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看到了,冷冷地转过头去,心道:“也不嫌脏。”只见他用好后,竟亲自端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还是端着,但这次是一个盘子。

他将盘子放在了她面前的几上,柔声道:“让下面的人熬了些粥,你才吐过,这顿先吃些清粥。对胃好。”他动手在骨瓷碗里舀了一碗,细细吹凉了,这才递给了她。她没有动,也不接。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凑近些道:“难不成你想我喂你?”闻言,她才转过头,冷淡之极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也不理他,慢慢的一小勺一小勺,优雅的吃着。

只要她肯吃就好,他微微笑了出来,自己动手盛了一碗,三下两下喝了个精光。又盛了一碗,很快又吃光了。这粥熬得不错,很好喝。等下让人好好打赏一下。

一日下来,她从未与他说一句话。但他却也觉得满足。就像现在,她侧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而他则在看南部与A国交接之地的地图,研究作战部署。就算她不想跟他说话,可她身上轻盈地幽香一直淡淡的萦绕在鼻侧,让他一直彷徨无助的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宁静而平和。如果可以,几乎就想这么一辈子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依旧在看书。他研究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丝不对劲,她怎么看半天也不翻一页啊。轻轻站了起来,凑近了她身边,道:“在看什么呢?”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忙要将书盒起来。他心里一动,伸手去抢:“给我。”

她手一缩,放到了身后。他反倒来了兴致,欺身上前,他手长,从她腰侧饶过去,一把抓住。她这才惊觉这个姿势很是暧昧,用一只手推着他的胸口,冷声道:“走开。”他笑道:“那让我看看。”一副无赖的样子。

他这样,她反倒觉得陌生。当年两人成亲时,他虽然温柔,但隐隐有种冷淡的味道。那时候,多数是她迁就他的。后来在南部,他霸道无礼,又为所欲为,但又隐隐有种讨好她的意思。但这次重遇后,他与以往都不同,威胁她时,还是如此霸道蛮横。但多数时候却是如小孩子般的无赖,仿佛他就是颗牛皮糖,什么时候都想粘着她。

因他凑得近,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一无巨隙的传了过来,熟悉中却有带了陌生。她只觉一阵烦乱,背已经抵着沙发上了,退无可退。他却靠得越发近了起来,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赖皮着道:“给不给我看?”

她横了他一眼,转过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将握在手里书微微一放。他拿到了书,另一只手却仍旧搂住不肯放,看了封面,才发现原来是本外文书,笑了出来:”就这有什么不可以给我看的啊。”她的手用力的推着他:“放开我。你要看就看好了。”

这本外文名著,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读过了。当时母亲看得极严,每日读什么书,需天天回报。不过他没有多说,他母亲亦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禁忌。把书往几上随手一扔,道:“不要。”话音还未落,只见有几张照片从书本里跌落了下来。

她的脸色竟微微一变,他一怔,已被她手用力一推,推开了。她走了过去,弯腰拣着照片,神色间似乎在生气。他忙凑近了帮忙去拣,只见散落在地上有好几张,其中一张赫连家的全家福,四个出色的孩子围着三个大人,露齿而笑,幸福温馨不言而喻。

他伸手拿起了几张,另一张照片,却是只有她一人拥着一个男孩子,那孩子的眉目他分明是认识的,正是那是在赫连府邸掏鸟蛋的孩子之一。被她亲昵的拥在怀里,两人对着镜头,璀璨笑着,那笑容连阳光也为之失色。

重遇到现在,他从未见她如此笑过。那样娇艳畅快的笑意,怕只有当年在安阳的时候才可以与之媲美。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若不是他,她可以一辈子这么幸福的笑着的。是他,是他亲手毁了她。

她见他看着照片一动不动,心里竟微微觉得害怕。伸手一扯,道:“还给我。”他手微微一松,低声道:“就几张照片,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还怕我吞了不成。”

她慢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照片和书,转头便走。穿过小移门,径直朝卧室走去。他跟了上去,求饶着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抢你的书,看你的照片。都是我不好,成不成?”她转身瞪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将门“啪”一声移上。

好在火车上的移门皆没有锁的。他不由的为这设计微微赞许一下,动手将门往边上轻轻一移。才移了一点,只觉得眼前有一物飞速而来,几乎要砸到头了,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她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出去。”

显然她正在气头上,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终是缓缓地止住了脚步,没有跨进去。便拿着书,回了沙发。坐下来后,打开了书,慢慢翻了起来。心里知道她恨他,可他却一点法子也没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生惶恐。

翻了几页,竟然又看到了一张她的照片,但这次是与四个孩子一起。她半蹲着,双手搂着两个孩子,正微微而笑,而赫连萱和赫连睿则分别站在她们边上。这倒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赫连家的这一对双胞胎,虽然一胞所生,竟与平日里看到的双胞胎不同,两人相貌并不相似。不过,眉目间都极清俊,可爱无比。

他的目光落在了赫连萱身上,当年的孩子若是在的话,只比她小两岁而已。现在都可以骑马射击了。他深吸了几气,头黯然地低了下来,缓缓抵住了自己的手。

下了火车,已有数辆车子等着了。两人上了车,车子一路往郊外驶去。这并不是去他府邸的路。虽然她曾经只在清德停留了短短一些日子,但不知道为何,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一直到了一片树林之地,她终于发现这里她也曾熟悉,便是当年他将她囚禁的别墅。园子里已经候了好些人,车子一停下来。有人上前拉开了车门,恭敬地道:“司令。”

他过来,想扶着她下车。她避开了,径直下了车。转眸四顾,只见园内的景物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柔声道:“你先上楼好好休息一下。我去一趟军部。”她没有作声。他知道她依旧不想理他,转头朝候着的众人吩咐道:“好好伺候夫人!”说罢,上了车,跟着的侍从也纷纷上车而去。

有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这边请。”她回头,只见旁边站着的一个状似管家的仆妇,细细看了一下,这才发觉竟然是当年在南部司令府邸伺候她的小香。这些年不见,想来早已经成亲生子了。她微微惊喜的道:“小香?”小香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这些年不见,您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深深的宿命觉。他和她纠缠了这么些年,分开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如此。一切又似回到了原地。

当日分别之日,小香曾问她,何时再见。她原本以为是一辈子不可能再见了。结果呢?命运兜兜转转,还是再见了。

她淡淡地笑了出来:“小香,我不是什么夫人。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唤我吧。”小香低了头,回道:“奴婢不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在南部,就如同大哥在北地一般,有谁敢拂逆呢?也不便为难小香。

站在门前,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时光倒退的感觉。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如以前,什么也没有变动过。当年她留在几上的真丝手绢竟然都还在,依旧松松散散地摆着,仿佛随时等着某个人回来。

小香自然知道她看出来了,道:“夫人,你走了以后,三少爷就打发我到这里来了。这间房间,他让我们每日打扫,却不能乱碰。原先在柜子里头衣服依旧还在----”她定定地站在窗前 ,冰凉的寒风正从微开的窗口漫天袭来,小香后面的话,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她累极了,什么都累。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被子里又皆是他的味道。小香说,她不在的那几年,每年他都会来这里住上长长的一段时间,就在这个屋子里,就在这床上 。

时局对南北并不利,前线不断沦落,短短几个月,南部和北地的防守战线一再的后退。就算报纸上尽量少刊登有关战事伤亡的报道,但她却能从他越来越忙碌的身影,已经日夜不停的电话分辨出来。

这天晚上,他回来已经极晚了。怔怔地坐在床前看着她,她其实是知道的。但就是不想睁开眼睛。李介载就在门口敲了一下门,轻唤道:“司令,有急电。”他这才回过神来,忙起了身,快步出门而去。

自北部受了枪伤后,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又如此的忙于战事,她躺在床上,这么望去,只觉得他的背影清瘦了许多。被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一照,竟显得有几丝凄凉。

她的心仿佛被蜜蜂的角微微碰了一下,泛起了淡淡的痛楚。她来南部到现在,一直不愿搭理他。任他怎么说,怎么哄,她就把他当作空气一般。他倒好脾气,也好性子,什么也由着她。

她拥着被子靠在了床上,静静的出神。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又过了许久,她几乎要睡着了,才听见他的脚步声。

房内里头暗暗的,只亮了角落里的一盏台灯,清清地泛着晕黄的光。虽然很清很淡的光线,但因为有了个她,屋子立刻变得暖和了起来。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她正在熟睡中,呼吸清浅。他将皮鞋脱了,上了床,将头靠在了她被上,闻着她幽幽的淡香,心里仿佛平静了些。

虽然重量不重,可她不知道为何,就是喘不过气来。她动了动,想将他推开。却反被他抱紧了些,他的头伏在她胸口,隔着一条鸭绒被子,喃喃地道:“让我抱一下。就一下。”语气里仿佛疲倦到了极点。她僵在那里,直到睡着,一直没有动。

第二天,报纸上的头条赫然是我军失守,乌州沦陷。乌州地势险要,乃南部防守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她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报纸,了无食欲。

但坏消息还是接二连三的到来,除南部外 ,北地也一再失守。就连大嫂,平素不过问任何军国大事的,这些日子以来,在电话里也经常提及了。但他却从不在她面前漏过一字半句。

这日,他才睡下数十分钟,又被电话叫起了。穿了一件薄睡衣便去接了电话,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虽然南方不比北方,但此时也已经寒意四起了。她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在柜子里取出了一件挂着的大衣。

走廊里很静,地上铺着厚厚地地毯,落足无声。走廊里的侍从见了她,忙纷纷行礼。她在书房外停住了脚步,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好象没有人在。她轻轻推开了门,里头很暗,只亮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

而他就坐在那滩光线晕开处,双手环着,似乎正闭目思考,连她进入也没有发现。她微微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猛得睁开眼,她如画一般精致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因靠的近,他温热的气息薄薄地喷在了她脖子周围,有点痒又有点麻。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仿佛像个小孩子,只要给他一颗糖就会觉得拥有全世界般的满足与喜悦。

她稍稍转过了头,不想见他眼底深处跳跃的欢喜,起身便要走。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素手,疲惫而沙哑地道:“不要走,在这陪我一会儿。”她停顿了,没有再动。

他握着她软滑如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来回的摩擦,仿佛是她在抚摩。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里静地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可以数得一清二楚。

良久,他才轻轻地问道:“这几年,在国外有没有想我?”她默然不语。怎么会不想呢,可又有什么好想的呢?想他的坏还是想他的绝情呢?他却不待她回答,喃喃地道:“明天我们再去一趟西山,好吗?”当年的西山之行,她对着他眼波流转,笑语如花,两人度过了一日的美好时光。美好的仿佛是个梦,他想再次重温。

她只觉得有丝不对,现在是作战最紧要的时候,他身为南部的司令,每天忙着拟订作战部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个空闲呢?她缓缓地蹲了下来,与他对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掩饰地笑了出来:“没有啊。”

她作势要抽出了他握住的手,起身便要走。他却不肯放,右手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疲累地道:“不要走。”仿佛是个生着病的孩子,需要母亲的安慰。她心里涌上一阵惶恐,双手板过他的脸,细细地审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了她良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金州失守了!”她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但一听,还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就算她再不懂军事,但也知道金州已经是南部对抗A国的最后第二道防线了。如此一来,南部只有清德这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失去南部,大哥定然无法抵抗A国疯狂的攻击了。

他痛声道:“就是方才的电话,军部急电,说金州的战斗已经结束了,A国已经全部占领金州。我方士兵全部战亡!”她脸色发白,只觉得全身无力,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光晕中两人仿佛互相取暖的刺猬,终于放下了彼此的包袱。灯光淡而温暖,他将她拥地如此的紧,仿佛这辈子除了她,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力量了。

第28章

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位已经冰冷了,说明他一早就去了军部。他昨日说要去西山,可哪里来的时间啊。清德已经不容有失了。抬头,只见他换下来的睡衣正散散地扔在沙发上。她赤着足下了床,地上是厚厚的波丝白地毯,踏上去仿佛踏在云里般,柔软而舒服。

她慢慢地拿起了他的衣服,缓缓地将衣服抱在了胸前,鼻尖充满了他清爽冷冽地味道。她微微闭了眼,吸了一口。是的,是他的味道。她的鼻子微酸,拿着衣服看了几眼,轻放到沙发上,细细地铺平。

人缓缓地坐在了地毯上,静静地盯着,恨死了,捏着小小拳头,往衣服上狠狠的捶了好几下。看了好久,又捶了几下。仿佛又有点舍不得,再细细地铺好。

就这么坐在他衣服前面坐了也不知道多久,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赤着足站了起来,小跑到欧式的白柜子前,抽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取了几张照片过来。又到床头柜那里取过两人当年在西山的合照,这才又回到了沙发前。

坐在地上,看着照片中的赫连智,她只觉得眼睛微酸,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喃喃地道:“小智,我是妈妈。妈妈-----小智的妈妈-----”说着说着,就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眼里已经越来越酸,越来越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里的东西掉落下来。一会儿才拿着西山的照片对着孩子的照片,有点哽咽地道:“小智你看,这是爸爸------爸爸----小智的爸爸---他好坏好坏------”

孩子依旧在照片里,笑嘻嘻地看着她,无忧又无虑。她的眼泪还是滑落了下来:“小智--”孩子还在笑,而他在照片里,也拥着她在笑,眉目间依稀有彼此的影子。她的泪唰唰地掉落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地,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她真的好恨他,恨死他了!

吃过了午餐,她照旧去园子里剪一些花。南部相对温暖,所以依旧有许多花盛放。才剪了数朵,准备再多剪些,只听身后有急促地脚步声传了过来,小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夫人---”小香的语气似乎比平时要不自然。他听小香唤她靖琪小姐后极为不悦,或许是吩咐了下去,第二日开始,府邸的人全部就改了口。

她依旧低头在剪,头也未抬,柔声道:“什么事?”小香皱了好一会眉头,看着她玲珑纤细地身型,支吾了一下才道:“司令夫人来了。”她手一顿,只觉得指尖有尖锐的刺痛传了过来,回过神才发觉是花刺如指了。十指连心,这痛自然要比别的痛要钻心的多了。

进了客厅,只见蓝水婕身着一身绯红织锦的旗袍,正冷然地坐在正中的沙发上,脸上微微有些不耐,手里摘了茶几上花瓶里的一朵花,正一片一片地摘着鲜嫩的花瓣。她面前的地毯上,一片的花瓣,红的白的粉的,有种凄艳的狼迹。

见了她进来,蓝水婕用涂满鲜红饱满指甲油的指尖,轻轻一弹,将手里的花朵弹落到了地毯上。转头高傲地朝候着伺候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小香等人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应了声“是”,脚步却没有移动。

靖琪明白小香是怕段旭磊责罚,便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她下去。小香这才朝众人挥了挥手,鱼贯而出。

蓝水婕端坐在那里,似乎不以为意,嘴角朝上弯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道:“难得赫连小姐又到南边来做客,我这个主人还未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一句话将她不明不白的地位凸显了出来。她忽然有种难堪地悲哀。

蓝水婕坐在那里,笑吟吟地道:“明日司令府邸有一个慈善募捐,希望赫连小姐拨冗来参加。”她抬了头,亦笑着回道:“真是要让司令夫人失望了,这几日我身体不好,明日的募捐我怕是去不了了,但这点心意,还请代为捐献。”一边说,一边将耳朵上的一副珍珠耳环和手上的一个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她。

蓝水婕坐在那里,自然是没有接,眼神盯着她,冷笑地道:“怎么?是不想呢?还是不敢呢?是怕人知道,南部段司令与A国开战,只是因为要得到你吗?而你堂堂地赫连小姐不过是他的一个情妇吗?”

看来今日蓝水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存心来挑衅的。她淡淡地道:“段夫人,这种话说出去,你不怕让别人笑话吗?前段司令就是死在A国人手里的,南部从那时开始就与A国势不两立了。而我小小的一个赫连靖琪有何德何能,可以让段司令为我而战呢?”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艳丽妖娆地蓝水婕,继续道:“段夫人,我与他的事情,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多少也应该知晓一些。如果,我真想与你争的话,你还得我一声大姐。你信是不信?”

蓝水婕的脸极僵硬,看不出什么表情。慢慢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嘴角笑意昂然:“不愧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伶牙俐齿,无人能及。不过我今日来找你,募捐只是其中一事,另外还有一件是事情想第一个告诉你----” 蓝水婕眼里仿佛有毒苗在跳动,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股寒气沿着背部脊椎一路向上。只见蓝水婕娇艳如滴地红唇里,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我有他孩子了。”

仿佛是根毒针,要插入她的心脏。靖琪捏紧了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扯出了一个笑容,清浅地道:“恭喜你了,段夫人。”

蓝水婕大笑着而去。可笑容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却凝固了起来。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连一丝一分也没有。自己从来什么也不是。可她却傻的以为,婚后他就可以完全属于她了,以她的条件,他肯定会爱上她的。可是,她什么也落空了。

她轻摸着肚子,里头确实是一个小生命,可是不是他的。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连他也不可能。他就算对全世界的人说,他娶了她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碰过她。可谁又能信呢?

他那日让人把她架出医院后,就派了专列送回了南部。可她还是会担心他的伤势,变着法子的打听。可他呢?从北部回来,就把她也带回来了,日夜的放在身边。甚至连府邸也没有再回去过。这一座偏僻的度假别墅,成了南部新的权力中心。

她恨到了极处。以往他再冷淡她,但在人前还是与她维持恩爱夫妻的模样。可现在他已经连这个也不需要了。她也彻底的死心了。既然他连表面的东西也不再给她了,那么她也就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他想摆脱她,跟那个女的双宿双栖吗?世界上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他将她拉下水,就这么轻易地想摆脱她吗?只要她蓝水婕一日不死,他们就在做梦。

靖琪慢慢的上楼,回到了房间。其实知道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人家夫人恩爱,有了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转头看着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是她亲手叠的,每一折都很慢很用心,用尽了她所有的心思。可现在是如此的碍眼,如此的讽刺!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双手一扫。他的睡衣瞬间落地,凌乱地铺在了白白的波丝地毯上------

他兴冲冲地下了车,在门口拦住了一个丫头:“夫人呢?”那丫头低着头回道:“夫人在卧室里----”他忙上了楼。今日中午时分,她竟然派人送了一盅参汤到了军部。他简直不能相信,盯着书桌上摆着的白釉底粉彩描金碗和盅看了半天,用手敲打了一下额头。恩,是痛的。这才慢慢地相信是真的了!喝了之后,一个下午精神奕奕,效率极高。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怕吵醒她睡觉。推了门而进,却见她正坐在窗口的沙发上,望着远处出神。他还未走近,只见她已经回过头来:“出去!”口气冰冷刺骨。

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他赖皮的凑近了些,她随手抓了一个靠枕,已经扔了过来:“你给我出去!”

见她在气头上,他讪讪地退了出去。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招惹她了,刚准备找人来询问一下,只见李介载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过来,看来又有事情了。

听完李介载的汇报,他挥手示意让他退出去。李介载在书桌前行了个军礼,悄悄地拉上门退了出去。他慢慢得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外头树木幽深,虽是冬季,这么远远望去,依旧绿色深深,只是偶尔有淡淡的枯黄夹杂其中。

形势对南部越来越不利了。因A国准备的太充分了,实力对比相差也太悬殊了,所以在开战一开始,北部与南部,连失数地。若不是赫连靖风在北部的顽强抵抗,这段时间暂时稳住了北部局势。整个战况可能更糟糕。

A国目前已经调整了两手同时进攻的战略,从这段日子的情报和开战情况来看来看,他们首先想吃掉军事力量相对薄弱的南部,然后再一举将北部歼灭。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南部----南部怕是难逃此劫了。并不是他胆怯,也不是作最坏之打算。他执掌南部大权已经数年,但早在他大哥当权时,他对局势和南部的军力就早已经了若指掌了。自开战以来南部军队已经损失惨重了,目前能调动的,只剩以前的一半也不到了,单单对付金州一路的A国军队,也已经没有胜算了。就算再不想承认,若是A国想先灭了南部的话,只需调动在一路目前在北部的作战的军队,与目前在金州的军队来一个西北合击。

他的眸光微微一转,角落里的花瓶里,几朵木芙蓉正巧然盛开,高低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味。他心头一暖,知道定是她帮他插好的。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朦胧的落在花朵上。他轻轻走了过去,伸出手,微微碰触了一下。

他转头唤了一声:“来人。”有侍从推门而入,朝他行了一个军礼道:“司令,有什么吩咐?”他吩咐道:“把管家找来。”这个叫丁香的管家,他依稀记得,当年是她在身边侍侯她的。所以这次特地安排在这里。

小香轻轻地推门而入,只见司令正站在窗口,窗外的夜色正朦胧袭来,她只能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恭敬地行了礼道:“司令!”他缓缓转过身,淡声道:“夫人下午都做了什么?”

小香心里咯噔了一下,回道:“司令,下午-----下午的时候,司令夫人来过---”他脸色一沉:“她来做什么?”口气已经微微见了冷。小香想起他吩咐过,无论什么事情一定要在旁侍侯的,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不安,懦懦地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两位夫人让我们退下去-------”

想来定是蓝水婕跟她说了什么。他嘴角微微扯了扯,原本因考虑到现在正是团结抗战的时候,他身为一个统帅,如果选在这个时候与蓝水婕仳离,定会给人留下不顾战事的印象,也或多或少会影响南部军队和百姓的抗战心。如此紧要关头,身为南部最高司令的他若还有暇顾及这些事情,又如何能令南部军民一心抗战呢?所以与蓝水婕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想不到,她竟然今日敢前来这里-----

他淡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回想着方才她一把将抱枕扔过来的情景,想必是为了蓝水婕的事情在跟他生闷气。忽然心里觉得欢喜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轻微的上扬,她会生他的气,说明她是在意他的。从前他当她的面,与蓝水婕那样亲密,她也只是波澜不惊,淡淡矜贵地在那里笑。

回了房,只见她正斜靠在床上,垂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卷,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撒上了一个淡青色的扇形状,仿佛是蝴蝶的翅膀。微卷的长发被拨到了一边,散散的披在脖子上。那头发乌黑如丝缎,衬得她修长的脖子莹白如玉。他心头一动,已微微热了起来。

仿佛心电感应似的,她朦胧中也觉得有丝异样,微微一睁眼,只见他正坐在旁边,看着她出神。她想要转身不理他。他却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已一把将她抱住,轻声哄道:“不要生气了。”她没有作声,别过头去,摆明了不想理他。好一会,他才又道:“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转头不语。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掌在手里,柔中带一丝强硬地道:“不管她与你说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跟你保证,她所说的,都是假的。”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伤害了。

她依旧不语。她来到清德已经快半年光景了,他对她,放了一切身段,什么事情都由着她。只要她想要,往往一个眼神,他就会安排的侍从弄的服服帖帖。

大嫂说当年那四座城池,他后来并没有派兵进驻。可进不进驻,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他将她用来换四座城池那一刻,他与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她微微握紧了手掌-----

昨晚看到他为战事憔悴心焦的样子,她心里柔软而担忧,几乎要心软了。可今日蓝水婕的到来,又如此明白地提醒了她,他与她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两人相拥,却也是隔着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情,再找不回当年的模样了。

他正想说什么,李介载在门外敲门,唤了声:“司令。”他瞧她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眸紧闭,似乎又睡着了,叹了口气,方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开饭,我让人来叫你。”

原本想与她一起用膳的,结果一忙就忙到了十点光景。侍侯她的丫头说,用过晚饭了,只是吃的很少。到房里一看,她已经入睡了,也就不去惹她了。梳洗后,躺在她身边,只觉得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一直萦绕在侧,觉得安心无比,整个人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也就迷糊了起来。

第29章

小香端了点心和燕窝,敲了敲门,方才进去。只见她正对着窗口在作画。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放在她身边的几上,道:“夫人,司令方才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换件出外的衣服。他正在过来的路上。”她拿着画笔,正在落笔,听了小香的话,手一顿,眉头微微一蹙,抬头,只见窗外的薄阳已经渐渐落了下去。

她从早上起来后到现在一直沉浸在作画里,昨日的心境已渐渐平了下来。那日跟他上了南下的火车,是她自己决定了的。他身边有蓝水婕又不是昨天才知道的事情。只是到了南部后,他每日的陪在她身边,令她有种时空混乱的错觉,有时候以为又是回到了以前他只有她,而她只有他的日子。战事开始时候的失利,和目前暂时的胶着,也让她常常心怀忐忑,每日里总不由自主的想着他。那晚他在书房里失落孤寂的身影,更让她心生恐惧。

是的。心里隐隐觉得害怕。战事越来越紧了,她从大嫂的电话里,也能感受到。大嫂向来是不问政事和军队的事情的,可她今日的电话里,隐约透露了大哥想送孩子去国外的念头。这么多年的兄妹了,她立刻就明白了,战况比她知道的,比她以为的还要紧张。

如果大哥那里尚只能暂时支撑的话,向来比北部差的南部呢?她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不敢往深处细想。莫名的害怕-----她恨他的,恨死他了-----可他若是----若是--------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拼命的摇头,杜绝这种可能性。

原以为他今日应该不会再有时间到别墅的。昨日蓝水婕说,今日司令府邸有慈善晚宴,身为南部总司令的他必定要出席的。但他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接她,不会是想带她一起出席晚宴吧。

不,她绝不出席。很多年前,大哥与大嫂曾经一度关系冷淡,大哥就在府外置了外室。有一次,大哥就带了花小姐出席,与大嫂碰了个正着。当时让多少人看了笑话去。她绝不去做这个笑话。

她心头烦躁,坐着又画了几笔,左看右看,只觉得不满意。索性起身,懒懒地道:“等司令来了,就回他说我画画画了一下午,很倦了,想睡了。”

回了房,洗好了澡,披了一头湿湿的头发出来,坐在沙发上,慢慢擦着。他一推开门,见的便是这副景象。其实也是很普通的画面,可在他眼里,却是如此的美好,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熨烫过似的,暖而服帖。

他轻扯住她手里的毛巾,想帮她擦拭。她用力握着,不肯放,谁要他多管闲事。看来她还依旧在生气,他心里却欢喜无比,微微一笑,道:“就你那点小鸡啄米的力气,怎么跟我比,你就省省吧-----”

论蛮力,她怎么抵得过他------这个人,除了知道欺负她之外,还知道什么?她又恼了起来,这才转头,横了他一眼,眼波清澈流转。他爱怎样就怎样。握着毛巾的手已经收了力道,他已经如愿的抓了过来,坐在她身头,替她细细的擦了起来。她的头发乌黑如墨玉,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夕阳的最后几缕光线清清浅浅的从窗口的玻璃上照过来,在两人身上形成淡淡的圈。空气里隐约有浮动的暗香,幽幽的,萦绕在鼻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停了手。双手抱着她,下颚顶着她的头发,极轻的呢喃道:“累了就睡吧。”只她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他满足的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有点诧异的睁开了眼,他不是专程过来接她的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她也没有应承,或许是画了一天的画,真累了。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靠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门上轻敲了一下,隔着门道:“司令,时间很赶了。”他没有出声,将她轻轻抱起来,慢慢地放在了床上,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仿佛抱着的就是无价之宝。只见她舒服的翻了个身,头在枕头里来回的微微蹭了几下,仿佛是只惹人怜爱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