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将军们大都作古,现在不是鸟尽弓藏之时;父皇待太子都不如待老三,更与他无法相比;一定要治他的罪,毫无疑问又会伤刚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心。

一面苦虑着,慕辰缓缓入了眠,早饭及时送来,阿忠用陶蓁的珠花银簪子试过之后,发现无毒,不想饭后刚过了半个时辰,竟然有狱卒送上热气腾腾的药碗,闻气味,似乎一味药不少。

“认罪吧。”慕辰道。

“你是不是疯了!”阿忠吓出一身冷汗。

慕辰望着自己的伤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咱们是不是等等老头儿?”阿忠阻止道。

这天傍晚,殷王府迎来一位须发全白的客人,由殷王的贴身侍卫铜雀带路,径直引入殷王的寝殿。

“丫头,快给铜雀打点些金银去天牢,让他告诉那个小瘸子,马上认罪,越快越好!”

老头儿说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事不是王爷做的!”

陶蓁架着拐杖站起来,一脸的不解。

老头儿颜色严肃,雪白的剑眉微微扬起:“慕辰要是连这点都参不透的话,是我高看了他!”

铜雀便与阿信急匆匆赶往天牢。

老头望着紧闭的帘帐,道:“有分娩后虚弱的病人吗?”

“有!”陶蓁一阵惊喜。

老头便掀开帘,坐在床边,拾起锦瑟的手腕,切脉之后,便扶起锦瑟,银针飞舞:“这都是些什么庸医给治的!”

陶蓁忙问:“还有救么?”

老头儿不答,根根银针捻拢,如与人赛跑,太阳穴处,热汗滴答。

陶蓁跌坐在椅子上,任猫兔子蹦跳,却再也笑不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老头儿抹一把汗,道:“好好看着她,若是半个时辰内能醒来,还能活。”

陶蓁忙问:“要是醒不来呢?”

老头儿瞪她一眼,转身离去。

天牢那边,阿信和铜雀将老头儿的话传达之后,慕辰望着铁窗思索了良久,之后,终于道:“咱们认罪。”

天亮之后,早朝之上,凌宛天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宣布了慕辰派梁忠指使重伤汤王认罪一事。

太子一党除了左仆射周雄彦,一律主张严惩不贷。

“皇上,谋杀亲王,其罪当诛啊!”

“皇上,谋杀亲王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啊!”

汤王一党却大都主张从轻发落。

几个身居要职的文臣,素知皇上最爱六子,亦是道从轻发落。

中书省的韩鼎道:“殷王再有不是,却三立战功,不但将哈但巴特尔这捍敌消灭,轻而易举击退了骁勇可汗的铁骑,更是剿灭了魏洲的起义军,还有什么敌得过这些战功?战士们浴血沙场方才换来我大昭曜的和平,希望陛下以大局考虑,莫要伤了战士们的心。”

凌宛天便道:“那你主张,怎么惩罚殷王?”

韩鼎道:“臣以为,革去殷王的兵部尚书一职,罚去北征的奖金,贬亲王为郡王就是。”

周雄彦道:“殷王既然已认罪,证明他已知错,且汤王亦没有伤及生命,这惩罚太重了些。不如革了职务便是。”

凌宛天道:“当时前线因为送粮草耽误了,”说着,狠狠瞪了太子一眼,“殷王不惜以自己封地的粮食救济,罚赏金一事就算了。朕决定,革掉殷王兵部尚书一职,并贬他为郡王。梁忠亦革去兵部侍郎一职。”

太子一党依旧喋喋不休:“皇上,刺杀亲王是多大的罪啊…”

“够了!殷王的战功如此卓越,方才能保住性命,如果再有人以党争坏天下,小心你们的脑袋!”

于此同时,昏迷了两日的殷王妃终于微微睁开双目,殷王府上下,欢喜声连连。

殷王慕辰被送回王府时,刚下马车,未等见到锦瑟,便见老头儿如飞来山石般挡在第一道门内。

老人家卸去了满胡子的小辫,一袭玄色的衣衫,束发带冠,腰间白璧垂下的红璎珞当风翻飞,似是当年的霄王重现,他手持一杆长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势堵住了慕辰。

“跟我来书房。”老头儿推着慕辰的轮椅,不由商量地过了三重门,书房之内,各种兵书琳琅满目,霸术在此地绽放繁茂。

老头儿厉声喝道:“想明白了么?

慕辰一怔:“明白了。”

老头儿冷笑:“知道你为什么伤了手臂?是为你的狭隘所伤!”

慕辰一怔,抬起丹凤美目望着昂首伫立的老头。

老头儿指着慕辰的鼻子道:“你既然知道沙场上杀人先诛心,又何必在朝堂上与你的那些哥哥针尖对麦芒!你既然知道拒绝右仆射一职,又为何不懂以退为进!你既然知道你的哥哥和都是虎狼之辈,又何故处处强硬,不知示弱,只知示强!”

慕辰道:“师父继续。”

老头儿雪白的剑眉抖动如鹰翼:“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军功再大,都是皇上任人有方,君恩浩荡!你知不知道,他既是天子,他就是纵横天下的主人,岂能容你功倾朝野!你知不知道,就算他最疼你,你的权利也必须受其他皇子的牵制,古来今往,弑君夺位的皇子还少吗,他要保护他自己至高无上!最后,就算你成为兵部尚书,右仆射,现在你的情况只能让你变成众矢之的!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你平安!”

老头儿的声音震得书房的竹简哗哗作响。

“我知道,你只有更强,才能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的女人!但是这些霸术你已经研究透彻,他们再也保护不了你!从今天开始,你修身养性,开始读儒读史!”

老头儿的声音稍稍弱了些:“都说你的气量海阔天空,但是你得知道,比海更广阔比山更高远的,是你对敌人的气度!“慕辰思忖了许久,终于双手揖拜道:“多谢师父。”

老头儿却一转身满脸堆笑:“嗯,还有养好身体,药都给你配好了。虽然王妃刚分娩,不是还有个未出闺阁的漂亮丫头天天跟着你嘛。”

慕辰寒着脸道:“四十日之后,她便是莫崖的世子妃。”

老头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暴跳起来:“你个小孬种!好不容易给你个下蛋的机会,你却要把小母鸡赶走!”

慕辰面无表情地调转轮椅,径直奔往寝殿,见陶蓁正架着拐指挥侍女煎药,打热水,取止血药,怔在原地,陶蓁每走一步,他受伤的右手钻心的疼。

“这里没你的事了。”慕辰道。

慕辰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轻舀一勺,用淡色的唇仔细吹了热气,送入她口中。

不似上次打仗回来时门前那般热闹,殷王府一如慕辰出征时那般安静,一阵细雨之后,天气凉爽下来,慕辰每日除了亲自照顾娇妻,独自在池边赏鱼时,浩瀚的心先是汤汤难寂,仰望了几日秋的高天之后,便缓缓变成静海。

“王爷,你看我把鱼喂得多肥。”铜雀笑着往往池内撒吃食,惊动了一池的不安生灵,他们拼命追逐,你死我活,有的甚至不惜跳出水面。

慕辰道:“光顾喂鱼。”

铜雀不解道:“那我还喂什么?喂那只猫兔子吗?”

慕辰望着那涟漪渐平的池面,抬起自己的伤手道:“每日的骨汤,可有吩咐给小陶?”

铜雀笑道:“您刚说完我就立刻去厨房吩咐啦,您治骨伤的补品,小陶都有!”

“哦。”慕辰低下头,心中的涟漪渐隐,他却不知陶蓁为锦瑟操劳,每日里跳来跳去,竟感染了伤腿,发起了低烧。

老头儿给陶蓁开了药,吃了几副,渐渐好转,陶蓁深夜时难以入眠,带着猫兔子在花园中散步,刚望着那皎月,便闪过一个黑影。

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脚下一空,已被打横抱起,顺着树影连飞带掠,出了王府。

“世子妃,我想你了!”

那人绿瞳闪烁,笑出一口白牙。

“放开我!”陶蓁挥拳便打,被乌米尔一把逮住,点了穴,但见乌米尔飞身如鹰,施展轻功,抱着她一口气跑到郊外。

“世子妃,你看!”

乌米尔指着身边一株株闪烁着荧光的大树,道:“这些萤火虫都是我抓的,做成一只只萤火灯,照照你的样子,我都半月没看到你吃到你啦!”

陶蓁推不开,打不过,只得怒道:“快放我下来!”

乌米尔微微一笑,单手抱着陶蓁,飞身穿梭于大树之间,荧光映耀在他英俊的脸上,他单挥舞着绑在树上的红缎,如灵猿般矫健穿梭,两人置身一天的星斗和萤火下,似是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呜呜呜!”

一直咬着乌米尔腰带的猫兔子终于转晕,松开大牙,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放下我!你半夜跑出来扯绸缎,你不累么?”陶蓁恼道。

乌米尔道:“虚…”一边继续扯那红缎子,不知不觉,已累到大汗淋漓。

“你到底要玩什么!”陶蓁问。

乌米尔抹一把汗,单臂抱着陶蓁挥舞长刀,将一只只萤灯割破,成千上万只萤火虫萦舞与树间,幽幽绿芒,如置仙境。

乌米尔飞跳出十丈开外,指着那一排大树道:“看!”

借着幻境幽光似的萤光,红缎组成七个大字“乌米尔喜欢陶蓁”迎入陶蓁的眼帘。

被点了穴只能动脖子的陶蓁扭过头去。

“我想你了。本来打算派使者来求亲,现在我自己来接亲!”乌米尔探□去吻陶蓁的小脸,桃花清香淡淡,乌米尔便有些沉醉。

陶蓁垂下头。她的心像是千万萤火虫飞舞盘旋,不知飞到了何方。

“还发烧么?”乌米尔盘腿坐在草丛上,双臂紧紧抱着陶蓁:“你是死是活,他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只知道他的妃子有病,你可是又病又伤!”

“你住口!”陶蓁无力道。

“好的,我住口。可是我听说你架着拐杖去照顾他的老婆,看你发烧他都不知道,我难受!”乌米尔的绿瞳微微一聚。

“不要再说了!”陶蓁涩涩道:“我只是他的家臣,他为什么要知道!”

乌米尔歪嘴一笑:“所以,我已经给凌慕辰留了书信,从现在到皇上答应和亲之后,我都会陪着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回草原,我们举行草原上最隆重的婚礼!”

“我不去。”陶蓁声音沙哑。

乌米尔笑道:“还害羞呢。”说着,打横抱起陶蓁,揪着猫兔子的耳朵搭在肩膀上,便往树林的深处走,走了一阵,陶蓁看到一个华美的毡房,毡房的两边,彪汗侍卫手持长刀,见了乌米尔,跪地便拜:“世子!”

乌米尔俯视着陶蓁道:“免礼,今晚没有本世子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乌米尔是得手好呢,还是不得手好呢~~~~

第四十三章

“世子好福气!世子妃很美丽!”

伴着莫崖侍卫的呼声,陶蓁被打横抱进一个琳琅满目的小世界:芝麻糖葫芦、小糖人、泥小老虎、木头小人、油纸伞、青花瓷花瓶、檀香木梳,金钗、珠花、胭脂香粉、小拨浪鼓、铜镜、团扇、麦芽糖、珍珠项链…

绣着昭曜神话人物的宫灯在毡房里摇曳着红影。

猫兔子爬到扎着糖葫芦的木杆上,搬开大牙就咬。

“昭药的男子会带着心爱的女人上街买东西,你的伤还没好,我把我喜欢的都买回来了,送给你。”乌米尔将陶蓁小心地放在毡房的中央。

“我不喜欢首饰和珠宝。”陶蓁眼圈一红。

那日里,锦瑟将她的锦盒交给她时,她方才知道慕辰对挚爱的女子有多慷慨:金钿、金钗、玉簪、珠花、凤头钗、宝石戒指…各式她叫不出的东西,锦瑟应有尽有。

“还有最好的。”乌米尔从那一堆小糖人中间捧出一只镶嵌红宝石的锦盒,打开之后,幽幽绿光闪耀,整个毡房都变得清凉、清幽:“这是父汗送给她儿媳妇的,法撤尔的至宝,加这颗父汗一共只有两颗。”

“记住,男人送的不是珠宝,这是男人的一颗心。”乌米尔将她的穴解开。

陶蓁刚要跳起来,被他一把按住,牢牢压在身下:“知道我为什么要点你的穴么?你越是反抗,我越是喜欢,可是你腿上有伤,我希望你早点好了,跟我回去见父汗。”

陶蓁先是拼命挣扎,可又怎敌得过浑身是肌肉的家伙,他像是一座大山,坚不可摧地将她压在山下,她是他的溪流,激起再大的浪花,却只是涟漪。

陶蓁迎上乌米尔放大的绿瞳,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弱。

“我不爱你!”

“我爱你!”

乌米尔的热唇已吻上她的睫毛。

痒痒的,灵舌绕过鼻梁,转移至她的耳垂,她浑身一酥。

宽厚的大手已攥住她的**,推,拢,抹,挑,陶蓁啜嗫道:“你不要脸!”

“脸要了能吃吗?我要你!”

乌米尔声柔似水:“别害羞,这就是夫妻。”

“我…来月例了。”陶蓁道。

乌米尔的大手一把顺下去:“骗人!”

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陶蓁反应过来时,除了脚上的鞋,身上早已无一丝一线。

乌米尔的双唇开始发威,如他手中的那柄长刀,翩若惊龙,矫若猛虎,她像是被扔进九天的云层之上,又霎那间被扔至云雾缭绕的谷底。

陶蓁开始微微喘息。

猫兔子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啃着麦芽糖,时不时地看几眼,既然有糖,它不要胡萝卜。

“舒服么?该我了!”乌米尔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伤腿,慢慢进入。

陶蓁再也无力反抗,双目紧闭着,忽又想起慕辰的那个怀抱。

可是,这次回到他府上,他几天内寸步不舍他的妻,竟没有来看望过她一次。

别想了。

她在心中呼喊。

睁开眼睛,乌米尔的六块腹肌一起一伏,不似慕辰的冰雪身子骨,他像是一披恶狼,像一头山巅的老虎,他男人特有的某处,这次看来已没有那么狰狞。

他俯视着她,从后背抱她在怀中,压她在身下,面对面,他不停索取,却不肆意掠夺,他每次都记得不把东西留在她的身体里:“你要是怀了孩子,回草原多不方便,等我们回到家,你可以给我生一堆!”

陶蓁渐渐疲惫,麻木。

闭上眼睛,慕辰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他苍白的嘴唇,他漆黑的眸子,他失去的右脚,她为他精心打制的轮椅,他的伤腕…每一处,都像一把刀,生生刮着她的耳刮子。

我要是走了,倘若侍女不在身边,他怎么办。他是瘫痪的啊,谁来体恤他?

我要是离开了,锦瑟又不像个长寿的,万一娶个嫌怨他的女子,他会伤自尊的。

她想起那次他中暑,抓着她的手念母妃;她想起他呼吸越来越弱时,她曾吻过他冰凉的唇,陶蓁只觉得心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