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这大军兵甲铿锵向北挺进,气势如山,锐不可挡,我的心却乱了,总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好象有个地方不对劲,却有说不上是哪儿有问题。或许是我太过多疑,但我总觉得那个夏国的探子特别眼熟。

北风呼啸,烛光摇曳,我躺在军帐中久久无法入睡,越想起那位士兵我就觉得眼熟,我肯定在哪见过。还有他说的话,真的很可疑,驻扎在阴山的军队仅仅只有四万?记得父皇在位时,将阴山边防定为第一关卡边防,光驻守的军队就是七万之多,现在的夏国皇帝只放四万,对这也太不够重视了吧?

我猛的从床上弹坐而起,快速披好貂裘就冲出军帐,朝关押那位探子的军帐中而去,一掀开营帘进去,就见那名士兵躺在雪地上依旧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见我来,眼中有一丝惊奇。

我蹲下身子望着躺在地上的他,“陈易之教头,可还记得本公主!”我记起了他,他就是负责训练宫中禁卫的教头,以他的忠臣是绝对不会因贪生怕死而将夏国的军情出卖。

听完我的话,他怔怔的打量我良久,眼中终于恢复神彩,从地上爬坐而起朝我磕头,“馥雅公主,您还活着。”

“别叫我公主,我没有你这样的属下,父皇被人篡位,而你却如墙头草般投靠二皇叔。现在你竟然不顾性命跑来卞军传递假消息,你还有脸叫我公主?”我用力拽着他颈下的衣领,气愤的瞪着他。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卞国欲攻我夏国,难道您要我眼看着卞国夺我夏国江山,杀我子民?况且,现在的皇帝,是个好皇帝!”他说的义正词严,仿佛,错的那个人是我。

“好皇帝?那你还当不当我是公主?”我一阵冷笑,失望的望着他,难道我的父皇不是个好皇帝,难道淳王篡位天经地义?

“您永远是易之的公主。”他重重的点下头。

“那你告诉我,夏国到底有多少人驻扎边防。”现在连城的命比任何事都来的重要,其他的事只能先放下。

他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实话告诉您,光驻扎在边防的夏兵就有八万,三日前,亓国又派来十万大军增援,卞军此次前去,定然全军覆没。”

我的手一松,脑中空白一片,无力的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真的如我所料,有问题。这根本就是一个有预谋的陷阱,那连城此刻不是危在旦夕?

“卞军已经于晌午向边防挺进了吧,现在怕是已成为甍中之鳖,根本无法逃脱而去。公主,乘现在大军还未杀到此,您领着剩下的一万残兵赶紧逃吧。”他别有深意的提醒着我。

“你说……亓国的十万援兵,主帅是谁?”灵光一闪,骤然出声询问。

“亓国的晋南王与汉成王。”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方落下,我就飞奔出帐,紧急的找到留此驻守的李副将,将现在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并恳求他助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连城了。若是不成,我会与你陪葬,毕竟现在你身陷险境是拜我所赐。若我不是毫无考虑的答应你的四年之约,你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向夏国出兵,我会为做错的事负责的。

幸好李副将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我两策马横插一条小道朝边防而进,我问过他,若要伏兵将我九万大军困围住,最好的位置应该在哪,他说应该在大青山,那地势险要,极易隐藏埋伏。那么亓军定是躲在大青山守株待兔,欲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们连夜奔赴,终于在翌日的卯时到达隐藏在大青山的军队,希望,来的及。

李副将以他出色的身手将两名守卫打昏,我们换上他们的军装,堂而惶之的走进军中,四处来回巡视的士兵在我们身边来来回回走过一批又一批。

“喂,你们两是哪位将军手下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一名头绑红巾的士兵将我们喊住,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审视。

“我……我们是晋南王手下的兵。”我稳住自己即将软下的腿,很平静的说。

“我也在晋南王手下,怎么从没见过你们?”他的疑心越来越重,眼神锐利的想将我们看穿。

“我们是新来的。”刻意将声音放低,避免更多的将士前来围观,那我们暴露的就更快了。

“什么事这么吵。”一名男子从军帐中掀帘而出,是祈星!我朝他冲了过去,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大喊,“王爷,王爷!”

他被我弄的莫名其妙,用力想将我推开,可是我却抱的更紧了,“臭小子,我是潘玉!”细若蚊丝的声音,他仍是听见了,全身猛的一僵,整个人呆在原地。

“王爷,你们……认识?”那位士兵疑惑的望着正“拥抱”的我们,八秆子也摸不着头脑。

“认识!”很生硬的吐出这两个字,后将我拽进军帐,谴退了里面所有人,后借着烛火望着我良久才吐出一句骇住我的话,“你没死?”

“你说什么疯话呢?”我将脸一沉,隐约觉得亓国发生了大事,而且与我有关。

“那夜,所有人都瞧见揽月楼一场大火,你被活活烧死在里面,现在你有……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始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而我也更是了然了许多。

难怪我逃出宫后没人来阻追我,原来是皇上演了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那场大火肯定是他命人放的,目的只为让所有人都认为潘玉已死,尸体烧焦,又有谁能辨认出,死者到底是不是潘玉?好一个用心良苦的皇上,为了让祈佑断了对我的念想,不惜做出这样的事。

“那么云珠呢?”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小声的问起与我同住在揽月楼的云珠,她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她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为了冲进屋救你,半边脸已被烧毁。”祈星的目光始终徘徊在我脸上,想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我。

云珠的脸被烧毁,为了救我。我无力的跪在祈星跟前,木然的仰头望着他,“我要求你两件事,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答应我吧。”

“第一,今日见我的事,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第二,求你放过卞国丞相连城,只要给他一条生路就好。”

他阴沉着脸,冷然不语的注视着我,复杂之色闪过,“第二个要求不可能,就算我答应了,七弟也不会答应,除非你亲自去求他。因为现在的他才是一军统帅,一切由他说了算。”

“不可以,我不能见他。”用力摇头,紧拽着他的手恳求道,“你去同他说一句‘归师勿遏,围师必阙’,他听了一定会明白此中道理。”

“参见汉成王。”帐外传来士兵异常响亮的声音,我知道是祈佑朝这里来了,心中暗惊,立刻钻到床底,趴在里面大气不敢喘一声,我不能让他再见到我,否则我会害更多人,云珠因我而受伤,那么祈佑,我怎么能自私的再去招惹他。他是亓国将来的皇帝,他将大展报复,我不可以牵拌住他的脚步,就让他当我已经死去,馥雅,就永远埋在你心中。这样才是最正确的。

“七弟,战况如何?”祈星声音很平静并无起伏。

“九万卞军已被我十八万大军团团围住,只可惜他们仍做着困兽之斗,自不量力。”是祈佑的声音,依旧高傲自负,清淡如水,只是语气中似多了一分冷戾与沧桑。忍住想冲出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滴落,我只能用力掩住嘴巴,我不能让哭声传出。

祈星沉默了一阵,继而叹气道,“《孙子兵法》中的军争篇有写这样一句话‘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生灵涂炭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你要我给他们留后路?”一声冷笑,阴鹜之气渲染在空气中。

“错了,不是给他们留后路,而是给自己留后路。他们现在已是甍中之鳖,难逃一死,若是他们拼死搏斗,我军势必伤亡惨重,到时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愿意见到这一面?换而言之,若是放了他们的主帅,剩下的九万大军就如同一盘散沙,我们要歼灭其根本是易如反掌。”祈星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还是他理解我。现在只要看祈佑的态度如何,如若他坚持不肯放手,那么……卞国全军覆没。

帐内安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祈佑一定在两难吧,而我,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会不顾自己子民的安慰,将其推上死路。

我与李副将终于还是安全的离开了亓军,是祈星亲自将我们送走,路上听他说回在大青山的南处小路让我们逃生,只要连城一离开,剩余的军队都会被他们继续困围,这是他最后能帮我的,他还要我万事小心。

临别前,我对他说谢谢,可是他却未接受,只是说,“你以为这次的事是你一句谢谢就能完的?告诉你,我会要你还的。”

这句话逗笑了我,与祈星在一起,他总是能将我内心最深的难过化解,甚至引得我连连大笑。在心中,我早已将他当作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可是,当我再见到连城之时,他的态度却让我彻底失望,他不愿逃,他认为这是一个统帅的耻辱,是懦弱,他说要与大军共存亡。

我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周围的将士都看呆了,我指着被困住的大军,一张张绝望的脸,“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是战略的基本原则,虽说‘败’‘逃’是人所不耻,但是你也不能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连城勾起一抹冷笑,讽刺的对我笑,“项羽兵败乌江,宁愿拔剑自刎,都无脸逃过乌江,而我连城,又有何颜面逃回卞国去见皇上,面对卞国子民,我如何对众士兵的娘亲交代?”

“那是项羽傻。”我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吼出,眼泪更是瞬间决堤,“他明明可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以待将来,况且他的雄材伟略明明可以东山再起,而他却因怕面对父老乡亲而自刎,我看不起他,我眼中的男人要能屈能伸,像韩信甘受胯下之辱,他依旧千古留名,谁又小瞧了他?”

也许是被我所说的话所撼动,所有将士一同跪下齐道,“丞相请速速离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连城动容的望着众将士,又望望我,无法言语,而李副将的眼眶早已酸红,“丞相,您可知这位小兄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亓军,为您求到这样一个机会,您可不能辜负了他,求您速速离开吧!”

他将目光凝至我脸上,目光隐藏着无法言欲之伤,我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抹去,紧紧扑进他怀中,用仅剩下的力气抱着他,“连城,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轻抚上我的头顶,在颤抖,在犹豫。我已经不能等了,立刻与李副将对望一眼,示意他用蛮力将他弄上马。

几个将士携住连城的双手双脚,将他押上了马,最后领着两万人迅速逃往祈星唯一留给我们的出路。

我深深记得连城在马背上依旧连连回首,望着剩下的七万士兵,他说,“今日阴山之耻,我会永生铭记。总有一日,我会为众兄弟报仇,我要亓、夏两国血债血偿。”他的神色是如此决绝,就连我也被他脸上的寒冷气势所震慑,那份噬血之态,我第一次见。

卞国的十万大军最后只有三万归师,举国同殇,整个汴京几乎成了一座死城,所有人的脸上再也露不出笑容。皇上对于连城的过失也未多加责难,而百姓们,提起卞国丞相皆是长叹一声,无言。而我,在连城回到汴京后整整五日都未再见过他,他在忙什么,有没有从兵败的阴影中走出?

站在阁楼顶的书房内,手中有意无意的翻过诗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读着读着,又想到祈佑,听闻夏、亓两国再次修订邦盟,臣服于亓,难怪阴山之战,亓国竟然会来十万大军增援,那么卞国又会处在孤立无援之中,只怕有一日,两国联手攻打卞国,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十万大军的主帅是祈佑,看样子皇上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慢慢将兵权转交给祈佑了,那么现在的太子又处在什么样的危机中呢?

我将视线从书中移开,转投窗外,深呼吸一口淡雅梅香,再举目四望,霍然全身一怔,手中的诗经掉落至地,我猛将窗户关上。闭上眼帘沉思良久,朝守在外面的兰兰与幽草大喊。“快去拿几块木板与钢钉来。”

她们闻声而至,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皆不解的对望一眼,齐声问,“做什么!”

我再次望了望这两扇窗,心底一阵凉意顿生,“把这两扇窗户给我封了。”

“为什么?”依旧不解的望瞅着我。

我只是勾起若有若无的淡笑,再躯身将掉落在地的诗经拾起,“这两扇窗户太麻烦,封了吧。”

她们见我不愿细说也就识趣的未再追问下去,当即就派来两个木匠,将这两扇窗户牢牢的封钉死,我双手捧起金猊暖手炉,环抱至小腹前,静静的坐下,“丞相这些天还好吗?”

“不好。”幽草立刻摇头叹惋,眼中净是难过,“自五日前回府后,丞相就将自己反琐于书房,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任何东西。真的好担心,主子会就此一撅不振。”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告知我。”我倏然弹起,出声训斥了一句。

“我们不忍心告诉小姐您。”兰兰立刻向我解释,脸色也因我的呵斥而惨白一片,毕竟我从来没在她们面前厉色过。“我们都听闻了,此次主子能脱险,全仰仗小姐,我们见您这几日精神不大好,也不敢拿主子的事来烦您。更加以为老夫人能将此事解决,可谁知……”

我放下手中的暖炉,也发觉自己的语气是重了些,就平复心绪,放低声音,“你们太糊涂了,快带我去书房。”

明月如霜,寒雾漫漫,烛映帘栊。

我在书房外喊了半个时辰,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反映,我只能出此下策,找来两个高大健壮的家丁,将书房的后窗给撞开,我借着兰兰与幽草的力,从窗口翻跃而进。

书房内一片狼籍,桌椅皆翻倒在地,书纸铺散了满满一地,而连城则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头轻靠在书架上,眼神呆滞,目光冷凝。我尽可能的避免踩到纷铺在地的书,朝他走去。

“连城,你这是做什么!”俯视着毫无反映的他,他也不理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回神。

“这么一点失败就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丞相变成了这般模样?还说什么四年帮我复国,就是给你四十年你都未必做的到。”我气愤的提高声音,他依然不予理睬,唯有我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开回飘散,配合着蜡烛燃烧的嘶嘶吞吐声,格外悲怆。

“我真不该来!”火气瞬间上来,对他彻底失望,转身离开。却发现我的手被他紧紧拽住,暗哑的声音格外低沉,“不要走。”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阵翻涌,回身蹲在他面前,用力回握他的手,冰凉彻骨,“我不会走的,但是你要振作起来,还我一个意气风发,潇洒贵雅的连城。”

他狂笑出声,将这几日来的沉郁一尽倾吐,笑颜中却透着沧桑的味道,“馥雅,谢谢你!”他伸去手轻柔的抚上我的脸颊,我的全身已经紧绷,冰凉之感滑入心头。

复杂的望着他,淡淡笑颜勾起,“要谢我的话,现在就去吃东西,你知道现在的你有多憔悴吗?”

他无条件的颔首应允,“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依你。”

松开他的手,我立刻开心的将书房的大门打开,吩咐兰兰与幽草进来收拾屋子,再吩咐几个丫头将饭菜端进来。

我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书房,亲自为连城梳洗,我望着他傻傻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声,而他则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眼神迷茫,却显得更为可爱。天呀,他现在的样子可是狼狈的很,我怎么会觉得这个连城可爱呢。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饭菜来了,快去吃。”我回避着他的眼神,一见丫鬟端着饭菜进来就上前接下,再将他拉到青木檀桌上用膳。我为他盛了一小碗汤,先让他填填肚子。

他端着那碗汤望了许久,却没有喝下去,只是问,“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沉默的望着他,我犹豫了,我想回亓国,我想呆在祈佑身边,可是,我不能这样说。“我会的,一直陪在你身边。”连城现在的状况,已经根本不容许我说实话,我也必须陪在他身边,这,是我欠他的。

我在书房内陪连城至子时,他才安然睡下,经过这一次我与他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屏去许多防线。也许人必须共同经历生死考验,才能真争做到彼此信任。望着在床上平静睡去,呼吸匀称的他,我安心的松开来他的手,将之小心塞进温暖的被褥里。“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过去的。”

吹熄桌上的烛火,悄悄步出书房,为他关上门。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就恐会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一直伴在我身侧的兰兰与幽草也被我早早谴回去休息了,外头的寒风如冰霜袭身,她们两个如此单薄瘦小的女子要是一直守在门外怎么能受的了。

北风无情的侵袭着我的全身,我不适应的合合身上的披风,试图阻挡一些寒风,将头垂的很低,一路小跑至听雨阁。心中连连哀叹,早知道正月的深夜是如此凄冷,还不如呆在书房内过一夜。

“姑娘这么晚还有胆子在丞相府内乱跑。”幽冥如鬼魅的声音在这原本就凄暗森冷的回廊内响起,我立刻刹住脚下小跑的步伐,僵直了身子望着正前方对面的男子——连胤。

我的心漏跳了好几拍,无奈的扯出笑容,“我……正欲回听雨阁。”

连胤勾起唇边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的笑虚幻深奥,“让连胤送姑娘一程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我的心情又覆上一层压抑,我只能颔首应允着,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反倒是他,先开口与我说起话来。

“姑娘果真是巾帼英雄,敢独闯亓军与元帅谈判,救回了大哥。”

“那是谬赞,我只不过同元帅说了一句话。”侧头嫣然一笑,尽量保持自己的自然,见他颇有疑问的盯着我,于是不慌不忙的解释说,“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他怔了怔,随后了然一笑,“姑娘对孙子兵法有研究?”

“略懂些皮毛。”起初我并不喜欢这些男儿家的东西,可自从父皇母后惨死后我便开始研究孙子兵法,只为将来复国能用的着,可如今看来,对救人也颇有成效。

我们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听雨阁外,我在心中感慨,终于到了,这可是我一生中走的最漫长的一条路了。我正想谢谢他送我回来,他却比我更快一步说道,“梅花开的可艳?”

双手一颤,莞尔轻笑,极力保持冷静,“梅花欲凋零,已无娇艳可言。”向他微微小拘一躬,算是行礼吧,便翩然而去。

这个连胤实在可怕,我也终于能解释为何初次见他,我要躲至窗后,是他眼中那弑杀之冷凛吧,如此男子,以后万万不可再接近,否则受伤的会是我。

第十一章 金缕登凤阙

晃晃如梦,雨如丝,过尽千帆,絮飞扬。

花自飘零,叶无痕,冬去春来,雪倾城。

一晃两年已过,我一直呆在听雨阁,未在涉足出阁一步,而老夫人也未再来刁难过我,许是两年前我救连城之事卞京已传的沸沸扬扬,她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对我心存感激,也就再没与我计较。陪在我身边的依旧是兰兰与幽草,她们对我关怀似曾经的云珠,看着她们天真干净的笑颜,总会将我带入温馨的回忆之中,抚平我多年来的心伤。

连城每日都会来听雨阁,陪我闲聊小座,偶尔对弈棋盘,研习兵法。出奇的是,我们的想法竟然一样,皆认为孙子兵法的最高境界只用一句话概括“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我们经过多日的商讨将全本书用一单字概括——政,只要国之政权明确清明,敢于仿效唐太宗纳谏,不断发掘人才,国若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纳税纳梁,军队得到充实,一切以政为主,以人为辅,攻心为上。

他与我都想到一块去了,我真的很惊讶。以往我对父皇讲出我之见解,可是父皇总是说那只是妇人之见,用兵最重要为一个“变”字,孙子兵法有句“战势不过奇正,齐正之变,不可胜穷也。齐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这就是父皇总拿来压我的一句话,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与父皇谈起兵法之我所见。

可是现在我说的话能得到连城的认同,我真的很开心能有他这样一个知音人,每日与他谈起兵法我总会很开心,将所有烦恼全数抛诸脑后。有时候我会想,或许……他若能为皇上,必定会是个廉正的好皇帝。

可是这两个月来,他都没再涉足过听雨阁一步,虽说他是当朝丞相贵人事忙,可是也不至于忙到两个月都不来此吧,难道外面发生了大事?

幽草推了推我,“小姐,您想什么这么出神,叫您好几遍都没反映?”

我骤然回神,看了眼幽草,“怎么了?”

“主子好些日子没来,您是不是想他了?”她别有深意的瞅了我几眼。

我淡笑不语,继续沉默,这两年我已将自己的心性修养得更加从容安宁,发呆、沉思已是我每日必备的功课,害得她们都说我变了,变的忧郁、孤高、清冷,让人不敢亲近,难道我真的变了?

“我觉得,有些事应该让小姐知道了。”兰兰在我沉默许久后霍然开口,表情很是凝重。我静静的望着她,等待下文。

“其实这半年来,丞相一直都与亓国有来往,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兰兰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还是足已让我心头一慌,“这天……要变了。”

“你是说,连城篡位!”心下暗惊,音量提高了许多,难道他想连手亓国谋划一场逼宫的戏码?那亓国凭什么帮他,况且两年前他那句“定要亓、夏两国血债血偿”的话仍让我记忆犹新,他……怎么可能。

终于,我还是缓缓将紧绷的身子松弛下,心中宛叹,原来他也是一位极有野心的男子,现在兰兰敢将此事告诉于我,想必是连城已经有必胜的把握。极有可能,现在的皇宫已经被他完全掌控,可是公主毕竟是他的妻子,他却这样冒天下之大不违?

所有人,在面对权利的欲望源泉时,都必须低头吗,坐拥天下,真的如此重要吗。

承天十二年,七月初,卞高祖灵傲飞薨于“永乐宫”,厚葬皇陵。

承天十二年,八月中,卞国丞相得诸王侯推举,于“凤阙殿”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昱”年号为“贞元”,大赦天下。

连城……不对,现在应该称他为皇上,他将我安置在“昭阳宫”已经足有三个月之久,听雨阁的梅林他也命人移植而至,可惜,这片美艳绝纶的香雪海一至深宫,颜色尽失,殇淡清冷,何其悲凉。

“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指尖拨过案前的弦琴,一阵轻响在这冷寂的昭阳宫响起,惊了兰兰与幽草。

“小姐,您怎么了?”兰兰顾盼之间流露出担忧。

这些日子我的情绪非常不好,好几次我派幽草去请连城过来昭阳宫,他却每回都以忙为借口推拖不来,以前,他再忙都会抽空来听雨阁,哪怕只是坐一会儿。而今他这样,只有一个解释,在躲我,已经躲了整整两个月。

由于我根本不涉足外边,也不了解连城到底是怎样登上这皇位的,但是我敢肯定,这个皇位一定是他夺过来的,毕竟他与皇上只是君臣关系,再怎么轮也轮不上他接下这皇位。那么天下幽幽众口,他如何去面对,还有灵水依公主,他怎么交代?

“连……皇上还是忙?”突然要我改口喊他为皇上,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幽草一笑,“皇上才登基两个月,当然忙啊,小姐您再等一段时间,皇上自会前来见您的。”

我再一次拨动琴弦,思付片刻才说,“随我去凤阙殿。”既然你不敢来见我,那么就由去找你吧,有些事是躲不了的。

我被几个侍卫挡在凤阙殿外,不得而入,兰兰唤我回去,而我却固执的不肯走,今夜我是铁了心要见他。有些事我必须让他知道,必须与他讲清楚。

我在殿外踱了良久,可终究没人理会我,火气瞬间涌上心头,也不顾两侧的侍卫就朝里面冲,可无奈还是被他们挡住。

“放开我,我要进去。”我用力甩着侍卫挟住我胳膊的手,朝里面大喊。

“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下去……”一名公公生怕我会大闹而惊了皇上,立刻焦急的命令他们把我赶走。

我用力挣扎着,兰兰与幽草一见此状况也冲上来想帮我扯开侍卫们的挟持。“连城,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在你的侍卫手下了。”我丝毫不顾自己女子该有的矜持,朝里面大喊大叫,就不信他真的能充耳不闻。

“疯女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不要命了!”公公气的拿兰花指点着我的鼻子,全身颤抖。

“放开她。”连城终于还是出现在殿外,脸色很不好看,说话的口气也凌厉了许多。

抓着我不放的侍卫愣怔的望着盛怒的他,竟忘了手中的动作,却见连城上前一把将他们推开,我的胳膊才得到解脱。

他不言不语的拽着我的手朝凤阙殿内走去,步伐很大,我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待进入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他才放开了我,“正好,我也想找你。”

我嗤之以鼻,随即发出一阵冷笑,“若我不来找你,你断然是不会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