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吃完酒,觉得头有些晕,踉踉跄跄走进卧房,倒头就睡。

督主有了命令,让他们别管了,因此这些锦衣卫冷眼打量了一下那些乞丐和流民,记住一两个领头的人,自己也三三两两散了。

见锦衣卫都撤了,街上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开始看上去像是在抱团取暖,等子时一过,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个灰衣人跳上一家宅院高高的围墙,对街上冻得哆哆嗦嗦的人群大声道:“你们想不想活下去!”

“想!”底下应者云集。

“你们想不想吃得饱,穿得暖?!”

“想!”

“你们愿意被人当畜生一样宰杀吗?”

“不愿意!”

几声口号,就将那些已经一无所有,快要被冻饿而死的人的信心唤了起来。

只要没有失望,就还有希望。

“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找吃的!找穿的!过好日子!以后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杀死你们!”

那灰衣人从高墙上跃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把闪着雪亮刀光的雁翎刀,“走!不愿意死的人跟我走!”

那些乞丐流民互相看了看。

他们没有什么可失去了的。

没有家,没有亲人,就连自己都快要饿死、冻死了。

就算今天晚上熬过去了,明天锦衣卫过来算总账,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一想到这里,他们绝大部分人横了一条心,齐声道:“我们跟!”

浩浩荡荡的人群跟着那灰衣人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了。

不断有人加入他们的队伍,给他们送上刀枪剑戟等武器。

谢东篱则带着数百个精锐之师在前面开路,一路扫除京城残留的禁军和暗卫,只为了给后面的人打开皇宫的大门。

嗖!

羽箭从看不见的地方飞了出来。

皇宫大门的守卫两眼一翻,脖子上已经插了一支明晃晃的羽箭,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噌!

刀光过处,藏在暗处的暗卫一声不吭地被人砍了脑袋,从盖满大雪的树枝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砸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厚厚的人形。

很快,鲜血染红了雪地,刀光都变得暗红了。

北齐皇宫里面的人也都跑得差不多了。

皇后、妃嫔、皇子、公主、宫女、太监,还有侍卫和禁军,能跑的都跑了。

不能跑的当然就留下了。

只不过留下的人太少,完全不能负担整座皇宫的守卫。

如今的北齐皇帝已经跟傀儡一样,就是完全听从夏凡指挥的行尸走肉。

他对自身的处境一无所知,每天都听从夏凡的吩咐,发布各种无人遵守的圣旨。

整个国家,已经在祖神和夏凡手里毁得干干净净。

可以说,如果真的是跟别的国家打仗,哪怕是被侵略,北齐都不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只有这样让他们自己由内到外的腐烂,才是摧毁一个大国最有效的法子,也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

国家最怕的就是民心没了。

没有了民心,就没有了国家的脊梁。

光靠皇室和达官显贵,是挽救不了国家的命运的。

谢东篱深知民众的力量,才牢牢把握了先机。

他带着数百个人在北齐皇宫的城墙上穿行,蒙着面,戴着漆黑的斗笠,穿着黑色夜行服,手里长刀过处,如同死神收割生命。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已经将北齐皇宫内外清理了一遍。

皇城大门洞开,不远处人声渐渐鼎沸。

那些不甘被冻死饿死,不甘被无辜屠戮的人,勇敢地往皇城这边走来了。

“大人,那边的人过来了。”谢东篱的手下悄声对他打了个手势。

谢东篱点点头,“撤。”

他们的身影在宫墙上晃了一晃,便跳了下来,藏到了雪堆后面。

前方皇宫大门洞开,领头的灰衣人慷慨激昂地道:“就是这里!皇帝老儿就在这里!兄弟们!我们冲进去!杀了皇帝老儿,为家人报仇!”

“杀!杀!杀!”

一群没有退路的人举着大刀冲了进来。

皇宫里的暗卫和禁军被谢东篱他们清扫得差不多了,有几个侍卫还是被谢东篱他们留下了,给这些造反的人祭刀。

果然刀光一闪,杀了几个官兵之后,这些造反的人热血上头,更加激动了,举着大刀就往皇宫里面冲了进去。

那灰衣人领头,带着他们直冲北齐皇帝的寝宫。

几个守在寝宫外面的太监看着一大群人乌压压地冲了进来,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逃。

可惜没有跑几步,就被那些人从后面追上来一刀给砍了。

所有人都冲进了北齐皇帝的寝宫。

“这就是皇帝老儿!你们看他做了多少坏事!逼着我们一家当兵打仗,还抢我们家粮食!我们一家子战死的战死,饿死的饿死,你这么无能,还做个屁的皇帝!”那灰衣人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眼泪都流下来了,他挥舞着大刀,往前横扫。

北齐皇帝的脑袋被他如同割韭菜一样割了下来。

皇帝的无头尸体咚地一声从床上掉下来,落在脚踏板上。

众人静默了一瞬。

有人喃喃地道:“……大哥,你杀了皇帝……”

“杀了皇帝!”

“弑君可是要诛九族!”

那灰衣人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杀了皇帝,只愣了一下,马上挺起胸膛,大声道:“他该死!我们冲进来,不是来跟他讲道理的!如果他讲得通道理,就不会做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了!兄弟们!咱们已经反了!”

“反了!”

“反了!”

“反了!”

“……兄弟们,我听说这皇帝其实不管事,顶事的是锦衣卫督主夏凡!咱们要不要去抄了锦衣卫督主的老巢!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难道就看着他杀?!”

“抄锦衣卫督主府!”

“抄锦衣卫督主府!”

“抄锦衣卫督主府!”

于是浩浩荡荡刚刚宰杀了皇帝的乞丐和流民们,又拿着武器冲向了夏凡的锦衣卫督主府。

夏凡是在睡梦中被夏应佳着急忙慌地推醒的。

“怎么了?怎么了?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夏凡一肚子火,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夏应佳惊慌失措地道:“祖父大人!出大事了!”

“出你娘的大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夏凡一把推开他,瞪了他一眼,“最好是真的有大事!不然赏你五十大板!你是我亲孙子也饶不了你!”

“祖父大人!陛下被外面那些流民乞丐冲到皇宫里给杀了!现在他们又向督主府冲过来了!——祖父大人,我们快逃吧!他们已经杀了很多锦衣卫了!”夏应佳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他虽然跟着夏凡逃了这么多年,但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那些乞丐流民在督主府门口杀红了眼,不要命地跟锦衣卫对砍,虽然杀了不少锦衣卫,但他们也死伤不少人。

但是对于这些乞丐流民来说,杀死一个就够本了,杀死两个就赚了,因此完全悍不畏死。

“什么?!陛下给杀了!”夏凡这才惊得跳了起来,一边慌慌张张将衣衫穿好,披上貂裘,背起弓箭,拿出腰刀,恶狠狠地道:“这群反贼,真是不想活了!走!”

他带着夏应佳气势汹汹往外冲,打算亲自杀几个反贼杀鸡骇猴。

但是还没冲出二门,就听见震天的喊杀喊打声由远及近,好像就快到二门门口了。

夏凡心里一动,跳上二门的院墙,看见乌压压数不清的人举着大刀,从四面八方攻进他的督主府!

除了前面的乞丐流民,还有不少平民百姓,甚至还有朝廷上的官员!

他们有志一同地举着兵器,满脸愤怒和杀气,冲进锦衣卫督主府,不仅抄他的家,还要他的命!

这股气势,比夏凡的气势强硬多了。

夏凡吓了一跳。

这是犯了众怒了?

不仅乞丐流民恨他,一般老百姓恨他,就连他朝廷上的同僚也恨不得杀了他!

在这股众怒面前,夏凡知道自己没办法跟他们对抗。

再想到北齐皇帝已死,他再也不能挟天子以令群臣了。

继续待在这里,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夏凡长叹一声,一手拉着夏应佳的手臂,“我们走吧。这里不能待了。”

两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几个兔起鹘落,往督主府外逃了出去。

谢东篱派人远远跟着他们,看他们会不会将他们带到祖神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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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没有二更了。

第752章 援军

“督主跑了?你没看错吧?督主真的跑了?”

“真的跑了!我刚刚亲眼看见的!所以才跑回来给你们报信!”

“咱们走吧!督主带着他那亲戚,也就是兵部尚书一起跑的!”

“宫里陛下都被杀了,咱们的督主只顾自己逃跑了,你说我们还死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锦衣卫剩下的人聚在一起争执不休。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汇集成愤怒的洪流,摧枯拉朽般要将他们淹没。

“……那那那就走吧……”领头的人哆哆嗦嗦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终于受不了了,单手挥了挥,“撤!”

剩下的锦衣卫接到命令,立刻退出了夏凡的锦衣卫督主府。

他们一走,这座府邸就同皇宫一样,成为一座空城。

无险可守,无靠可依。

“兄弟们!上啊!这是锦衣卫老贼夏凡的老巢!冲进去!杀了他!”

夏凡自从官复原职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又加上有祖神做后盾,他挟天子以令百官,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对朝臣和普通民众进行打压。

一言不和就要抄家灭族,短短半年之内,就在北齐国朝野内外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杀了无数人,流放了无数人,也灭了无数个世家。

可以说,整个北齐从上到下都被夏凡血洗了一遍。

可想而知那些人对夏凡的怨恨有多大了。

本来北齐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还有皇帝给他分担一部分怒火和仇恨。

现在连皇帝都被杀了,大家的愤怒无处可去,只好全冲着夏凡的督主府来了。

……

谭秋婉在睡梦中被外面的喧闹吵醒了,身边刚刚出生的女儿哇哇大哭,她忙哄了两下,抬头看见窗棂处红光闪耀,像是着了火。

“出了什么事?梅香?梅香?”谭秋婉急忙抱着孩子,披衣下床,叫着自己的丫鬟。

门外却没有人答应,静悄悄地,和不远处的喧闹声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梅香是她的丫鬟,今天应该在外屋值夜。

“死蹄子,跑哪儿去了?”谭秋婉将孩子放到床上,骂骂咧咧推开门,一看之下,声音顿时凝住了。

只见外屋里乱糟糟地,桌椅七歪八倒,架子上的花瓶、香炉和挂琴全部不见了,各种摆件竟是被人偷得一干二净,就连桌上一套翠色碧空的茶壶和茶杯都不见了!

“敢偷东西?!”谭秋婉立起两道眉毛,恼得嘴角抽搐起来,“真是不想活了!——来人!”

她扶着门框往外面厉声大叫:“着火了!人都死哪儿去了?!梅香这贱人偷了东西跑了,你们还不赶紧去抓她?乱棍打死了事!”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股嘈杂声越来越大了。

“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有人咚咚咚咚跑了过来。

谭秋婉一怔,见院门被人唰地一下踹开,一群人拿着刀剑乱哄哄地闯了进来,吓得倒退两步,拢紧自己的衣袍,大声道:“你们是谁?怎敢闯到内院?!这是锦衣卫督主的内院,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想满门抄斩吗?!”

“贱人!还敢狐假虎威!你的靠山已经跑了,还想满门抄斩?!”一个灰衣人倒提着长刀,大步走了过来,觑着眼睛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婉皇贵妃,真是久违了,卖国的日子过得很消停吧!”

谭秋婉知道不妙,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嚷嚷道:“你别乱来!督主呢?兵部尚书呢?”

“啊?她是皇贵妃娘娘?怎么住在锦衣卫督主府?”一群乞丐流民骂骂咧咧跑了过来,看着谭秋婉流口水,“这是偷人吧?给皇帝老儿戴绿帽子啊!”

这些人并不知道谭秋婉是东元国元宏帝的皇贵妃,他们听那灰衣人叫她婉皇贵妃,就以为是北齐皇帝的皇贵妃。

“反正这娘们儿不守妇道,不如给我们兄弟乐呵乐呵吧!”这群乞丐和流民大笑着扔了手中的兵器,朝谭秋婉扑过去。

谭秋婉尖叫着回身就往屋里跑。

但是她哪里跑得过这群男人?

没多久就被他们拽着从屋里倒拖出来,扯开她的狐皮大氅,一把撕开她的外袍。

眼看她就要被这群人侮辱了,那灰衣人的嘴角抽搐两下,大声道:“闪开!这贱人不守妇道,晦气十足,克夫克子克国运,你们真的要沾上她的晦气,一辈子倒霉?!”

那些乞丐和流民一听忙收了手,纷纷往谭秋婉身上吐唾沫,骂道:“真是晦气!老子好不容易转运了,可不能再被你这娼|妇坏了好事!”

谭秋婉捂着衣袍连滚带爬地往屋里奔去,想到屋里还有自己的儿子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不由大叫道:“你们敢再乱来,督主和兵部尚书不会放过你们的!”

“督主?你说夏凡?还有兵部尚书夏应佳?呵呵,你去地下找他们去吧!”那灰衣人狰狞一笑,从后面赶过来,手中大刀挥起,往谭秋婉脖子上狠狠砍了一刀。

谭秋婉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那灰衣人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人迅速窜到里屋,将两个孩子堵了嘴抱起来,从后屋的窗子里飞身跃出,往督主府的围墙那边去了。

显赫一时的锦衣卫督主府没多久就淹没在熊熊的火光之中。

虽然下着大雪,可是大火依然经久不散,将整片府邸烧得一干二净,只剩断瓦残垣,一片废墟。

大雪过后,北齐国陷入彻底的内乱。

皇帝被杀,锦衣卫督主和兵部尚书潜逃,京城被流民占领。

北齐大军要么在南郑国征战,要么在天正帝国边境两军对峙,只是少量禁军分散在京城各处,但是被各个皇子、皇叔掌握,一边要扫除京城的内乱,一边还要互相防备、自相残杀,为了争夺空出来的皇位。

朝廷对国家完全失去控制,再也没人关心远在南郑国征战的北齐将士,没有人管粮草辎重,也没有人再下达各种军令。

乡间野外,以乱为王。

无数人揭竿而起,或者落草为寇,四处打家劫舍,整个北齐如同地狱一般惨不忍睹。

过了年之后,北齐皇帝被杀,皇位还在争夺中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南郑国。

那一天,正是北齐大军围攻南郑国京城的时候。

郑昊带着大军苦苦支撑,已经跟北齐大军对峙了快一个月。

长达一个月的围城,城里能吃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光了,再不冲出去,整座城的人都会活活饿死。

郑昊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乌压压的北齐大军,虽然他们衣衫褴褛,拿着的兵器都是破破烂烂的,但是个个还是战力十足,能够打退他们每一次试图出城的冲击。

这一次,他们也要再一次攻城了。

“陛下,累了吧?要不要进去歇歇?”沈遇乐同样穿着盔甲,站在郑昊身边。

郑昊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整个人又黑又瘦,完全看不出当初让举国上下的女人们为之倾倒的“国民郎君”的风采了。

“不用了。”郑昊握住沈遇乐的手,转头看着她:“遇乐,这一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像是交代遗言的口气。

沈遇乐强忍住泪水,微微笑道:“阿昊,我也是。”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今天城破,她就和他一起殉国。

她这一生,能有这个良人相伴,死而无憾。

而盈袖会照顾好她的孩子的。

沈遇乐对这一点很放心。

盈袖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她抚养她的孩子,比她自己抚养都要放心。

两人携手站在城墙上,远处天边渐渐升起一轮红日,霞光洒遍大地,远处的山川河流一一在他们眼中显现,美好如画。

城墙下方的北齐大将开始喊话:“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你们捆了你们的皇帝皇后出城投降!或者杀了他们,我就保证城里的人一个都不杀!违者如同此箭!”说着,将手中一支长箭啪地一声折断了。

郑昊和沈遇乐两人同时一震,互相对视一眼。

但是他们身边的军士和民众却更紧地围了过来,对着城墙下方的北齐大将纷纷骂道:“呸!你们北齐人能做出这种不忠不义之事,我们南郑人可做不出来!”

“老子跟你们拼了!想杀我们的陛下和皇后娘娘?!门儿都没有!”

郑昊和沈遇乐这半年多来和所有的南郑*民一同作战,已经建立了比以前更深厚的感情和基础。

但是到了这个关头,郑昊和沈遇乐已经不想再让老百姓为了他们而送命了。

“各位,大家静一静。”郑昊伸出手臂,对面前的军民百姓们挥了挥,“你们能这样做,郑昊深感荣幸。不过,你们已经为南郑国付出太多,郑昊不想再让你们做出更大的牺牲。我和夫人……”他握住沈遇乐的手,“我们不会投降,但是,我们也不会让你们为难。”说着,他们牵了彼此的手,相视一笑,就要从十丈高的城墙往下跳!

就在这时,一支响亮的鸣镝嗖地一声从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驰而来,一下子钉在北齐大将后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