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楚昭?不,楚昭在兵变中已死了,楚昭也不是这个年龄。贺柏?是贺柏!竟是贺柏!那个让九五之尊的帝皇二十年念念不忘的人。俊眼修眉,丰神如玉,气度高华,闪亮的光辉与淡淡的暗影交织衬得深刻的五官更加出众,没有楚昭的冰肌玉骨,却另有一份经过岁月的沉淀累积下的让人更加心折的睿智与豁达。

贺柏眼中带着睡眠不足的红血丝,容色憔悴。想到他这几天的细心照拂,宁睿忙强撑着起身行礼,感激地说:“贺将军大恩,奴家感铭肺腑,无以为报,唯月下祷祝,为将军祈福。”

“你认识我?”贺柏奇怪地问“我之前没见过你吧?”

这。。。。宁睿暗抽自己耳光。。。。。自悔失言,这时总不能说坊间轰轰烈烈地传播着他与帝皇的千古绝恋吧?总不能说只要见过三皇子的见了他就知道他是谁吧?这种离经叛道的情爱,就算在开明的现代也是遮遮掩掩的。

宁睿尴尬地扯扯嘴角思索着借口。

贺柏看了看她,苦笑:“你回床上躺着吧,病还没全好呢,别又凉着了。不用想什么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谁,你以前见过昭儿,对吧?”

他把宁睿扶回床上,给宁睿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动作熟练。然后默默地在床边坐着。

宁睿奇怪地想:二十年的分离,而今幸得团聚,不是该意气风发吗?为什么他的神色如此苦涩?这些天贺柏一直在山中照顾她的吧?皇帝误会了就麻烦大了。尽管宁睿知道自己现在还动不了下不了山,但她觉得也不能就这样绊住贺柏,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贺将军,你下山吧,我没什么大碍了。”

贺柏看看宁睿,淡淡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心中有数。”

“可是。。。。”宁睿想说他跟皇帝分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相聚,争分夺秒都来不及,哪能这样分开,看着贺柏苦涩无奈的神情,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坊间是怎么传的?”良久,贺柏涩涩地问。

啊?他是问坊间怎么流传他与皇帝的断袖之恋?这?既然他问了,就直说罢。宁睿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都传皇上情深意重,二十余年不能忘情于将军,贵妃与将军形貌相若,得专房之宠,实为陛下移情之故。

“移情?哈。。。。移情。。。。哈。。。。”贺柏大笑,笑声甚是悲凉,而后双手捂住脸,泪,从指缝渗出,滴落。。。。

“移情,是啊!他以为是移情,我也以为是移情,二十年苦守,只为这丝念想,可是。。。。可是。。。。原来朝夕相伴间,故人已淡,故情已逝,重逢。。。。只为揭示这。。。这真相。。。。现在。。。现在留我宿在宫中。。。。也是因为移情。”

啊!竟是这样。皇帝在日夜厮守中不知不觉爱上仪贵妃,今与贺柏重逢,两下比照,才知现在爱的竟是已逝的仪贵妃,而现在,竟又是因为爱恋仪贵妃,移情贺柏而把贺柏留在皇宫,这。。。。苍天真捉弄人。贺柏远走南境二十年未婚,情比石坚,却是这样的结果。可怜!可叹!

“我是四岁进宫当伴读的。。。。。”坊间流传的帝王之恋如流水般在这个静谧的时间里由这个满是沧桑的低沉的声音慢慢道出。

爱,真的有保鲜期,曾经那么深沉的爱恋,曾经为了这份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在不知不知间,随着时间,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了,这。该怪谁呢?

。。。。。。

“事情现在这个样,将军有什么打算,还留宫中吗?”既然爱已逝,难道他堂堂七尺男儿要给皇帝当男宠?

“不,给逸儿调理好身子,我就返回南境。逸儿怎么说是妹妹留在世上的血脉,我不能坐视不理。”贺柏坚定地说。

逸儿?八皇子楚逸?

“八殿下?不是说身子很弱一直卧床吗?身子能调理好吗?”宁睿怔了怔,问。

“逸儿没大病,只是妹妹怀*时受了刺激身子弱影响了胎儿生长,后来又早产,宫中太医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乱开补药补过了,好生调理就会恢复过来,这段时间的饮食都是我亲自过问,已经好转了。”

是了。仪贵妃有**时因为光华的设计,皇帝又进了皇后的寝宫,想来是这个刺激心情郁郁,后又传皇后有**,仪贵妃既一直专宠,自是无法接受,便早产了。可能也因为早产伤了身子的缘故,八皇子之后竟没再有**。

贺柏说楚逸的病能养好,那么楚远的太子之位?若光华知道楚逸能如常人健康,那么?。。。。。经过兵变,大皇子已被赐死,裴琼现在是她的未婚夫婿。。。。左相支持楚远,除了他们,朝中过半的势力聚在光华楚远这边。。。。。。

宁睿心头如重锺敲鼓。

看看贺柏,这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她该提醒贺柏吗?不提醒,贺柏于她有救命之恩;提醒他,那桓安、光华。。。。。

千回百转间,竟不知。。。。

贺柏淡淡地看着宁睿:“你认识九殿下与光华公主?”

“嗯。”没法否认也没脸否认。

“当日兵变你也出力了吧?你就是宁睿?贺柏稍一凝思,问宁睿。

“嗯”

贺柏皱眉:“你是宁睿,为什么那日会那么狼狈?光华那么护着你,听说,听说你身边的顾墨公子更甚是爱重你。。。。。”

“不要说了。”宁睿粗暴地打断他,剧烈地咳起来,她不要再听到那个名字。

贺柏了然地看看宁睿,两人陷入沉默间。

片刻,贺柏开口了:“你不用担心我的事,逸儿这些年緾绵病榻,身体调理好了也还是不能太劳累,他又没有进学过,担不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我已与陛下分析过,陛下也已定下主意,年底便会册封九殿下为太子,逸儿为亲王。名份既定,九殿下宅心仁厚,光华公主虽计谋过人,然不是噬杀之人,我与逸儿不会有事的。

如此甚好。

停了停,贺柏问宁睿:“你有什么打算?回城吗?”

“回,病好了就回,也不能一直自我放逐吧。”宁睿自嘲。

“能想开就好。”他给宁睿拢了拢被角,起身。

“你去哪?要回宫?”宁睿紧张地问。

贺柏瞅瞅宁睿,浅笑:“不,我去隔壁拿床被子,打地铺。不用害怕,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山上的。”

宁睿羞红了脸。

堪堪又将养了两天,宁睿的病虽还没痊愈,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此场大病大伤元气,面黄饥瘦难免。

算算还有五天就除夕了,宁睿的病也无大碍,贺柏离宫也这么多天了,除夕了啊!又是一年新的开始。宁睿自觉不能逃避下去,明日便下山回家罢。

他们决定下山。

因着贺柏的身份,虽然贺柏言道不怕皇帝吃醋,宁睿还是决定与他分开进城,她让贺柏先下山进城,自己随后再下山。

27

27、惊雷 ...

宁睿当日从大观园出来时穿的衣服,早在上山时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了。

身上穿的是贺柏从山寨中其它房间找到的棉被给她改成的棉袄棉裤棉鞋,宁睿把头发在脑后扎了马尾用自制的发套包起,戴着自制的棉帽,背着十张兔皮,活脱脱一个猎户人家的妻子的形象下山了。

兔皮是贺柏这段时间从猎到的野兔剥下来的,也算是这段日子的纪念,宁睿不舍丢下。这段时间山中寒冷,冻的脸颊通红,没红的地方因为大病蜡黄蜡黄,眼睑因之前连日痛哭,红肿未消,阳光晴好,溪中结冰已化,宁睿走到那条小溪边,临水照了照,苦笑。。。这脸与自己身上的衣服蛮配的。

曲江边三三两两的游人,宁睿无心欣赏,大步向城门走去。

为什么城门如此多的兵士把守?进城的人不管,每一个出城门的人,兵士都对着手中的一张纸对比再三然后才放行,难道皇宫中又有变故?

也不是,看服饰这些兵士是镇北将军府的亲卫。

走到城门边,宁睿好奇地朝兵士手中的纸看去----竟然是她的画像,纸上画了两个人,一个是男装的她,雪青翻领夹袍,淡雅洒脱;一个是女装的她,梳着右侧髻,插着一朵淡粉绢花,无其它首饰,绫罗剪裁的榴花红斜襟曲裾上衣,同色曳地长裙,袅袅娜娜,正是她离家当日的妆扮。这是顾墨的手笔,画的很美很出挑,比真人更美上几分,当然与眼前她的形象就更不象了。

“见没见过这个人?”兵士见宁睿看,问她:“见过这人吗?见过了报信赏银一千两,要是依提供的信息能找到这个人,赏银一万两。”

怎么回事?

兵士见宁睿只疑惑地看着,不满道:“去去去,没见过快走,别耽误爷找人。”

城门内墙围了一群人

城墙上贴着告示,内容与现代的寻人启事相似。宁睿愣愣地看着。边上一人见她发呆对她说:“看到么?要发财真容易。”另一人插嘴:“那是,听说这女子叫宁元,这可是吏部尚书的心上人,吏部尚书为了他官职都不要了。”

为什么?宁睿奇怪,自己失踪也不关桓安的官位啊?难道桓安为了找她辞官了?

那人见宁睿忽闪着眼看他,越加卖弄:“皇上前些天封九殿下为太子,同时下旨赐婚,将英华公主赐给吏部尚书,腊月二十五即前天与英华公主、光华公主与镇北将军同日成亲,吏部尚书为了这画上的女子,抗旨拒婚,皇上念他家世代忠良,左相苦求,将抗旨的死罪改为撤职。”

平地惊雷

“那。。那吏部尚书与英华公主的亲事作罢了?”宁睿急问。

“哪的事?圣旨已下不可更改,左相当日大骂吏部尚书无君无父,气病了,现在也不方便成亲,所以才搁着,只等左相病好了,再择日成亲。”那人道 。

原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又有了这许多变故。

城里,内街贴满找宁睿的告示,拿着画像的兵士在街上走动着,对着过往行人不时核对,看到宁睿时只是瞟了一眼,又急着去核对下一个人。

宁睿游魂般走着。

人来人往的街道是那么的陌生,她,就是一粒偶然着陆在这里的尘埃,无所依仗无有凭借,悲伤自怜在宁睿心头翻涌。为什么?重生了一回,还要安排给她这样的命运?

还回去么?回去么?

回去了桓安抗旨娶她从此仕途无缘父子反目?不行,桓安与左相的父子关系与顾墨的情况大是不同,他们是父慈子孝,平时听桓安的话语,他对他父亲甚是敬重,说桓父是他的偶像一点不过份,如果他抗旨硬是与她成亲,她能扛得住吗?

做媳妇的与公婆斗?宁睿前世已深有体会-----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人家那是割不断的血脉之情。与桓安成亲,等着她的是在一场场的家庭争斗中那些苍白的抵御后,随之接踵而来的更苍白的妥协。难道等着某天爱情成了负累,相爱似受罪?

《偏偏喜欢我》在宁睿脑中响起-----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爱已是负累

相爱似受罪

心底如今满苦泪

。。。。。

前世每次家庭闹剧后,宁睿总是反复唱着这首歌,默默地悔恨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默默地咽下自酿的苦泪。

现在。。。。

现在还等什么想什么?还说什么问什么?

不。。。不。。。。。宁睿心中狂吼。

当日离家身上未带分文。宁睿跌跌撞撞走到西市,把背上的兔皮卖了一百文铜钱,转头进了一家书肆买了纸笔墨,靠一户人家的台阶上,我开始写信。

没有具体写给哪个人,宁睿只在信中写道自已日前偶遇一如意郎君,已成亲,已决定与过去诀别。请众人从此相忘,不要再费心找寻,请光华费心为绿珠安排亲事,大观园中她还有一万两的积蓄,绿珠知道放在哪里,烦她交给王伯作为他与张妈的养老费用及大观园的维护费用。并祝各人幸福。没有署名。宁睿知道他们是认得笔迹的。把信折叠好装进信封,在信封上正中写上“镇北将军裴琼启。”左下角写上“宁元致上”。放入怀中。慢慢朝城门走去。

城门贴告示的地方还是围了不少人。宁睿挤进去,偷偷摸出怀中的信扔在地上。

“呀。地上有一封信。”一人猛一咋呼。

“写的什么啊?”

“什么?镇北将军启?宁元致上?宁元?这不就是告示上要找的人吗?”

“我先看到的”

“我。是我先看到的”

。。。。。大家争抢。。。。。

兵士过来了,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高喊:“大家别争了,别抢坏了,人人有份,都站一边去。都有赏。”

信到了他手中。

宁睿慢慢地走出城门,退出这喧华的舞台。

城中烟花绽放鞭炮声远远传来隐约可闻。宁睿喟叹:原来,又一年除夕了。

穿越重生的第一个除夕,她是与绿珠王伯张妈在租来的房子里热呼呼的吃着火锅,那时虽穷虽苦,却觉得前路甚有盼头,那时相信自己会闯出一方天地。

穿越的第二个除夕,围炉的人增加了顾墨,房子美轮美焕,那时她心满意足,那时心中想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切多么美好。

如今,这第三个除夕。。。。。宁睿摸了摸眼角,以为有泪,却原来干干的,泪,早已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中流尽了。

宁睿回想这几天,在冰与火的煎熬中,在数九寒冬的冰封世界里,在寂寞与恐惧的严酷交替中,她的病未痊愈又复发了,此时却没了贺柏,那时她挣扎起来在山寨中找了一遍,厨下有柴火,盐巴还能凑合用,米面肉菜的却是没有。强撑着到山野里寻药草熬汤喝调理身体。又磕磕碰碰地找野菜,再想弄吃的只能做绳套逮兔子。宁睿在山寨里找到贺柏用过的十来根绳子,再满山林转,找野兔脚印密集的地方下套,先把绳子一头绑树根,一头打个巴掌大小的活结,用细细的树支支起比地面高出四五厘米高度,总算侥幸逮到了一只两只野兔,勉勉强强把肉菜熬熟,真的是熬熟,别说烧柴火难,就是会熟练烧柴火宁睿也弄不出可口的饭菜的,她总是强迫自已吃中药般咽下食物,免于成为第一个穿越了还饿死的窝囊废

刚开始强忍着咬牙剥兔皮时,皮肉分离的模样让宁睿打颤。

白天还好,到晚上,天一黑宁睿便把门插好堵上桌子,烛火也不敢点,怕招来人,她恐惧地畏缩在被子里,笼罩她的是无尽的黑暗,周围的一切仿佛野兽大张的口要把她吞噬掉,熟悉的房间变成魔鬼,狞笑着。四野有时静寂,有时风声鹤戾,泪水从宁睿眼中流出,濡了头发,湿了枕头,不是不想振作,不是不想努力,然而,努力了就有美满生活等着她么?。。。。。。

慢慢地一切克服过来了活下来了。

也曾午夜梦回,也曾触景生情。

有时她寻思,顾墨。。。。顾墨他搬回自己府中居住了吧?不知裴琼与光华有没有劝告他娶个良家女子罢,不想娶妻也可以先纳名妾室,总往青楼跑,给什么人看中了不是个事,也说不定会染上******这个那个的病,这时代又没有***,一切皆有可能。

桓安。。。。桓安就如清晨的露珠,似乎眨下眼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唉!虽然一见钟情,然而这感情如海市蜃楼,是那样的不真实。眼下。。。。。长恨人心不如水,空余怨叹留心间。

。。。。。。

宁睿每日打猎物寻野菜,开始还只是套兔子,后来便抓抓山鸡掏掏鸟蛋,隔几天便拿了猎物下山换米面油盐间或换粗布,没有水电费物业费手机费汽车保养费没有房贷应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宁睿庆幸连日平静,许是五峰山离京城近,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没有猛兽,山寨曾是贼窝也没人敢来吧。没人扰之忧,没野兽侵害之患,日子虽然清苦,倒也悠然。

城里的告示撤了,一切就如一阵风刮过水面,风过了无痕。

终究,一切的一切,慢慢地离宁睿远去。

在山里居住的这段日子,在包含一切广袤旷寂的大山里,宁睿终于感到自己是多么的狭隘与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偏偏喜欢你》这首歌的歌词其实我感到在文中全部写上更能表达出宁睿当时的心情,但为了避开凑字之嫌,还是只抄了一小部份。

28

28、远离 ...

两个月过去,这天宁睿如往常一般背了猎物下山换米面粮油,当然下山时为防万一都化妆了,是把自己往丑里化。

这天粮店掌柜的只顾与一老友八卦,也不耐烦过来搭理宁睿,气得宁睿一转身想离去,堪堪迈出门,却听到掌柜的提到镇南将军下大牢等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