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佑能有这样一个臣子真是他今生修来的福气,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祈佑不惜甘冒欺君之罪也要将我送出去。只要祈佑有丝毫的不对,他必定坚持自己的原则与祈佑对着干,现在朝廷上能有这样的官员已经不多了。只是苏景宏的思想过于迂腐古板,遇事不懂变通,一味的往前冲,这样便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这也是他为何在朝廷中独来独往,没人愿意与他打交道的关系吧。

月照雪成霜,寒气侵狐裘,冰雪浸雪靴。

我紧随在苏景宏的身后一同攀岩雪峰,虽说雪峰之路并不陡峭,但是夜黑风高,大雪蔽路,唯有手上的那一盏灯勉强可以照明前方的路途,确实难以行走。约摸攀爬了两个时辰我们才上了半山腰。

那路途很难行走,我们的脚踩在冰凉的雪花之中发出‘孜孜’之声,我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喘的很厉害。苏景宏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我,一个劲的往上走,我很疲惫,但是不能喊累,因为上山之前我承诺过的。

眼看着苏景宏离我越来越远,我很想追赶上去,但是双腿已经软了,再也走不动了。一个踉跄,摔在冰凉的雪地中。我想,我要完了,苏景宏肯定会将我丢在这个冰天雪地中不予理会,我不怕死……但是至少要让我见到祈佑没事,这样我才能走的安心啊。

脸颊整个贴在冰寒的雪面,冰寒刺骨的冷让我的全身麻木,直到一双手将我由雪地里扯了起来,“不能爬山路,何必自讨苦吃。”

瘫坐在地,借由苏景宏的手臂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几乎殆尽的身子,“你不是说,不会管我吗。”

苏景宏一声轻哼,“你以为老夫愿意折回来?若不是干粮与火匣子全在你身上,你死活才不关老夫的事。”

我轻咳几声,露出惨淡的笑容,“那还是干粮与火匣子救了我一命。”

“好了,你省点气力吧,休息半个时辰继续赶路。我们必须在破晓之前到达山顶,取得最干净的腊雪之露,这样,皇上才有救。”

我深深吐纳着呼吸,平缓自己的体力,苏景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用手臂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其实苏景宏也并不是如此蛮不讲理的粗人,否则他大可丢下我自己出去寻找甘露雪莲,粮食……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吧。

半个时辰后,我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服了一些粮食补充体力,立刻与他一同继续朝雪峰攀爬。快要到达巅峰之时,愈发的陡峭,我的体力依旧不支,险些由雪峰摔了下去,幸得苏景宏紧紧拉住了我,才免遭一难。

他温实带茧子的手突然让我想到了父皇,父皇的手也是这样的,年少时他多次领兵出征,无数次奋战沙场才稳定了夏国,他手的茧子一点儿也不亚于当年父皇,一股酸涩之感涌上心头。

万里荒原茫茫白雪,风势猛烈,衣角飞扬。

破晓那一刻,我匍匐着身子用手中雪白的羽毛轻轻将雪面上那层露水扫进瓶子中,片刻就装了满满一大瓶,随后小心的收入怀中。

“四处找找看有没有雪莲,听军医说它一般生长在雪峰的山峭边缘。”苏景宏见我已经收好瓶子,便在漫漫雪峰之巅四处找寻着。

我小心翼翼的踩在边缘,探出脑袋朝下望去,这雪峰还真不是一般的高,若是人摔下去铁定粉身碎骨吧。

“雅夫人,小心点。”苏景宏突然回首,僵硬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担忧。

“会的。”我冲他一笑,真没想到,一向对我有偏见的苏景宏竟会关心我。他不是巴不得我死吗,这样祈佑就可以安心当他的皇帝了。

突然,我在雪峰的山峭边看见一朵绚烂的白,在风雪中傲然生长,色泽娇艳。那不是雪莲又能是什么!

掩不住的兴奋,我立刻蹲下身子,伸手想去够那朵雪莲,“苏将军,我找到雪莲了!”一边回首冲苏景宏喊,一边用力去够下边的雪莲,可是离的实在太远,我要够上还差好大一节。

苏景宏也兴奋的奔了过了,站在我身侧探脑而望,整个眉头深锁,“离的实在太远了,雅夫人你让让,我用刀鞘做几个能够踩踏的雪坑。”

待我让开,他便动手在陡峭险峻的峭壁之上凿下一个个雪坑,看他如此用力,我担心他脚底打滑,立刻托住他的胳膊,以免他不小心摔下去。苏景宏的身子被我触碰之后僵硬片刻,随后立即恢复,继续凿着。

片刻,终于凿出一个个可以抵达下方的雪梯,“好了。”说罢,苏景宏便将手中的大刀插入冰雪之中。

“我去。”一把拦住欲下去的苏景宏,坚定不容拒绝的声音由我口中吐出,侧首凝望着有些讶异的苏景宏,我冷着一张脸道,“你是亓国的大将军,要号令万千将士与昱国一搏,不能出事。我馥雅是红颜祸水,遗留在世只会祸害皇朝,若我出事,这世上便也少了一个祸害。”顿了顿,我笑道,“况且了这个地方如此之滑,万一您一个不小心以我的力量是绝对拉不住您的,若我滑了,以您的力量或许还能拉扯住我呢。”

“好。”他没有拖拖拉拉,直接应下。他很聪明,知道考虑事情的严重性,不愧是久战沙场的大将军。

在下去之前,我看见苏景宏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亮光,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当我与苏景宏带着好不容易摘采到的雪莲下山之时,又下了漫天的大雪,纷纷扰扰,萧潇袭襟。苏景宏默然将雪莲与雪露递给军医让其磨成药粉给祈佑服下,我与苏景宏皆在帐外等待着,大雪落了我们满身尘霜。

展慕天听闻我们回来了,立刻由军队脱身而来,站在我身边低低的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含着淡笑而摇头,“没有。”

“看见姐姐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他松了口气,细心的为我拂去发丝上片片雪花。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始终凝视面前那紧掩着的军帐,脑海中浮现的是在雪峰之上的情形。当我摘采到那株雪莲之时,我清楚的看见了苏景宏目光那抹杀意。

其实早在上山之前我便已经知道,苏景宏定然会对我下手,但是我没有遗憾了不是吗?虽然明白,但是我还是含着笑容将手中的雪莲递给了他,“一定要救活祈佑。”

苏景宏的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雪莲,紧握着我的手有些生疼,突然间感觉到我的手一松,在我以为要摔下去之时,手再次被收紧。

他竟将我带上了雪地,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孤身离去。

看着他矛盾的身影,我怔住了,他竟然将我救了上来。他方才那明显的杀意,根本就是想将我置之死地,他松手了,却再次握紧了。

无数的雪花片片打在我的脸颊之上使我回神,侧首望着站身侧的苏景宏,那刚毅的脸以及满面的胡腮,炯炯淡漠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军帐。我动了动口,却没有说出话语。

此后成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沉默,天地间唯剩下风声呼啸,雪声簌簌。

直到军医出来,我们的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的冲了上去,可是我冲到一半之时却停住了步伐,呆呆在立在原地,望着展慕天与苏景宏焦急的询问着祈佑的伤势。

军医终于是松了口气,笑道,“皇上已然没大碍,现在已经转醒……”

话未落音,二人已冲进帘帐,我的心也渐渐放下。

“雅夫人,您不进去么?”军医奇怪的看着我。

“不了……他没事,我便放心了。”苦涩一笑,挪动着步伐缓缓后退。

展慕天和苏景宏却突然揭帐出来,“姐姐,皇上要见你。”

“见我?”瞬间,我乱了方寸,也不知该用何表情面对祈佑,又该与他说些什么呢。我想退却,但是心中却是如此渴望着想要见到他,见到他没事。

当我揭帘而进之时,眼眶猛的泛酸,望着虚弱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祈佑,上身没有穿衣裳,唯有雪白的纱布将他的腰际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脸色异常苍白,但是目光却深炯的凝视着我。

虽然帐内很暖,生起了四个暖盆,热烘烘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还是担心他会冷,蹲下身子加了几块碳。

“馥雅……”他暗哑的声音唤了一声,气若游丝,几乎用尽了全力。闷哼一声,似乎扯动了伤口。我立刻跑到榻边担忧的望着他,“怎么了,伤口疼了?”

“没事。”清寂的眼中略带着深软幽亮,巍巍的握住了我的双手,拉着我坐在床的边缘。

见他想起身,我立刻按住他,“别动,你有伤,万一扯动了伤口怎么办。”

他乖乖的不再动了,唇边划出淡淡的笑容,“方才苏景宏进来,只对我说……雅夫人是个好女人。”他扬起手,轻拂过我的脸颊,将散落在耳边零落的发丝勾至耳边,“头一回,他在朕面前夸一个女人,一个他讨厌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先是被苏景宏突然对祈佑说的话给怔愕住,随后又被他那句‘讨厌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之语逗笑,“大半辈子?那时的我还未出生呢,如何被他讨厌大半辈子。”

他无奈笑却是多过宠溺,轻轻勾起了我的发丝,凝望了许久,“以后……不要再落发了,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再也不会。”

原本带着笑意的我被他一句话弄的眼眶酸酸的,看他对我那浅浅情深的目光,我仿佛回到了从前。终于忍不住,我俯身靠在他的怀中,泪水一滴滴打落在他的赤裸胸膛,“你真是傻,为何要亲自带着连思过去,你真的不要你的江山了么?你舍得放弃吗?”

“我舍不得。”很坚定的吐出几个字,随后又道,“但是看见连曦那把刀抵在你的脖子上,我很想赌,但是不敢赌……因为赌注是你的命,我输不起。”

感觉到他的手一直轻抚着我的脊背,那言浅意深的话语,前所未有的安心让我黯然一笑。

他将我埋在他怀里的头勾起,轻柔的抹去我的泪珠,看他刚毅的轮廓因唇角浅浅的笑意而柔软,我不禁有些呆愣,好久没有见到如此沐人的微笑,只属于他!

在我怔忪之时,他微白干涉的唇已经覆了上来,冰凉的舌尖触碰让我有些适应不过,向后退了分毫。他勾着我的颈项,不让我躲闪,唇齿间的嬉戏纠缠使我无法抗拒,就如一杯香溢四射的酒,愈饮愈醉。

他厚实的手绕过我的腰间,隔着厚实的衣衫抚弄着我的酥胸,我立刻伸手制止他继续下去,“祈佑……你……你有伤!”在空隙之间,我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

“真的……很想你。”他避过我制止他的手,唇慢慢划落至颈边,唇时而轻柔若水的拂过,时而激狂若骤雨,迫出我紧闭唇间的呻吟声逸出。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带有暧昧的气息间,只听得彼此渐渐凌乱的心跳。

他渐渐火热的身躯灼了我抵在他胸前的手,怯蹑着想要收回,但是迷乱的理智却让我攀上了他的颈项。他一个翻身,与我调换了个位置,将我压在身下。

见他此番举动,我立刻清醒了神智,惊叫,“祈佑,你不要命了!你的伤才刚好……”我轻轻推拒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使他的伤口裂开,“别再动了,好好躺着。”

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伸手揽了我腰肢,紧紧箍在怀中,任性着不肯松开。我不得不将脸色沉下,“祈佑,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我轻轻将压在身上的他由身上翻过,让他重新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小腹上渗出了丝丝血迹,火气顿时涌上心头,“又流血了!”忙想下榻唤军医来为他重新包扎。

祈佑却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馥雅,别走。”他的眼中黑的清透,“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抱抱你,不要让人来打搅我们。”

“可是你的伤……”我仍是不放心的盯着雪白的纱布上已经染了丝丝的血红。

“一点轻伤而已,我还承受的住。”他将我揽入怀中,疲乏地伏在我胸前,闭目休憩,平稳的呼吸让我感觉他是否睡着了。

我的下身尽量不去贴靠在他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他的伤口扯裂。指尖轻轻的划过他的脸颊,深深的凝视着他的容,就怕他会从我面前消失一般。

对于我的触碰,他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松弛而下,放在我腰肢的手又紧了几分。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挂着干净的笑意,“馥雅……我爱你。”

一怔,我怀疑刚才听到的是幻觉,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依旧是闭着眼睛,含着笑意重复了一遍。

好久,都没有听他再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好像……唯独在与他大婚那夜,他对我说过……

笑意渐浓,很认真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纳兰祈佑说,很爱你。一辈子都不愿再与你分开!”他很有耐心的又回了一句,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胸前,薄削唇边犹带笑意,真的……很像个孩子。

我喜欢这样的他,因为此时才是最真实的他,真正的他!

第六十二章

待我惊醒,床侧却空空无一人,我的心凉到脚底板,祈佑呢?祈佑呢?

迷惘在帐中搜寻着,却见展慕天搀扶着祈佑揭帐而入,我一惊,立刻赤脚翻身跳下床,搀扶着他另一只手,冲着展慕天道,“皇上伤势未好,怎么能随便出去走动,你看,伤口又流血了。”

“臣也劝皇上勿出去,但是皇上坚持,臣拗不过他。”

祈佑淡淡的笑了笑,“朕的伤势怕是军中将士最为担心的一点,若朕不出去给他们一个安心,这场仗我军便已输了一半。”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的伤口才刚稳定下来,药材还有好些日子才到。你要再出个万一,我岂不是又要上雪峰采一次雪莲!”口气突然闪现异常的激动,但是搀扶他的力气依然是小心翼翼的。

与展慕天合力将他扶坐在一张铺放了雪狼皮的一张椅子上,他软软的倚靠其上,带着笑意睇着我,“朕没事的。”

无奈的叹息一声,忽望四个暖盆中的火没有初时之旺,便信步蹲在火盆边往里面加碳。

帐中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展慕天似乎察觉到什么,躬身一拜,“臣先行告退。”

只听得帐幕被揭开又被放下的窸窣声,火炭‘噼噼啪啪’的在盆中燃烧着。我起身走至他身边,颇为忧虑的问,“祈佑,这场仗有把握打赢吗?”

“没有。”他回答的很轻松,但是这两个字却是如此凝重。

“这么没有信心吗?咱们的兵力比连曦的兵力要盛许多。”听他这样说我很讶异,从来没有想过不可一世的他会说出这样没有信心的话来。

祈佑拉过我垂放在侧的左手,“是我累了。”

累!与祈佑相识十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累这个字,我也没有想过,他竟会说累。

他修长的指尖摩擦过我每一根手指,那么轻柔。薄锐的嘴角一如往常那般凌起,然而那其中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与期许,“馥雅,我们也自私一次好吗。丢下这五十万大军,我们远走他方,去过平静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血腥,没有利用……”

我再一次因他的话惊呆,只能傻傻的望着他良久良久。祈佑真的变了,他真的已经厌倦了这宫廷的斗争与身为皇帝的无奈,再也没有那份强势与不近人情。他今天说的两个词,累,远走……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为了争夺皇位连父亲都能杀的祈佑吗?

“馥雅,回答我。”祈佑握着我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这才使我回过神,眼光凌乱的在四处徘徊不敢正视于他,“祈佑,你别与我开玩笑了。”

音未消散,他便立即接道,“我很认真。”

我惨淡一笑,此刻多么希望自己真的能如他说的那般,自私一次。但是我不能,祈佑也不能,“你若真的想要舍弃亓国的百姓,我可以陪你自私一次,但是,我们离开之后呢?对,平凡的日子很快乐,但是你真的会开心吗?你的肩上永远背负着亓国千万百姓的责任,统一天下是你毕生的夙愿,这样不战而败,临阵退缩,将江山拱手让人,你真的会甘心吗?或许你现在会觉得值得,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会如现在这般不悔吗?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丢弃了一生的夙愿,这辈子你都将有遗憾。即使我们过着平凡的日子,但是却不会开心。”

恍惚间,我看见祈佑眸中那抹痛苦,挣扎,矛盾。我心中也在疼痛,澹澹说,“不论这场仗是赢是输,我将会永远与你并肩站在一起。”

“馥雅……”他动容的唤了一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却再也说不出话。

“战争的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曾为自己的夙愿所努力过,坚持过,付出过。这样,即使战死沙场,也是重于泰山。祈佑,你不属于平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才是你最终的位置。”

“那你怎么办,你的夙愿呢?”

既然祈佑能为我舍弃江山,那馥雅又为何不能为他舍弃夙愿?宛然一笑,我回拥着他,“数日前,我的夙愿是趋于平静。而今日,我的夙愿却是生,亦同生,死,亦同死。”

这十日来苏景宏已派探子秘密前往昱国十里外的边防,将其四面驻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四面环雪以及可隐藏军队地形也尽在掌握,纤毫不遗。每夜苏景宏都会与展慕天来到军帐内与祈佑商议军政,更想方设法用最短的时间攻克边防,可见他们仍在粮草之上颇有困境。

他们议战之时我本想避开,毕竟这军事机密不容得我去窥听,而祈佑却不准我出去,说外头冷,留在里边没事。苏景宏与展慕天都没有反对,当着我的面也侃侃而谈,夜夜都商议至天明方罢休,真的很担心祈佑的身子能否支撑的住。

如果我是连曦,定然会乘祈佑受伤这几日与之交锋,这样胜利的把握必然更胜一筹,但是连曦没有。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懂连曦,时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时而又保持着作为一个帝王的身份不去乘人之危。

我抱着双膝坐在火盆旁,时不时朝里面加碳保持着帐内的温暖,今日从亓国来的药材已经抵达,军医为其熬好送至军帐,但是祈佑却搁在桌案一旁动也没动,专心的与两位将士商议如何才能攻克边防那座如铁般的城墙。我知道他的压力很大,毕竟亓军比不了昱军,我们的粮草根本支撑不了。

亓国赢,昱国赢,在我心中已经不再重要。不论谁做了皇帝,都会为苍生造福的。曾经一度认为连曦没有资格统一三国,因为他心中的恨来的凶猛,而今他的心怀已经足够做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

而今两国的交战最重要的只是个过程而已,成败都已不重要。

有时候我会想,两位都是旷世之主,若能不战而统一那这个天下将没有血腥。可是每每话到嘴巴我却咽了回去,君主只能有一个,连曦绝对不会臣服于祈佑,连城的那比债依旧在祈佑手中。而如此骄傲不可一世的祈佑,更不可能向连曦低头。

两人都是如此高傲,谁都不可能低头,即使输,也要输在战场之上。

一阵冰凉划过我的脸颊,倏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如鹰的眸子。我揉了揉自己闭目沉思的眼,收回迷蒙的意识,用暖暖的双手捂上他冰凉的大掌,“都走了吗?”

唇角微微一勾,回握着为其取暖的手,“与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与他们二人商议军情会很久,你偏不早些去休息,总是要等我。”

“我不等你,谁能让火盆的碳一直燃烧呢?我不等你,谁能为你宽衣扶你上榻休息呢?我不等你,谁能盯着你将那碗早已凉透的药喝下去呢?”我振振有辞一连反问三个问题,他瞬间有些错愕的凝着我,一时间不知该回些什么。

抽出一只手将他鬓角残落下的发丝拂过,“我去将药热一道……”

“夜深了,不要去了。”

“早已凉透了。”

“端过来吧。”

看他霸道坚定的语气,我也拗不过他,起身跑到桌案端起冰凉的药碗递给他。他不接,只是挑眉问,“难道你不喂我?”

被他的表情逗笑,拿起勺舀起一勺黑汁递至他嘴边,“真像个孩子。”

他不与我辩,只是一口饮尽,却苦涩皱了皱眉,“真苦。”

我啐道,“难不成你真要学小孩儿加糖?”说罢,又凑过一勺至他嘴边。

他不说话,再次饮尽。在他灼热的目光之下,冰凉的药汁已见底,我的双颊早已飞红。也不看他,带着小鹿乱撞的心跑去按上放置好碗,才回首便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衣衫悉窣那熟悉的淡香若有若无,“祈佑,早些去休息吧。”眷恋的靠在他的怀抱中,我低低的提醒着他,看他眸中隐有血丝,怕他身子支撑不住。

“得妻若能如此,夫复何求。”低沉暗哑的嗓音划过我的耳边,“过些日子就该与昱军正式交战了,怕以后都不能再这样抱着你。生亦同生,死亦同死。你可知这句话放在我心上多么沉重。”

“无须沉重,你只需知道,馥雅一直在这等着你归来。”浅浅一笑,倚在他的胸膛前细细吐出淡而坚定的话语。

他缓缓松开我,牵起我的手揭帘而出,带着我投身在漫漫飞雪之中。

皎洁明月映白霜,劲风吹逝红尘歌,簌簌雪声落无痕。

“十年了,你我之间已不比年幼,都渐入中年,心绪也沉稳许多。”他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对着头顶悬于苍穹的明月微微而道,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便静静的与他并肩而立,任雪花飘零于身。

听得他继续启口道,“再也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因为承诺这东西我再也给不了,也不敢给。我只能对你承诺一句,纳兰祈佑,定不再负你。”

轻轻吐出一口气,与他同望皎洁的明月,“我亦不再需要承诺,承诺这东西都是方及笄的姑娘们想要的。我只要你好好的,这便是你给我最大的承诺。”

他突然笑了出声,嘹亮高亢之声响遍寂静的雪夜,“馥雅,祈佑庆幸今生能遇见你,即便是战死沙场,死亦无憾。”

一月,战鼓喧嚣,号角飞扬在北疆辽阔的荒原之上,朔风冬雪弹指千关。亓宣帝带伤上阵,挥师二十万精兵架云梯攻城墙,余十万左右夹击对其十面埋伏,余二十万驻守后防接应。战马飘零,声势如虹,亓宣帝仅支撑一个时辰,伤势加重,小腹血流不止。在众将拥簇下退回军帐,亓国士气瞬间低落。

三月,昱军死守城墙,久攻不克,火光烁烁,长箭如雨。亓国攻城者死伤惨重,日连旗影血刃孤城,满目疮痍硝烟滚滚。

四月,城墙自开,昱国大将李如风领十五万万大军与之正面对垒,烈马如风,声势浩荡。雪山动摇,大雪蔽路,双方死伤惨重。亓军苏景宏大将军手持大刀上阵杀敌,血溅银盔,力斩千人首级,后亲取昱军李如风首级,昱军见之丧胆,退回城内。

七月,紫霓万丈干青霄,杀气肃穆地弥漫在荒原,亓宣帝伤愈,重披盔甲,手持长枪,坐镇挥军直逼昱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十月,战事连绵,亓军三次于国八百里加急调动粮草,百姓已是饥寒交迫,再无粮食可征。亓军剩余四十万大军陷入窘迫,渴饮雪,饿食树皮。终引起内乱,亓军战士疯狂的相互厮杀,饮血食肉。

十一月,亓国被迫无奈,派展相前往昱军与之谈判,成王败寇一决沙场。昱国允,两方全军出动,决战荒原。金戈铁马,山河撼动,血溅皑雪尸遍野。

十二月,亓国败。

此延续近四年的亓昱之争,终宣告结束。

第六十三章 回首笑沧桑

一年,我陪祈佑在边关呆了整整一年,我目睹了战争的残酷,目睹了血腥的杀戮,目睹了满目的疮痍。最令我触目惊心的便是军中内变,因为没有粮食,受不了饥寒,原本并肩作战的战士们相互厮杀。弱的则会被丢入滚烫的水中煮熟了,十几个战士围成一圈吃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