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漫沉默了片刻,不依不挠问:“如果真的已经发生了呢?”

程骞北握住他手:“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知道吗?同样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当成什么心理阴影。”

“哇哦!”许慎行拍着手走上船,“原来程总是这么大度豁达的君子。”

程骞北没搭理他,只吩咐船夫开船。

许慎行走过来,继续道:“就是不知道当初怎么就不成人之美,非要做横刀夺爱的小人?”

程骞北站起身,转头冷冷看向来人:“许慎行,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

江漫拉住他:“他也是被叶雅意害的。”

“是吗?”程骞北冷笑,“只怕是假装出来的受害人,实际上和叶雅意联合起来演得这出戏吧!”

许慎行哂笑道:“演戏这种事是程总的专长,我可不会。”

程骞北心中压抑了一晚上的怒气忽然被点燃,他上前一步攥住许慎行的衣襟:“你敢说你是完全无辜的?没有一点私心?”

许慎行迎着他的怒气道:“我有私心又如何?江漫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你用下作的手段,我和她早就修成正果。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他话刚落音,程骞北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许慎行狠狠倒退了两步,抹了把鼻子下的血迹,大吼一声,朝他扑上来。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船上扭打在了一团。

船只因为两人的动作而狠狠摇晃起来,两个人也因为施展不开拳脚,打得很是难看。

江漫扶住栏杆,吓得大叫:“你们快停下来!”

开船的船夫也大惊失色,也不敢制止人,只能拼命将船稳住。

许慎行到底只是个书生,怎么打得过下塘街摸爬滚打出来的程骞北,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一拳挥开时,靠在船舷边没站稳,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程骞北漠然地看了水中挣扎的的人一眼,吩咐船夫:“赶紧开船!”

江漫吓得站起来叫道:“别开船,快救人!他水性不好,会出人命的。”

程骞北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冷声道:“那是他活该!”

“你疯了吗?许慎行要是出事了,你这就是杀人!”

江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从他那冷漠的表情看出来,他是真的希望许慎行死。他看起来表情冷静,但其实依旧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她又看了眼在雾气沉沉的湖中,渐渐变得模糊的许慎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恐惧。

许慎行绝对不能出事,因为一旦出事,意味着程骞北也完了。

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脱掉身上的外套,随手拿起船上的一件救生衣,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在跳下去之前,大声道:“他和叶雅意不是一伙的,他什么都没对我做。”

在平静的湖水因为江漫的跳入,发出砰咚一声巨响时,程骞北才骤然惊醒,连外衣都没脱,跟着跳进了水中。

……

第59章 五十九章

冷!

刺骨的寒冷,冻僵了江漫的思维,她脑子如同眼前白茫茫的雾气一样,一片空白,,唯一的信念,就是朝刚刚许慎行落水的地方游过去。

湖水湿透了衣服,每划动一下手脚,都像是带着千斤的重量。

好在她很快在雾气沉沉中,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道起起伏伏几近沉溺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许慎行。

江漫用尽力气将手中的救生衣丢给他,然后费力朝他的方向游了两米。湖水看着平静,实际上暗藏着汹涌的力量。

江漫水性不差,可被叶雅意那药物折腾过一夜的身体,到底抵不住那几近侵入骨髓的寒意,脑子里很快变得模模糊糊,只剩下手脚机械地在划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只知道自己像是陷入冰窖之中,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江漫!江漫!”

冻僵的脸颊似乎是被人拍打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江漫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浑身湿漉漉程骞北满脸焦灼地在呼唤她的名字。

江漫气若游丝开口:“许慎行呢?”

程骞北哑声回道:“他没事,你怎么样?”

“哦!”江漫虚弱地应了声,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周身刺骨的寒冷已经褪去,整个人都陷入在一片温暖当中,入眼之处是陌生的白茫茫一片。

”你醒了?”

江漫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抬起眼皮看向床边的男人。大致是被寒冬的湖水泡过,许慎行的脸色不是太好。

“你没事吧?”江漫问。

许慎行摇摇头:“没事,谢谢你跳下水救我。”

江漫淡声道:“我救你是为了程骞北,你要出事他脱不了干系。”

许慎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之后,才自嘲般轻笑一声,道:“他就值得你这样?”

江漫闭上眼睛,沉默不言。

许慎行继续说:“无论他表面伪装得多好,他的内心其实都是扭曲的,因为一个人的性格很大的层面上,就是由他的生长环境所决定。我不是看不上他的背景,只是希望你面对现实。”他顿了下,“他本质上,跟王昊天那种人没有任何区别,不会因为他多读了几年书就会有本质变化。你都看到了,他甚至是一个潜在的杀人犯。”

江漫睁开眼睛,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那你呢?”

许慎行怔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她。

江漫一字一句道:“你成长背景足够优越,可你敢说自己比他好很多吗?实际上你的妒忌和狭隘,也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那是因为我也是个人,喜欢的女人被人用手段抢走,我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许慎行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而且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明白,他那种不是你的良配。”

江漫轻笑了一声:“你何必做出这么光伟正的样子?我问你,在叶雅意这件事上,你真的是无辜的吗?”

许慎行闻言好笑地摇摇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如果我真的和叶雅意沆瀣一气,你觉得我不会碰你吗?”

江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当然相信你和叶雅意不是串通好的。但你和她认识那么久,又有着共同的敌人,在你和她见面时,你难道真得猜不到她想干什么?是完全无辜还是顺水推舟?我想你自己心里很明白。”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至于你为什么没碰我?那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你无非是不想犯罪而已!”

许慎行脸色微变,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睛终究还是暗淡下来,然后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江漫知道自己猜中了他那点隐秘的心思,忍不住讥诮一笑:“你看,你连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都不敢面对,你又如何敢说自己比程骞北好多少?”

许慎行笑了笑:“所以你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

江漫摇摇头,阖上眼睛:“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希望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冷漠疏淡的表情让许慎行的心如同跌落在冰窖中,他怔忡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半晌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挫败地站起身,转头离去。

他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爱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无论曾经多么刻骨铭心,没了就是没了。回国后与江漫重逢,看到她的眼神时,他就已经明白这个事实。只是仍旧有不甘心,尤其是当他知道横插一杠的人又是程骞北时,那种不甘心就达到了顶峰。

他费尽心思挖出程骞北的过去,无非是想让自己这种不甘心有宣泄的余地。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爱情这种东西确实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江漫足以算得上一个清醒理智的女人,也不会因为程骞北有什么成长背景,是什么样的人,而不去爱他。

可这又怎能让他甘心?

叶雅意约他见面将他绑到湖心岛,他其实提前已经猜到。之所以赴约,就是江漫猜的那样,无非是想借此机会顺水推舟。

他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阴暗心理,也不是怕犯罪,只是明白,如果不是她愿意,这种事除了伤害她,没有任何意义。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去伤害她。因为他知道,她曾经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自己七年。哪怕那七年早已经变成云烟。

许慎行拉开门,在走出去前,又停下脚步回头伸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才再次迈动脚步出门。

他刚刚走出来,目光就瞥到门口边一道高大的身影。程骞北靠在白色的墙壁上,微微低着头,一手提着一个保温饭盒,一手把玩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听到人出来,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两个男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是冷漠怨憎的,谁都没有掩饰一丝半点。

程骞北讥诮地扯了下唇角,将视线移开,握住门把推门而入。

听到屋内有人进来,江漫还以为是许慎行去而复返,皱眉睁开眼睛,正要不耐烦的开口,看到来人,又蓦地怔住。

她就那样看着程骞北,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

程骞北走到病房里的沙发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声道:“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应该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漫没有动,目光一直盯着他,在他把饭盒一层一层空出来摆放在茶几上,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会走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她没有说太明白,但她知道他肯定清楚。

程骞北轻描淡写回:“一时冲动。”

江漫哂笑了笑:“你还是在乎了!”

程骞北摇摇头:“我不是在乎你和许慎行那晚发生过什么?我只——”他顿了顿,抬起看向她,黑色的眼睛幽沉如水,一字一句说道,“嫉、妒、他。”

江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明知道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

“我嫉妒他曾经拥有过你的感情。”

江漫坐起身,无奈地叹道:“程骞北,你简直不可理喻。”

程骞北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对,我就是不可理喻。你之前问我,以后还会不会算计你操控你的生活?本来我以为不会,但我发觉其实自己根本不能保证,因为我比自己想象得更可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十三岁那年我差点刺死人后,我妈大病一场,从此之后我就努力克制着自己。我认真读书每年拿好成绩上高中念大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走上歪路,不去伤害人。但在那种环境下浸淫太久,身体里流着的血液其实早就变了色。许慎行掉进湖水中时,我唯一想的就是他赶紧去死。那是我身体里平静了许久的恶念在作祟。这么多年,我努力活得像个正常的体面人,但其实我内心的恶一直都在。”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许慎行说得对,我这里是扭曲的。”

江漫听他一字一句说着,喉咙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骞北继续说:“你之前说我算计你不过是因为自私,我曾经不以为然,觉得那是因为爱你。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爱就是自私的。哪怕我曾经放弃过你,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反悔。我对于爱情的概念,无非就是占有和控制。”他走到床头边,双眼有些发红,“所以未来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江漫对着他的眼睛,终于哑声开口问道:“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程骞北道:“许慎行一直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我就让你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呢?”

“然后你再做决定?”

江漫轻笑一声:“既然你都说自己是这种人,我能自由做决定吗?”

程骞北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江漫道:“行,那咱们去民政局离婚吧。”

程骞北默默看着她半晌,眼神中的失落和怅然一闪而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你把东西吃了,我们就去。”

第60章 六十章

江漫当然认同许慎行所说的,成长背景决定一个人的性格这个道理。程骞北不仅仅是生长在下塘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且还是和美丽温和的单亲母亲相依为命,所以他的人格必然是一分为二的,一方面恶劣的生活环境迫使他释放凶狠的獠牙,一方面为了母亲的期望又不得不收住利爪,努力做一个好孩子。

其实在她看到他对付叶家,知道他当初对自己的算计时,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想过放弃,婚姻不是恋爱,不能靠荷尔蒙过日子。

但是当她看到他在云山寺里的许愿牌,她又意识到无论这个人做过什么,他的内心仍旧保留着明朗善良的一面。

未来还那么长,那些黑暗的东西,终归会离他远去。

他在湖中的失控,确实也吓到过她,但这个害怕,更多是担心许慎行出事,他就脱不了干系。这件事当然不是小事,不可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但也不至于让她就此分手。

可显然,程骞北比她吓得更厉害,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大通自我厌弃的话。

江漫知道,有些事不破不立。她和他的关系确实太混乱,无论是开始还是发生到现在,都没能真正理清过,因为乱,所以没有安全感,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是一样。

也许一切归零并不是件坏事。

*

程骞北显然从湖上回来后就迅速做好了准备,甚至把离婚协议都已经拟好带来了医院,等江漫一提出离婚,两个人直接就去了民政局。

可以说是非常有效率了。

临近年底的工作日,民政局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离婚这边,就更只有稀松几个人,很快就轮到了江漫和程骞北。

两人领回那两本结婚证到现在,满打满算正好三年出头。一千多个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初来领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江漫记得那是程骞北找到自己提出合作计划后的第三天,当他正好临时有工作要忙,等她抽出空从单位赶来民政局,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因为是假结婚,她并没有将这种程式当做一回事,穿得是平日里常穿的一件稀松平常的紫色呢子大衣。因为忙活了大半天,脸上的日常妆也脱得差不多,出门时就随便补了点口红了事。

那时她还没买车,打车来到民政局门口时,程骞北已经先到了。相对于她的随便,他就正式多了。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正装三件套,发型明显是专门打理过的。

在这之前,哪怕江漫听过不少他的传闻,还在几个月前和他过了一夜,但她从来没认真关注过他。那是她第一次,由衷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有着一副让人过目难忘好皮囊的男人。

当初她以为他刻意的装扮,不过是出于绅士的礼节,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他将那场假婚姻当成了人生中的重要仪式。只可惜因为她的敷衍,变成了他的独角戏,她甚至连宣誓说了什么都没记住。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见惯了离婚中的人生百态。年轻夫妻来离婚,多半是因为一时冲动。有时候劝说两句就会当场反悔,高高兴兴地携手回家继续过日子。

所以例行公事,看着这对郎才女貌外形登对的男女,工作人员自然也会多问几句,然后让他们再慎重考虑。甚至在拿出离婚证盖章前,又再问了一遍:“这个章盖下去,二位的婚姻关系就正式解除了,你们考虑好了吗?”

江漫转头看向程骞北,他没有看她,只低声回道:“考虑好了。”

工作人员目光又看向江漫。

江漫暗暗吁了口气,也点头道:“考虑好了。”

啪嗒一声,印章盖在小本上,一段法定婚姻关系就此宣告终结。

在工作人员将本子递过来时,程骞北怔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伸手去接。

相较之下,江漫倒是从容多了,她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本子,放进包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程骞北这才回过神来,拿起小本本,跟她一起走出了民政局大楼。

岁末的寒风迎面吹来,江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程骞北见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别再受凉了。”

这一刻,江漫明白,他答应和自己离婚,正是因为爱自己,才给她选择的机会。

她转头看了看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说我其实不怪你,但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应该回到原点,重新打量这段关系,绝不能再陷入混乱和畸形。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程骞北点点头,目光瞥到旁边一辆正在驶入公交站的公车,忽然又道:“你陪我坐一段公交吧!”

“啊?”江漫不明所以。

程骞北指了指那辆车:“七路车,我以前有段时间经常坐,好多年没坐过了。”

江漫看了眼那辆刚刚停下的公车,心中虽有狐疑,但还是点点头:“嗯,好啊!我小时候上学也坐过,如果没改线路的,应该和我公寓离得不远。”

车子停留不久,两个人不好耽搁,快步走了过去,登上了公交车。

江漫乘公交的经验很少,小学时,学校就在附近,步行就能回家。上了初中,父母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花钱将她送到市区内最好的重点中学。学校是住宿制,每个星期才回一次家,一开始也都是父亲开车接送,直到升了初三,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了,才自告奋勇每周日坐公交去学校。坐得正是这趟七路车。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公车上没几个人,两人找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江漫将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轻笑道:“我上初三那会儿,每个周末往返都要坐七路车,没准儿咱们以前还遇到过呢!”

程骞北不置可否,英俊的脸上神色平静,看出什么情绪,过了片刻,才淡声开口道:“我妈是我刚上高三那年查出绝症的,在人民医院住了大半年。我每天傍晚会坐着这趟车去医院陪她。”

江漫听到他提起母亲的事,笑意敛起,安静下来,认真地等他说下去。

程骞北继续说:“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本来因为马上要上大学,眼见着要迎来曙光,但因为我妈的病,生活一下又跌入了低谷。十八九岁的年纪,在面对至亲生离死别时,还远远做不到从容。我每天都很痛苦,睁开眼睛看到我妈还活着,都会庆幸。每个傍晚坐在公交车最后排的一段旅程,是唯一让我放空的时间。”他略微顿了一下,“在长宁路那一站,每个周日会上来一个穿着常雅中学校服的小女生,她总是坐在前面,偶尔人多没位子的时候,就握住拉环站在下车的位置。她背着一个很漂亮的书包,不是在看漫画就是在听歌,一看就是那种家境优渥成长幸福的孩子。虽然并不认识,可是日子过得太苦,就会不由自主会羡慕人家。每次看到她上车,就会想这个女孩儿一定有爱她的父母,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定过得很快乐。”

江漫皱眉看着他,问:“你不会告诉我,那个女生就是我?”

常雅中学、长宁路站上车,她用脚指头想想也能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果不其然,程骞北点点头:“没错,就是你!”

江漫好笑地摇摇头,觉得很是荒谬:“你不会是那时候就记住我了吧?因为羡慕我?”

她当然不会以为那时的程骞北就喜欢上了她,一来是她才十四五岁,二来是一个每天都活在痛苦中的十八岁男生,不可能还有心思去想这种事。

程骞北道:“嗯,记住了。不过真正让我记住是后来五月份的时候,那时我妈的医药费已经欠了很多,医院准备停药了,我揣着街坊邻居凑的几万块去医院缴费。可能是那段时间太累了,整个人有点浑浑噩噩,下车时又有点挤,揣在书包里的钱被人偷走也没觉察。直到下了车后,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小偷’,转头一看,便看到穿着常雅校服的女孩正在和一个男人争夺一个牛皮纸袋,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钱被偷了。”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一声,“我真没想到,一个初三的小姑娘胆子那么大,旁边也没人上来帮忙,她一个人边抢东西边拿着书包狠命砸那小偷。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偷被她的凶悍给吓到了,竟然没抢过她,然后灰溜溜跑了。”

虽然他的语气略微调侃,但对于正在经历母亲重病、倾家荡产、得知身世上门问生亲要救命钱却被两千块钱羞辱的少年来说,那个凶悍的女孩,是他那段灰暗的生命中,唯一打进来的一道光。

如果不是那道光,也许在母亲过世后,他就会自暴自弃走上一条不归路。

是十五岁的江漫,将他从边缘拉了回来。

这也是柒基金名字的由来。他用这个名字告诫自己,无论人生多么黑暗困苦,总会有光照进来,所以要坚定地继续往前走,不能放弃自己走上歪路。

江漫听他这么说,从回忆里搜索了一下,隐约有点印象,初三那年好像自己是在公交车抓过一个小偷。当时年纪小,不知世道险恶,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凶悍,看到这种事想都没想就上了。后来回家跟爸妈一说,还把二老给吓得不轻,毕竟小偷这种职业,通常都是团伙作案,很多身上都带有凶器,她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抓小偷,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点。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小偷长什么模样,更不记得被偷的人。因为将牛皮纸袋还给人家,就马上回到公交车上离开了。

原来程骞北之前说在寺庙里许愿,是给帮自己追回过救命钱的恩人祈福,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因为无意间的一次见义勇为,帮他抢回了母亲的医药费救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