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呢?”

“我还有些奏折要批,晚些一起用膳。”

在这濛濛烟水中,皇帝一直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曾离开。

变易

阿丽白拉着弟弟的手,低声说:“这里没外人,不用行礼。起来。”

她将他拉到窗边,仔细的打量,几不可微的叹气:“怎么瘦成这样了呢?”

阿思钵唇角勾起微笑,任由姐姐拉着自己的手,笑道:“没瘦。阿姐不觉得我结实了许多么?”

阿丽白亲自至桌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眼角眉梢满是骄傲:“是啊。我的阿弟早就长大了。”

姐弟俩其实有着相似的眉眼。这样的五官,在这个女子身上,确实全然另一种味道。温婉宁静,就像此刻手中的温润瓷杯,淡淡氤氲出茶香,蓦然间让阿思钵觉得浑身放松下来,

“阿姐,我找了些好玩的事物,本想让人带去上京,正巧陛下也将你带来了……”

阿丽白笑吟吟的压住弟弟的手,微笑道:“阿姐不急着看这些。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阿思钵一怔。

“今早我将静云叫来,说了会儿话。”她微笑着看着弟弟,“你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么?”

阿思钵嘴边的笑意敛去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脑海中掠过,旋即冷笑:“不曾。”

“不曾?”阿丽白微笑,“对姐姐也不愿说实话么?那姑娘是什么人?你既愿意将她带去军营中,想必是很舍不得她。”

阿思钵不愿拂了姐姐的好意,只是简单笑了笑:“阿姐,这些事我心中有分寸。你无需操心。”

阿丽白轻轻叹了口气:“远……”

话未出口,她却怔了怔,转过语气道,“你如今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叫阿姐如何不操心?”

阿思钵带了戏谑安慰她:“阿姐,等我闯下一番功业,还怕这世间找不到相衬的女子么?”

阿丽白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弟弟,眉宇轻皱。

“阿姐很担心你……”仿若幼时,她伸手抚了抚弟弟的头发,清眸中含了叫他看不透的幽澜,“过去的事,我们就当做全忘了,好么?”

阿思钵抿唇不语,只是微笑。年少时的倔强与执着,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中,仿佛重现了。

再开口时,他已不再是那个苍白沉默的少年,那双凤眸中精光一闪,最后的语气带了倦漠,敷衍道:“阿姐,我知道。”

屋外雨声潺潺,青绿的叶转瞬碧翠如洗,连眸子都被一并洗亮。

阿思钵侧耳听了会雨声,薄唇轻动,缓缓道:“阿姐,如今一切有我,我不会再叫任何人欺凌我们姐弟。”

阿丽白望向窗外,并不欲叫弟弟看见微红的眼眶。

正当寂静之时,忽然有人轻轻扣了扣门,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宋先生到了。”

阿思钵站起来,低声道:“阿姐,我先出去一下。”

阿丽白将他送至门口,望着他如今隽长挺拔的身姿,宽阔平坦的双肩,眼前的光影忽然扭曲起来——望见的却是一副模糊不清的画卷,一对极小的孩子,在漫天飞落的大雪中相依相靠,男孩儿脸烧得通红,喃喃的唤着阿姐……阿丽白回身,望向桌上他带来的那一包零碎小物,心中百感交集。

“宋先生何在?”

“在前庭候着。”

“陛下呢?”阿思钵脚步不停,长廊两侧竹叶被雨水擦得梭梭作响。

“陛下还在批阅奏折。”

“如此,今日我就带宋先生过去罢。”阿思钵远远瞧见宋宇的身影,淡淡道。

皇帝看着宋宇对自己行礼,便略带了兴趣打量他:相貌平平,只是神色间不卑不亢,那双眸子倒是有些晶亮,甚是平静无澜。

“听闻宋先生带了《言事书》给朕?不知这万言说的是什么?”皇帝一边翻着手中的册子,上边密密麻麻全是汉字,末了,他将折子一合,道,“先生不妨当面说给朕听听。”

宋宇沉吟片刻,笑道:“一时却也说不清。不如这样,陛下有什么想知道的?”

皇帝的手指在桌木上轻轻敲击,屋外雨水滑落,扣扣声不绝于耳。

“治国之道,当以何者为先?”

从古至今,不少君臣初次见面,君主往往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既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询问,却又带了几分考验之意。

宋宇接口道:“择术为先。”

皇帝淡金色的眸子注视着这个越人,有几分凝重:“先生请细说。”

“先帝入主中原,曾言道:‘虽得越人亦无用,不若尽除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如今汴梁城内外,土地肥沃之处,尽为牛马牧地。数十年至今,此国策未得改变。若是陛下能一统南北,也是要在临安城内放牧么?”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越人。他说着极为流利的真烈语,甚至能将先帝的诏令复述得一字不差——可皇帝已经隐约的抓住了他要说的意思了,那些话语,模糊的和自己所想的契合……

“去年冬日,北方诸部牛羊冻毙过半,朝廷虽努力赈灾,只是依旧不能盖全。牧民既然无法生存,自然有马贼横行。马贼横行至此处,诸位长官是前朝越人,不敢管事。而越朝遗民又失了土地无法耕种,本就苦不堪言,被劫掠之后,只能偷渡。这样一场风波,从北至南波及而过,无人得以幸免。民益少,地益瘠。”

“陛下可曾想过,假若这中原土地不荒,则救济之粮可从汴梁路出,远至西京路。局面便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越人有句话唤作‘民不患贫而患不均’,如今朝廷之政策,先使南北不均;不均之后,百姓又越发贫穷,连温饱都不能至。国家自然动荡不休。”

“是以,民生不济,此是一大弊也。”

皇帝微微抿唇,淡淡道:“还有什么?”

宋宇并无惧色:“其二,真烈立国至今,因循末俗。恕草民直言,真烈之纪纲法度,皆粗疏苟简,不足以法,亦不足以流传后世。真烈人热衷武功,于开疆拓土或不可缺。只是制作礼乐、以文太平,更是措天下所必须。如今真烈政区、科举、官吏设置,皆循越朝例,其制又不及南越成熟,是以诸事有不顺之感。法度不明,此乃第二大弊。”

天色已然转为深稠的浓蓝。皇帝站起来,静静立在窗前,雨声萧萧。他负手而立,从侧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修长的影子落在了漏窗外的竹枝上,叶随风动,扑簌作响,可唯有黑影岿然不动。

“陛下,万言书说到底,只有一句话罢了。”

“先生请讲。”

“变风俗,立法度。”

皇帝良久不语,他只是从窗前慢慢的转身,回到桌边,重又打开了那本奏折,目光扫过头一句话:

“天付陛下九州四海,方今所急者,变风俗,立法度……臣所以来事陛下,固愿助陛下有所为。”

皇帝轻轻笑了笑,眸色冰凉:“阿思钵举荐之人,胆子倒真是不小。”

“大有为之时是否在今日,皆看陛下这一步,是往前,还是往后。”

宋宇看着皇帝的背影,沉声道:“祖宗不足法,流俗之言不足恤。草民胆大,不过拿这项上人头,赌陛下的治国抱负罢了。”

烛光将皇帝的背影拖得极长,他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改日朕再宣你。”

真烈皇帝阿尔兰萨,这个在十六岁那年就被称为真烈第一勇士的年轻男子,微微的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父皇的话语,那个依靠着长刀和马匹征服了这片土地、将越人赶至南边的老人,曾不无自豪的说:“真烈天生勇士,无须学南蛮之繁文缛节。一人一刀,足矣。”

只是即位七年,他目睹国内政事种种弊端,有一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皇帝的目光重又落在那本册子上。

奏折上的文字遒劲清俊,润和整齐,有一种天成的美感。相比之下,真烈的文字就显得简陋得多。

“阿思钵何在?”

“宣抚使大人一直在门外。”

阿思钵进门之时,皇帝闲闲坐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挑眉望向自己。

“陛下与宋先生谈了一个时辰有余。”

“哦?有这么久?”皇帝甚是讶异,旋即笑笑,指了指那册言事书道,“这上疏的内容,你已知晓了吧?”

阿思钵摇头道:“宋先生不曾说过。”

“他今日劝说朕效仿汉制,移风易俗。”皇帝甚是平静的说道,“朕一直以来想要规范典章,只是未曾想到,这人比朕所想的,还要激进数分。”

阿思钵抿了抿唇,没有即刻接话,俊美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漠然,仿佛事不关己。

皇帝不以为意,微笑起来:“这人……给朕出了个难题。祖宗不足法,流俗之言不足恤……他说得容易,要做起来,却是难。”

阿思钵轻抿了唇,平静道:“此非臣分内之事。”

皇帝轻轻颔首,又看了看天色:“下去吧,这事改日再说。”

窗外的风雨不曾止歇。皇帝推开门的时候,阿丽白正坐在妆奁前,头发未曾束起,如瀑般落在身后,手中持了一件小小的物事,似在轻轻把玩。

他从未见他专心致志至此。

“这是什么?”皇帝饶有兴趣的立在她背后,瞧着她手中那样精巧的玩物。

“陛下……”她也不曾起身,只是回首柔柔向皇帝笑了笑,轻声道,“木枥香数珠,是阿思钵差人从南边给我带来的玩物。”

她将数珠举至皇帝高挺鼻梁之下,微笑道:“陛下闻闻,有香味呢。”

果然幽幽淡香,从她袖间缓缓飘出,皇帝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起,自己坐在椅上,又将她放在在膝头,轻道:“很香。”

妆奁上还摆放着许多小东西,皆巧致精工。皇帝将下颌置在她单薄的肩胛上,忽然改用越语道:“我听闻过有句话,叫做陌上花开?”

阿丽白一愣,过了片刻,才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

“正是这句。”皇帝道,“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吴越王钱镠对王妃的情意深长。王妃归家省亲,长久未回,他思念许久,终于忍不住写信催促归程……中间便是这么一句:田野阡陌间的小花都开了,王妃亦可边赏花边回来了。”

她的声音清婉动听,皇帝仿佛被触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揽紧了她的身子,贴在她耳边道:“陌上花开缓缓归,迩之……若是有这么一日,朕也这般催你回来,你愿意回来么?”

他叫她迩之……阿丽白怔怔的抬起头,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以,所有的话语咽塞在喉间,柔美的唇抿起来,像是骤然阖上的花瓣。

“迩之……”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迩之……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从未问过,她亦从未向他说起过。

她平缓了呼吸,声音几不可闻:“远之事君,迩之事父……”

“迩之事父。”皇帝笑了笑,“原来你们的名字也有这么多讲究。”

“陛下……”

皇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窗外雨声激切,他的唇从她的耳侧慢慢的游移往下,在光滑纤细的颈侧停了一会儿,忽然轻道:“终有一日,我会将南边那片天下握在手中……”

阿丽白纤细的手指握着那串珠子,指节微微发白。倏然之间,身子已经被横抱起来,直至被放在锦衾之内,那串珠子纷乱洒落一地。

皇帝自上而下俯看着她,慢慢的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吻,淡香萦绕。

“迩之,终有一日,我会将南边那片天下握在手中。你若要回故土……”

他贴向她的心口,最后那句话逸散开在身下柔软的身躯中,无人听见。

兵变

真烈。

利州东路。

饶风岭。

这是越国与南泉交界第一险要之处。此处没有空旷的平原,一条湍急挪腾的叶河,险峻林立的数峰并立两岸。葳蕤繁盛的草木在星光月色之下,纠缠蜿蜒如同鬼影。

数千人马悄然潜伏在叶水岸边。暗色之中,为首大将王旭双目不曾眨上一眨,紧紧盯着对岸。片刻后,他身子略微的侧向地面,隐隐听到了从地底深处传来闷雷般的不绝声响。他的身子虽是魁梧,此刻却灵巧如猫,向部下一挥手,当先上马。

时机扣得极好。大队人马翻身上马的时刻,恰好传来悉悉索索渡水的动静。

战马嘶鸣,骑士们扬起长刀,呼啸着上前拦截。

对方显然亦是有备而来,骑兵一拉缰绳往两处散开,并不与敌人正面冲杀。紧随其后的是身披藤甲的步兵。涉水而来,但是动作灵巧而敏捷,身子往下一蹲,将刀影划进马匹底盘或腹下,又悄无声息的往一旁滚开。铁甲铿锵,刀锋无声而闷钝的砍入,划出暗色的血光。

此处战场狭小,且地势曲折,多有阻碍,非常不利于骑兵冲击。

王旭在人群中砍杀半日,脸上黏湿液体滑落,不知是河水还是血水,随手一抹,表情有些狰狞可怖,又有几分急迫。他所带的骑兵部队在这里为对方压制,远不及对方敏捷,只是不知为何埋伏着的步兵迟迟未出。他心下急躁,伸手推了身边的传令官,怒吼道:“去,到后边发讯号。”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对岸涌至的敌军越来越多,先前离去的传令官却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大声道:“王将军!王将军!援军不见了!不见了!”

他手中重斧在半空中顿了顿,倏然垂下,左手抓起那人铠甲道:“什么不见了?”

“苗大人所率的步兵,都不见了……”声音忽然止了,那传令兵被人从身后劈了一刀,惨叫一声之后,歪斜在一旁。

王旭大怒,手起斧落,将那偷袭之人劈为两半。转头对身旁之人吼道:“再去探。”

身边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王旭砍杀之时,头脑却渐渐的清晰起来。

这一战部署之时,他便和接替韩文老将军前来的苗贤起了争执。而韩文老持稳重,川军在韩文率领下,和时备战,战时骁勇。对于何时战、如何战早有了一套极为完整的策略。

在王旭看来,这一次主动挑衅之战,是全无必要的。只是朝廷钦点苗贤来统帅全军,他执意一战,王旭只能服从。

然而在制定迎敌策略时,将帅又严重失和。叶河一带河谷居多,自然不利于骑兵冲击之力,理当布置奇兵埋伏突袭才是正道。偏偏苗贤一意孤行,将大股骑兵布置在此处,自己率领了步兵埋伏在林后。王旭苦劝无果,忿然离去。这个身经百战的将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掌握对方渡河那一刹那的阵型微乱,自己尚有机会。再根据事先约定,骑兵将敌人阵型冲垮后,援军便趁势冲杀。

只是如今己方陷入苦战,后方却全无动静。王旭又一次勒马回望后方,焦躁不安。

“王将军!真的撤了!后方无人——”斥候探马回报,如同当头棒喝,将王旭惊醒。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可怖之事,一时间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重斧。数千骑兵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王旭有些茫然的环顾周围越来越险恶的战况,忽然仰天大笑:“苗贤吴伦,我川军大好男儿,便死在你等奸人手中!”

远处一轮羽箭射来,越军纷纷中箭落马,王旭身边骑兵更是疏落。他抓过一个亲兵,疾驰到岸边有遮蔽树木之处,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又将他推开道:“去,这是最后一道军令!”

亲兵双目几欲滴出血泪来,得令而去。

王旭手持重斧,再次纵马而出,一言不发入了敌阵中,双斧抡起,威风凛凛。

许久之后,王旭只觉得鼻中嗅到了淡淡血腥味道——原来叶水已经沾满了鲜血了么?他有些恍惚的想到。片刻后,重重的几声咳嗽,嘴角又泌出几丝鲜血,他方才了然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盔甲早已碎裂,无处不是伤痕。肩头膝上,数洞贯穿,深可见骨。

勇猛无俦仿佛在倏然间消失了,他从马下跌落,冰凉的河水灌进口鼻之中。旋即,更为冰凉的一道锋痕划过自己的颈间,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世界在刹那间昏冥。

叶水兵败的消息传到利州东路兴元府。苗贤在府邸召集将领商讨善后以及反击事宜。

在场的诸人都是脸色不佳。这一役,越军伤亡近万人,损失的都是川军骑兵精锐。更何况,昔日韩老将军麾下大将王旭力战而死。同僚之间素来感情亲厚,一众人都是面色不佳,沉默不语。

苗贤心中自然打得是如意算盘。他在河谷中布置下骑兵,原本便是以这数千骑兵为饵,所谓的一石二鸟。

一来川军战败,众将人心惶惶。他带去的伏兵皆是亲信,只要自己不提不加援手之事,将战败之责推给王旭,既除去了韩文留下的心腹,又能以此为契机,收复众心。

至于其二,却是一番私心了。中原捷报传来,吴相便来了密信,要他寻觅机会立下战功,这样在皇帝和众臣面前,也算是有个交代。他觑着南泉算是一枚软柿子,只要此次战败之后好好布置上一仗,定能获胜。也不怕歼敌少,上报朝廷,自然有吴相为自己请功。

此时苗贤端坐于案前,脸上表情很是沉痛,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急报:“大人,蔡将军求见。”

蔡孚是王旭的副将,前些日子去利州西路协调军务,恰好避开了这一役。苗贤心下有些不悦,只挥手道:“让他进来。”

一进门,蔡孚冷冷的直视苗贤,立在屋子中央,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苗贤心下不悦之意更甚,道:“蔡将军坐吧。”

蔡孚哼了一声,手指扣在腰间刀鞘上,目光紧紧盯着苗贤,半晌,方道:“王将军和诸将士死得这般冤屈,此仇不报,某无颜处在这天地间。”

苗贤挤出了丝安慰的淡笑,道:“我等同仇敌忾……”

蔡孚不等他说完,一推身后那个一身血衣的士兵,道:“你来给诸位将军说说,昨日战场上,是什么情况。”

兵士有些畏缩的上前,吞咽了口水,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诸将愈听愈惊,其中数人手中扣了腰间兵器,因激动难耐,金属与铠甲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还有此处。今日苗将军发给朝廷的奏表。蔡某给诸位读一读。”蔡孚扬了扬手中火漆封好的信笺,想也不想,动手便拆。

“大胆!”苗贤从座位上站起,大声呵斥,“大胆!!来人呐!”

无人应声,屋外的侍从不知何时竟换了一茬,守在门口,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