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与中年人在朝堂上对视,从这一刻起,战争一触即发!

就此开启了长安城长达一月的战争新纪元。

第159章 109

夜风清清, 过竹穿帘,在素月下荡漾。屋中帷帐被风吹得将近飞起来,青铜鼎中烧着的香缕缕向上, 当细风进来后, 雾状香气便在半空中弥漫开来。炉香与微风相缠着,拂向靠睡在墙边案头的青年身上。

书案上摆着杂乱有序的卷轴, 除了笔墨外,还扔着一把之前修剪花枝的交股屈环青铜剪刀。剪刀压着一张摊开的竹简, 竹简上字迹淋漓,墨香浓郁。已经写了一大半的字,只余左上方处空白着未写成。

烛火与清风在青年面上浮荡,光澜一波波流转。

沉睡中,江照白手撑着额头, 头微下垂, 眉目青黑。他容貌郎朗, 昭昭若日月轮替,便是睡了,人依然蹙着眉,作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底青袍,江照白日思夜想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他的双眼下一片乌黑,可见也睡得不甚好。

他要思量跟李信重修关系。李信不信任他,他从中折中,愿屈居一个军师的位置。只出主意,采不采用,李信做主。他向李信坦诚自己的错误,其他事情不敢保证,只说吸取教训,下次若李信不在时,再遇到跟闻蝉有关的事,江三郎定先顾着闻蝉。

李信去送郝连离石回蛮族了,暂时还没有给江三郎回复。江三郎却又殚精竭虑,想李信已经叛了朝廷,日后该如何是好。世人讲究一个说法名目,李信光凭被朝廷冤枉这点,显然不足以成为他叛了的理由。江三郎要给李信想个好听的理由,还要想李信下一步要攻占哪里。江三郎把目光放在了幽州上,拿下了幽州,李信就有跟朝廷对抗的底气了。

大楚已经没救,江三郎不会再想回去。什么国家啊百姓啊,全都需要推翻重来。在旧的上面修修补补的可能性已经没了,江三郎将希望放到了李信身上,放到了未来上。他不想跟李信争抢什么,对功名利禄也不感兴趣。江三郎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点,恐怕世上少有人能理解他,他也不在意被人理解与否。

江照白每日要想这么多事情,也难怪即使假寐也睡不安稳了。

忽然间,江照白感觉到屋外檐角铁马相撞,又听到了竹帘哗哗的声音。帷帐被风吹开,一个年轻女郎从外走了进来。他心神在骤然间被一只手猛力抓住,重重向下一捶。喉咙几乎哽住的空档间,女郎站在烛火中,静静看着他。

如月之升,如云之散。

飘飘渺渺,雾里看花一般不甚分明。

江三郎看着她——看到程漪低下眉目,对他伏身一拜,声音飘虚寥落:“三郎”

江三郎皱着眉,疑心她怎么会来。他这般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旦有了这种警觉,后背便被人用力一推般,他从哪里跌了出来。江照白骤然睁开眼,坐直身子。他看着方才程漪所站的位置,又去看竹帘,又去听铁马。过了半天,他才惊觉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奇怪,怎么会梦到程漪?

江照白自觉好笑,他与程漪已经多久没见过了。平时也没想过她,怎么单单忽然梦见她?

“报——”正这般思量时,小将的到来,打破了江三郎对自身的审度。

江照白客气地请小将进屋,寒夜露重,小将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长安江家古宅看家的仆从。仆从看到自家郎君当面,舜华如昔,气质文雅,当即鼻子一酸,差点嚎哭出来。江三郎一脸凝重地问仆从前来何事——仆从是他留在长安的。仆从千里奔来寻他,自然是有要紧事务。

江三郎接过竹筒,他重新入座。一边听仆从絮絮叨叨说自己一路逃离有多不容易,一边开始看程漪写给他的求救书。江照白随口问:“你走后,皇后殿下呢?”

仆从茫茫然道:“江家着火了,他们说是抓犯人之后我也被追杀,三郎,应该是程家的人吧?”他安慰自家郎君道,“皇后殿下既是程家的人,那就是被抓了,顶多问两句话,也无妨。”

江照白握着竹简的手轻微一顿,他抬目看向仆从,表情有瞬间空白。

有这么一段时间没有表情,握着竹简的手因用力而发白。他空白着脸的样子,与众人眼中的江照白,有短暂抽离。

仆从颤声:“三郎?!”

他瞪大眼,看到江三郎又低下头去看书函了。青年手随意往案上一置,正好放到了剪刃上。剪刃锋利,划破了江三郎的手心。可江照白低着头看竹简上的字,手无知无觉般。待仆从抖着一颗心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血流成注。

仆从慌张地去满屋子找纱布,帮自家郎君包扎。江照白却只是随意看了左手一眼,又重新去看完了竹简上的内容。

他的左手落着血,血迹要染到竹简上的字迹时,他手往旁边移了移。他右手捧着竹简,一字字掠过去,脑子开始思量程漪的这份书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江照白一瞬间,就想到了他们急需长安传来的这封求助书!李信出兵无由头,但如果有了这份书,他们就能以“除佞臣”“清君侧”的名义,大举率兵入长安了!

原本连攻个幽州都束手束脚,找不到名头。现在一举打到长安,都畅通无阻!

江照白站起来,问小将:“李二郎何在?”

他问了后就想起来李信去送郝连离石归家了。李信性格拿得起放得下,豪爽无比。既然已经与郝连离石谈好条件,他便一点都不吝啬,不介意多给对方一些面子。阿斯兰既是蛮族人,对蛮族王庭也十分熟悉。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并李信送的兵马,护送郝连离石回蛮族王庭。阿斯兰将助郝连离石去尽快夺取王位,随时和李信联系。为了给郝连离石面子,李信自己率兵送人千里,闻蝉也跟着去了。

现在墨盒就留下江三郎这个江照白早就知道,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突然间变傻了,还要问出来。

江三郎失笑,算了算时辰,便拿上竹简,准备亲自去一趟,迎接归来的李信。他起身的时候,竹简从手里脱落,哗啦摔了一地。小将多看了江照白一眼,几乎疑心今日所见的江三郎是被人冒充的,怎么这样糊涂?

江三郎拿起竹简,左手的痛意传来,右手也抖了一下。竹简再次掉下去,这次却落在案上。他俯身去拿竹简的时候,手放在小竹片上,半天没有动弹——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他的目光顺着往斜向下的左边移去。这原本的一封求助书,连成了两句话:“妾与君长诀,来世勿相逢。”

江照白眉目定在那几个字上:“”

妾与君长诀,来世勿相逢。

心脏骤然大痛,几乎喘不上气,需要弯下腰,才能稍微缓解。江三郎漠然地想,他想程漪果然已经死了,目光却看着这几个字不动。

“勿相逢”,一个“勿”字,道尽了程漪对他的心意。

那个女郎倔强到死,最后悔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室内静谧非常,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江照白终于站直了身子,小将与仆从眼尖地看到他的右手也在轻微发抖。然两人识趣,谁也没多问。江照白去屏风后换了衣后,面色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他匆匆卷起竹简出门寻人,他有很多事要忙。之前小将与仆从看到的江照白的失态,像是他们的幻觉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了。

这个时候,明月当空,阿斯兰依依不舍地与他的爱女分别,跟随蛮族王子郝连离石的马队回蛮族。那里必然有一场硬仗等着他,阿斯兰真恨不得把女儿打包带走,然而不行。李信早与郝连离石寒暄完毕,又百无聊赖地等了闻蝉一刻钟。最后闻蝉鼻子红红地回来时,李信简直想翻个白眼。他心里骂阿斯兰婆婆妈妈,想自己以前跟闻蝉分开的时候,哪次像阿斯兰这样啰里啰嗦一大堆?

闻蝉本来没哭,都要被阿斯兰的离别情愁给说哭了。谁让阿斯兰一开口就开始追思过往,语气寂寥充满感伤——“小蝉啊,阿父这一生命苦。以前跟你母亲分开,现在又跟你分开。我这一辈子啊”

李信在心里呵呵,看出了阿斯兰不过是在引着闻蝉心向他。这么幼稚的招惹女孩儿的手段,李信早就懒得用了!

回程路上,闻蝉坐在马车上伤心父亲的离开。马车在一个时刻停了下来,青竹掀开帘子去问,说是李二郎登高望远去了。主仆几人莫名其妙,闻蝉先跳下马车,不管别人怎么说,去追爬山丘的李信去了。

李信心里还在嫉妒闻蝉与阿斯兰絮絮叨叨半个时辰,回来后只顾着感伤,连自己跟她说话她都没理。现在李信去爬高山丘,闻蝉在后面跟着他,他又得意,又故意想招惹她。毕竟闻蝉一个女郎,上山丘哪有他那么快?他跟她一起,就总要等她一等。

李信对闻蝉又拉又拽又抱,两人才一起站到了山丘高处。李信盘腿坐下,望着远方幽州幢幢城池黑影出神。闻蝉欣赏了会儿风景后,就乖乖坐在了李信身边。李信盯着幽州的方向,想接下来就要打下那里。一方面壮志豪情,一方面也心有忧虑。

李信拧眉成山,叹口气。

闻蝉看他:“夫君,你在想什么?”

李信说:“没钱了”

闻蝉立刻道:“我有钱啊!都给夫君你!”

李信被她逗笑了,揉揉她的头发。他才不会花闻蝉的钱呢,他作沉痛状,慢慢道:“为夫在想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好好一个翁主,现在都成叛贼了。我要是胜了还好,若是失败了,那就一败涂地。不听皇帝的话,反了朝廷日后要是一败涂地,简直不敢想象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闻蝉对那个倒不以为然。山丘离月亮很近,风也很大。她挽着李信的手臂,靠着郎君胳膊,心不在焉地说道:“那也没什么。我觉得以夫君你的本事,就是兵败了,也不会死。只要你和我能活下来就好啦。”

李信一脸唏嘘道:“光是活下来?那我又没有钱,又没有地位。到时候人人喊打,只能到街上当乞丐去躲避官府了。那样你也不怕,也跟着我?我可不信你能忍得了那种生活。”

闻蝉心想少瞧不起人了!她扳着手指头算自己的嫁妆,算来算去,觉得长安的阿父阿母、阿兄阿姊都给了她好多嫁妆;李信当时也送了她好多,本来她不好意思,打算成亲后悄悄还给李信,但是李信成亲当晚就走了,之后闻蝉一直没寻到机会,她夫君给她的,就真的成了她的了;再是自己新认的父亲阿斯兰,攒了大半辈子的财物都送给了闻蝉。闻蝉觉得自己这么有钱,李信就是穷了,她也不会啊!

闻蝉非常大方地跟李信分享自己的嫁妆:“我养你啊夫君!”

李信乐不可支地听她说话,心里爱她爱得不得了。她少年时那么嫌弃他,嫌他穷嫌他出身不好,嫌他这嫌他那。现在居然还肯养他,李信觉得自己真是值了。但李信故意不接闻蝉的话,非要跟闻蝉讨论两人作乞丐的日子。闻蝉闹不过他,果然跟着李信的想法走,真的跟李信一本正经地讨论了一番。

李信笑:“你还真是跟着我不离不弃啊?当乞丐,你拉的下脸么?!”

闻蝉说:“能啊!”

他手指微动,看她玉莹莹的面容,心中情意不知如何诉说。山丘下一排排将士整装肃容,看着他们。李信低头,在草地上揪了几把草。他手指灵活,一堆草在他手中,几下就被他编出了一个草冠。他随手将草冠给闻蝉戴在头发上,欣赏了一下,觉得闻蝉怎么样都很好看。

闻蝉把草冠从头顶摘下来,把玩了一会儿,惊喜问:“表哥,你还会编这个啊?”

李信洋洋得意,眉眼飞扬,把她往怀里一带,“当然。我什么不会啊?这种小玩意,我以前一天能编几千个呢。”

闻蝉仰着脸,崇拜无比地看着李信。

李信大笑,非常心悦于闻蝉崇拜他的目光。他就喜欢闻蝉把他当英雄看,喜欢他的方方面面,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厉害得不得了。而李信本来就是很厉害的。李信心痒痒,搂着闻蝉,要跟她吹嘘一番自己昔日的风光。他才要开口,闻蝉已经高兴地开始算了:“那夫君,你要是真的兵败了,我的钱也被抢走了,那我们也没必要去当乞丐啊!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到时候你编我卖,生意肯定很不错啊!”

他都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闻蝉还在想着方才的话题。

他心中颤抖,想到自己说的每句话,自己的每个担忧,闻蝉都在非常认真地考虑他是逗她,她却真的在忧虑。

闻蝉误会了李信不言不语盯着她看的眼神:“怎么了?这样做生意不对吗?可是别人不都是这样做生意吗?”她心里没底,毕竟没过过穷日子

李信低声:“算了。”

闻蝉:“?”

李信扬眉笑:“老子不管了。”

李信一把将她拽入了怀中,将她压了下去,狂热无比地吻上她。他热烈地亲着她,手顺着她的腰线摸进去,将女郎的挣扎吞了下去。

山下,江三郎骑马而来,下马上山丘。他看到月下那对忽然倒下去的年轻夫妻,怔了一怔。醒悟过来后,立刻转过了身。

第160章 109

晚上雨停了, 徐时锦收了伞,与沈昱一同行走在长街上。邺京刚刚发生变动,如今盘查甚严, 到了晚上, 还在街上闲逛的,比前段时间少了许多。走在街上, 沈昱在前面走,他带她绕开地上的小水洼, 有人撞来时,也会帮身后的姑娘隔开。

他牵着身后姑娘的手,一直没松开。却仍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这让徐时锦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沈小昱比她大一些,但两人上街时, 从来都是她看着他, 她拉着他走, 她时不时回头,看那个迷糊的少年,有没有跟丢。那时与沈昱玩的时候,徐姑娘总是嫌弃他。总怕一不留神,一回头,沈小昱就被她弄丢了。

她将他丢在岁月长河中,一落那么多年,从不回头。

而终有一日,是他牵着她走,怕弄丢了她。

人生际遇,总是这样有趣。

“我回沈家的这些日子,将你托付给公主。前几天他们两个却告诉你,你已经走了。我怕你出城,着急了许久。以前绝对邺京小,真找起人来,却这么费劲。”因为徐时锦没有离开,沈昱心情好了些,愿意边走,边和徐姑娘说话。

徐时锦笑一笑,“我一直在邺京,听着沈家大公子的风光事迹。”

“我有什么风光的?”沈昱不在乎地笑一声,转而对她更有兴趣,“你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公主说给你介绍了一位神医,你打算去看病。小锦,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绝望的!”

徐姑娘看他说话,眸子清亮,笑容真诚。他在旁人面前懒洋洋的提不上劲,在她面前,却一直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一心一意,全心全意。

她低低应一声。

“你这几天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你不喜欢住公主府上,为什么不直接来沈家找我?”沈昱责备地看着她,又劝她,“小锦,我娘虽然说话难听,但她心软,你跟她说两句好话,她就会跟你笑啦。我在帮你说服我爹娘,让你来我们家养病。”

她去沈家养病?以什么样的身份?

又一次让沈家伯父伯母为难而已。

徐时锦没有接沈昱这个话,反而道,“不要总说我了,说说你吧。我更想听一听你的事情。”

沈昱睫毛扬了下,眸子亮一下,暗中欢喜不言而喻。在徐时锦温和的目光中,他甚至有些紧张。他想着他的计划,他想要娶小锦。他尽力说服爹娘,想让爹娘同意小锦过门。徐家和沈家是世交,爹的态度一直没有太坚定过。反是娘的态度更重要。娘心里怪小锦的绝情,但她也疼爱小锦。迟早会点头的。

更重要的,其实是小锦的态度。

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呢?

他们有共同语言,他们无所不谈,他们说说笑笑。他们之间分开了五年,五年后再次相见,却并不显得生疏。小锦了解他,他也了解小锦。他们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觉得尴尬。他抱她亲她搂她,她从最开始的尴尬窘迫,到慢慢的接受她心里是承认他的吧?

如果她承认他,他就想娶她。

徐时锦问,“听说你在和唐姑娘议亲?”

“”沈昱前一刻还在畅想如何要小锦答应嫁给他,下一刻就被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满面通红,抬起湿润的眼睛,对上徐时锦微愕的眼神。她似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徐时锦干笑一声,“开个玩笑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个。”

“我从来都很在意!”沈昱推开她主动来扶他的手,心里气怒她的浑不在意。那股气到嗓子眼,让他想要发作。沈家和唐家合作为主,联姻什么的,也许有,但肯定不到可以传出去的地步。长辈也问过他,但他已经拒绝,此事绝不至于再提。旁人这样编排他,徐时锦怎么能相信?

他很是失望地看着她。

徐时锦目光移了移,淡声,“别这样。其实,你早该成亲了。有流言传出,当然有人有这个意思。你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沈昱望着她的眼神冷下去。他冷言冷语,“你邀我一起逛街,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不是说,你不会对我有要求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只是讨论一下。”徐时神情暗一下,推推他的手,“不要生气。”

他侧过头,不接受她的道歉。

之后一路上,徐时锦便跟着沈昱,轻言细语说着道歉的话,还买了小孩子吃的糖果逗他

“徐时锦,你可以了!”沈昱没好气地白她,算是原谅了她。

徐时锦要说听戏,两人便当真上梨园去。但不凑巧,有人今晚宴请客人,包下了场。沈昱怎么说,人家都摇头不肯。沈昱啧一声,卷起袖子便要动手。但那小二宁死不屈,就是武力威胁,都坚决不让他们两个进去。沈昱没办法,回头看徐时锦,希望徐姑娘用她的聪明才智想出办法来。

徐时锦目光轻柔,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沈昱咳嗽一声,徐时锦依然盯着他看。他被徐姑娘入神的目光看得几近尴尬,走过去,在她肩上搭了下,示意她说话。

徐时锦一下子回神,略茫然,“怎么啦?”

“你在发什么呆?”沈昱声音从牙缝里跳出来,眼睛看着对面紧盯着他们的小二,嘴上跟徐时锦咬耳朵,“我遇到难题了,你没看到吗?”

徐时锦说,“我突然发现你生得很好看,不觉看得出神。没听到你们刚才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她笑眯眯地说话,看到沈昱的耳根微红。他嗔怒地斜眼瞪她,嘴角却不自觉扬了扬。显然,徐时锦这种偶尔的甜言蜜语,让他很是受用。

围观人越来越多,好是丢脸,沈昱只好把徐时锦带走。边护着她离开梨园,边跟她说了情况。听到不能进去,徐时锦目光暗了暗,叹口气,转而宽慰沈昱,“算啦。”

沈昱盯着她,“你真的很想进去?”

“嗯,”徐时锦眯眼,略怀念,“我很多年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想要故地重游。”

“好。”沈昱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采用声东击西之策,梨园东院墙有人丢了钱袋,发生骚动。就在慌乱中,西院墙的一棵古老梧桐树上,一个青年手搭在墙头,带着一个姑娘跳下了墙。等落到了梨园中,沈昱才去把钱袋归还。

徐时锦被他弄得发笑,这种顺手而为的坏事,沈小昱做得可真是顺手。他和她同行一路,大部分时候,都在她面前塑造出很英勇的形象,但一晚上就被打回原形,想来也是有趣。

“我很可笑吗?”沈昱瞥她。

徐时锦连忙收住笑,不刺激他。

两人偷偷溜进来,却也不敢往前面去,怕被人发觉。沈昱找到墙角的座位,台上风采有些被旁边的树影挡住,这处没有人做。徐时锦并不在乎,沈昱更加不在乎,两人本着低调原则,就坐在这处,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

沈昱扫去台上,唱的正是梁祝中十八相送这最经典的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边走边唱,从书院唱到山下,从山下到长亭,一路登山涉水,临别依依,处处可见情深。

沈昱转头看徐时锦,徐姑娘专注地看着台上,似真在用心听戏。让他想与她说话的兴致,减了大半。

这出戏,沈昱不止听过一次。他少年时,就和徐姑娘听过。那时她都没有现在上心她一心听戏,似根本忘了他的存在一样。

沈昱无聊地发会儿呆。他的目光,移来换去,没有定处。打个哈欠,他眼睛落在两人靠着的墙上。树影婆娑映照,哗哗物动,在墙上映出千奇百怪的影子来。微风出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作。

“小锦,你看。”沈昱肩膀推推徐时锦,有些开怀。

徐时锦听戏听得目中泪光闪烁,被沈昱推肩膀,一低头,就看到他的手照在墙上,做出一条小蛇的模样来。在墙上映着的树影间穿梭,吐着丝,一伸一缩,何等的惟妙惟肖。

“”徐时锦又是无语,又是想笑,又是了然。这正是她认识的沈小昱。任何时候,他的关注点,总是奇奇怪怪,总能找到好玩的东西来。一面凸墙,他都能兴致勃勃地玩起手影游戏来,还请她一同欣赏。

徐时锦的注意力,硬生生从台上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落到了沈小昱的手影游戏上。

她伸出手相叠,在墙上,便也扮出一只狐狸,跳向那条小蛇,扑了过去。

沈昱手势立马变化,变成一只老虎,张开大嘴,冲狐狸吼一声。

小狐狸瑟瑟发抖,被老虎叼起,成了口中餐。

徐时锦皱眉,“换我来!”

沈昱手包起,又一条小蛇出现。

“喂!”徐时锦叫他。

“蚯蚓,是蚯蚓。”沈昱说。

一只小鸡点着头,将小蚯蚓叼在嘴中。蚯蚓作惶恐状逃跑,在半路上,突然长出了翅膀,飞上天,变成了一只小鸟。

徐姑娘扬眉,一只大鹰拍着翅膀,飞向逃跑的小鸟。

但转瞬间,小鸟不见了,另一只大鹰出现。

徐姑娘的手离开,瞪着沈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