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一扑一杀,云罗与刘陵两人在殿中悄悄演练了几十次,力求一击必中。而云罗自尽的绳索则是打了死结,根本伤不到自己几分。所以才会诱使侍卫放下戒心带他们出了守卫重重的大殿。

云罗踉跄退了两步,勉强笑道:“刘公公好身手。”

刘陵将两个气绝的侍卫拖到了路旁,看了云罗一眼,喘息道:“华尚宫也不逊色,眨眼之间就杀一人。咱家还没见过女人杀人呢。”

这最后一句像是称赞却怎么听起来十分奇怪。云罗用雪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淡淡道:“不是他们死便是我死。这关键之时也容不得心慈手软了。”

刘陵随意捧了几捧雪盖在侍卫身上,拍了拍身上的雪,问道:“华尚宫说我们接下来要藏哪里?”

云罗微微一笑,一指宫阙重楼中最阴暗的一角,道:“就是哪里!”

…半个时辰之后,刘陵坐在炭火旁烤着几乎已冻僵的手指,笑着赞道:“华尚宫果然聪明,这个地方云妃要找的话估计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云罗用一个奇形怪状的铁锨搅动炭火,打量了这阴森的地方道:“没想到平日戒备最森严的宫正司此时却没有一个狱卒。”

刘陵嗤笑:“正所谓狡兔三窟,宫正司干的是得罪人的营生,一挨有变自然逃得比旁人快。这时候他们也在宫中,只是不过是如雨滴入海再也找不到罢了。等到风平浪静就会出来的。”

云罗忽然对他道:“刘公公稍坐,我去找个人。”

过了一会,云罗背着一位年迈脏脏的老妇人慢慢走了过来。老妇人坐在炭盆边,舒适地一叹:“这个时候好好烤烤火真是人间美事。”

刘陵看了那老妇人一眼,问:“这位是谁?”

云罗笑道:“是我以前在宫正司的故友。称她徐婆婆。”

刘陵不认识,客气点了点头。

老妇人见四周无狱卒,忽地笑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老身这辈子就只看见两次宫中无人的情形。”

牢房外寒风呼呼如鬼哭狼嚎,云罗与刘陵同时都沉默下来。

半晌,老妇人呵呵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畅快,像是压抑了许久终心想事成的欢快。

她笑完,问道:“那老不死的皇帝终于要死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 风雪倾天天地变(四)

更新时间:2014-9-2 11:11:04 本章字数:5199

老妇人的话中含着无尽的怨毒,令人心中打了寒颤。

云罗看了她一眼,道:“皇上病重,云妃趁机逼宫变乱。太子离京,晋国危险了。”

老妇人冷哼一声:“活该!老匹夫贪权好色,最后定要死在这之下!哈哈…”

云罗不知她与晋帝有什么过节和渊源,只能柔声劝道:“徐婆婆,等寻个时机我找个机会放你出宫。”

“出宫?我要出什么宫?!”老妇人冷笑如癫,口中吐出最怨毒的话,嘶嘶道:“我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来今日这一刻,我要亲眼看着这沽名钓誉,有负李氏皇恩的贼人在我的眼前死去!孀”

云罗微微一惊。一旁沉默的刘陵忽然开口道:“咱家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昭宗帝的庆琮公主!”

此话甫出,云罗更是惊讶得直看着眼前脏污苍老的老妇人。她失声问:“你不是姓徐吗?”

她听得她自称徐氏,以为她最多不过是犯事的宫妃或者什么老宫女。可是刘陵这一句却令她大出意外蕊。

云罗知道晋帝年轻时因镇|压黄巢有功,唐帝赐他国姓李。后来梁篡唐自立,该国号自称为帝。晋帝逼于形势亦是自立为帝,可是却始终尊唐号,自称是李氏子孙,势必要杀梁贼以恢复大唐李氏为己任。

所以梁与晋为仇敌,几十年来势同水火。这也是当初凤朝歌败逃执意到晋国的原因。

可是若刘陵说的是真的,眼前这老妇人是昭宗帝的庆琮公主,那一向对唐忠心耿耿的晋帝为何要囚她在宫正司中几十年呢?!

千百个疑问从云罗心中掠过。牢房中三人一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中。牢房外的寒风呼呼,逼宫变乱还有那随时都可能会来的搜捕危机都仿佛被关在了外面。

老妇人沉沉看了一眼刘陵,声音沙哑:“你怎么猜得出来的?”

这一句问话已是间接承认她的身份。刘陵叹了一口气,端端正正跪下:“奴婢小时候在宫中听说皇上身边有一位庆琮公主,是昭宗帝的遗孤,皇上十分珍爱。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病死了。方才公主说了那一番话,再加上奴婢估算年纪,这才敢大胆猜测。”

庆琮公主拨了拨眼前的花白的乱发,呵呵笑了笑:“你真是聪明,看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能猜出我就当时的庆琮公主呢?”

云罗回过神来,心中越发沉重。没想到这一段皇室秘密偏偏在这个时候揭开,眼前的庆琮公主不知与晋帝有什么过节。他将她投入宫正司,不闻不问,任由她在这里腐烂老死。而这原本已“病死”的庆琮公主则日夜在这宫中最阴暗脏污的地方诅咒晋帝不得好死。

庆琮公主一双浑浊的眸子看向云罗,问:“那老匹夫究竟如何了?现在是死是活?”

云罗道:“云妃在逼问皇上想是要逼他拿出立储圣旨。”

庆琮公主哈哈一笑:“看样子日出之后他估计就活不过了。”

她笑得畅快,云罗与刘陵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忧虑。他们此时逃命躲避云妃尚来不及,怎么的又牵扯了这一段已被埋葬的恩怨过去呢?

刘陵忽然道:“炭火快没了。华尚宫与咱家再去拿一点。”

云罗心领神会,随着他走出牢房来到狱卒刑讯房中。

刘陵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华尚宫可知这人可是惹了大麻烦了!我们这里已藏不住了。”

云罗一惊问道:“为何?”

刘陵面色肃然,问:“华尚宫可知太子殿下的生母是谁?”

云罗闻言怔忪了下,失声道:“难道是里面这位公主?”

刘陵摇头:“不是。可是也差不离了。太子殿下的生母是庆玉公主,是庆琮公主的妹妹!”

云罗一听心中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潜意识中她不愿看见李天逍的生母遭遇如此悲惨的对待。

刘陵叹息:“华尚宫不是晋国人不知当年的纠葛。当年唐帝无能,各地节度拥兵自立。梁贼起兵入长安,逼迫昭宗帝退位。两位公主则在兵乱中由昭宗帝秘密托孤给了皇上。皇上发过毒誓,一定要善待两位公主,还要诛杀梁贼,恢复大唐名号。”

原来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云罗问道:“两位公主最后都嫁给了皇上了吗?”

刘陵点了点头:“当时梁帝还是宣武节度使,手下兵强马壮,逼迫昭宗帝迁都洛阳,而后弑帝,同年另立昭宗帝之子李祝为帝,即为唐哀帝。可是在立帝之时,梁帝才发现丢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云罗问。二三十年兵荒马乱的前朝旧事翻出,寥寥几言已是血雨腥风。

刘陵面色肃然,道:“丢的是昭宗帝的玉玺!听说当时昭宗帝看出梁贼的篡唐之心,所以把真的玉玺给了两位公主,放上了假的玉玺。昭宗帝一死,梁贼凤全忠才发现自己拿到的是假的玉玺。这下唐哀帝立得言不正名不顺,各地节度使本就有异心,这下听闻梁贼篡唐,纷纷起兵自立为王为帝,大唐王朝彻底灭亡了。”

云罗听着呼吸都屏住。原来这一发动全身,最后梁王干脆撕破最后一层虚伪面具,露出狼子野心,自立为帝,国号为梁。而晋帝当年见大势已去,也跟着自立为帝却还是尊了唐号。

“如此说来,这玉玺在皇上手中?”云罗问道。

不想刘陵却是摇头:“没有。皇上手中用的玉玺不是唐的玉玺。咱家听说当年皇上为了掩人耳目,将两位公主改了姓名,为的就是怕梁贼借口攻打晋国。所以宫中只知有两位姐妹花深得圣宠。她们哪里来的,是何方人士都不知。庆玉公主温婉,庆琮公主却是刚烈。不知为何皇上如此恩宠,这玉玺下落却至今还是一个谜团。”

云罗长吁一口气,沉吟后问道:“刘公公是担心皇上临终之前又想起这庆琮公主吗?”

刘陵点了点头:“咱家就担心皇上被云妃逼问,最后拿了这事去诓云妃前来讯问庆琮公主,以拖延时间。”

云罗心中微惊。刘陵说的有道理。晋帝几十年来都想找到唐朝玉玺,恢复唐的名号。云妃的小儿子年幼更看不出贤德,即使拿到了矫诏依然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可是若是云妃能拿到唐遗留下的玉玺,一句“天命所归”就可以将李天逍这十几年来跟随晋帝东征西讨的功绩一笔抹消!

“华尚宫,皇上虽然固执,但是终究已年迈,咱家怕他经受不住云妃的逼问。”刘陵低声道:“此地已不是安全的所在。我们要么现在就走,要么…”

云罗皱起秀眉,叹气:“还能走到哪呢?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此时出去一定会被叛军捉住。”

刘陵眸光一闪,淡淡道:“要么就剩下一计了。”

“什么计?”云罗问道。

刘陵附耳过去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又递过一件东西。云罗听完,长叹一声:“罢了。容我好好想想。”

她说着搬了几块木炭向方才的牢房中走去。刘陵看着她离开,摇头道:“华尚宫,你若不做,就由咱家做了。你也知道此时不是旁人死,就是我们死。有时候不杀就只能害了自己。”

云罗走到了牢房中,庆琮公主见她来了,眸光一闪,淡淡道:“我以为你跑了呢。”

云罗把木炭丢入炭盆中,慢慢道:“我能去哪呢。如今云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庆琮公主笑了笑:“在宫中就是如此,一朝天翻地覆,生死难料。你还懂得跑到这里躲着,足见你心中对今日的剧变不是没有防备的。”

云罗看着渐渐燃烧旺盛的炭火,淡淡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父亲就是死在了这种祸事中,我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再陷入了险地中而没有自保余力呢。”

庆琮公主看了牢房门口,问:“方才那内侍呢?”

云罗顿了顿道:“他走了。”

庆琮公主一笑:“果然是个机灵的内侍。他猜出本宫的身份就知祸事将来了。”她说完看向云罗,问:“你为何不走?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身上惹的麻烦。”

云罗抬起一双似水明眸,定定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我不走。徐婆婆,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庆琮公主一怔,失笑:“你管我做什么?我可能过不久就身首异处了。你还是走吧。”

云罗拨着炭火,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抬头道:“婆婆,我为你梳头吧。你是大唐公主,就算死也应有自己的尊严。”

庆琮公主听了笑道:“好。不枉我教了你两个多月的帝王术。”

云罗笑了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点云罗不敢忘记。”

她说完连忙去打来清水为庆琮公主洗脸,梳头。换下一身破烂脏兮兮的衣衫。梳头时,袖中那冰冷的事物总是碰着她的肌肤,令她一阵阵寒毛竖起。

梳洗完毕。庆琮公主苍白的面容显露在了她的面前。虽然经受了二十多年的非人折磨,依然可以看出当年大唐公主的倾城绝色的痕迹。

云罗从怀中掏出一小面铜镜。庆琮公主看了看,眼中怔怔流下眼泪道:“青春韶华都留在这里了,庆玉去得好。去了就看不到那人的狼子野心。”

云罗知道她说的是已病逝的庆玉公主——李天逍的生母。她心中喟叹。有时候死者已逝去,活着的人还比死去的人要遭受更多的痛苦。

庆琮公主默默流完眼泪,伸出手对云罗道:“拿来吧。”

云罗一怔,问:“什么东西?”

庆琮公主笑了笑道:“你袖中的匕首。那内侍是不是让你趁我不备杀了我,一了百了?”

云罗不语,从袖中掏出匕首远远丢了,淡淡道:“刘公公也是为了保全我和他的性命,只是我从未想杀公主。若我要杀公主方才梳头时候就有千百次机会了。”

庆琮公主看着她清冷的面色,良久才道:“你很好,这宫中的人都少了一件东西,叫做良心,唯有你落入这种地步依然念旧不负恩义。”

云罗长叹一声,黯然道:“阿晋说我是天底下最傻的女子。恐怕我这辈子都学不会乖。”

庆琮公主笑了笑道:“你放心。那老匹夫虽然有贪权好色,但是骨子里还有几分硬气。不然当年早就投靠梁贼,而不至于被梁贼四处追着打,狼狈不堪。”

云罗闻言想起晋帝,不由失笑。晋帝的确是这种脾气的人,七分狡猾中却带有三分武夫的固执。云妃此次逼宫以为晋帝不过是将死的老人,可稍后便会发现自己踢上一块大大的铁板。

庆琮公主见她沉默,忽然问道:“你既不杀我,又担心陷入险地中,你现在要怎么处置我?”

云罗出去看了看,回来道:“风雪小了点。我会带你一起走。”

庆琮公主问:“去哪?”

云罗嫣然一笑:“这自然是问公主殿下了。公主可否记得当年一些偏僻的宫殿可以栖身?”

庆琮公主老眼中浮起笑意:“我倒知道有一处好的藏身之地。”

云罗唤来刘陵。刘陵见庆琮公主还好端端地在,不由摇头苦笑。他道:“但愿华尚宫不要后悔。”

云罗道:“若是因为这个而丧命,就证明老天要亡我们。”

刘陵将庆琮公主背上了,无奈道:“走吧。此时天黑还能躲避叛兵,过两个时辰后就不一定了!”

云罗于是与庆琮公主还有刘陵匆匆出了宫正司的监牢中。正当她们要向外走的时,忽然一声沉重的钟鸣声敲破天际,西北角一处火光冲天,喊杀声如山呼海啸一般传来。

漆黑的天幕仿佛被这一道光亮彻底撕破,沉寂在黑夜中宫殿也随之颤抖。云罗呆呆看着西北角的变故,一时脑中轰隆隆有什么碾过。

刘陵欢喜道:“一定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并没有出京!咱家就知道太子殿下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

庆琮公主呵呵笑道:“这一招应该叫做将计就计吧!这老匹夫不怎样,可是生的儿子却是人中龙凤!”

云罗定定看着,忽然她道:“刘公公照顾好公主殿下,我去瞧瞧!”

她说着扑入了黑暗中。刘陵想要叫住她却已不见了踪影。

天边火光冲天,脚下却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艰难而行。她看着火光渐渐蔓延到了太和宫,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说:他来了!他来了!…

他并没有中了云妃的计策!他来了!

从未有这一刻这么惶惶和激动并存,她就知道的,李天逍不会中了计死在刘氏父子的圈套中!

风雪已经停了,太和宫越来越近了,震天的喊杀声震破天宇,似乎火光中也血的颜色。云罗咬紧牙关,努力向那火光闪耀处,向那杀声震天的所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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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涌泉相报。另外,庆琮公主是一个很重要的伏笔。么么各位!~~~

第一百零七章 风雪倾天天地变(五)

更新时间:2014-9-2 11:11:04 本章字数:7298

“诛杀乱党!救驾!救驾!!”一声声嘶吼震破天际。

太和宫前已一片兵荒马乱。叛军与前来救驾的士兵混战在一起。一道金甲身影在队伍最前方。火光将他冷峻的俊颜照得如涂上了一层金粉。他手中长剑飞快落下,眼前就喷溅起一蓬滚烫的鲜血。他身下的骏马踏过一具具还带温热的尸体奋力冲开眼前乱哄哄的人马向外太和宫的殿门而去。

他长剑护胸,俊眼映着火光显得通红通红,他冷然无情砍杀着阻挡在马前的叛军,生杀予夺毫不容情如天降的杀神。在他身后苏晋带着几位侍卫殿后护卫。苏晋一身玄色劲装,面色沉稳阴沉,所过之处手中剑光翻飞皆是血色飞溅。

殿前火把耀眼的光汇集在一起足以照耀天际,在染血的雪地上人踩马踏,很快成了肮脏乌黑的泥土。两队人马如两条黑色的龙狠狠碰撞在一起,喷溅出血色的浪花。处处是乱军,处处皆是血光。

云罗好不容易到了太和宫中就看到了一地的断臂残肢,尸首遍地。她忍着惊恐从死人堆中穿过,来到了宫殿的廊下。她抬头急目搜寻,只见乱军中李天逍手持长剑已将叛军结成的阵中狠狠撕破了一个口子嬖。

他一人若有神助,勇猛无比。那一道金灿灿的亮光如天神之光一般指引着巨龙扑去的方向。

云罗定定看着那道泛着金光的身影,躲在高大的廊柱后无声地笑了。

她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可是唯有知道,他真的来了懒!

李天逍见太和宫已近在了眼前,举剑狠狠砍翻眼前一个叛军,扬声怒喝道:“降者不杀!不降者诛九族!!”

蜂拥而来的叛军被他冷酷的神色所惊吓,不由心中有了惧意,纷纷退后。

李天逍扫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京城四周皆是效忠皇上的人,你们困守在宫中就如瓮中之鳖。刘氏父子突袭而来更是一场假军情,没有人可以救你们。难道你们要陪着那个女人死吗?!”

正所谓攻心为上,李天逍三言两语已攻破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不少叛军都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殿中云妃脸色煞白如雪,扑出来看着大势已去,惊得簌簌发抖。

负隅顽抗的不过是寥寥几人,李天逍见太和宫前还有一小撮叛军企图退守逃走,冷冷道:“弓箭手!”

身后一队黑衣士兵立刻出列手持劲弩,冷冷对准了场中的叛军。一道重重鼓声敲响,与叛军缠斗的士兵纷纷滚下马躲避。如蝗的箭雨顷刻便射入叛军阵中。

惨呼声纷起,叛军们瞪大眼睛痛苦地倒地死去。血缓缓渗入雪地中慢慢流淌。方才还如一锅沸粥一般的太和宫前恢复了平静。李天逍策马上了太和殿前的玉阶,云妃已被投降的叛军拖了出去,推到了他的马下。

李天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抖如筛子的云妃,问道:“云妃,难道父皇给你的还不够,你一定要走上这条路吗?”

云妃已面无人色,半天挤出一句:“李天逍,你为何不喜欢我?”

李天逍冷冷道:“不是所有美人本殿都会喜欢。你自恃过高,以为天下男人都应该喜欢你不成?”

“当年我敬你是朋友的妹妹从不曾出言调戏,也没有让让你有什么误会的举动。你一再地纠结此事,不过是入了魔疯了神智。”

云妃听着他冷酷无情的话不由簌簌发抖,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李天逍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下了马快步向殿中走去。

云罗见他走向殿中,再也忍不住低呼一声:“殿下!”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李天逍却猛地顿住脚步,一双眼犀利地看向她的藏身处。云罗定定看着他,仿佛忘了呼吸。

两两相望中,四周的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飞快褪去。唯有他那双杀气未褪的眼神渐渐被什么点燃,越来越明亮。

云罗忽地落下泪来,她活着,他亦是挥起长剑破开阴霾,千军万马横扫而来。

此时天边翻起鱼肚白,一点晨光透过冰冷的空气照耀在灿烂的金顶上,熠熠生辉。下了一夜的风雪过后一切已经是天翻地覆。四周寂静,所有的人都盯着那高高玉阶上的金甲男人。

忽然,他动了动直直向她走去。

所有的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那高大廊柱后躲着的女人。她静静站着,眼中水光点点滴落,喜悦的笑容连这晨光都美不可及。

胜利狂喜的心情好像这个时候才重重袭上一夜疾驰而来的士兵身上。他们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欢呼声一阵阵,破开寒冷的空气,响彻整个天宇。原来这就是他们浴血奋战的原因,为了这个国这个家,为了心爱之人的欢喜安稳,为了这心中坚定的信仰!

李天逍走到云罗跟前,猛地一把紧紧抱着她。他身上铠甲冰冷,浑身还带着血的气息,可是这个怀抱此时却这么温暖踏实。

云罗低声道:“殿下,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李天逍将她按在怀中,长叹一声:“云罗,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了身边。”

温暖的太和宫中,龙榻上的老人已走到了最后的时光。李天逍守在龙榻边握着父亲已枯瘦的手,神色黯然。

晋帝终于睁开眼,缓缓道:“逍儿,总算没有阻碍可以阻止你成为皇帝了。”

李天逍面上掠过哀恸,缓缓跪下道:“父皇,明知云妃要反你为何要这样以身犯险呢?”

从西山行宫行刺后,晋帝与他已猜出了宫中有人勾结了梁人犯上作乱。李天逍带来木屋中的两人是梁人,不过不是别有居心的人,却是成德军中王镕手下的人的人。这两人告诉晋帝与李天逍刘氏父子计划与宫中的人密谋的事。

晋帝干脆将计就计,命李天逍佯装出京再杀个回马枪将云妃等一干叛军全歼。

这便是这一场宫变的来龙去脉。晋帝铤而走险,以自己的性命押在了皇宫,这一招狠招彻彻底底清洗了朝堂和军中的反对势力。

富贵险中求,也许这便是这垂暮老人的最后一次辉煌的战果。

晋帝呵呵笑,干瘪的胸膛微微起伏,似乎为自己设下的计谋十分得意。

他吃力笑道:“若不是如此,怎么知道禁军中有这么多不服朕的人?若不是如此,怎么知道刘氏父子会趁乱突袭。这叫做引蛇出洞,你有没有派人去…去围击燕王刘氏前来的军队?”

“父皇放心!周将军已经带三万兵马日夜兼程前去驰援了。周将军若是能依计分段包抄定不会让刘氏父子得逞。”李天逍道。

晋帝笑了,唤来一位毫不起眼的小内侍,取下手指上的玉戒递给他:“去请圣旨。”

小内侍低头退下,很快他拿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玉盒。

晋帝轻抚玉盒道:“朕喜欢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眼前却容易被人忽视的所在。这是朕平日练笔放墨宝的玉盒,随意放在龙案上,没有人知道玉盒底下有机关可以藏着朕的传位诏书。”

李天逍接过玉盒,打开底部一按,果然缓缓拉开一块玉板,显露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黄绢。

“父皇!”李天逍眸色深沉,心中百味陈杂。已期盼了很久的东西忽放到跟前,这一切似乎来得太过轻巧和容易。

晋帝一双老眼定定看着自己的儿子,枯瘦的手忽然握紧李天逍遥的手,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道:“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做!只看你肯不肯!”

李天逍一怔,问:“父皇,是什么事?”

温暖的偏殿中梳洗罢的云罗与刘陵说着话。两人这一次死里逃生,此时有说不出的感慨。

刘陵问道:“华尚宫想如何处置庆琮公主?”

云罗摇头:“当初一位老内侍请我有机会一定要搭救她出宫让公主安享晚年。不知殿下是否能答应。”

刘陵道:“殿下仁善,再者庆琮公主也算是太子殿下的姨母,应该会恩准放出宫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