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太后乐呵呵的打趣小孙女,“这么急着跟姨婆走啊,小宝贝,你是迫不及待要离开祖母、离开你爹娘么?”

小公主伸出双手勾着姨婆的脖颈,粉粉的小脸蛋显得极为郑重,“古人说的好,‘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众人,当惜分阴’。祖母,小敢不是急着走,是要珍惜寸寸光阴。”

“既然定下要去姨婆家,那就赶紧出宫吧,时光不等人啊。”

邵太后乐的合不拢嘴,“瞧瞧咱们的小公主,多会说话啊!口才多好啊!小小人儿,怎恁的伶牙利齿?”越瞅她的宝贝孙女越顺眼,恨不得从妹妹怀里抢过来,狠狠亲上几口。

姨婆和师公会心的相视微笑,不约而同想到幼年时的青雀。初见小青雀,她不也是六七岁的年纪么?不也是一直振振有辞么?小敢真是青雀的闺女,这狡黠可爱之处,像了个十足十!

师公瞧着眼热,不由的冲小公主伸出胳膊。小公主嘻嘻笑,“师公!”清脆甜美的叫着师公,从姨婆怀里转到师公怀里,师公的怀抱更为宽阔有力,她更舒服了,怡然自得。

小公主在祖母、姨婆师公面前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长辈们所有的宠溺纵容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姨婆、师公和祖母一样,最喜欢我!”小脑袋昂的高高的,得意非凡。

青雀过来之后,她小小的受了下打击。“这孩子太闹腾了,师爹师娘能帮我看几天,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青雀如释重负的样子,好像小公主一点也不宝贝,恨不得立时三刻扫地出门。

“我跟爹爹商量了好半天,他只许我外出住三天。”小公主不服气的嘀咕。爹爹很疼我的啊,没有想把我往外推,三天还是我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呢。

“你爹爹心疼姨婆、师公两位老人家,怕你把他们累坏了。”青雀善意的告诉她。你爹爹虽是帝王,可他很有良心的,半分不爱坑人。知道自家闺女爱淘气,轻易不许她出去祸害人;便是真许她出去了,也不许超过三天。

小公主委屈的撅起嘴,模样可爱又可怜。

姨婆、师公同时瞪了青雀一眼,师公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姨婆麻利的责备,“会不会说话呀,谁是老人家?不老都被你给叫老了。”

青雀头皮发麻,谄媚的陪笑,“什么话?您可不老,您年轻着呢…”姨婆不理会她,和师公一起告别邵太后,抱着小公主扬长而去。

小公主抱在师公怀里,喜滋滋的冲邵太后、青雀挥手,“祖母,娘亲,我会想你们的!”她一脸的情真意切,害的邵太后差点落泪。

“后天上午,便打发人接孩子去。”邵太后不放心的交代。青雀嘴角抽了抽,“大姨,那可是您亲妹妹家,咱们去接的太早了,会不会显得…不大好?”邵太后无奈道:“那便晌午吧,不能再迟了。”青雀笑咪咪答应,“成,一到晌午我便差人去接。”

邵太后还在惦记小公主,“你师娘知不知道孩子什么时辰午睡啊,小被子带了没有?你师娘会给孩子吃什么?小敢吃食上很挑剔的。”青雀头晕,“小敢这三天交给我师娘您妹妹,咱们便不再管了。大姨,咱们还是紧着给小聪聪挑个媳妇儿吧。”小聪聪今年已经十八岁,正在选太子妃。

“这个呀,大姨可不管。”邵太后悠闲的摆摆手,“你和阿原商量去,或者,问问小聪聪自个儿的意思。”青雀,如今是你和阿原娶儿媳妇,莫偷懒,你俩头疼伤脑筋去。

青雀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大姨,您学坏了。

小聪聪是太子,帝国的继承人,他的婚事自然紧要。阿原和青雀曾再三商讨过小聪聪的太子妃人选,一致认为应该挑选家教良好的、有见识有眼光的、性情明朗大气的、相貌端庄秀丽的,还有,家世不要太显赫。

为了怕外戚势大,而刻意聘平民之女、小官吏之女,固然没有必要。可真娶了世家大族的女孩儿做太子妃,确实隐患良多。最好是受过良好的教养,但是,家世普通。

皇帝提起笔逐条列下,打算照着这些去选太子妃。

“还有,一定要身子康健。”青雀提笔又加了一条。身子康健,那是一定的,要不然没有嫡子,将来会很麻烦。

“一定不能姓张!”皇帝也提起笔,浓墨重彩的加了一笔。

“血缘不能和小聪聪太近,不能是小聪聪的表妹!”青雀又加一条。开国之初,律法曾禁止表兄妹成亲,后来屡禁不止,才予以取消。既曾有过这律法,或许表兄妹成亲真有不妥,也未可知。

皇帝大为赞成,“极是应该!”他的姑母们、姐妹们全是长公主、公主,满京城这些公主府的女孩儿们,放眼望去没一个出色的;他小姨家倒是有好女孩儿,可要么辈份不对,要么还太小-------林啸天和穆清的小女儿,还在襁褓之中。

皇帝和青雀是极善解人意的父母,一条条列出来后,专程给小聪聪看过。小聪聪不动声色的看完了,交还给父母,客气道谢,“让爹娘费心了,儿惭愧。”

“怎样,小聪聪?爹和娘列出来的这些,全不全?你要不要再加上一条两条?”青雀殷勤相问。

小聪聪咳了一声,“那个,要这般麻烦么?爹和娘当初是如何成亲的,我比葫芦画瓢便是。”

你俩是怎么成亲的,我跟着学呗。

皇帝得意的笑起来,“小聪聪,你处处像爹,容貌像性子像为人处世像,只一点,你的妻运可没有爹爹这般好。小聪聪,爹爹和你娘打小便认识,一见钟情。”

“你祖母和你姨婆是亲姐妹,失散多年。姐妹重逢之时,你祖母身边有爹爹,你姨婆身边有你娘亲,我俩头回见面便倍觉亲切,与众不同。”

似表兄妹,又不是表兄妹。总之,说不出来的亲近。

小聪聪轻轻叹息,“娘,您怎地没有位失散多年的妹妹,再带着位清丽出尘、举世无双的小徒弟?”

您若有位妹妹,妹妹有位小徒弟,儿子的终身大事岂不是有着落了。

青雀听到“清丽出尘、举世无双”这八个字评语,心花怒放,笑咪咪安慰小聪聪,“儿子,你虽没有小师妹,也会桃花灿烂的,相信我,一定会。”

小聪聪客气的躬身道谢,他爹爹和他娘亲一样,飘飘然。两人含情脉脉的相望,少年时光、少年心情仿佛重又回到身边,眉间、唇畔,全是醉人的温柔。

小聪聪悄没声息的走了。

经过几轮挑选,皇帝和青雀的眼光放在金吾左卫指挥佥事赵英的长女、翰林院侍讲王直的长女、通政吴东升的长孙女等三人身上。赵氏、王氏、吴氏三人的家教、相貌、性情、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不拘哪位成为太子妃,皇帝和青雀都乐见其成。

青雀在交泰殿宴请了几家夫人、小姐,小聪聪隔着珠帘默默看了半晌,选了王氏,“赵氏,太过端方,半分不活泼;吴氏神态之间对您有些羡慕,对不对?她若也想六宫无妃,往后保不齐会有气生,敬谢不敏。王氏仪态娴雅,举动从容,就是她了。”

太子朱聪最终选了翰林院侍讲王直的长女为妃。王侍讲出身旧家,不过他家人丁单薄,没什么亲支近派,只有几位远族族人。妻子卢氏,是已故东阁大学士卢挺之孙女,幼受庭训,颇有见识。王侍讲夫妇二人膝下两子一女,女儿闺名王旭,父母爱逾性命,自小聘来名师教导,十分经心。

王旭芳龄十六,之前曾不止一回议过亲事,回回到了要定下来的时候,不是子弟忽生暴疾,就是男家突起变故,总之,最后总是不成。王侍讲和妻子卢氏为此曾很是犯愁,不过,到了此时此刻,他俩只顾着欢喜了,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愁意。

太子妃人选一定,王侍讲家、礼部都忙起来了,备办婚事。皇帝和皇后真还不用太费心,太子妃的聘礼、迎娶皆有定例,不需增减,礼部照着做就行了。

太子也不操心,每天该做什么,照做什么。

后宫之中,最操心太子娶妃一事的,不是太子的祖母,也不是太子的爹娘,更不是太子本人,和他的弟弟们,而是他的小妹妹,后宫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

“大哥,你要成亲了?”小公主才从景城伯府、恪国公府玩回来不久,便专程去了趟慈庆宫,热切的跟小聪聪求证。小聪聪正在书案旁翻看书卷,见小妹妹过来,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小公主兴冲冲的问着,“大哥,她长什么样子?好看么?脾气好不好呀,会不会对人凶?会不会送我好吃的,好玩的,会不会陪我玩耍?”小聪聪被她问的头蒙,也有些害羞,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妹妹,你总问她做甚?”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小公主拍了桌子,“我今年才六岁,爹爹说我十八岁才能出宫!我还要在这儿住上十二年呢,多了个大活人,问都不许问么?!”

她这一通质问,真说得上是气势万千、气贯长虹。小聪聪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情,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藏也藏不住。

“许问,许问。”小聪聪忍着笑,“可是小敢,大哥也不认识她呀,婚姻是父母之命,大哥不当家的。”

“骗人!”小公主鄙夷的斜睇他。真不当家,你还能这么乐呵呀,骗人!

小聪聪咳了一声,“妹妹,张家舅舅要从辽东回来了,你知道么?还会带上他的小儿子,张侃。”

“我知道!”小公主高高昂起头,声音清脆,“舅舅最喜欢我了,我有一匹红玉雕成的小马,便是舅舅送给我的!等舅舅来了,我要他教我骑马,打马球,还要让舅舅带我去打猎!”

小敢你…那匹红玉雕成的小马,舅舅一直号称是聘礼,你知道么?小聪聪摸摸鼻子,“好,等舅舅来了,咱们打猎去。”

第185章

“我看行!”小公主对大哥的提议表示赞成,“娘说舅舅很快便到京城了,届时咱们一道,‘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小聪聪见妹妹眉飞色舞的,一门心思盘算起打猎出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小敢你总算不问太子妃了,大哥不是不想告诉你,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小公主在慈庆宫高谈阔论一番,临走又顺了个青玉竹节笔筒,白玉小桥流水人家笔架,紫檀雕战争图小砚屏,喜笑颜开,满载而归。

“妹妹还能住在坤宁宫,真是出乎哥哥们的意料。”小聪聪一路把她送出去,对她还能跟着爹娘一起住,表示惊讶和羡慕。

小公主一脸得意,“其实我不爱住坤宁宫,我也想和哥哥们一样,离开爹和娘单住。可是,娘想撵我走,我偏不!”

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是被皇后撵出坤宁宫的?这怎么成,太丢脸啦。

小聪聪粲然。

小公主回到坤宁宫,很神气的取出一只形状古拙的桃木簪,一只清秀挺拔的青竹簪,“爹,娘,这是我在市集上给你俩挑的。瞧瞧,喜不喜欢?”皇帝、皇后每人获赠一只簪子。

皇帝捧着手中清秀挺拔的青竹簪,喜悦的浅笑,“小妞妞眼光真好,爹爹太喜欢啦!”皇后拿着桃木簪瞅了好几瞅,皮笑肉不笑,“礼轻情意重嘛,物件儿好不好的,不要紧,小敢你有这份心,便好。”

小公主笑的甜蜜,“娘这只簪子,比爹爹的贵上十文钱呢。”皇帝更是欢喜,“小妞妞真懂事!给你娘的簪子,原该比给爹爹的昂贵些才是正理,女子爱装饰。”

皇后闷闷的又看了眼木簪。通常来说,簪子是论卖相的,越是长的好看,价钱越高。到了小敢这儿却是…小敢你买簪子是论斤称的?厚重的便贵一点,苗条清秀的就便宜?

小公主受了皇帝的夸奖,小脸儿粉嘟嘟、喜滋滋,“…我亲自给的钱!爹爹,从我手里交出铜钱,从摊主手里接过簪子,感觉真是很奇妙!”

“买东西要给钱,真有趣。”

皇帝专注的听小女儿炫耀她在宫外的经历,不时出言附合。皇后很想嗤之以鼻,“笨孩子,买东西当然要给钱了!商贩的货物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当然不会白给你。”

虽这么想着,皇后并没说出口。她记得小聪、小明幼时也是极爱去街市的,亲手给银钱买回东西,要激动上好半天。呃,他们从小长在宫里,东西不用买,不明白什么是交易,什么是民生,有这种幼稚可笑的言行,其实也可以理解。

汉灵帝曾在后宫开设市场,让宫女任商贩,宫役们扮客人,讨价还价,吵架争斗,汉灵帝置身期间,体验市井乐趣。宋徽宗也曾在后宫设小市场,宫女们扮成商贩卖酒卖茶,以供他取乐消遣。虽说这都是昏君的作为,可是,生长在后宫的人对市井生活兴趣浓厚,也是在所难免。

皇后看着小女儿兴滴滴的模样,怜悯的叹了口气,“小敢,你好可怜,我深表同情。我可和你不一样,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杨集呢,出门玩耍的时候顺便买上两斤栗子三斤花生的,回家跟太爷爷一起享用,甜美之极。”

小敢太可怜了。皇后拿当年的自己和小敢比了比,对生长在深宫的小公主极为同情,决定大度的不去嘲笑她。

皇帝和小公主的对话传到皇后耳中,吓了她一跳。“…小妞妞这般喜爱街市,爹爹在宫后苑替你设一个好不好?逢十逢五开,小妞妞过去逛逛,也好消遣解闷。”

小公主大喜,殷勤的求证,“有杂耍的么?有卖艺的么?听说还有卖身葬父的呢,是不是都能有?爹爹,商贩要真的,不要假扮的!”

“停!”皇后果断抬手叫停,“昏君才做这种事呢。陛下,请三思而后行。”

小公主眼珠转转,心虚的笑。这事…不大好?都和昏君沾边了呀。

皇帝清清嗓子,“那个,若为自己享受,便是昏君;若为女儿开眼界,便是慈父了。”

别拿我和汉灵帝、宋徽宗,他们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小公主!他们毫无疑问是昏君了,我么,呵呵,是慈父。

“普天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皇后慢悠悠说道:“陛下请为万民着想,莫只牵挂儿女私情。”

皇帝脸色有些踌躇,小公主悄悄拉他,“爹爹,咱俩若是以二敌一还输了给她,岂不是颜面尽失!”快,想法子扳回来!

皇帝声音低低的,“乖女儿,其实爹爹在你娘面前,向来不大讲究颜面不颜面的…”小公主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甜蜜的笑了,“爹爹,女儿在娘面前,也不在意颜面!”

在宫中设市场一事,不了了之。

虽然不许在宫后苑设街市,皇帝皇后却答应微服出宫,带小公主到定府大街、灯市大街等热闹繁华之处逛逛,还可以在有名的玉华台酒楼享用精美的晚宴。小公主大为雀跃,“好啊好啊,实在太好了!”

皇后笑咪咪看着她,“小敢,这是娘提议安排的,不知你有何感想?”小公主扑到她怀里,捧起她的脸颊狠狠亲了两口,兴高采烈道:“我是您亲生的!您不是后娘!”

皇后黑了脸,皇帝在旁看着,笑倒在锦榻上。

对于父母把儿子们扔在宫里,只带小敢一人出宫的行为,小聪、小明都委婉的表示了不满。皇帝微笑,“男人么,不该贪玩。”皇后的安慰别出心裁,“你们身份贵重,怎能轻易出宫呢,万一丢了怎么办?”

…太子、皇子身份再贵重,能比得上皇帝和皇后么?小聪、小明无语。

小聪、小明无语,小勇竟然也没闹。皇帝很郑重的托付,“爹娘带着小妹外出,祖母无人陪伴,全靠小勇了。”皇后则是悄悄告诉小儿子,“你大哥二哥碍于身份,不能出宫,小勇,你要和哥哥们有难同当啊。”小勇大力点头,“那是!”

皇帝、皇后带着小敢顺顺利利出了宫门。

小敢好像出了笼的小鸟似的,快活的想要飞起来。皇帝和皇后一边儿一个牵着她,脂粉铺子、瓷器铺子、书铺子等一家一家的逛过去,兴致勃勃。小敢若看中了什么,便自己问店伙伴价钱,自己取出荷包里的银子付帐,不肯假手于人。

路过一家钱庄,小敢执意要进去开开眼界。她娘很善解人意的告诉她,“女儿,这里面没东西卖,是兑换金银、铜钱和宝钞的地方。”她爹也笑,“女儿,这里真没东西可买。”

小敢眼睛亮了,“兑换金银和铜钱啊?真好,我有一锭金子,要兑成铜钱。”她娘蹙眉,“金子兑铜钱?兑出来谁替你拎着?”你知道一锭金子能兑出多少铜钱么,成心累坏人还是怎么着。

“那,我把金子兑成铜钱,再把铜钱兑成金子!”小敢眼珠转了好几转,很快作了决定。

她娘瞅着她,半晌无语,她爹笑着牵起她的小手,“女儿,咱们兑铜钱去。”

小敢先拿出一锭金子,兑成了铜钱。伙计把一串串铜钱放在她面前,她好奇的数着,“一串,两串,三串…”金子那么一小锭,那换这么多铜钱啊!怪不得娘要抱怨,真是很不好拎的。

小敢数完了,过瘾了,果断的推了回去,“再兑成金子!”行了,我知道金子兑铜钱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我拎不动,还换回金子吧。

伙计莫名其妙,满脸陪笑的跟小敢确认,“您的意思,是把这些铜钱,再兑回金子?”伙计心中狐疑,这一家人,父亲儒雅斯文,母亲优雅大方,这位小姑娘,不会是来调皮捣蛋的吧?

小敢忍耐的看了伙计一眼,“这些铜钱,全部换成金子!”伙计点头哈腰,“是,是,明白。”飞快的瞅了瞅,见小姑娘的父母神色淡定,毫无异态,忙把铜钱收起来,重又兑成金子。

当然,金子肯定是比先前那锭少了点。金子兑铜钱,铜钱兑金子,钱庄都是要有赚头的。

小敢满意的把金子拿到手里,又掏出一锭银子,先兑成铜钱,又兑成宝钞,最后重新兑换成银子。伙计见她年纪虽小,话说的的清晰明白,井井有条,父母又是一派听之任之的模样,便殷勤的跑前跑后,全按她的吩咐办理。

小敢今天算是过足了钱瘾,亲眼看着金子变银子,银子变铜钱,铜钱变宝钞,看的津津有味。她爹细心耐心的告诉她金银比价、铜钱和宝钞寻常百姓如何使用,她专注的听着,“爹爹,为什么宝钞没有铜钱好使呢?”她爹咳了一声,“那个,印的太多了,便会如此。”

她黑宝石的大眼睛中满是诧异,印多了?为什么要印多了?还好,她只是心中存着疑问,并没有在这个地方不依不饶的逮着她爹追问究竟。

“金子为什么比铜钱贵上这么多?”她娘手中掂量着金子,笑咪咪问她。小敢,你既然一定要上钱庄来,可不能白来一趟哦,我是你亲娘,可是该为难你的时候,还是要为难你的。

“这还用问么,物以稀为贵!”小敢思索了片刻,响亮说道。

她爹激动的蹲□子,柔声夸奖,“我闺女真是聪明极了!”小敢得意洋洋,“这道理不是显而易见么?难不倒我。譬如,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便格外疼爱我;哥哥们有三个,便不希罕啦!”

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一身可爱的苹果绿衫裙,衬着她雪白粉嫩的小脸蛋,倍显活泼娇美。她快活的笑着,眉毛弯弯,两颊各有一个醉人的小酒涡。

钱庄进来一位和小敢个头差不多、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儿,身穿大红松江布长袍,一头墨发用发冠挽着,胸前挂八宝攒珠璎珞圈,缀一枚罕见的墨玉锁,光洁典雅,璀璨夺目。

这小男孩儿身上最灿烂的不是那枚极品罕见的墨玉锁,而是他的面容。他肤色很白,很细腻,五官精致绝伦,尤其那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比胸前的墨玉更晶莹,更深邃。

他看见了小敢,小敢也看见了他。

第186章

小敢和这小男孩儿好奇的相互看了几眼,目光中都有着浓浓的惊讶和欣悦之意。这是谁?长的真好看,太讨人喜欢啦。

钱庄伙计是见多识广的,见这小男孩儿虽是年纪小小,单身一人,可是身上穿着的是松江布,颈间戴的是璎珞圈,便知他来历不凡。这种大红松江布说起来是布,其实是由极细的绒织成,极费人工,比锦缎还要昂贵。

伙计满脸陪笑的询问,“小公子,请问您是兑换金银,还是取庄票?”小男孩儿看了伙计一眼,露出犹豫之色,“我有几锭银子,想换成金子使用…”伙计笑道:“小店极公道的,十一换一。”

阿原和青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男孩儿,只见他踌躇片刻,往这边走过来,恭敬的长揖,“公子,夫人,小子冒昧请问,京城的金银比价,如今果是十一换一么?”

按理说,双方素不相识,他不应该冒冒失失的过来打招呼。不过,他很谦虚有礼,是来请教行情的。

伙计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皮笑肉不笑,“小公子,本店信誉极佳,向来童叟无欺。”他只管说他的,小男孩儿、阿原一家三口,谁也没理会他。

阿原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青雀笑吟吟道:“银钱小事,我向来不曾留意。小女今日才学会如何兑换金银,让她告诉你如何。”

阿原微微蹙眉,小敢在一旁早已跃跃欲试,这会儿便神气的站出来,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太祖皇帝曾定过规矩,四两白银可换一两黄金,不过,实际上白银没那么值钱啦,近年来金银比价一直在八到十五之间徘徊。现如今的行情,是十换一。”这些是阿原才教给她的,小敢现学现卖,居然也能讲的头头是道。

虽然有时金价贵,有时银价贵,不过总体来说,一两金子大概能换十两银子。

小男孩儿周到客气的道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妹妹博学多才,令人钦佩。我才从辽东回京,对京城的行情半分不知道,多谢小妹妹解惑。”

“辽东啊?”小敢眼睛亮了,神色颇为热切,“辽东离京城很远,那边很冷的,对不对?辽东好不好玩啊,是不是经常能骑马出门,自由自在的?”

小男孩儿细细讲起辽东的风土人情,小敢听的很是向往。

阿原闷闷的看了青雀一眼,“我不喜欢这小子。”一见面就盯着我闺女不放,有这样的么?青雀笑的眉毛弯弯,“四哥,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这孩子!”含笑看着小男孩儿,那慈爱又满意的目光,俨然是丈母娘看女婿。

我闺女还小呢!阿原愈加忿忿。

“…我爹爹捉了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小男孩儿炫耀道:“海东青已是难得,纯白色的海东青就更少见了,很难捉的!”

小敢满脸羡慕之色,凑近小男孩儿殷勤相问,“很好看吧?我能不能瞧瞧它,摸摸它?”小男孩儿犹豫片刻,“那个,我爹爹说,是要送给小表妹的…”爹爹很喜欢小表妹呢,打算一回京城就要给小表妹送过去。

小敢不禁有些失望,沮丧的耷拉下小脑袋,“哦,这样啊。”那就算了呗,已经有主了,总不好去抢,对不对?

小男孩儿不忍心见她这样,内心中挣扎了片刻,慷慨道:“难得你喜欢,我回去求爹爹,让他把海东青送给你!”这会儿,小男孩儿心里真是很着急,这只海东青怎么不是我捉的呢?若是我捉的,一准儿是送给这小妹妹,不会给别人的。

小敢抬起头,喜滋滋的,“你真去求你爹爹么?多谢你啦!”

小男孩儿脸色郑重,“我爹爹很疼我的,我回去求他。”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因为他爹虽说平日里很疼他,可也很疼爱小表妹。这纯白的海东青是他爹一心惦记要送给小表妹玩的,能不能要过来,他并不敢确定。

小敢许是看出了他的没底气,用安抚的语气说道:“若不能送我,也不打紧的,让我瞧瞧、摸摸就行。”小男孩儿不好意思,“那个,若爹爹实在不肯答应,我想法子去跟小表妹借了来,给你玩。”

“你小表妹好说话不?”

“不知道呢,我没有见过她。”

两个孩子的对话传到阿原、青雀耳中,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笑意。

“你有没有认错人?”阿原低声问道。

“不会。”青雀笑盈盈,“他胸前那墨玉锁,是咱们送的,错不了。”那样的极品墨玉,那样的雕工,不会认错。相貌么,更不会认错的,眼前这小男孩儿,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阿福啊。

“那也不能这样。”阿原小声嘟囔。他是张侃,就能这么大模大样跟我闺女言来语去了?祜哥哥提过亲,我可还没答应呢。

“你不是最惯着小敢的么。”青雀诧异,“小敢喜欢他,你没看出来?”小敢喜欢街市,你便想在宫后苑给她设一个;小敢喜欢小阿福,说会子话不行么?

小敢喜欢他?阿原睁大了眼睛。

小敢嘻嘻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张侃正小心翼翼的跟她说着什么,虽然神色庄重,彬彬有礼,可那讨好之意真是不加掩饰,一眼便能瞧出来。

我闺女才六岁!阿原瞧着眼前这臭小子,满腔悲愤。

“妞妞,男女大防。”阿原悄悄提醒青雀。

“七岁不同席,这才六岁。”青雀笑咪咪。

阿原幽怨的看了青雀一眼,“妞妞你太偏心娘家人了。”他是祜哥哥的儿子,便这般受优待,换户人家,你肯么?

青雀皱眉,作苦恼状,“四哥,你不知道小敢有多闹腾,我恨不得立码把她打发走呢。好容易有户人家求亲,可不能给吓跑了。”

“往后,小敢跟着我上乾清宫。”阿原委屈的不行。我闺女怎么了?多好的孩子,不招亲娘待见,小小年纪便想打发出门。得,不用你了,小敢白天到乾清宫跟着我,晚上回去,我哄她!

“你早朝的时候呢?”青雀坏笑。

“御座后设屏风,小敢坐在屏风后等我!”阿原思索片刻,果断做了决定。

如果这会儿是在无人之处,青雀肯定会仰头向天,大笑三声。四哥你真是才华横溢,这法子也能想的出来!

钱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位形容昳丽的男子。他身穿玄色倭缎交领长袍,头戴黑玉发冠,面容皎皎如月,萧萧肃肃,磊磊落落。

他静静看着形状亲密的阿原和青雀,目光温柔中又带着忧伤。小青雀,他待你很好,对不对?你在他身边笑的这般开怀,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目光落在小敢、张侃这一对小儿女身上,他唇角泛上浅浅淡淡的笑意。小敢,小侃,看样子你俩聊的蛮投机呢,真好。

小敢喜悦的脸色绯红,“令尊很会打仗,还很会打猎?真太好了!哎,要不你索性一并求求他,让他带我打猎去,好不好?要真的打猎哦,不要闹着玩的!”

张侃正要点头,耳边却听得熟悉的低沉笑声,“小敢,舅舅答应你,带你打猎去!真的打猎,不是闹着玩!”两个孩子惊喜的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门边的黑衣男子,张侃欢呼,“爹爹!”小敢满是好奇,“他知道我的名字,还自称舅舅,他是真舅舅么?”

张祜三步两步跨到两个孩子面前,蹲□子,含笑看着小敢,“小敢,我是舅舅,才从辽东回来。”又转过头看着小男孩儿张侃,“小侃,这便是爹爹跟你说起过的小表妹了。”

小敢看看张祜,再看看张侃,激动的小脸通红,“您便是舅舅啊?舅舅,娘和大哥二哥三哥都说过您要回来,我可想您了!”张侃怔了怔,傻呼呼的笑起来,小妹妹就是小表妹啊,太好了!

阿原和青雀笑着走过来,青雀欢快的叫“祜哥哥”,阿原客气的拱手,称呼“舅兄”。张祜起身要行礼,被阿原拦住了,“舅兄,至亲之间,何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