爱过了,恨过了,伤过了,该忘了。这人世,不过如此。

对春香说:“告诉十八爷,我的命就该如此。我陪他的路走到尽头了。我爱他!很荣幸,爱上他!”

手臂高高举起,院门被咣当踹开。

“哇……!”婴儿的哭声嘎然而止!落在地上,融在血河中,不见了。

敏弘笑了笑,果然不是做梦。胤衸一身大红的新郎装立在门口。抬手,已成透明;张嘴,已无言。仰头,明月如轮,渐渐晕红了天地。

解脱了呵!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早晨的时候还看到太阳升起来,新娘的花轿一出门,风雪骤起,遮天蔽日。无端端的天黑了一半。

前天,敏弘突然提出不想看新娘子进门,听不得锣鼓响,要去郊外。胤衸知道她的性子,晓得这对她已是容忍的极限了。也就允了。没想到,路上碰见了十七,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儿。想着敏弘那句:自己走。心中磕磕绊绊的。昨夜做了一夜的恶梦。

梦见两个人度命的时候,敏弘灰飞烟灭,无影无踪;梦见十四在敏弘身上下了恶咒,敏弘血尽而死,上半身都是透明的,然后象冰一样被晒化了,他捞啊捞,什么也没有,风一吹,没了。敏弘……

“你若无情,我便休!”

“你放我走就好了!”

“我不会自己走吗?”

“走了,走了……”

敏弘……

胤衸惊叫着从梦中醒来,一抹脸,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下意识的一摸身边,空空的。算上塞外,两个人已经有四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只怕自己的心思敏弘早就看在了眼里,她怕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了,要走了。自己竟然还妄想着江山美人共有!没有了,敏弘走的那么痛快,痛快的竟然没有让自己看出来,竟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留下来!

心中悚然一惊!五哥!自己莫不是要重复五哥的老路吗?!

可是,这江山,这百姓,那百年后的烽火,铁蹄下的辗转呻吟,时时煎熬着他。今天是康熙盛世,他的心里全是三百年后的屈辱和愤怒,怎么能够放下!

敏弘!双手掩面,长长短短的声音从指缝漏出。

核桃听到惊叫,赶紧过来伺候。走到帐子边上,听到里面的哭泣,想了想,悄悄退了下去。他也有点想不明白,别人家的福晋碰到这种事情紧巴着爷们还来不及,怎么自己家的福晋竟把自己的爷撇到一边,那不是推着爷往那边靠吗?

天没亮就开始准备。说是侧福晋,这架子摆得的十足十,比敏弘出嫁时还要风光。

胤衸心中暗苦,为了江山,为了百姓,敏弘,对不起!

信步游走,来到敏弘的卧室。自从回来后,两个人就分开睡。繁忙的工作,别扭的心结,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没在来过这里。

打量屋子里,和她在那边的摆设差不多,就差那些电器了。埋在沙发里,放松的躺倒。四周是敏弘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清香,淡淡的象白莲。白莲……

记得敏弘大婚的那天晚上曾经穿过一套白色的婚纱,她说:那时每个女人的梦想,既然不能让全世界见证她的幸福,就让月亮欣赏吧!那套白色的婚纱,美的象梦一样,敏弘像个仙女一样站在他的面前,眼睛弯弯的,象月牙儿,眸子亮亮的,象天上的星子,她说,她说:“胤衸,我爱你!我爱你!”哦,好大的声音,别人都在笑呢!

我爱你,我也爱你!敏弘,你听见我说了吗?我爱你,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你。就像你们那里的男人那样告诉你,我爱你!

胤衸陷入到往事中,那个蛮横的,好色的女人;性感的,倔强的小猫;怕死的,坦率的胆小鬼;无所顾忌的看着五哥裸体的伤心人;坚强的,努力的爱着生命的女孩儿;装傻的,精明的,单纯的,沉默的,……往事历历,件件都象是白色栀子花装点的镜框,清新美丽的让人心醉,妖娆妩媚的让人心痛……

“胤衸,龟毛,阿伯祥,我们就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好不好?”

好!好!好……当然好。

泪水悄悄的滑下,模糊了眼睛,敏弘,无数个敏弘围绕着他。无论是悲伤,失意,危险,艰难,快乐,高兴,富贵,得意,那个敏弘,就站在他的身边,满心满眼的看着他,彼此如同两个赤裸的婴儿……

回忆着往事,胤衸的手指从衣柜里的衣服上滑过。这件是在热河穿的,这件是生日那天穿的,这件……,那件……!

滑过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胤衸顿住了手,婚纱呢?

“胤衸,这样的婚纱在我们那里一辈子也是只穿一次的,然后传给自己的孩子。我不传了,她们有她们的美丽。等我死的时候,你帮我穿上好吗?我要穿着婚纱在那边等你,这样,你若是来了,找不到我,就打听穿白婚纱的老太太,保准好找!呵呵呵!”

“龟毛,我若是走,就挑两个箱子。一个装你,一个装婚纱,天涯海角乱走去!”

走了,敏弘,你少带一个!

我应该知道的,你说话向来那么玄妙!你可以理解我,却不能留在我身边啊!不然你怎么会从五哥身边离开,连命也不要了!我在做什么啊!

胤衸紧紧抓住柜边,骨节泛着青白,一点点的滑跪下来,虎口处在柜子上划出一条深深浅浅的血迹,拖曳着,仿佛是从心口里流出来的。

“啊――”

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从敏弘的屋子里串出来。刚刚找到这里的核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十七爷,后者杀气腾腾,不像是观礼的,到象是来杀人的。

后悔

张灯结彩的贝勒府,风雪弥漫的天空,木然的新郎,杀气腾腾的十七爷,失望叹气的五爷,各怀心思的诸位阿哥,一场婚礼充满了诡异。

皇上的加封嫡福晋的圣旨为这场婚礼增添了荣耀,可惜嫡福晋的缺席让这份加封品级的圣旨更像是一个笑话!胤衸呆呆的看着圣旨,几乎可以想像得到敏弘的冷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是一种异常的安静。

突然有人喊到:“天啊!又是那道白光!”

白光?

胤衸站起来就往外走,刘公公一把拉住说道:“贝勒爷,这,这还没谢恩呢!”

胤衸一扭头,几尽扭曲的脸吓了刘公公一跳。

出了门,温泉的方向,一道白虹冲天而起,中间夹杂着淡淡的红光,眼瞅着那红光竟然越来越重了。

血尽而亡!四个字闪电般的冲进脑海。

敏弘!胤衸拨开人群,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随后,十七阿哥,五阿哥,十四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一众贺喜的阿哥跟着冲了出去。热闹的喜堂只剩下新娘,圣旨和不相干的人……

红光越来越重,胤衸和胤礼几乎是同时赶到,一脚踹开大门――

敏弘高高的举起孩子,轻轻的松了手。

断了,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练系,断了。

血慢慢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潭,氤氤氲氲,就像梦中一样,蒸腾出红色的雾气,雾气中一身白纱的敏弘透明了,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红雾散尽,地上仍然是洁白的雪,洁白的婚纱散乱的摊在地上,就像被人随意丢弃在那里一样。胤衸木然的走上去,抱起婚纱,化了,连味道都那么淡了。

地上,一颗红色的石头滴溜溜的转动着,啪,啪的爆裂声中,石头自动的碎成一块又一块石头。不断的分裂,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胤衸手上的那串黑色佛珠突然断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碎裂的红色石子仿佛受到了吸引,在佛珠周围凝聚,凝聚,凝聚,又合成一颗红色的石头,只是斑驳的裂纹纵横交错,带着鲜血的妖艳。佛珠竟然凝聚成一个托盘,紧紧的黏住石头,无法分开。

胤衸捡起来,想起老和尚的话,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就这么浅吗?经历了那么多辛苦,最后换来的是孽缘吗?就算是孽缘,为什么不是我!

敏弘!胤衸仰天大叫,梅花飘落,一地落花如血,不见芳踪。

乾清宫外,胤衸已经跪了三天了。

退婚?人都死了,还守着做什么!朕没有追究她杀害朕的孙女已经很不错了,你竟然还敢跟朕说什么退婚?!不许!朕绝不允许。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银狐皮做得大氅下摆轻轻的从胤衸眼前略过。走到胤衸身边停了停,终究走上前,有太监入禀,十八阿哥侧福晋博而济吉特氏求见。

胤衸心中一窒,本来是夫妻两人的衣服,分给别人竟然是这样的不堪。在敏弘屋角里的灰堆,应当是烧掉的银狐大氅吧?她从来不肯的,从来不肯!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那个女人复又走了出来。一双同样柔白细腻的手,试图搀起胤衸。轻柔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说你不用跪了,快起来吧!”

胤衸疑惑的抬起头,问:“皇阿玛答应了?”

萨娜顿了顿,说道:“我们从长计议吧!来日方长,姐姐的后事还要爷来主持呢!”

“后事?”胤衸抬起头,皱眉说道:“谁说要给敏弘办后事的?谁说她死了?她不会死!不能死!谁让你胡沁的。还有,敏弘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以后要叫福晋,别姐姐妹妹的乱叫!”胤衸冷冷的放下话,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这个,还是那个风流潇洒,温润如玉的十八阿哥吗?萨娜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丫髻山,玉皇阁,菩提树下,大雪压碧树,物是人已非。

“十八阿哥,您说的这个人,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啊!也没有人见过。这个东西,老衲也没有见过啊!”

胤衸沿着山路,一步步的走遍两个人游山时的道路。

“龟毛,以后你带我去旅游吧!”

“龟毛,以后我们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玩自己的好不好?”

“龟毛,上辈子你是累死的,这辈子我们玩死的,好不好?”

“龟毛,你说你为什么又回来啊?我猜,一定是你太辛苦了,老天爷心疼你,让你重来一次,还把我这个享乐主义者派过来陪你一起看这个花花世界!”

“龟毛,这个世界新陈代谢,痛苦和快乐交织,一代又一代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就算我们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生活的比你还要好吗?……”

原来,你一直在担心我,一直害怕我把你和江山比较。亏我自诩精明,竟然连自己都没有看透。

绕来绕去,竟然又回到树下。

敏弘?胤衸吃惊的看着从山门气喘吁吁的走进来的敏弘,呆呆的看着她红润润的双颊,明亮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等他验证,啪,敏弘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王八蛋!你是王八的蛋。我就是骂你,骂你爸,骂你们不讲理!”熟悉的嗓音,娇嗲的带着哭腔,是她!敏弘,你又回来了!

胤衸紧握着敏弘的双肩,天啊!你回来了。手中温热的感觉告诉他这是真人。敏弘!

上上下下,摸个遍,紧紧的抱在怀里。随便你骂!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回来了,回来了。

“放开我!”敏弘涨红了双颊,气愤的说:“你这个赖皮!说好了,你心里有了别人就放我走。既然你有了什么公主,干嘛还对我摆出一往情深的样子!告诉你,我不稀罕!不管你究竟对她有几分情意,在你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既无情,我便休!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摆出这种情圣的模样,死拽着我!我警告你,最好快点忘掉我!我们两清!”

“不可能!你别想一走了之!我不忘,就不忘。我没有娶那个女人。没拜堂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就算你没有出事,我也不会娶她。什么江山,什么联姻,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何况一个国家,上下几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真是痴心妄想。敏弘,不要走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算了!今日是江山,明日是什么?柴米油盐的平淡是你能够承受的吗?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怡亲王,家国社稷,英雄热血才是你。而我硬把你拽到平淡之中,注定是一场失败。我认输了,我放弃了。我感激上苍给我机会去爱你,得到你的宠爱,分享你的荣光,可是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我来过,我爱过,就让这一切终结在该终结的时候吧!”

“没有,敏弘!没有终结。我不是英雄,不是什么亲王,我们都是皇上的奴才!是你教给我什么叫尊严,什么叫自由,是你教给我什么是尊重,我没有宠爱你,也没有什么荣光让你分享,一直以来,是你让我享受做人的尊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大写的人字。我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做人,还可以这样生活。是我应该感谢上苍,有机会认识你,得到你的爱。你才是那么优秀。想到这世上百千万人,想到你身边的爱慕者,你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得到你的爱吗?我嫉妒十七弟,我嫉妒五哥,我藏着你,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光芒。我爱你,敏弘!我爱你!”

“晚了!我已经不人不鬼。你若是还有份情意,就放下这份执著,让我走吧!你的恶梦不是梦,是事实。我早就死了。你又何必如此执著?”

“哼!我不管。如果这样可以留下你,我宁可这样缠着你,永永远远的缠着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人也罢,做鬼也好,都无所谓!”

敏弘看了他一眼,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转身飘然而去。胤衸一路追去,竟然追入到一片山林中,苍山碧岚,茂林繁花,恍如仙境。敏弘竟然渺无踪迹。正纳罕间,忽听雷声阵阵,在身边炸响,遽然惊醒,竟是南柯一梦。

“醒了,醒了。”核桃忙得跑了出去,“福晋,福晋,贝勒爷醒了!”

福晋?敏弘回来了!胤衸慌忙掀被子,一抬头发现进来的是萨娜,再往后看,只有丫头和太监。颓然倒下。说道:“把核桃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回来回话!”

“爷!……”众人面面相觑。

萨娜心知肚明,却不说,静静的立在一边。她是高贵的蒙古公主。根本不屑和一个死人去争。她有温柔,有能力,背后是皇上的支持和蒙古各部,是整个大清国。等到贝勒爷心情好些,自然会明白这些。迟早,她都是十八福晋。

胤衸昏倒在菩提树下,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不办丧,不挂白,收拾了所有敏弘的东西,包括家具,一股脑的搬去了温泉山庄。借口生病,什么人都不见。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京城里都说:十八阿哥中了邪了。

康熙大怒,硬是派人烧了整座山庄。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胤衸被侍卫们压着,看着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笑得歇斯底里。

“喵……”是折耳。

胤衸低下头,折耳正摆弄着一卷画轴。从哪里来得?

挣脱了侍卫,胤衸打开画轴,如遭雷击――就是那座山!敏弘消失的那座山!繁花如是,碧岚如是,茂林如是!细细看去,山的背后隐隐有茅檐一角。敏弘,这是你栖身之地吗?因为我放不下,所以你根本无法离去,所以只能在这里栖身吗?

胤衸且喜且悲。喜得是,敏弘没有散去无踪;悲的是,从此咫尺天涯!抱着画轴,跪地嚎哭!悔之晚矣!

胤衸这里痴痴傻傻,萨娜却感觉到自己成了别人严重的笑话。终于忍不住站到胤衸的面前,说道:“贝勒爷,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皇上,为大清的江山着想啊!”

胤衸看看她,恍然看到以前的自己,觉得很可笑。江山?一人之天下?是这样的吗?说道:“萨娜,你走吧!我们没有拜堂,我连迎亲都没去,我去求皇阿玛,给你指个更好的人家!”

萨娜说:“我已进十八阿哥的家门,就绝不会再回去。我,生是贝勒爷的人,死是贝勒爷的鬼!”

胤衸一笑,说道:“你们说这些话有用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人鬼吗?我知道,你是高贵的蒙古公主,你的背后是蒙古各部的支持,是大清的江山。有了你,我就不会仅仅是个小小的贝勒!”

“您,您都知道?……”萨娜仿佛看到了光明。

胤衸继续说:“不就是万万人之上么,还不是要气死,累死,病死,构陷死,奔突在逃亡路上,惶惶于战火中,最后身败名裂,至多落个泯然众生矣。我要它做什么?又为了谁?百姓么?谁人知我!史官吗?刀笔小吏!家族么?豆萁相煎罢了。我要它做什么?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想要它!”

“男子汉大丈夫,当怀天下之忧。上为君父分忧,下悯庶民疾苦,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才是我满蒙各部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我倒是小瞧你了。若是前几日,你这样说,或许我还能引你为知己,同饮浊世污水。可惜,现在你这样说,已经晚了!”

“不晚!贝勒爷,姐……”胤衸目光一扫,犀利如刀,萨娜生生吞下去那半个字,改口道:“福晋,福晋已经仙去。她也不会希望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您振作起来,皇上,还是一样的看重您的。妾身,妾身,宁愿作爷的侧福晋,只求能,能永远侍奉爷。”说完,萨娜的脸红了。脑海中展现胤衸在草原上亲切的笑容,想到以后的生活,心中象吞了蜜一样甜。

胤衸突然体会到敏弘沉默的无奈,有什么好说的,根本说不通啊,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若是执意嫁给十八阿哥,我不会干涉。我也可以保你一世荣华。不过,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仙去这类字眼,不然,就算你是公主,也别怪我手下无情!”拂袖而去。

这个府邸是不能呆了。

胤衸也好,胤祥也罢,我是谁原来不是这样看得;

亲王也好,皇上也罢,做什么原来不是这样评的;

我就是我,一个再世为人的幸运儿;我仅仅是我,一个得到了不懂得珍惜的倒霉蛋;我还是我,被一个叫玉敏弘的女人爱着的男人。我做了什么?虚荣,自私,刚愎自用,然后毁了一个女人。我之于天下,渺若草芥;天下之于我,灵台方寸山。既然如此,我且做我吧。握紧手里的画卷,胤衸/胤祥走出了府门。

敏弘,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呵呵!我真高兴,因为我想通了,永远也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肉中骨,骨中肉。我不放,不死,你就不会离开!我定要缠你到生生世世!

43、福晋

听着《神话》写下来,觉得很合适……

=========的

胤衸以堂堂皇子之尊,蛰居闹市,一时间舆论大哗。有些言官开始上折子弹劾。蒙古各部纷纷派人探问缘由。康熙头大如斗,下旨停了胤衸的俸禄。五阿哥没办法,把自己的一套宅子交给胤衸住,胤衸欣然笑纳,丝毫不见任何窘态。

每日里,朝冠顶戴,安步当车,悠然上朝议事。门口卖茶叶蛋的,卖大碗茶的,卖油条的知道这里住了个不带侍卫的皇阿哥,跟看戏似的赶着早的来,就为了能在亲眼看看戏文里的人物。胤衸不急不恼,早上起来,穿好蟒袍带好顶戴,出的门来,找个卖早点的,做好了。买两根油条,一碗豆汁,吃完了,抹抹嘴,就要付钱。卖早点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王爷能在小的这里吃东西,已经是奴才的荣幸了。不要了不要了。”胤衸笑笑,放下两枚铜板,走了。过了两天,看那家的生意特别得好,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人家卖的是王爷豆汁。想了想,换个地方。如是,居所周围几乎成了闹市。

五阿哥没办法,只好又派了几名侍卫,几个丫鬟太监,好好的收拾了一下,才算是像个样子。胤衸全然不理,每日里交办的差事还是兢兢业业的去做。请安问好,一如既往。日子久了,连康熙都觉得胤衸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侧福晋罢了。可是,不喜欢人家,你在塞外献什么殷勤!所以,康熙一见胤衸那火就不打一处来。每天一骂,开开嗓,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这天是大朝,久病在家的胤祥也来了。康熙还是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顿胤衸。老二不争气,害老二的老大老十三更不争气。老五老七一点忙都帮不上。老八坏的冒油,老九老十跟着犯坏。老十七跟个杠头似的,不气死他是不罢休的。就德妃那两儿子让人省心些。这个老十八长的象老十三,性子也一样。跟朕较劲,看谁撑不住!烂泥抹不上墙,为了一个妖女,自暴自弃。你活该!

康熙扫着阶下那一溜的皇子阿哥,一个一个的从他们跟前走过。

咿,什么味儿?嗅嗅,再嗅嗅。在胤衸周围。康熙皱皱眉头。这么严肃的场合,吃的什么,味道这么重。一点规矩都没有!

康熙问道:“胤衸,你身上什么味儿?”

胤衸闻了闻,正儿八经的跪地回禀到:“回皇阿玛,是油条和豆汁的味道。”

噗哧,是十阿哥的笑声。掩饰了一下,阿哥和大臣们都苦苦的忍着。

胤衸倒也厚道,没有继续耍宝,康熙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宝座上去了。

散了朝,胤衸在后面慢慢的走着。十三阿哥见了,只道他被骂了一顿,心里烦闷。就想开解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十四也过来了,兄弟三人相约着一起喝酒。

各自回府,收拾妥当,按下不提。

胤衸回到自己的家里。想起方才十四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做了腊。别是老十四又冒什么坏水。从怀里取出画轴,寻思着找一处妥当的地方放好。

想压到枕头下面,又怕憋闷了里面的敏弘。放在桌上,又怕下人粗手笨脚,玷污了。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心里忍不住埋怨:“敏弘啊,敏弘,你若是回到水晶里,我天天带着你,也强似现在这样。”

就听耳边说:“才不呢!”原来是敏弘的声音!继续道:“那个水晶已经被老十四的血咒封住了,我回去不是找死么!”

“啊!那我这就毁了它!”

“别,别!那东西是你我的根基,不光是我的,连你的也保存在里面。如果碎了,我们两个都完蛋。现在有佛珠在下面托着,只希望能慢慢化解血咒。你看那颜色是不是淡些?等到全透明了,我也就不用在这里困着了。你,你……,你也不用这样作践自己。其实,你去做你爱做的事情,我远远的看着,替你高兴。身边自有别的人陪,更也不会怨你。你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你怎么这么看不透!何苦执著于此!”

“我是看不透。我就是见不得你身边有人,见不得你对别人笑,见不得别人代替了我的位置。所以,异地而处,若你是男子,开门迎新,我一定要血染新房!走也要托着你一起走。所以,你对我太薄情了。走也不带着我!”自出事之后,胤衸第一次和敏弘聊天,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心中满足极了,半贴在床头,展开画卷看着。

“我以为你不愿意走!皇上和我逼着你在江山和我之间选择,也是难为了你。与其如此,不如我就退一步。过些日子,你公务日忙,这些事情都会看淡的。你还记得我曾经做过三个梦么。或许就是一个预言。那个时候,血咒已经复活,我仗着有水晶的养护,也不怕他。可是,后来生子的时候……,生子的时候,我分了一些水晶的力量,竟然压不住他了。那个时候,你的心里早就有了活动,虽然不说,可是我们两个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想二者得兼,牺牲落蕊证明自己不会受制于妇人之手。可是皇上最是忌讳闺房专宠,你我又如此嚣张,他才不会被你转移视线,必定是要逼着你让步的。我们本是一体,现在,你动摇了,我能压制血咒的力量小了很多,只能靠水晶压制。眼瞅着它越来越小,等到没有了,我也就没了。我没想为了你去死,早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十四已经中下了血咒。我们分分合合,他总是有机会的。不是我想走就能走的,这么多年了,早就分不开了。”

“本来说给你留个孩子做个念想,可想到你背着我给那个公主大献殷勤,我就难受!若没有动心,谁能强迫你?答应就答应了,还要巴巴的送件衣服么?你敢说,你那时候不是存了齐人之福的想法?!反正你们都是正常的人,将来会有很多孩子,我的这个不过是我的一分原神,不如和我一起化了去,走的干净!”

“嘿嘿!”胤衸摸摸鼻子,直面自己或许残忍,但,未偿不是一种升华。

“对了,你不是还要喝酒去么?还不换衣服!”

“哦!”胤衸这才想起来,突然又说:“那这幅话放哪里?”

“随便吧!应该没事的。”

“听你的才有事。你什么时候能改改马马虎虎的性子?你那里有老虎吗?有虫子吗?需要我帮你画些什么吗?不如,我把自己画进去。不行,那样的话,画里的那家伙肯定就不让你理我了。倒时候你听谁的?算了!”胤衸唠唠叨叨,自己换好了衣服,又揣进怀里,嬉皮笑脸的说,“陪我说会儿话!”

出门上马,神清气爽。一路向太白醉走去!

“十四哥,你这是做什么?”吃了一会子酒,十三和胤衸就被十四强拉到一处院子。进的里面,刚刚坐好,就看到叫进来几名女子,各个娇颜媚姿,体态相貌到有几分像是敏弘。胤衸忍不住惊问。

十四笑道:“做什么?你说我做什么!这些女子你若瞅着喜欢,哥哥就送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