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上大娘那儿请安,听说了个对我而言“五雷轰顶”的消息——十四那臭小子要娶他的第一个小老婆了,是《玉牒》上记载的舒舒觉罗氏没错。要命的是,还是因着德妃与额娘的那层关系,我和额娘还要去给他庆贺。虽说我对老十四没什么感觉,不过想到将来还要和他还有他的小老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没有了上次去四爷府打扮的热情,只是随意选了件月白(青蓝)色的小褂,简单梳了个辫子。我对镜自照,我的这个处于豆蔻年华的“小身体”,有些女性特征也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除了我和额娘,还有一个大娘生的大姐——依华和莹夫人的依雪也同去。大姐穿了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很是华贵。依雪因是庶出,穿的衣服也不好比我们显眼,只是穿了件普通家格格的粉红色绸衣。我虽也算是庶出,但论额娘娘家的身份,似乎我额娘比大娘的身份还要高,只因入门晚,才当了个侧福晋。因此这个姐姐也算敬我几分,还算合得来。她对依雪,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到了门口额娘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正巧随着马车回去了。我嘱咐了额娘两句注意身体,又留了彩薇随着她照顾,才放心下了车。

看着十四府门前遍地的红,我轻叹一口气,问向旁边的依华,“华姐姐明年也要选秀了吧?”

她略显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我道:“是啊,依华都十七了,错过了上次的选秀,也不知这回结果如何。”

“姐姐怎么会错过那次选秀的机会?”我看她神情凝重,好奇宝宝作祟便问了出来。

“唉,”她幽幽地瞥了眼我身边的依雪,“若不是三年前她送来的那盘糕点…却也会装,她自己也吃了,人家几年前倒是不着急去选秀…”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我们三人都能听到。我见依雪一愣,也只是尴尬地笑笑。今年我们三人都会参加选秀,我年纪尚小,选中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倒是这两个姐姐,一个十六一个十七,长得又都不差,照康熙老爷子的年龄和性情,她们中选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新娘子不久就到了。下面就是些我看不懂的礼节,接着就进了府,无聊透顶。今天的十四脸红红的,却没一丝的笑意。这小子今年十几了?有生育能力没啊就娶媳妇…

才动了几筷子便没了胃口,看那群人乱哄哄地闹,只觉得心里发堵。想来无事,就逛逛十四这园子好了,反正我早晚都是它的主人…

后院被打扮得一片红,我却看不出一丝的喜气,只觉得是漫天的血腥。今晚的新房门口挂了两个超级显眼的大灯笼,贴着大大的喜字,一眼就认得出。由于娶的是侧福晋,新房偏左,不算正。本想偷溜着去我日后的房间看看,谁想那儿人太多,不方便。我便走向了一个略为清净的亭子,径自在那冰凉的石凳上坐下。已是九月天气,天儿也有些转凉了。

我百无聊赖地用胳膊支着下巴,微一侧目,竟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处。我吓了一跳。他与我穿的是同色衣服,从侧面看他的脸,竟是那般柔和,令人舒心。呵,他也是来躲清闲的吗?想必,这位就是声名具备的八贤王了吧…

我也不站起,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懒懒道:“八爷…吉祥。”

他一怔,线条柔和的下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好像没料到身后有人。片刻后便回过神,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见我还是坐着的,目中略有惊讶,笑却还挂在脸上。这样的笑,这样的目光,已经成为他的招牌表情了吧。

不禁有几分失落,几分怅然。原本不站起来请安是仗着竹落给我的那个不会死的特权,又想吸引这位爷的注意,女主们不都是用独特的方式来引起众阿哥们的注意吗?谁成想这位八爷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宠辱不惊,也不在乎我的失礼。只是…那双黯然的眼睛,似乎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事。

曾经,有很多人也对他这样过吧?因为他额娘出身低,不尊重他,不看重他。历史中的他…是个失败者,是个注定悲哀的人。

我连忙站起身请安,他却一扬手,表示不必。我也回以一笑,他果然和书里说的一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啊。

想来也好笑,这位八爷征服女人的秘诀好象就是尽显他的贤王本色,温柔+电眼。可是一直到现在,他还没电过我呢,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算不上他的猎物之一?

正出神间,一个爽朗的男声清晰传来:“八哥,你可让我和九哥好找呢!”见那男子与九阿哥在一起,又如此莽撞…是老十那笨蛋没错了。当清穿女主就是好啊,到哪儿转悠都能碰上这些个有权有钱的皇阿哥们,这可真是万年不变的穿越黄金定律啊…得,这清穿黄金主配行列,我今儿终于见识全了。

“九爷、十爷吉祥。”我起身行礼,九阿哥只是点了下头,看看老八,又探究地看着我,并没说什么。老十却充分显示了他的草包本色,朗声问道:“你认识我?”我直视他,啧啧,白长了张这么帅的脸了。抱歉,本人喜欢有内涵的帅哥。

“京城中有哪个不知仪表堂堂…文…咳,文武双全的十爷您呢?”我一笑,知道老九找老八一定是有什么事商量。现在大家还不熟,我又没决定加入他们八爷党,还是先撤退为妙,省的我无意知道了他们的什么国家机密还要杀我灭口。于是便屈膝行了个礼道:“依梦不打扰各位爷了,依梦告退。”老八和老九点了点头,老十却还是愣着的,待我走到都要拐弯的地方,他才傻兮兮地大叫:“慢走呀!”真是…我无语了。

匆匆回了正堂,主桌那儿还是在乱糟糟地闹,十四好象喝酒了,脸越发得红。真是的,未成年人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呢?还真是幸亏清朝中期还没有烟抽,要不这些恶习还不都被他们这些贵族少年学了去?我忽然想起清朝似乎是有烟袋的,十四他…不会也…我乐呵呵地想着十四翘着腿边抽大烟袋边调戏小丫头的样子,竟笑出声来。

我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依雪的位儿竟是空着的,便转头问依华她去了哪儿。依华正在喝一杯梨花酿,瞅着主席的好戏,听我唤她,便转过身来,淡漠道:“那丫头总是神神秘秘的,要我说今儿就不该带她来。”她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忙说:“梦妹妹可与她不同,姐姐自然相信你是去散步去了…哼,只是那个依雪,今儿可是贵族的宴会,搞不好她就又去勾引哪位爷了。可真是…”她饮尽了那杯酒,没再说下去。听到这儿我也大约明白了个大概,这依华三年前就到了选秀的年龄了,是因为当时十二岁不需要选秀的依雪送了盒糕点给她,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没选成。虽说那糕点依雪也吃了,但依华始终觉得她是故意的,便变本加厉地刁难她。依华口中的依雪那么恶毒,不可全信,但又不能不信。表面处于弱势的依雪,在我看来却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善良者。

“妹妹,最近可好啊?”听这声音我一滞,转头看向那声源处,原来是四福晋。我连忙笑道:“依梦一切都好,姐姐您呢?”她只是点点头,便坐到依雪的那个位子上。

“妹妹”,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淑慧也就不和你见外了,妹妹你和四爷的事儿,我大约都了解的。”听她这么说,我心头立刻窝了一把火,抢话道:“姐姐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我与四爷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依梦生了一场大病,发生过什么事也都忘了。姐姐您…也都忘了吧。”

听了我的话,她却摇摇头,扯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梦妹妹的阿玛可是罗察大人?”我点点头,只听她又温声道:“妹妹可知八爷曾和惠娘娘提过要娶你为福晋?”我瞪大了双眼,什么,八阿哥?四阿哥我还能理解,他与“以前的依梦”是表兄妹,见面多了有感觉也是正常的。可是这八阿哥…与我是八秆子打不着的人物啊,怎么会想娶我?按今天的情况来看,他该是第一次见我的啊!

“看妹妹这表情,定是不知道的了。”她不理会我答不答话,自顾说道:“妹妹的阿玛在朝中的地位可是越加稳固,且上升了。妹妹你又是你完颜大人最疼爱的女儿,妹妹的额娘出身又那样高贵,还与德妃娘娘有表亲关系…”说罢她缓缓抬眸,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暂时停了声。

我越听她说越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顿了顿,她继续看向我道:“现在朝中的局势不大稳定,老爷子的心思又不好琢磨。咱们爷和八爷他们…都需要借助妹妹阿玛和各位大人的力量…多余的话,姐姐也就不多说了。今儿淑慧也只是随便与妹妹聊聊罢了,妹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说完她也不理会我有什么反映,径自走了。

呵,好一个精明的乌喇那拉氏·淑慧!她这是在向我暗示,四爷和八爷要我只是因为需要我阿玛的力量,他们只是在借助我的身份背景来玩弄我的婚姻、我的命运和我的感情?哼,真是荒唐。老四和老八…果然都是不容小觑的家伙,只是雍正大人,您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既然只是要利用我的身份,又为何要装得那样动情?!

我气愤地转头,不经意地瞥到一人的身影,却吓出了我一身冷汗。难道…难道说…?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铺垫几乎完事儿,准备进入正题了~这篇文的风格我会随着剧情的发展而改变它。。所以。。汗,就是篇悲喜不定的文吧,小心被雷到…另外,有些地方涵是故意设疑的,所以看不懂没关系,看到后面就会明白了~~还有啊,友情提示,注意涵写的某些细节哦,会是伏笔的…

姐妹[已修改]

晓…晓玥!我揉了揉眼睛,没错,是我大学同寝室的赵晓玥!天呀,她怎么也在这三百年前的清朝?

深呼出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我走向晓玥所坐的贵妇桌,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婚礼的情况。我走到她身后,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晓玥…”我低声呼喊,她却猛得回头,惊讶之色毫不亚于刚才的我。

“依梦?”她探究地看了看“缩水版”的我,我肯定地点头,她更是惊讶,随即又是一副了然的样子。“这里太闹,咱们回家说。我的小梦,我有好多事想和你说呢!”看她笑嘻嘻的样子,我有些奇怪,她好象早就知道我会和她见面了。晓玥又是怎么穿过来的?

按耐住心中的种种疑问,我坐在晓玥差人搬来的红木椅子上,等待着这无聊的婚宴结束。十四他们那边酒喝得也差不多了,闹也闹够了,该是进洞房的时间了。我没有去闹洞房的心情,等大堂的人大多去了后院后,我和依华说了一声,便随着晓玥上了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我狐疑地瞅了她一眼,看来她投生到了个不错的人家。

不大会儿,马车便停了。晓玥先下的车,我随后跟着跳下来。在看到门口匾额的时候,我又呆住了。搞什么,八…八贝勒府?

我脑子迅速转了一百八十个弯,这京城里能有几个八贝勒?不会这么巧吧,我刚鄙视过八阿哥的阴险一番,上天就把我在这个时空唯一的朋友扔到这府里去了?正寻思间,晓玥叫我下了车。然后带着我在这府里转了又转,终于到了她的房间。她谴退了下人后,便拉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我看向晓玥,梳的是两把头,左右各戴一个雀头步摇,脑后是燕尾髻,穿的是清朝嫡福晋的衣服…别告诉我这么,这么…“巧”?“晓玥,你该不会是…”

她释然地笑笑,随即答道:“穿过来时,我就已经是八福晋了。是那个我们曾经在小说中看到过的,被康熙指为妒妇,被雍正谴回娘家的八阿哥嫡福晋——郭络罗?蓉玥。”

我点点头,强作镇静地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你还记得竹落吧?”她点头,答道:“那晚的事,我怎么会忘呢?”果然啊,是我把她带我这个朝代的。四个月前的我渴望穿越,便引来了时空隧道的管理者竹落。竹落正要帮我穿越的时候,晓玥醒了,而且就站在我身后,这也就是当时竹落会有那种看戏的眼神的原因吧。同宿舍的姐妹穿到一块了,呵,可真是场好戏啊。

我头皮发麻,便挠了挠头问:“晓玥,我记得,之前咱们在网上看小说的时候,你是最讨厌八爷的吧?”她微笑着点头,“是啊,那时的我最讨厌的便是阴险狡诈耍尽心机的‘八爷党’了。四个月前,我还是‘四爷党’呢。呵呵,命运真是捉弄人呀。”

我诡异地问:“晓玥,你知道我是穿到了谁的身体里吗?”她亲切地拍了拍我的头,“你呀,我还不知道?以前虽说是个‘无党派人氏’,可谁不知道你想嫁给十四?穿越之前,你不是都和竹落说了吗,只要不给他当洗脚的侍妾就行?”我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拿我打趣。”说着我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咱们学中文的历史也都不差,只是有些细节我记不清了。你可还记得十四嫡福晋阿玛的名字?”

她白我一眼道:“你这个优等生都不记得,我怎么会知道这样的细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点头,“我先问你,你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是多少岁?”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二十呀。啊,对了,你怎么好象小了很多?”

我怒道:“哼,就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你还是原来的年龄,我反倒倒退了五岁?竹落虽说把我穿到了完颜氏的身体里,可是九阿哥历史上不也有个小老婆姓完颜吗?我总觉得竹落那人办事不可靠。啊,不对,她根本就不是人…”

她赶忙安慰我:“那九爷现在可已娶了姓完颜的夫人?”

“没有。”我亲口问的老九,他自己的女人自己能不清楚?

晓玥沉吟片刻,建议到:“那这样吧,九爷和我们家爷走得近,赶明儿让爷帮九阿哥寻思个合适的人选,只要姓完颜就行…”我点点头,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吧,赶快让他娶个姓完颜的小老婆,我也就不用担心穿错了地方,也就安心解放了。感激地朝晓玥笑笑,忽然发觉好象有什么不对。

“你刚才叫八阿哥什么?”我没听错吧,什么叫“我们家爷”?这可是典型的清朝小女人亲切称呼自己丈夫的称谓啊!

晓玥柔和地笑笑,“依梦,我也不瞒你的。我…我好象已经爱上胤禩了。四个月来,我看到了他对妻子的专一,看到了他的努力,他的雄心,他的才华,他的抱负。这样一个男人,是我长期想寻找的,灵魂的伴侣。不知不觉的,我已爱上他的忧伤,爱上他的笑。我可以不管他对我的好是为什么,是真心爱我还是爱以前的郭络罗?蓉玥,我只知道此时我拥有他,便足够了。”

我惊讶地看着一脸动情的蓉玥,短短的四个月就可以那样深的爱上一个人吗?起码我来的这几个月,见到的几位爷就没有一个让我动心的,这就是我苦恼我是几爷党的原因吧。

“小梦,晚上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我会差人和你家人说的。”

我只能点头了,看着晓玥俨然一副贵妇模样,受到爱情滋润的她已经融入了在清朝的生活吧。我不由地一声叹息,我为自己的未来安排了好多好多,却不比蓉玥随意穿来过得舒心、随意。呵呵,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我们姐妹聊了几近半夜才睡,此后我又来了几次八爷府,却始终躲着见老八,只因一想到他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想扩大他的势力,我浑身就一阵恶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淑慧的挑拨成功了。我无法劝说蓉玥不爱他,但我心里想的只是远远地躲开,不卷入他们夺嫡的风波就好。历史上的十四福晋是个温婉、贤淑而又普通的女人,以后我要经历的并没有晓玥多。只要躲开就好,躲开就好…

我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谁知该来的还是要来,命定要遇见的人也终究是会遇上。其实转念一想,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主角,我穿越过来了,只是以我的口吻讲述一段属于我自己的奇妙故事,那些所谓的清穿俗套,也只是必然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曾经写的情节有许多很雷人 - -

生日[已修改]

康熙四十一年北京城的秋天,天气格外得清爽,使我穿越的好心情还一直保持着。这日,我特意挑了众皇子到上书房上课的时间到了八贝勒府。临行前额娘还取笑我,既然和四福晋认做了姐妹,为何反倒与从前非亲非故的八福晋亲近。哼,我暗叹那四福晋不也和她丈夫一样,是想利用我身份的人吗?

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八爷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八爷的书房,我已将这府邸逛了个遍。说实话这老八确实很有品味,将这里布置得很是雅致、温馨。晓玥的房间靠里,要拐几个弯才到。我兴冲冲地跑跳着,这府里也没人敢拦我,都知道我与“彪悍”的八福晋要好,个个也都把我当主子尊敬。

“哎呦,哪个不要命的撞本小姐我…”一脸怒气地抬头,却见到一张阳光下放大的脸,那眼中凝结的忧愁与嘴角不搭配的笑似乎就是他的招牌表情。我忙掩饰中内心的慌乱,心里边诅咒着那个“女主每日必惊艳”的穿越定律,边福下身请安,“恭敬”道:“八爷吉祥。”

他点点头,抬手虚扶道:“起吧。听蓉玥说你常来,只是总也不见你人。”

我客套地笑道:“八爷您忙,自然是不敢打扰您的。只是与福晋比较说得来,便常到您府中打扰了。”

他眯起双眼,轻声道:“那日倒不见你这么客气。”

我一听,以为他要发难,心里不免有些慌乱,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小心答道:“依梦年龄尚小,不懂规矩,请八爷您见谅。”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与小厮走了。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用规矩的步子走向晓玥的房间,也不再蹦跳了。意外实在太多,后果我可承担不起。

我推开房门,晓玥正坐在书桌前喝茶,见我进来了,便温声道:“你来啦。”我点点头,忍不住问道:“八爷这个时候怎么会在?”

她一愣,有些僵硬地笑道:“你见到爷了?”我老实地点头,和她我也不避忌什么。“今儿是十弟的生日,爷便告了假,回府准备了一番,正要去十弟府上庆贺。”

“哦。”原来今儿是老十的生日,真不清楚像十阿哥这样的人能给八阿哥带来什么利益,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为什么要把这样毫无城府的人收为己用?别告诉我因为他们兄弟情深,打死我也不信。

我走近晓玥,好奇地问道:“写什么呢?”

她瞥了一眼桌上那惨不忍睹的字,“复习一下我们伟大而简洁的简体字。”我不禁笑出声,“就你这水平…呵呵,八阿哥没教过你吗?”

她神情瞬间黯然,答道:“爷已经近一月未来我这儿过夜了,偶尔来了也只是问候两句,顶多吃个饭就走。你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忙摇头安慰道:“怎么会,历史上的康熙四十一年还是比较和平的,十三和十四他们还太小,真正的九龙夺嫡还早着呢。要是你说的是感情方面的事…八爷的妻妾本来就少,书上记载的也就你和两个妾室不是吗,那两个女人还要几年才会过门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忙抓住我的手,慌张地问:“会不会是他发现了?”

我一愣,反问道:“发现什么?”

“发现我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呀。”

看着她凝重而焦急的神色,我知道晓玥爱八阿哥一定很深了。我有些不忍,但还是不住问道:“晓玥,你想过结局没有?”

她闻言有些呆楞,片刻便道:“雍正四年,我会试着改变他的命运。如果不成,我便随他一起死。”

改变命运?就是改变历史吗?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十一日,这是晓玥第一次和我说要改变历史。

经过这一番谈话,我不禁有些怅然,不久便借故走了。历史,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吗?我,或者是晓玥,真的可以改变那些被注定了的命运吗?

过了几日我再去八爷府,晓玥一脸欣喜地告诉我,八爷同意再过几天我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在府里庆祝。我倒是没什么笑意,过生日?在这里过?那还不活活冻死,谁知道我们的八贤王又要搞什么花样。从晓玥屋里出来,我随便找了个小厮问:“你们八爷在吗?”

那小厮认出了我,便恭顺答道:“八爷刚下课回来,格格您有什么吩咐?”

“可否通知八爷一声,依梦有几句话想和八爷说。”

他点点头道:“您稍等。”

在院里随意转悠了会儿,不久却是另一个小厮来了,向我打千儿道:“格格吉祥,八爷正等着您呢。格格书房请。”我点点头,随他到了八阿哥的书房,这儿我还从没来过呢。有次瞎逛,连他的寝室都去过,唯这书房周围人太多,平日里很难进去。想是里面有什么他们八爷党结党营私的证据吧…我“嘿嘿”地笑了声,推开了门。

一进门我便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很是清香,若有若无,恰倒好处。草草请安过后,我不禁问道:“八爷这儿熏的是什么香?”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你说呢?”好一个“不与群芳同列”,一个小小的熏香炉,也能体现出他的野心,真是…今日我又知道了一个他会失败的原因——他太优秀,但他也太过骄傲,不会掩藏自己内心的渴望。这样的人,只是一个优秀者,却并不具有赢到最后的能力。

“可是梨花香?”我想起那诗是赞梨的,虽不懂香,却也瞎蒙了。

他点点头,答道:“正是。额娘也喜欢极了这香气,你鼻子倒是尖。”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儿,忽又想起今天来的正题,忙站起来道:“依梦有一事相求。”

他表情没变,仍是笑道:“就知道你有事,要不怎么会主动找我,说吧。”他走桌后走出来,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

“福晋可与您说了,过几日便是依梦的生日。”

他点头,“确有此事,晓玥说是要在府里给你庆生。我也已经同意了。”

我连忙摇头道:“千万不要!福晋的性子犟,我知道说不过她,八爷您是明白人,您应该知道,这样…不合规矩的。”

他又眯起了双眼,那日的紧张感便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搞什么,他该是用温柔的眼神电我的啊,怎么总是用这种恐怖的神情威胁我?

他突然走近,目光闪烁不定,“你在躲我?”

我一愣,忙躲开行礼,“依梦不敢。”

“你可是心属四哥?”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来一句,搞得我心里的小鹿更是怦怦乱跳。他又想干什么,贼心不死吗?还想利用我?当初惠主子不是没应下他吗,他就这么着急地要扩充势力?

想起一心爱他的晓玥,我赌气似的道:“是又怎样?”

他微微侧首看向我道:“既然你与晓玥合得来,何不…”

我忙打断他的话:“八爷,既然您已选择了专一地爱福晋一人,就不要再有其他想法。即使是…与爱无关的。正是因为依梦与福晋合得来,我才要守护她在这个时代里来之不易的唯一的爱情。我要守护她的爱,您…懂吗?”

他一挑眉,语气似乎略带不屑,“守护?一个未出嫁的格格,即使娘家身份高些,你又能拿什么守护别人?”

我双目微垂,深呼出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明年三月,八爷便知道了。”

他又站起,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转头看向我,好像在看一头猎物。只听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三月?会发生什么?”

我勉强鼓起勇气,直视他道:“那时的依梦,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本来不想提前说出与十四的婚期的,只是我现在这个身份确实没什么能力,等成了十四的嫡福晋,皇家的媳妇,我才有更多说话的权利吧。虽然…十四这娃小得很。

他一愣,穷追不舍道:“你是要给四哥当福晋么?别忘了他已经有了嫡福晋。”

我略带烦躁地回答:“你不也是一样?”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明亮,以为我可以答应他。“我可以答应你,决不再娶。”

想起晓玥,我有些生气地刺儿他道:“这种话,你似乎已经和一个深爱你的女人说过一次了吧!”

他倏忽暗了神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地事,半晌才摆摆手道:“罢了,你回吧。”

我忽然心生悔意,想说些什么,看他却并不看向我,似乎在想些什么,只得作罢。于是起身行礼,沉静道:“依梦告退。”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便像逃难一般匆忙步出。

刚要出府门,一个丫鬟拦住了我,说是晓玥和我要一幅字,我没想什么,也就答应了。第二天挑了首词写了,随便派了个丫头送了过去。

生日那天,本是要入冬的时候,天气却还算暖和,算是赶上了个好天儿。较为低调地进了八爷府,由晓玥和彩薇给我庆生。

晓玥却非要拉着我到凉亭里去,我不解地问:“到那里不冷吗,感冒了怎么办?”彩薇笑嘻嘻地接话:“格格,什么是感冒啊?”我对晓玥翻了个白眼,就由着她们俩了。谁知到了那亭子我才恍然,八爷、九爷和十爷都在。我瞪了晓玥一眼,她狡黠地笑了笑,直朝八爷眨眼放电。

“寿星来啦,请正坐。”老十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坐在正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请安,老九摆手制止道:“别那么多虚礼了,今儿我们请了假来不就是给你庆生的吗,还浪费那时间干吗?”我习惯性地点头,“九爷说的是。”

只听十阿哥笑道:“看看,又多礼了吧?”另两位阿哥也轻轻笑着,我就只有赔笑。

晓玥见我拘谨,便道:“依梦,几位爷都是性格随和真诚之人,不必拘礼呢。”我点头微笑,除了她家胤禩,另两位也还算是一个真诚一个随和。

八阿哥递出一个盒子来,说道:“这是今年新晋的苏绣,质地较好,图案嘛,你一看便知。”我正起身欲谢,老十制止道:“再客气就和你急。”我只有苦笑连连。老九也拿出一个大纸包和一个小盒子,我一愣,展颜问道:“怎么还有两份礼?”

九爷回笑道:“八嫂说你喜欢洋玩意儿,我便差人去竹落居寻了些新鲜东西来,也不知道你喜欢这哪两样,就都买来了。”我接过那包大的,打开一个小角,一看,原来是咖啡。我连忙欣喜地感谢,这可是真心的,不是虚礼。他继续笑道:“看看那个吧,也很不错呢。”我打开那个小盒子一看,原来是一块精致的白金洋表,上面刻着繁复的玫瑰雕花,很合我的心意。这怀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啧啧,这九阿哥果然是个有钱的主儿啊,如果真的穿成他小老婆,日子说不定也会不错…

我随即笑眯眯地道:“这两样东西依梦都很喜欢,多谢九爷了,这可是真心的哦!”

老十像抓着了我的什么话柄似的,朗声笑道:“那刚才要谢八哥就不是真心的了?”我暗叫不妙,这个草包砸我场子干嘛。我瞥了老八一眼,他脸上表情倒是没变,笑意还越发得深了。我抖了一抖,这个笑面虎真可怕…我正为难间,胤禟出来打圆场,转移了话题,“十弟可有礼物要送给依梦?”

十阿哥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我和她又不熟…”我们皆是一乐,他倒是诚实。只听晓玥笑道:“那也要送礼呀。老十可不能这么小气,将来娶不到媳妇的。”

他闻言想了想,便掏下块玉佩,递给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精致的,这玉是小时候额娘送给我的,已跟了我多年。你若不嫌弃它旧,就收下吧。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拿着这玉为信物,便可来找我。”见他难得的严肃,我便也郑重其事地收好,这玉可比另外两位阿哥的礼要重得多。不管价钱如何,这起码是真心送给朋友的礼物,蕴涵的,也是一份跟随多年的情。

这天上午我们相谈甚欢,只是我心里对八阿哥的那点本能的戒备还没有去除。他曾对我使用过的计谋,我终究无法启齿告诉晓玥,也只能帮着她多注意这个八贤王几分。

下午在晓玥屋里聊天到傍晚,她便留了我用晚膳。待要回家时,天已经有几分黑了。我正欲出府门,身体忽然撞到了什么似的,被反弹回来。我正要叫彩薇,谁知一下子被人捂住了嘴,发不出声来。那人力气极大,我也就再不挣扎。他见我不乱动了,微微松了一点力。不一会儿他把我拖到了一间屋子里,我一看这屋内的布置很是熟悉,香气也似曾相闻,脑子一转,原来是八阿哥的书房。他松了手,转身去点灯,我也懒得看他,大喘了口气道:“温润如玉的八阿哥也干这种野蛮的事?”

只听他轻笑道:“这里说话方便。”我怒瞪过去,谁知他又恢复了那谦谦君子的贤王形象,我暗骂一声:呸!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

他似乎看懂了我眼中的怒意,笑吟吟地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我过去。我赌气地不动,他无奈地拿起一张纸道:“你看这是什么?”我开始懒得看,眼角瞄到的时候一愣,随即叫道:“我的字!”

他点点头,淡雅道:“虽然有些字看不懂,但还大体能明白是范仲淹的苏幕遮。你双亲又不在外地,写这思乡的诗干吗?”

闻言,我不由脱口道:“我的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那里很安静,很舒适,有我的爸爸妈妈…”唉,今天是我的生日啊,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我已经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吗?还是…收到了我的死讯?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伤感,这是来到清朝以来我第一次这样难过,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掉下来。他见我哭了,略显慌张地道:“我随便问问,蓉玥也容易思念家乡,我…只是不太理解罢了。”我止住泪,刚才太冲动了,感情用事在这个时代可活不下去。

他摸了摸光亮干净的脑门,温声问道:“对了,你说你家乡在北方,你不是江南人吗?”

我一愣,刚才动情了,不小心说露馅了,这可怎么办,他不会怀疑什么吧?我努力镇定下来,不会不会,他只是一个具有古人模式的人,思想还没那么跳跃性。

“依梦的字怎么会在八爷这?”转移话题,不知他会不会上钩。

他显然明白我的意图,配合道:“那日随便想要的,就叫了丫鬟要来。知道是我要的你不会写,便借用了蓉玥的名义。”他说的没错,要是知道是他和我要,我干脆就抛掉我这顶知识女性的帽子,说我不认字。

他再次用手势示意我过去,我不好再驳他的意,只好乖乖走了过去。他嘴角逸出一丝笑,指着那些本该是繁体的字问道:“这是什么字?是写错了吗?”我暗笑他没文化,得意道:“不是,这叫简体字,是把汉字简化了的字,我和福晋都看得懂。八爷若是实在不明白,依梦再按您的标准来写繁体字好了。”我暗自得意,中文系不是白学的,本着对文字的爱好,繁体字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差不多都认识了,十五岁时写繁体字已成为我的一项爱好,这点可真难不倒我。

他点头,指着那字道:“你写字儿的水平倒是比蓉玥强多了,只是似乎多年没练习过了,有些生硬。”我佩服地点点头,确实如此,高考忙,刚上大学也忙,好久没写毛笔字了。他下巴微动,示意让我再靠近他些。他在另一张纸上轻轻柔柔地写下了方才那首苏幕遮,着实不错,清婉秀丽,倒不像一个男子所书写。他把笔递我,我摇摇头,表示不行。他想了一会儿,眯眼问道:“我送你的那个盒子呢?”我老实回答:“在彩薇,就是我的丫头那儿。”他笑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正常带你来了,省得麻烦。”我笑他活该,他转身出去吩咐了个小厮去彩薇那儿取他给我的盒子。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回来了,把盒子递给了他。他正要打开,转头问向我:“你看过没?”我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无非是什么俗物罢了。他一叹气,把盒子放到我手上,简洁却不失威严地道:“打开。”像警犬接受命令似的,我乖乖地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白色的丝帕,干净透明,没有杂质。原本以为这是条纯白的帕子,没有装饰,谁知展开一看,丝帕的一角绣着几朵纷纷扬扬的梨花,很是清雅。他见我神情还算满意,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说着拿过那帕子,包在我的手上。我不解地看着他,谁知他的手忽然覆上我的,把那冰凉的手帕夹在中央。我有些尴尬地道:“你干吗?”他笑着不语,另一只手拿过毛笔,立在我手心。“若是直接教你,你必定要说什么男女有别,这样岂不方便。”我也呵呵一笑,听出了他这是在故意讽刺我。我也嘲笑起自己来,我这个现代人,倒比他这个多年生活在封建社会的人还封建了。

由于和他靠得近,他的侧脸我看得格外清晰。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他们这些兄弟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胤禩和鼻子和嘴巴就像极了他四哥。思及四阿哥,我不禁问道:“今儿是我的生日,十一月初一,那前日便是四爷的生日吧?”

他闻言一愣,怔怔地松开了正握着我和笔的手。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夜深了,回吧。”

我像得了特赦令似的,福了个身就准备走,他却忽的拽住我的袖子,把那块丝帕塞到我手里,背过身去,就再也没有说话。

我可以说,这是我活着二十年来过得最离奇的一个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