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嘛,这事儿还要考虑?

“对对,这就端来吧!”

饭菜不一会儿就端了进来,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做好的。不过这个六王爷也很厉害啊,他知道我几时会醒吗?居然掐好了点儿让人做饭?真是怪哉。

不过胡思乱想一向不是我的爱好,我这边坐下,那边六王爷就已经替我盛了饭递过。

我和他客气一句:“你不吃吗?”

他含笑回答::“我已经吃过了。”

服务态度真好。就为了请个保镖,这六王爷也够殷勤的,嗯,这就是那个什么礼贤下士吧。据说三国时刘备三顾茅庐才请了诸葛亮出山,想来他是太笨了才要跑三次。要象这位六王爷一样,备上好酒好菜的,等诸葛亮睡醒便即奉上,恐怕一次就请到了吧。

我吃饱喝足把嘴一抹::“六王爷,多谢你啦。不过这道汤有点咸,下次你让厨子少搁些盐。”

他点头说:“好,回头我嘱咐他。”

“嗯,那天也不早了,我这就上工吧。”

“上工?”

“对啊。”我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臂腿:“刺客不是好晚上来的嘛,你放心,有我在,什么刺客也伤不了你,你就只管踏踏实实的上床睡觉,我给你值夜,保你平安无忧。”

他有点讷讷的看着我,我呆呆的看着他。

“那个,你在哪儿睡?”总不会他要在我刚睡过的床上睡吧?

“呃,我,我回秋实宫。”

哦,当然啦,他是皇帝的替身啊,当然得睡在皇帝寝宫里。

“行,那我和你一同去吧。”

他抿抿嘴没作声,推开门向外走。

这个院子我进来时是天黑,出来也是天黑。不过我的视力不错,还可以看清楚花木隐约,小径宛然。寒风呼呼的刮,我打个哆嗦,冬天真来了。得,这日子怎么过啊,往年冬天俺可都是在南方那种四季如春的地方过的,象香港多好啊,冬天只穿一件毛衣就过去了,省得我找地方冬眠。

可是这地方可有多冷,我当时答应六王爷时一时冲动,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人家要的是一个万能保镖,可不是一个只会在冬天睡大觉的懒蛇啊。

我们没走昨天我进来时候那扇院门,倒推开了对墙上另一扇门出去。门后是长长的夹道,我数着步子,大概走了快百步的样子,他又在侧墙上推开一扇门,我们拐了弯。

这里是…我抬头看,秋实宫的后殿?

得,原来绕了一大圈子,这院子就在秋实宫的后面啊。不过,看起来这条路挺隐蔽,而且也很少有人走的样子。其实要是拿张平面图来一看就一目了然了,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关键是宫墙都很高,你站在墙外根本不知道墙的后面是什么。所以那院子哪怕与秋实宫只有一墙之隔,但我还是没看出来。

我跟着他向前走,从侧门进去,然后我发现到了书房。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啊,舒服。

书房里已经摆上了炭盆,靠北的沿墙砌了暖炕,屋里陈设雅洁,一缕青烟袅袅的从销金鼎盖中钻出来。屋里很大很静没有人,六王爷停下来,看着在搓手跺脚的我,柔声说:“怕冷的话,先上炕暖暖吧。”

嘿,这话真动听,我喜欢。

我二话不说跑到炕边,踢了鞋子就跳了上去。

啊啊啊,太舒服了…我爱死这暖炕了。

六王爷自己则走到书案边坐下,案上厚厚的几迭折子撂的老高,他一坐下,身形立刻就被遮不见了。我光能听见他翻折子的声音,悉悉簌簌的响。

过一小会儿,厚厚的门帷一动,我警觉的瞪大眼,结果是个小太监进来,托盘里放着个盖盅,呈给六王爷。

我吸吸鼻子,嗯,有点甜香,是栗糖粉还是杏仁茶?反正里面肯定是放了桂花蜂蜜没错。

六王爷声音有点淡淡的,说:“再端一碗来。”

小太监躬身退着出去,过了片刻果然又端了一碗来,六王爷说:“放炕桌上。”

咦?给我喝吗?

那小太监把盖盅放下,眼角都不抬,乖巧的又退了出去。

嗯,聪明。

表姐就和我说过,要在皇宫里面生存,要懂得明哲保身,少看少听少说少动才是上策。

那个小太监心里肯定会想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是哪根葱哪根蒜,能坐在秋实宫书房的暖炕上。不过他脸上可是没有任何的异样的。

聪明啊聪明。

我打开盖盅,拿起调羹搅了两下。

是煮的糖水栗粉,嗯,好香。我是很喜欢吃栗子的,又香又甘又醇,话说回来,好久没吃糖炒栗子了。

青蛇二十三

喝完栗粉,我又开始无聊。

然后在炕桌底下看到…嗯,不应该出现在皇帝书房的东西。

一个绣篮?

我估计哪个嫔妃宫女也没有这么大面子跑到皇帝御书房来做绣工吧。

那这东西放在这里为的是…

我往书案那里溜一眼,也许,是特地放在这儿,要给我打发时间用的吧?

我大大方方的问:“这个绣篮我能用吗?”

一堆折子山后面传来六王爷的声音:“嗯。”

嗯,这人真不错。

不过他怎么不娶妻呢?哪个小姐嫁给他,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吧?这个人又细心,又体贴,又没有可怕的野心。

要说比一个男人胸无大志更可怕的事是什么?

答案:胸怀大志。

太有野心的男人,常常只会向前看,而不会珍惜身边的人。这还算好的,可怕的是娶妻娶妾都是为了利益,而且为了目标可以随时放弃并斩断这些牵系…想想都可怕。

象六王爷这样的,真是标准的好丈夫人选啊。

唉,可惜我也不认识几个美女,没法儿介绍给他。

我拿弓子把一块素帕绷起来,拈了石青色的丝线,开始绣花打发时间。

老实说,当年我也是鼎鼎大名的针绣高手咧,不过后来杂务太多不常做了。到了现代,机绣的东西满街是,而传统则渐被人淡忘,不要说会手工刺绣的女孩子很难找到,大多数娇娇女连个扣子都钉不好,衣服要是破损了肯定是丢掉处理,修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后又兴起十字绣,赶时髦的女孩子会沾沾自喜的把粗糙的成品拿出来给人看,并表明:“这是我亲手绣的。”

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该叹息。许多的传统都这样渐渐消没了,这也不能怪那些女孩子。环境对她们的要求就是好好学习,身体健壮。同男子一样,她们将来也要工作挣钱养家,没有谁必须成为谁的附庸。而且无论如何,生育和抚养这些重担,还是女性担负的多些。

所以…不能说是谁的责任,只是社会改变了,环境不同了,让我们这些老古董都不习惯了。

表姐她恋旧怀古,我是可以理解的。

某种程度上,我也怀旧。但是新的时代终究已经来了,逃避不是办法。

六王爷忽然叹了一声气。

我抬起头来。

他咋啦?

六王爷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手负在身后,一副沉思状。

遇到难题了?

这个我可帮不上忙,要是来了刺客,管他来多少我都给你收拾了。但是这种要动脑子的活儿,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唉,皇帝也不好当啊。要是做一个错误的决策,可能会有很多人受害吧?

六王爷也不容易…当然了,我是坚决不承认他现在的困境和我有什么直接关系的。我的药是下给杨华儿的,又不是下给他皇帝老哥的。而且那皇帝自己出宫去治病,把摊子扔给弟弟更不是我指使的。

虽然有些关系,但是我可没什么责任。

好在他困兽似的转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回到书案后面去了。

唉,其实六王爷真不容易,这个替身不好当。权力虽然有,可又不是他的,他不能乱用,行动都要听指挥,不能乱说乱动,女人也不能找,还随时可能有杀手上门,简直比服苦役还要痛苦。

俺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六王爷这个人又温和又知礼,还好饭好菜的招待我,我自然要尽心给他当好保镖…

这个保镖能当多久不好说,可是我尽力就是了。

听着铜漏已经到了三更,午夜啦。

我手里的帕子已经绣好了一大半,抬头说:“你该歇了吧,明早五更天不就要早朝吗?”

他的声音从折子后面传来:“可是事情还有许多没做完。”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绣篮里,从炕上跳下来:“明天再做吧,别把身体熬坏了。”

他抬起头,我走近案边,看到他正捧着一张折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别说让我去处理,就是这么看一眼都觉得头晕。

他说:“可是…已经积了许多,明天还会有明天的事情的。”

我替他把折子拿过来合上:“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吃起来了,你得慢慢来。再说了,我觉得你代理得不好,你那个得病的哥哥未必会怪你。”

“嗯?”他不解的看我。

“你替他替的太出色太好,说不定他反而不高兴,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是皇帝。”我很理所当然的说:“你比他当的还好,说不定他还猜疑你有别的心思,可能会觉得你想取代他呢。所以,你尽管庸碌无为也不要紧,我要是你哥,我才不介意你本事不行呢,只会怕你本事太行!”

六王爷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觉得我说的没错,虽然我没吃过猪肉,可是电视电影小说里猪走可是没少见过。虎无伤人意,人呢?卧榻之旁睡着个威胁,谁也不踏实吧。要是睡的是无害的兔子山羊,我想那人就不会太介意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翠儿…”

“什么?”

他问:“罗马是什么?”

我差点一头撞在书案上。

得,我的金玉良言都对牛空弹了,他居然舍本逐末来打听罗马。

当然这时代的人不知道罗马…情有可原。

“好啦,你早点睡吧。”我说:“你睡哪儿,我不能离你太远,要不还怎么保护你啊。”

他说:“我就睡西侧殿里,你…嗯,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睡套间里头,那里也有床褥铺盖,暖炕也烧着,很暖和。”

我点头:“行,那就这么着吧。”

他倒一脸的不安:“真是失礼…”

我笑笑,很豪爽的拍拍他肩膀:“客气什么,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儿,你不用这么多礼,我这人从来不计较那些。”

青蛇二十四

我扳着手指数日子,已经七天啦,我表姐和杨华儿曾用过的身体,还有那位倒霉不打一处来被痰噎死的贤妃娘娘,今天都该下葬。所以这一天六王爷没上早朝。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小老婆死了,而且一下子死了三个,多少得表示点哀戚之意。

他出去了,我没事儿干,就窝在秋实殿书房里继续绣我的花儿。这几天绣了好几条手帕,都是拿一句古诗来做内容的。最讨喜的一条是“两个黄鹂鸣翠柳”,用的颜色幼嫩,绣的黄鹂伶俐可爱,柳丝如织。六王爷看了喜欢的不得了,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绣工和构思,得,反正我也是打发时间绣着玩的,所以就顺手送给他了。

结果他激动的又闹个大红脸。真是的,一条手绢而已,一个堂堂的王爷不会这么没见过世面吧,得了一条手绢就能乐成这样?

早上六王爷还和我说,虽然我和表姐主仆一场,不过这两天外面太冷,而且又怕让人看见我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所以劝我就不要去送丧了。

我当然不想去了,我表姐又没死,那棺材里躺的不过是个假人,我去干嘛去呀。

能在屋子里烤火睡懒觉多舒服,我才不会去自讨苦吃。

再说,外头那么冷,万一我悃劲儿上来了,一头栽倒可就起不来了,要是现了原形就更不得了,被人杀了剥皮了做蛇羹都有可能。

我做了一会儿针线又想起来件事,这六王爷做皇帝,三天五天没事,十天八天也挺太平,可是我心里明白啊,他皇帝老哥不定十年八年的能不能好呢,他要是老不好,不回来,那六王爷难道能在这里替他十年八年吗?别的倒还罢了,可是这个…这个男女问题却是很要紧的。就算六王爷天生清心寡欲吧,那十年八年不近女色也不是回事儿啊,再说了,后宫的女人们虽然活寡也守惯了,可是到底还有点儿盼头儿。可皇帝要是十年八年的谁也不理会,这事儿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我托着腮琢磨半天,这还真是件难办的事儿。

虽然这个冒充皇帝对六王爷来说不是难事,但是这是指短期而言啊。长此以往的话,非出乱子不可。

到中午时分,六王爷回来了,一进屋就带进一股寒气,鼻尖有些发红,一旁有太监过去替他解掉斗篷,把大衣裳脱下来换家常穿的袍子。

我托他的福,也穿着一件貂皮坎肩,坐在暖炕上抱着铜手炉,一点儿也不冷。那天拿厚衣服给我选的时候,有好几件儿呢,有狐皮有有貂皮有鼠皮,我肯定选貂皮啦。怎么说表姐也是狐族,我穿狐皮未免…有点不妥,但是貂皮就没顾忌了。穿在身上了我还想,这是杨华儿已经走了,要是没有走,到冬天了她和表姐都穿什么皮裘做的衣服呢?看别人穿貂皮她会不会别扭呢?不过她已经走了,所以我也只能想想,不可能知道她身临此境会有什么反应。

他换完衣服就传膳。不象电影里那么夸张,也有十几样菜,摆在小方桌上,他摆手不要人伺候,等人一退下去,我马上欢呼一声,比他还先坐下。

就这一点儿来看,六王爷还是很有后世的绅士风度,懂得女士忧先。

“外面很冷吧?”我一边儿埋头大吃一边问。

“嗯,刮北风,可能夜里有雪。”

我听到雪字就打个哆嗦,赶紧舀两口热汤喝下去暖肚子。

六王爷吃相斯文,举止优雅,相貌更是不用说,这么个温柔帅哥…其实我真替表姐可惜,她们争什么皇后宝座呢?不如一上来把目标定在六王妃的位子上了,起码六王爷长的又帅人品又好,不会委屈她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表姐她们不过是打赌,没有什么真心真情的。要是小六被她们当赌注争来争去,对他倒是一种亵渎和侮辱了。

嗯,幸好表姐她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