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夜色中,默默看着两人跌跌撞撞过了马路,走进了对面那家酒店。

她没有跟上去,她相信他们并不会做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从十五岁开始的坚持和执着,终于在这一刻被浓浓的挫败感彻底打败,所有关于未来的期盼和憧憬,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惶恐和不确定。

她发觉自己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勇敢,她害怕倾其所有,最终只赌来一个举案齐眉意难平的结局。

所以她决定,现在就认输。

江漫抹了抹脸,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却蓦地看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内,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程骞北坐在驾驶座,手肘撑在打开的车窗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头的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他歪着头面无表情,只有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注视的方向,正是对面那家酒店。

江漫愣了下,走过去。

程骞北将目光从街对面收回,移到她脸上。

江漫朝他耸耸肩,一派刻意的轻松。如果换做之前,为了不让他误会,她一定会替许慎行和宁冉解释一番。但现在她已经毫无打算,只想将一切都远远抛开。

她站在他车外,伸手朝酒吧指了指,轻笑道:“要不要去里面喝一杯?我请你。”

程骞北挑挑眉,收回搭在车外的手,将指间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打开车门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情节你们懂的

第15章 彻底告别

江漫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嘈杂的音乐,迷离的灯光,暧昧的氛围,呼之欲出的荷尔蒙,让她急欲将闷在心口的情绪发泄出来。

她和程骞北在吧台前坐下,问酒保要了两杯威士忌,也不说话,直接和他碰了下杯,就昂头一饮而下。

喝完之后,又让酒保倒了一杯,正端起准备再次灌下时,手腕被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握住。

江漫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暖黄的灯光下,程骞北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倦色,似乎是没怎么休息好,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你这样喝不行!”

江漫弯唇一笑:“我都失恋了,不放肆多喝几杯,怎么能忘了他?”

程骞北眉头皱得越发明显,以至于江漫都有种错觉,这个完全谈不上不熟悉的师兄,此刻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于是她朝他笑了笑。

程骞北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江漫饮酒的经历,不过是和同学朋友出去吃大排档喝过几杯啤酒。她没想到三杯几十度的威士忌下肚,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醉得不省人事,甚至只是微醺。

这让她意识到一个现实,光靠几杯酒的作用,是无法让她彻底放弃许慎行的。

也许明天他一句温柔的话语,一个温暖的笑容,就又能让她改变主意。然后又是无止无尽的自我折磨。

她不愿意这样,所以需要用更干脆更决绝的方式,来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让自己没有理由再回头。

喝完第三杯酒后,她抱着空杯子,慵懒地靠在吧台,看向舞池里放纵的红男绿女。

“你怎么样了?”身旁的程骞北忽然凑过来,大概是怕她听不清,在她耳边问。

嘈杂的音乐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太真实,但耳畔温热的气息又再真实不过。

她转头看向他,两人此刻只有咫尺的距离,彼此的气息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酒壮怂人胆,何况江漫并不怂,她忽然灵光突至一般,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歪头笑道:“他们在酒店,我们也去酒店怎么样?”

程骞北的眉头再次皱起,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江漫迷迷糊糊想,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喜欢皱眉?

程骞北将她的手臂,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淡声道:“你喝醉了!”

江漫轻嗤一声,将酒杯放在吧台,付了酒钱,跳下高脚椅,朝酒吧环顾了一眼,转头笑着同他挥挥手:“那我去找别人了。”

程骞北几乎是立刻将她的手臂抓住,站起身,居高临下眯着眼睛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别后悔!”

江漫挑衅般朝他轻笑了笑,心中却忍不住讥诮,男人果然都没什么好东西。

谢天谢地,对面那家酒店是四星,而不是街头的廉价旅馆,不然不仅江漫心有不甘,也实在是也会掉了程骞北这个青年才俊的价。

酒精的后劲在江漫走进酒店大堂后,一点一点开始侵蚀她的思考能力,在被程骞北扶进房间后,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她想,此时此刻这栋楼的另一间房里,许慎行是不是正在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宁冉,轻声细语地哄她,为她温柔地擦拭着脸颊,或者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拥抱她亲吻她的额头。

不能想,一想就是满心的怅然和挫败。

她靠在程骞北胸前,双手绕过他的背,紧紧抱住他。

因为还留着几分清明,对方薄薄衬衣下紧实的身体和灼热的温度,再清晰不过。

这个人不是许慎行,他的气息是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男人味道,江漫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人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但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抗拒,反倒恨不得立马狠狠去放纵一把,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彻底放弃许慎行。

但是程骞北却好像并不着急,只是将她抱在怀中,站在光线暗淡的玄关,低头细细吻她的耳朵和脸颊,最后才慢慢移到她的嘴唇。

他的吻和许慎行的清风和煦截然不同,一开始还只是轻轻浅浅地尝试,但很快就变得急切热烈,像是疾风骤雨一般,让江漫最后一点清明彻底溃散。

什么许慎行?什么宁冉?统统都从她的脑子里走开。

此时此刻,她只有身前这个将自己抱得紧紧的男人,只有他灼热的吻和让人心惊肉跳的男人气息。

江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上床的,直到身上的衣服被剥落,肌肤之间滑腻的触感传来,她才稍稍恢复一点神思。

男人从她唇上离开,双手撑在她头侧,将她整个人罩住,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房间只开了一盏柔黄的壁灯,他英俊的面容在柔光下,被情潮晕染,比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温和,也多了几丝与他这个人不太相符的狂热。

他漆黑的眼睛灼灼凝视着她,仿佛要看进的心里。

江漫忽然就不敢与他对视。

她抬手覆盖在自己眼睛上,哑声道:“我第一次,你轻点。”

程骞北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就在江漫狐疑地松开盖住眼睛的手时,上方的男人忽然又覆下来,贴着她的手掌,吻住了那张刚刚已经被过度使用的唇。

他接下来的动作,确实很轻。虽然江漫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

细致的前奏漫长得可怕,江漫在他的手下战栗了好几回,身上也沾上了他滴落的汗水。就在她以为终于要进入正题时,男人忽然好像有点不得要领。

被吊着不上不下,江漫急躁地移开手想去看究竟,却被他的大手握住再次覆盖住了眼睛。

当疼痛传来的那一刻,江漫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将许慎行从人生中割裂,那个自己喜欢了七年的男人,从此之后,和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一切尘埃落定。

如释重负的怅然,让她忽略了身体的疼痛。

当然,其实也算不上多疼,因为程骞北的动作始终很轻很温柔。

只不过这个混乱的夜晚,实在是太漫长了。

第一次结束后,这人很快又卷土重来。等到真正偃旗息鼓,窗外的天色已经露了鱼肚白。

虽然疲惫不堪,但到底不可能睡得太踏实。早上醒来,也不过九点钟。江漫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疼,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但身体光/裸的触感,让她很快回神,昨晚的场景一幕幕跳进脑子里。

虽然那样的冲动,必然是有酒精作祟,但此刻酒精散去,她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没有懊恼和后悔,只有终于成功从无望的爱情中解脱出来的释然。

江漫转头看向旁边侧身对着自己的英俊男人,他闭着双眼,呼吸平稳深沉,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显然还在睡梦中,毕竟昨晚卖力的是他。

江漫将他的手轻轻从自己身上拿来,蹑手蹑脚下床,捡起一件洒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

“醒了?”床上的男人到底被她吵醒,惺忪地睁开眼睛,发出带着鼻音的咕哝声。

江漫头也不回道:“我去洗澡。”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又呼吸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漫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的味道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她隐约想起结束后,程骞北好像拿了毛巾给自己擦拭过身体,还算是个体贴的男人。

只是腿间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

她走进浴室,狠狠将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冲洗干净,也将昨晚的混乱都冲洗干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意味着正式与昨天告别。告别的不仅是许慎行,也还有这混乱的一夜。

洗完澡,江漫轻手轻脚从浴室出来,拿了包开门离开,而程骞北还在床上睡得深沉,也不知道到底是多累。

进了电梯后,江漫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许慎行的信息跳出来,是昨晚凌晨发的。

——宁冉喝得烂醉,我在酒店照顾她,明天晚点联系你。

甚至后面还附带了一个定位。江漫看着这一行字和定位地址,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笑。他真是坦荡,坦荡到似乎完全不需要考虑她的感受。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笑着将手机放进包里,重重舒了口气走出去。

不料,穿过大堂快走到旋转门时,恰好撞见提着两个早餐袋的许慎行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咦?小漫,你怎么来了?来找我吗?”因为昨晚给她发过定位,对于江漫出现在这里,许慎行倒也没显得特别惊讶。

江漫看了眼他手中的袋子,淡声道:“我正好路过。”

许慎行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儿,宁冉宿醉不是太舒服,想喝鸡茸粥,我给她去外面买了一份,我给她送上去就马上下来。”

说完就迈步往里走。

江漫从背后叫住他:“许慎行!”

许慎行回头看她:“啊?”

江漫轻描淡写道:“我不跟你出国了。”

“什么?”许慎行似乎没反应过来。

江漫继续道:“我们分手吧!”

七年的喜欢,一朝斩断,好像也没那么难。

许慎行脸色大变,手中的早餐带掉在地上,整个人怔忡在原地,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半晌才惊慌失措开口:“小漫,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忽然这么说?”

江漫看着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许慎行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急急道:“是不是因为宁冉,我昨晚就只是在这里照顾她,她喝醉了不回家,我不好将她一个人留在酒店。”

江漫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们没有做什么,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男朋友心里留着另外一个人的位置。”她顿了顿,冷不丁又问,“如果宁冉愿意接受你,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许慎行愕然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显然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从来不会骗她,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会说谎。

江漫笑了笑,道:“你赶紧把早餐给宁冉送上去吧。”

许慎行如鲠在喉,好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个男朋友做得这么糟糕,但是相信我,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走下去。”

江漫点头:“我知道。”

可惜这个喜欢并不是唯一。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平静,没有丝毫无理取闹的迹象,让许慎行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非常郑重地通知他这个决定,所以他连恳求挽回都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红着眼睛看着她对自己挥挥手,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北北为什么不像别的小言男主,一夜七次之后还能精神奕奕?而是累得起不来床,请听下回分解。

第16章 绝望

在决绝地结束和许慎行这段关系后,江漫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之前的自己竟然为了所谓的爱情,差点连自我都放弃。她打乱自己的人生计划,在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理想和未来都统统抛开,毫不犹豫地选择跟许慎行出国,从此把人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当时只觉得憧憬满满,现在才惊觉当时的决定有多可怕。

好在终于还是回到了正轨。而回到正轨,就要重新将原本的生活捡起来。

她根本就来不及有太多得伤春悲秋,当天就赶紧联系之前实习时的领导老王。实习那几个月,老王对她很器重,谢天谢地,她之前准备转正的职位还没有新人补位进去,老王对她的回归很开心,答应她给领导写申请,如无意外,应该很快就能让她回去正式办理入职转正手续。

一整天各种忙碌下来,既冲淡了失恋的忧伤,也让她暂时忘记了昨晚那羞耻而混乱的一夜——毕竟第一次干这种事,要说一点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

等夜幕降临时得了喘息的功夫,收拾包准备回郊区父母家时,江漫才才发觉,昨天上午在市区给父母工厂办的一份材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回想了一下,昨晚去酒店开房,在玄关处和程骞北接吻的时候,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还是今早出门时捡起来的。这样看来,十有八/九,是落在酒店了。

她其实很不愿故地重游,不过想到那几个人应该早就离开,也就无所谓了。

晚上八点多,她来到酒店,报了昨晚的房间号码,向前台打听。

前台小姑娘打开电脑查了一下,笑着礼貌道:“小姐您好,昨晚办理入住的先生,还没有退房,您可以直接上去。”

江漫皱眉狐疑问:“还没退房?”

前台小姐点点头:“那位先生身体不是太舒服,还在房间休息。”

江漫想起今早出门时,程骞北还躺在床上睡不醒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皱起:这是生病了?生病了不回家,也不去医院,就这么躺在酒店?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上楼看看,毕竟那些材料很重要。

乘电梯上楼,走到昨晚那间房间门口。江漫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不得不说,她还是很勇气可嘉的,竟然把经管院大名鼎鼎的程骞北给睡了,若是被人知道,也不知道会编出一段什么离奇狗血的八卦故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的角色肯定不会太讨喜就是了,毕竟面对程骞北这种年轻有为的男人,任何女性的靠近,都或多或少会被认为是耍心机。

敲了几下门,确定里面的人肯定能听到后,江漫就放下了手,耐心地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起码等了两分钟,面前这扇门才被人姗姗来迟般打开。程骞北应该已经从猫眼看到了她,所以表情没什么意外。

他的脸色果然不是太好,连带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疲倦和虚弱。

他似乎不是太愿意被人看到这副模样,打开门后,就微微侧了侧身,低下头,抬手揉着眉心,哑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他这副样子,倒让本来应该有的尴尬少了几分,江漫面对这个刚刚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强装淡定道:“我可能落了东西在这里。”

程骞北点点头,走进去,拿了薄薄几张折好的纸张,递给她:“是这个吗?”

江漫接过来:“是!”

程骞北侧过身,抬头看她:“你要进来坐一下吗?”

江漫摇头:“不用了。”对着他的眼睛,顿了顿又问,“师兄,你好像不是太好,要不要去医院?”

程骞北轻笑了笑,摇头:“我只是没休息好,再睡睡就好了。”

没休息好?昨晚吗?可是看他昨晚的表现,也不像是这么虚的啊?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她只想马上摆脱这种不自在。于是她佯装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程骞北唤她的名字:“江漫!”

江漫硬着头皮回头:“还有事吗?师兄。”

一副慵懒疲倦状靠在门框的程骞北,抚了抚额头,低声道:“昨晚……”

还没说下去,就被江漫打断,她故作轻松地笑道:“那个……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我不会找你麻烦讹你的。”

程骞北眉头紧蹙,脸色愈发晦暗苍白。

江漫对他挥挥手,笑道:“师兄,你保重。”

程骞北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莫辨地点点头。

而江漫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随后几日,江漫专门去了朋友家小住,她知道许慎行一直在找她,还托了父母和同学给她传话。

她很明白,如果没有那一夜,自己指不定就会犹豫不决。但是那个混乱的夜晚,彻底截断了她的退路。

这样一想,她竟然有些感激那晚的冲动。因为她再也不愿承受之前那种纠结和难过。

一直到许慎行出国的那日,她才回到家里。

原本这天也是她离开的日子,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料,回到楼下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人。

宁冉大概是已经等了她许久,看到她出现,明显舒了口气,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般,疾步走到她面前道:“江漫,我们聊聊好吗?”

江漫对于宁冉的心理,一直有些复杂,羡慕有之,嫉妒也有之,明明是横在她和许慎行之间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却又找不到理由去怨恨,只因为她一早就知道许慎行和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