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过姐姐,就等于是还我的恩情。而现在,我就要你还这份恩情。”他的声音异常严肃冷冽,口气有着坚定不容抗拒的气势。突然间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我保证姐姐不会再犯,求你给她一个机会。”说罢狠狠在地上磕下一个响头,血在粗糙的地面上印了小小一块,却是如此令人骇目。

韩冥这是在逼我,他果然是了解我的,正有了他的了解,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求情的戏码。这样骤然知晓了一切,心下也有淡淡的心疼和了然。我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后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了,永远不能接受他人的恩惠,因为那是要还的。”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倏然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字未吐露。我心里霎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仰起头望那云淡苍然的穹天定定道,“如今你我两不相欠,太后若再做一件错事,我决不会如今天一般心软。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行同陌路。”

那夜又下了好大一场雪,展慕天偷偷潜伏了进来,天色昏暗蒙蒙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寝宫内没有点灯,我们两静静的相对坐在汉白碧玉桌前聊了许多朝廷内的事。

“你帮我去注意韩冥。”我总觉得韩太后这件事有很大的蹊跷存在着,韩太后似乎故意在告诉我,她就是幕后之人。聪明如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明显的事来让我揭发?

他疑惑的望着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我奇怪的问,“怎么了?”

他挣扎许久才道,“数月前皇上也要我监视韩冥的一举一动。”

我蓦地一怔,“皇上也要你监视韩冥?还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展慕天摇了摇头,后叹了口气,“这数月来我一直派人监视着韩府,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但是这样的宁静却更加的可疑,家仆可疑,丫鬟可疑,韩冥更可疑。但就是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可疑。”

手掌轻轻拍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的心也扑扑的跳着。难道祈佑也早就怀疑韩冥了?那他如果有把握的话还留着苏思云做什么?难道他真的喜欢苏思云?不不,祈佑眼里那明显的厌恶是骗不了人的。

我必须去找祈佑问个明白……不,如果韩冥没有问题的话,我这样贸然去询问祈佑,或许会把韩冥推入万劫不复。还是先查个清楚明白再去询问祈佑,我不能鲁莽。

“慕天,你一定要好好调查韩冥。但是有任何消息千万先来禀报我,皇上那边你暂时敷衍着。”

展慕天虽有疑惑,却还是点头应允了,“皇上说,只要我办好了这件事,就晋封我为兵部尚书。”

“虽然晋封后对你我都有很大的好处,但是你晋封的这样的快,只会让自己摔的更凶。你在朝廷中万事都要小心啊,千万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官员!”我担忧的提醒着,“你尤其要注意的是祈佑,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你万万不可做出背逆他的事。否则就是有十个展慕天都会死在他手中。”

“这我都知道,若要调查韩冥根本无须让我前去调查,其实皇上这次只是为了试探的我忠心。不知姐姐有没听说过皇上秘密训练的一个情报组织?”他见我摇头,自己也微微叹了一声,“皇上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皇上,做任何事情都雷厉风行的。而那情报组织我也是听朝廷中四处传言的,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听到这我也陷入了沉思,情报组织?总不会空穴来风吧?“慕天,你上回说起你的父亲在暴乱中死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想再继续谈祈佑的事,淡淡的转移了话题,也想对展慕天了解的更多一些。

展慕天一听到我提起父亲,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由于屋内黯淡无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悲伤之气。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慕天,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都是朝廷中的那群狗官!”他愤怒的捶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俗话说的好,官官相互!”

“那一年的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朝廷拨了三十条大船的粮食用于赈灾,可是到了那群贪官的手中,他们竟私扣不放。若要粮食,掏钱来买。而那些粮食的价格与以往翻了十倍的价钱!我们穷人家当时民声载道,义愤难填,我们组织了一场暴动。将狗官打的鼻青脸肿,好不狼狈。而那些粮食我们也抢到了手中,解了一时的温饱。

可是那群狗官竟上报朝廷,说我们不守规矩,竟在赈灾派米之时发动暴乱,将粮食全数抢夺一空。朝廷没有查实竟派兵下来镇压,那次暴乱……死伤无数,而我的父亲也在那场暴乱中死去。而他临死之前还将那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百两银子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考上科举,要为所有枉死的百姓讨会一个公道。

那时候我恨透了朝廷,我一度想放弃科举之路,但是我想到姐姐你害身处水深火热,又想到父亲临死前的话,更想到那群狗官的贪赃枉法,我就坚持了下来。

让我庆幸的是,来到朝廷我很快得到了皇上的赏识。曾经我以为那次的暴乱的责任完全归咎于皇上,可是当我了解到皇上他根本不知道暴乱这件事时我很惊讶。多日的相处,我发现皇上真的是一个好皇帝,他虽然狠毒,但是心却兼济着天下,他的夙愿是一统三国,他想让四分五裂的国家能够不再有动乱。”

寥寥一番动情之语让我陷入了沉默之中,这官官相互狼狈为奸的事朝廷一直都存在着,但是,如今亲耳听见仍是感触良多。原来展慕天会变的如此冷酷无情,是因为这样一场暴乱啊,父亲的枉死……

而祈佑,他是个好皇帝……我一直都知道,并且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他的手段太过于强硬狠毒,为了统一三国,到时候必然血流成河啊。

也不知是否我们细微的谈话声过大,外边传来莫兰轻轻敲门之声,“主子,您还没睡吗?”

一听见莫兰的声音我与展慕天立刻噤声,一定是刚才展慕天说到动情之处,声音渐渐放大所致,我们两都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视线四处徘徊不定。又听闻外边传来花夕的声音,“你疑神疑鬼呢吧,这么晚主子当然已经就寝。”

“不行,我得进去瞧瞧。”莫兰有些生疑。

花夕压低了声音斥道,“你小声点,别瞎嚷嚷吵醒了主子,吵醒了她可有你受的。”

渐渐的,外边的声音也渐渐隐遁而去,我才与展慕天移步到后窗,外边的雪花依旧纷飞如鹅毛。他一个翻身而出,雪顺势打落在他的全身,“姐姐保重,弟弟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我很郑重的点头,“朝廷风起云涌,你万事小心。”说罢,立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日你派个人去趟御膳房为我办件事……”

我轻声说道将事情简单明了的说完,而展慕天只是点头,并未多问。

看着他渐渐走远,那凄然的背影渐渐淹没在雪花之中,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窗。走到卧帷软榻之上,将整个身子埋了进去。思绪飘飘忽忽的移到莫兰身上,心婉与莫兰都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尤其莫兰为最。每天夜里都要为我守夜,其目的不正是想寸步不离的监视着我吗?夜里都这样,那白天还不被她盯的死死的。我一定要想个办法除掉她,一定要。

思绪渐渐开始神游,眼皮也开始打架,最后安静的合上了双眼,沉入了梦香。

次日,花夕早早的便进来为我梳洗,我身着裹衣端坐在妆台前,任花夕用象牙翡翠梳在我的发丝上一缕一缕的拂过理顺。莫兰打了一盆适温的热水进来,“主子昨夜睡的可好?”

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睡的很好。”

“那就是奴才多疑了。昨夜恍惚间听到主子屋里有男人的声音,定然是听错了吧。”莫兰不动声色的笑道,轻柔的将水盆搁置下。

我平静的抚上自己那乌黑的丝发,“莫兰丫头还真爱说笑,深宫大院哪能有男人呀。”

而花夕也很平静,理顺我的发丝后,将象牙翡翠梳给放回妆盒内,然后走到金厨边取出一件蔷薇淡红千瓣裳,百鸟争鸣兰月裙,“主子快换上衣裳用早膳吧。”

我点了点头,“莫兰,去帮心婉张罗下早膳吧,我这有花夕就够了。”

“花夕还真是讨主子欢心,啥事都离不开她了,莫兰也该学学花夕是如何侍奉主子的了。”她益发笑的放肆,随后迈着轻微的步伐而离开。

花夕一声冷哼传出,“在主子面前都如此张狂。”

“没办法,谁叫我这个主子没有品级呢。”我浅浅一笑,在腰间打了上一个蝴蝶同心结。

“让奴才去教训教训她。”她的唇边划起一个弧度,看似笑却非笑。

“我自有办法收拾她。我的身边绝对不容许有这么多奸细,必须培植出我自己的势力。”将身上的衣裳穿好,转身朝寝宫外走去,“对了,花夕你去为我寻一本书来,宋朝提刑官宋慈所著之书《洗冤录集》。”

晌午之时,大雪依旧如常纷纷洒落,将小径四处覆盖。奴才们皆拿着铁铲与扫帚将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那条直通的小径才勉强能见,寥寥望去路面冻得似乎有些滑。簇簇白雪,暗香浮动,茫茫一片更显得昭凤宫的冰清玉洁。

祈佑上过早朝便来到我的宫里,看着他时常冒着大雪来到昭凤宫不由得心中黯然,我屏退了四周的奴才,怏怏的陪他静坐在窗前赏雪品茶。

“馥雅,你怎么了,今天似乎总在神游之中?”他吮了一口龙井,再揉了揉额头,昨夜似乎未睡好的样子。

我指着窗台之上一盆叶色苍翠有光泽的君子兰道,“这花像你,含蓄深沉,高雅肃穆,坚强刚毅。”

他淡淡一声笑,随口接道,“也象征着富贵吉祥、繁荣昌盛和幸福美满。”

看他眼底缓缓浮现出绵绵柔情,我心中巍巍一动。‘富贵吉祥’暗指我与他的高贵身份,‘繁荣昌盛’意指亓国的强盛,‘幸福美满’是在指此时的我们吗?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所谓的幸福美满?原来他眼中,这样就是幸福美满了。

我顺手折下开的盛泽的君子兰,拈起端放在指间轻轻旋转了几圈,“可是这花迟早是要凋零的。”

他沉默了片刻,后由我手中接过那朵君子兰,“馥雅,我知道委屈你了,连个名分都不能给你。很快……很快……”他的声音萦绕在‘很快’之上却没有说下去。

我在顾盼间微笑道,“祈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苏思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他闻我之言有片刻的怔神,似乎在思考着我这句话的含义。我见他不语,又道,“在我面前你表现的似乎很厌烦她,但是你包容了她许多。奸细的身份、刁蛮的性格。而且你信任她,甚至没有伤害过她,而你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我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你将一个敌国派来的奸细留在枕边,她随时可能对你痛下杀手。”

一长串的话竟然引来他的轻笑,我蹙眉嗔道,“你还笑?你今天不解释清楚你对她的感情,你就别想用膳。”

听到我这句话,他的笑声放的更大,朗朗之声萦绕在屋内。他拉过我的手,用了几分力,将我拖进他的怀中,我顺势而倚了进去。

他在我脸颊边落下一吻,“你是在担心我吧。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绝对没事。”

我知道他下面还会有话对我说,于是便安静的倚靠在他怀中,听他静静说话,心如明镜。

“大概在三年前,长生殿出现了两名刺客,若不是苏思云与韩冥我怕是早就死在刺客的剑下。那时我才发现,培养一批保护自己的暗卫有多重要。这两年我训练了一批死士,分别为三大组织。”听他娓娓道起长生殿的刺客,我心一怔,莫不是说那次我与曦一同前往长生殿盗画?

“那批死士分为暗组,主要负责为我收集情报与三国的消息。卫组,主要负责埋伏在我四周保护我的安全。夜组,主要负责接收我的命令暗杀追击。所以我的安全一直都有卫组在守护着,任何人想动我,除非先杀了那批死士,所以,区区一个苏思云丝毫威胁不到我。”他用只有我们两人听的到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着,似乎怕被人听见。我也知道,这是一件极为保密的事,这也是皇上最后的底线,他告诉了我,这是对我的绝对信任吗?

我回搂着他的腰,轻轻笑了出声,“那你对她那么好?如果她的利用价值没了,你会杀她吗?”

“你希望我杀她吗?”他不答反问,似乎……在犹豫呢。

“如果我要你杀她,你会杀吗?”

“只要你说杀,我便杀。”

说的倒是坚定,但是我辩不出真假,于是乎淡淡的勾起一抹薄笑,“我哪有那么狠的心会要她死,她毕竟是那样爱你,从来都没想要伤害过你。你不是魔,你也有人性,我相信你不会杀她的。”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才欲开口就听见一声,“皇上,主子,午膳来了。”

我立刻由祈佑怀中起身,站在窗前眺望着由心婉、莫兰领队,后面跟随着五名奴才手捧御膳小心翼翼的由路上走过,他们的步伐很慢,生怕一个不留神会在冰上打滑。这次我吩咐了他们只做家常小菜便好,只有我与祈佑二人同吃,根本无须铺张浪费。

“祈佑,你处理了一天的朝政,饿了吧。”我拉着他的手朝小花梨木桌上而坐,祈佑神情有些不够自在,许是刚才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心婉的突然到来而打乱了。

心婉与莫兰拿着碗筷试吃着桌上的膳食,祈佑握着我的手接了下话,“不要再多疑了,对她我仅剩利用。”

莫兰动筷的手僵了一下,似乎在想他这句话中的‘她’到底在说谁。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赶忙夹了一块鳝鱼放入嘴中嚼着。我一直悬挂着的心缓缓放下,正目望着祈佑,“我知道,都知道。”

祈佑闻我之言似乎松了口气,“吃吧。”他亲自为我拿起玉筷,递交给我手上。

我的筷子首先停留在人参炖鳝鱼,“这是鳝鱼?如此腥的东西也拿上来?”

“奴才刚尝过,御厨已经去了腥味,肉质细滑可口,主子可以服下。”莫兰谦和的回道。

祈佑却是一声冷喝,“你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太医禁她吃过于油腥的东西吗?你们怎么做奴才的?现在就给朕撤了。”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莫兰立刻跪下,心婉则是战战兢兢的将那盘鳝鱼撤下,“这都是御厨所做,奴才也毫不知情。”

“算了。”我摆了摆手,息事宁人。

用过午膳我送祈佑离开,就听闻一个消息,莫兰猝死。

仵座草草检验了一下尸体,说是误服有毒之物而死,祈佑闻言大怒,命人清查。

最后证实是责烹煮那盘鳝鱼,是死鳝鱼,所以当时的莫兰腹痛难止,片刻后即死。祈佑将御膳房的主厨撤下,还赐死了负责烹煮鳝鱼的那位御厨,这事就这样了结了。

我安静的在桌案前拿起那本花夕为我寻来的《洗冤录集》,翻开一页,笑望那一节字:鳝鱼死后血凝固,食之易中毒,不可服用。

指尖轻轻划过那段字,方才我还在担心鳝鱼会被心婉给试吃了,但是……就算心婉吃了,那也只能算是她命不好,替莫兰受罪。谁叫她们两同为奸细呢?

这只是御膳房的一次失误,误将死鳝鱼烹煮,送到主子这。他们该庆幸的只能是幸好我未服下,而不是怀疑这是一次预谋许久的谋杀。况且,莫兰只是一个宫女,又有谁会为了区区一个奴才而大肆调查呢?

莫兰死后,查出鳝鱼有问题,祈佑立刻放下手中的朝政来到昭凤宫。还未等我开口,他就已经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吃鳝鱼。”声音是那样的真诚以及担忧,我也不禁动容,清泪划落。

傻祈佑,你堂堂一国之君,竟害怕我会出事。那当初你又怎么狠的下心对我用毒呢?

第五十章 情叹暮颜花

除夕之夜,那漫天的大雪已落了三日,终于停歇了下来。今日宫中来了许多诵经祈福的僧人围绕这养心殿日夜诵经,直到夜里才散了去。祈佑在殿上宴请了数位重臣参加了此次除夕之宴,有苏景宏大将军,礼亲王祈皓与王妃苏姚,冥衣侯韩冥,六部尚书、侍郎、侍中。后宫来了韩太后,三夫人,陆昭仪,妍贵人,苏贵人。来的都是大名鼎鼎的朝廷重臣与后宫宠妃,我坐在苏思云下席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与这个场合不匹配,我可是个没有品级的女子。

殿内一片歌舞升平,朝廷重臣相互饮酒,不时跪拜而下向祈佑敬酒祝贺。邓夫人突然兴起,含笑而望这对面而坐的苏姚,轻声开口道,“听闻王妃是有名的才女,正好这儿同坐了一名今科状元,你们两可得相互比比文采了。”邓夫人言才罢,周围的人都纷纷颔首而符合,一直催促着他们二人做首诗。

苏姚侧目望着祈皓询问他的意见,而他则是用那温柔的眼神示意她来一首诗。苏姚两靥泛起绝美的笑,眼波一转,脱口而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一阕新歌声嗽玉,歌声嗽玉采莲人。”

她的一首诗采落音,周围都为她这首诗而发出一片叫嗟叹声。我也暗暗轻叹她的才学,这叠字联可谓诗对的既工整又雅高,词中没有华丽的修饰辞藻却披露了寻常百姓女子的平凡之日,有着入世脱尘之感。

“展大人,该你了。”周围顿时有官员嚷嚷着,我也将目光投放至展慕天身上,这应该难不倒聪明过人的他吧。果然,他立刻脱口接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好对,对的太好了。苏姚对女子采莲吟歌,展慕天对男子骑马赏花。都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写照,这便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啊,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周围一片喝彩之声,就连祈佑都露出赞赏之色,“展大人与王妃之才学确实不相上下。”祈佑沉思了片刻又道,“展大人今年有二七之龄吧,可有家室?”

展慕天倏地一怔,似乎已经猜到祈佑下面要说些什么,沉郁的回道,“暂未娶妻。”

“那朕给你指桩婚事可好?”

“回皇上,臣不……”他立刻离席而道,似有拒绝的意思,但是途中触碰道我的眼神,将未完的话咽了回去,“谨尊圣命。”

祈佑将犀利的视线投放至苏景宏身上,“苏将军,朕听闻你府上还尚有一女,似乎刚过笈弃之龄,朕将你的女儿指婚给展大人如何?”

苏景宏也立刻离席,“皇上,展大人年少才俊,配小女实委屈了。”

“苏将军,既然实皇上赐婚,你还要推脱?”太后凌然的扫向苏景宏。

他垂首犹豫良久,“臣,遵旨。”

这一次的赐婚来的突然却又让我感觉是蓄谋已久,如今展慕天正是培植势力之时,祈佑突然将这手握重兵的苏景宏之女赐婚给他,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正是在助其一臂之力吗。而今展苏二家一联姻,那就等于又往上爬了几分。我之所以用眼神示意展慕天让他不要拒绝,正是猜到祈佑的用心,若展慕天拒绝了就明显的在与祈佑作对,那祈佑今后还会信任他吗?如果一位大臣连皇上的信任都无法得到,他就永远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官。我不希望展慕天一时意气,到时候便会万劫不复。

除夕之夜就在一场赐婚下结束了,花夕在身后为我掌灯,寒风素素侵袭在我们身上。路上的雪依旧未融尽,湿了我的靴子,脚底冰凉。我特别希望能快些回到宫里,这样就能快些脱掉那被冰雪浸透的靴袜,烘烤暖炉,躺进被窝。

“辰主子,走的累了吧?”苏思云乘这玉辇由我身旁而过,慵懒的躺靠着睨着我,“哎,谁叫你没品级呢,只好委屈你步行而归了。”

我莞尔一笑,“是呀,苏贵人贵宠六宫,乘玉辇是身份的象征。”说到此处她得意的笑了起来,“知道就好。”

“但是男人的心您知道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通常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皇上?他身边美女如云,三年一次选妃,来来回回徘徊在他的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你又怎能保证他对你十年如一?况且的你的身份……”我蓦地将声音顿住,注视着她渐渐变色的脸。

“下面的,就不用我继续说了吧?苏贵人是聪明人。”

“只要我一天不吐露心中的秘密,皇上他就不会动我。”她的手缓缓拂上额间的珍珠花钿,笑的格外清丽妩媚。

“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竟还是一点不了解他吗?两年多了,你若是再拖下去,皇上的耐性可是要被你磨光的。”我的步伐未停,同她的玉辇并肩而行。

“皇上不会动的我。”她放声一笑,魅惑之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格外惊悚。此刻见到的她与往日见到的她根本就是两个人,她终于在我面前露出了真面目了,这就是苏思云呀。她又凭什么你们肯定,祈佑不会动她?她只不过知道幕后人的秘密而已,用的着如此张狂吗?

“馥雅公主,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你想单凭一人之力来报仇,简直是异想天开,识时务就快些离开亓国。”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还打算留下位皇上生个孩子。”

她的脸色因我这话而变色,冷声冷语道,“那也要你生的下来。”

“试目以待吧,苏贵人。”我的孩子已经被你们害过一次了,我还会那么傻让你们再害一次?

雪压白絮飞,浓郁冷香扑。

最后我与苏思云分道扬镳,这一路上我同她的言语间充满了火药味,这是我们第一次正面叫板吧,或许我与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也期待着与她的这一场争斗,我想,会非常有趣。

我与花夕转入回廊的拐角之处,正见韩冥迎风而立,梁上摇曳的烛火映的他半边脸忽明忽暗,影子也拉了好长好长。我迎上他,与他并肩立在风中,如刀的冷凛之风将我的脸蛋划的有些疼痛。花夕很识趣的后退至拐角边缘,避开了我们。

“冥衣侯是在等我?”我率先开口,淡淡之声随这冷风飘散。

“是。”

“有事吗?”

“谢谢你没有将姐姐的事抖露,那日,对不起,我必须保护我的姐姐。”

“我能问一句吗?”见他点头应允,我才开口道,“与太后,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姐弟?情人?”

韩冥的身子一怔,终于将仰望黑夜穹天的视线收回,转投放在我身上,“恩人。”

得到答案我颔首了然,“还有个问题,能问吗?”

见他再次点头,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上他那对殇淡的瞳,一字一句的问道,“五年前,我被灵水依毁容而跌下崖,你是如何发现我,并救到我的?”

他的神色不变,但是却没有说话,我浅浅一笑,目光几乎能看道他的心底。曾经我没有询问他如何救到我的,那是因为不向提那段伤心不堪的往事。而如今我的再次问起,却是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不得不问了。但是我想,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于是我又问道,“听说天下第一神医医术高超,却从不轻易救人。当日你居然能找到他为我整容,你真是挺厉害的。”

但见他微微启口,只说了一句,“潘玉,不要管这些事了。”

“你让我不要管?你要让我的孩子白白死去吗?”我略微有些激动的提高了声音,想到孩子,眼眶有些湿润。我强忍着泪水扯出笑容,放低声音道,“你不懂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正如你当初欺骗我,祈佑对我下了麝香。”

“那件事,对不起。”他的声音并无多大的起伏,我讽刺的一笑,“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了,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我将即将划落的泪水逼了回去,侧首道,“花夕,回宫。”

“是。”一闻我言,花夕迈着小步朝我奔跑而来。我没有再看韩冥一眼,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回廊深处走去,花夕凝视这我的侧脸,有些担心的问,“主子,您哭了?”

“没有。”我矢口否认道,看着皑皑积雪堆积在树杈之上,听点点滴滴融化的声音,清脆悦耳,“帮我给展大人带个话,查查苏思云的身份。”顿了一顿,又想到韩冥,随即道。

“还有韩冥的身份。”

苏思云,如此肯定祈佑不会动她,为什么?

韩冥,众多谜团似乎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何他有关系吗?我不信,韩冥……是个好人,至少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元宵节那人,宫人都忙碌了起来,纷纷拿起细竹与红纸做着灯笼,然后吊挂在树干之上,等待夜幕来临时燃起烛火许愿。还有人折起纸船,中间摆放一支红烛,任其随波逐浪。宫人每到元宵佳节都会做这样一件事,他们都希望愿望成真,这也算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吧。

夜幕低垂,这个昭凤宫被幻若流霞的璀璨之光笼罩着,艳红的烛光将秃树映的烁烁明艳。寒风侵袭将烛火摇曳,粘在灯笼上的愿望被风吹的飘扬而起,我站在树下沐浴着风中之光,望悬挂于树的灯笼,一片祥和的红耀花了眼。

我被那一个个愿望吸引住了,不禁凝神念起:

佑父母身体健康,女非常挂念你们。

早日脱离这阴暗的深宫,恢复平凡的生活。

……

念了许多愿望才发觉几乎是千篇一律挂念父母,脱离皇宫,其中也不免有几个期望自己飞上枝头的愿望。其实人各有志,有人期望平凡安逸就会有人期望荣华富贵。二者却是永远相互的,你平凡安逸注定要承受生活给你带来的种种苦痛,你荣华富贵注定迷失本性而一人独立孤独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