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纶轻吁一口气。
他刚才就听见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都来了,所以才警告白云婉不要太嚣张。
现在他们将盛琉璃的嚣张姿态逼了出来,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不会再怪他们了吧?
白夫人和白云婉一起回头,见背后的人群让开一条道,监察部部首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谢瞬颜在道路的尽头出现。
白云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殿下——!”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拎起华丽的长裙,蹬蹬蹬蹬往谢瞬颜那边跑过去。
唰!
一行侍卫突然冒了出来,将范长风和谢瞬颜围在中间,白云婉根本就靠不到他们的边。
“殿下!您可来了!我……我……”她话没说完,泪水就从双眸中流了出来。
夏云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居然有些被这美女的泪水吸引,忙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定定地继续观望着这边的情形。
在夏云看来,盛琉璃也是太倔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跟这些豪门权贵争什么呢?
争赢了只会埋下祸患……
范长风脸色很不好看,他背着手,两条眉毛拧成了结,对着监察部的衙差们道:“我监察部的判决,什么时候被人扭曲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允许家里的下人围住别人的家?这还是道歉吗?!”
白家人听了范长风的话,忡然变色。
盈袖倒是心中一喜。
看来她赌对了。
这范长风,就是跟白家人不一样的。
“长风……”白敬纶走了过来,脸上已经堆起了难得的笑意,“长风,这一次是我们考虑不周,我家婉儿也是脸皮薄,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个。要不看在她救了执政官一命的功劳上……?”
这是要挟恩以报了。
盈袖又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白家人真是不要脸!
夺了别人的功劳不说,还要害别人一家,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没料到范长风脸色很是奇怪,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执政官殿下谢瞬颜,试探着问道:“殿下?”
谢瞬颜面无表情地道:“有人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不知道。”
居然一句话就把白家人不惜杀别人全家也要抢到手的功劳给抹杀了……
白家三口人瞠目结舌,就连最老道的白敬纶都瞪大眼睛张大嘴。跟平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形象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白家下人和监察部的衙差看见白敬纶那幅模样。都忍不住笑起来。
但是他们不敢当着白家人的面笑,都是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没有发出声音。
盈袖也有些想笑。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忙将脑袋埋在盛七弟胖乎乎的小肩膀上,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突然展露的笑颜。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啊!那一天就在那琉璃河上,您说要看新开的紫琉璃睡莲。我们婉儿陪您去看,结果在河中央。您就掉下河去了,还是我们婉儿不惜性命跳下水,才把您救起来的!”白夫人叫起撞天屈,忙指着不远处的夏家村村民道:“他们都亲眼看见的!殿下凡事讲证据。不会不认证据吧?”
“真有此事?”谢瞬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夏家村看热闹的村民,对范长风道:“范部首,不如你去查问一番。看看白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范长风对这件事早有怀疑,只是当事人执政官殿下不开口。盛家姑娘也没有告状,所以他也就没有插手。
因为盛家姑娘去监察部告的,也只是跟饕餮有关的两个案子,跟执政官殿下落水这件事没有关系。
现在执政官殿下开了口,他马上道:“卑职遵命!”
白敬纶面色一寒,瞪了白夫人一眼,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殿下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小女也是举手之劳。”
只要一看白云婉眼神闪烁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其中又关系到盛家姑娘这根硬骨头,白敬纶下意识觉得他们不能再过份了。
可惜白夫人被他宠惯了,又加上白云婉被祖神选中做传话人,她的脊背挺得直直地,大声道:“怎么能算了?如果这也能算了,那婉儿道歉这件事,是不是也能算了?!”
白云婉这才急了,忙一拉白夫人的手,“娘!爹说算了就算了,您就别多嘴了!”
但是范长风的速度太快了。
他马上就召集了夏家村的村民,分了几个组交替盘问。
居然很快就得出了真相。
其实找到真相一点都不难,就看上面有没有人帮你遮掩。
范长风恰好是政务院八部部首中最不买权贵们的帐的,因此他一旦查明真相,一定会如数禀告。
谢瞬颜淡漠地听着范长风查问来的消息,轻轻颔首道:“这么说,救我的,是这位盛姑娘,不是白姑娘?那为何白姑娘说是她呢?”
白云婉的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她战战兢兢地道:“殿下,是这些贱民故意陷害我!明明是我……救的殿下!”
“你住嘴!”盛五弟实在忍不住了,“那天明明是我四姐救了执政官殿下,她将殿下一抱到船上,你就一脚将她踹下水,害得她呛水几乎被淹死了!你还有脸说是你救的!呸!后来看我四姐没死,又派你家的凶兽来吃人,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大胆!”白敬纶的脸上抽搐两下,对自己的家将使了个眼色。
但是那家将却瑟瑟发抖,因为执政官殿下已经分开众人,往小院里过来了。
在执政官殿下面前,没有人敢私自动手脚。
执政官殿下的武力有多恐怖,没有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白敬纶看谢瞬颜已经走过来了,只好罢手,重重地喘了口气,沉着脸站在一旁。
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别的法子了……
谢瞬颜旁若无人地走到盈袖身边,垂眸看了看她,突然弯下腰,在她鬓边轻轻嗅了一下。
盈袖一下子傻眼了。
这执政官殿下要干嘛?!
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于她?!
可是看见那张跟谢东篱一模一样的俊颜,她扬起的巴掌高高举在头顶,根本就扇不下去……
白云婉眼底嫉恨的光芒一闪而逝,她白了脸,轻呼一声,倒在白夫人怀里,晕了过去。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白夫人和白敬纶一起上前,将白云婉抱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远处的夏云更是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愤愤的神情。
该死!
那是他的未婚妻!
敢当众调戏他的未婚妻!
众目睽睽中的执政官殿下却已经直起腰,回头对范长风道:“如果有人救过我,应该是她。”
“请问殿下何解?”范长风拱手,不解地问道。
在他看来,谁救了执政官殿下这件事,就目前来说,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连范长风,都不敢贸然下结论。
谁知执政官殿下却敢下结论。
他不是说他不记得有落水遇救这回事吗?
“我在她身体里,嗅到我的气息。——只有跟我有肌肤之亲的人,才会有这种气息。”谢瞬颜淡然说道,像是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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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有理
在场的所有人如遭雷击,只能呆呆地看着执政官殿下,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幸亏白云婉晕过去了,不然听见这话,她肯定会是第一个叫出声来的。
盈袖有些惋惜地想。
她扯了扯嘴角,讪笑着对执政官殿下道:“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瞬颜淡漠回头,眼神微沉:“你跟我有肌肤之亲。”——难道他说的话很难懂?
有个鬼的肌肤之亲!——盈袖非常确信盛琉璃这姑娘应该还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跟执政官殿下有肌肤之亲?!
再说只是跳下水救人而已!
就算想那啥,也没有时间和地点啊!
盈袖只觉得额头冒出两道黑线,她抿了抿唇,正色道:“殿下,虽然您高高在上,但我还是要说,不能随便坏人名节。我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您不要说我们之间有肌肤之亲。”
“哦?”谢瞬颜再一次垂眸,仔细看着面前这个蜜色肌肤的姑娘,他确信自己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身子里面那股气息他不会认错,“你不是救了我?”
盈袖抬眸,做了个“那又怎样”的表情,表示这也不能说就有了肌肤之亲吧?
“你救我的时候,在水底有没有给我渡气?”谢瞬颜再一次淡漠说道,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似乎只是在问她早饭吃了没有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
盈袖一窒。
如果在水底救人,应该……大概……差不多会渡气吧?
盈袖忍不住瞥了一眼执政官殿下的双唇。
饱满丰润的仰月唇,跟谢东篱的唇形一模一样……
想到谢东篱,盈袖一时有些失神。
谢瞬颜却当盈袖这时候的愣怔是默认了,又说道:“这就对了。你给我渡气的时候,我的气息会进到你的身体里面,所以我们之间有过肌肤之亲。”
执政官殿下这话一说,如遭雷击的大家又被雷击了一下。
大家认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执政官殿下……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他一定不知道真正的“肌肤之亲”是什么意思,所以才乱用词语吧?
不远处的夏云也露出古怪的微笑。
他现在看着这一板一眼正儿八经的执政官殿下。心情很是异样。
总觉得哪里都对,但又哪里都不对……
盈袖这时明白了这执政官殿下真正的意思,额头又飘下几缕黑线。
“肌肤之亲这个词能这么用吗?!您真是吓死我了!”盈袖忍不住对高高在上的执政官殿下埋怨了一句。
谢瞬颜挑了挑眉,对于这姑娘的反应很不适应。
范长风忙推开众人。满头大汗地走过来,讪笑着道:“这个……这个……殿下都说清楚了,自然是真相大白。盛姑娘,你救了执政官殿下,我们会有报酬奉上。”一边说。一边对谢瞬颜使了个眼色。
谢瞬颜默然转身,往外走去。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身边这些人嗡嗡叫的烦人,于是他一个眼光甩过去,大家都闭嘴了。
范长风就对白敬纶道:“既然令媛晕过去了,就先将她送回监察部大牢。等她醒了之后,再按照盛姑娘要求的方法道歉,就能回家了。”
意思就是,不完成道歉这个判决,白云婉还是在押犯。
白夫人被刚才执政官殿下的话轰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还没有回过神来。
因此衙差从她手里接过白云婉的时候,她还在晕怔之中。
直到跟着白敬纶回到家里,她才惊叫一声:“婉儿呢?我的婉儿呢?!”
“现在想起来婉儿了?刚才要不是你多嘴,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可好……”白敬纶脸色阴沉说道,起身就往外走。
“老爷!您要去哪里?”白夫人忙叫住白敬纶,“婉儿还在牢里!”
“我还有事。”白敬纶重重地跺脚,“你们俩给我消停些,别再惹事了,闹得笑话还不多吗?!”
结果等他走出去。发现白云婉陷害贱民抢功劳接近执政官殿下的事,已经在京城上下传开了。
要不是顾忌她是祖神所选的天选者,大家说的话还会更难听。
白敬纶的心里对执政官殿下的不满又深了一层。
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副执政官留面子,呵呵呵呵。真当他白敬纶是泥捏的?
……
夏家村的盛家小院门口,此时围满了村民。
盛五弟正跟盈袖说话:“四姐,周伯父、郑伯父他们帮了我们好大忙,这屋子大半是他们帮修好的。还有吴伯父,我们昨天吃的饭,就是吴大娘送来的。”
盈袖敛身行礼。对邻居一一拜了下去。
“多谢周伯父、郑伯父、吴大娘。”
“还有我呢!盛五,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夏云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抬着食盒,还抱着几个锦盒。
“夏大公子。”几个邻居都跟他打招呼,笑容满面地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散去,只留下夏云和夏家的下人。
夏家村的人都知道夏云的未婚妻是盛琉璃。
如今夏云不再是傻子了,夏家对盛琉璃还是一如既往,大家对夏村长家的印象更好了。
夏家之前想退亲的事,只有夏家少数几个人知道,再说夏云一直说不退,因此这件事还没有传开。
盈袖也没有说人是非的习惯,见夏家的态度还算恭敬,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想着要找个机会跟夏云把话说开了,跟他退亲。
如果夏家担心由他们提出退亲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那么就由盈袖来提好了。
“夏公子。”盈袖也对夏云点了点头,“劳烦夏公子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夏云笑嘻嘻地将食盒从一个下人手里拎过来,“这是午饭,你们还没有吃过吧?来,跟我一起吃,我也没有吃呢。昨天真是……一整天,我的心啊,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实在是跟死里逃生一样。”
盈袖知道是说昨天她在监察部的遭遇,不由有些晃神,低语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能死里逃生……”
盛七弟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咕咕地叫,他扭头看着夏云手里拎着的食盒,将手指头塞到嘴里。口水哒哒起来。
盈袖被盛七弟这样一搅合,什么遐思绮想都没有了。
“好吧,咱们去吃饭。”
对于盛家这几个孩子来说,吃饭最大。
夏云笑着把食盒交给下人,让他们拿着送到屋里,一边对盈袖又道:“我给你们拿了几匹细麻布,做几套衣裳不错。”
盈袖也知道盛家穷得不得了,吃饭穿衣都是当务之急。
这几个孩子衣衫褴褛,盈袖本来也想着等事情完结之后,她要去挣些钱回来给几个孩子做些衣裳穿。
这一次有了白家赔偿的银两。至少穿衣吃饭暂时是没有问题了。
盈袖接受了夏云提供的饭食,但是没有接受这些布匹,“夏公子,这些布匹就不用了。我们有了银子,等下去集市买点粗布回来就行了。渔家儿女,用不着细麻布这样精细的东西。”
夏云大手一挥,“没事,精细衣裳总要做两身吧?你就当给他们做了年节时候穿的,再说我还没有送绸缎呢,你怕什么呢?”
盈袖:“……”好吧。这人确实能说会道,比慕容长青强多了……
盈袖开始看见夏云的时候,总觉得他就是慕容长青。
但是在跟他接触多了之后,特别是听他说话。再看他行事,就和慕容长青两个人完全分开了。
原来样貌一样的两个人,也未必是同一个人呢。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盈袖的心又低沉下来。
她没有再多说了,抱着盛七弟和盛五弟、盛六弟进了屋子,看见屋里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饭食。
一个小木桶里白莹莹的白米饭散发着热气。桌上摆着四个大碗。
一碗奶白鱼汤,那鱼应该是后世著名的桃花鱼,盈袖吃过的。
一碗木耳菜蛋花汤,绿色的木耳菜细嫩爽口,比真木耳不遑多让。
一碗莲藕排骨,排骨上大块的肉,煮的汤汁都没了,一看就很鲜美。
还有一碗茭白炒腊肉,白里套着嫩黄的茭白和油浸浸的腊肉,再加上绿莹莹的蒜苗,闻起来就香掉了眉毛。
这四碗菜,是这琉璃河边的渔民一年到头能吃到的最好的菜了。
盛五弟和盛六弟欢呼一声,坐下来摆上碗筷,就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
盈袖歉意对夏云笑了笑,道:“让夏公子见笑了,我的弟弟们实在是饿坏了,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做好。”
“没事,没事。看他们吃得这么欢喜,我才高兴呢。”夏云爽朗地笑道,招手让盈袖抱着盛七弟也坐下来。
盛七弟的小身子都快够到桌子上去了。
盈袖莞尔一笑,坐了下来,给盛七弟拿了调羹和小碗,挖了一碗白米饭,浇上汤汁,喂给他吃。
盛七弟却盯着茭白炒腊肉不断嗷嗷叫,想吃那肥油油的腊肉。
盈袖眉头轻皱,轻言细语地劝阻盛七弟:“小七啊,那腊肉不是小孩子吃的,你……”
话音未落,盛七弟的碗里多了一块小小的腊肉,半肥半瘦,是盛五弟放进来的。
“没事,四姐,给他吃吧。他一岁多就开始啃骨头了,腊肉嘛,小意思!”盛五弟笑呵呵地道,自己也吃了一大口白米饭。
他长到如今十二岁,吃白米饭的机会屈指可数。
今天逮着机会,可要大吃特吃了。
盈袖见盛七弟忙忙地指着那小半块腊肉叫唤,只好把那腊肉夹起来给他吃。
这顿饭五个人吃了半个时辰,小木桶里的白米饭,大碗里的四样菜,全吃得干干净净。
盛五弟和盛六弟还捧着菜碗各自舔了一遍才罢手,看得夏家的下人们一个个直翻白眼。
盈袖知道他们在腹诽盛家人上不了台面。
但是谁管他们呢?
她又没有想嫁给夏云。
反正今天他送了饭过来,就当承他的情,她会好好琢磨一下,将这门亲事退掉的,一定不让夏家为难。
夏云倒觉得盛家三兄弟挺有趣的,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吃完了,才起身道:“今儿吃得真是饱,比我在家吃得还要好。”
盈袖对他道谢:“我们托了夏公子的福,也吃了一顿好的。”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想跟夏公子亲自说一说,不知道夏公子什么时候有空?”
夏云摆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没事,过几天再说吧。我明儿要上学堂了……”
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当然不能跟小学童们一起上蒙学。
他要参加考核,上到更高一些的学堂。
盈袖也就罢了,反正在一个村子里,随时可以找他把这件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