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买什么,我欠无仰钱,但我自己没带。能不能先从这里出,回来我补上。”

“行,还他吧。”

“谢谢东家。”七月一听十分雀跃,刚想走忽然又转过身说,“东家,晚上咱们一道吃饭吧?当我请客好不好?回去我一起补上!“

“你那几个子打算今天全招呼进去是吗?”流火略扬了唇,故意提醒她一下,“以后你可是一两工钱的人了,还是留着些。”

“钱财身外物嘛。”七月虽然很俭省,但不是守财奴,加上无仰这桩心事解决了,让她越发的明快起来,“东家,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要是跟你出来,我哪能见到恩公?还有,那鱼真的非常好看的,我以前都没见过呢!”

“那些不过只是普通的金鱼,根本不值钱。骗子能舍得下本儿吗?”流火踱了两步,“至于你的恩公,反正早晚也是要见的!”方才不还怂恿她去他那种花吗?明知他能听到,萧无仰还是要杵在外头说,摆明就是故意让他听。

不过她若真是要走,他也不能强拦着。若是展秋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总归不会让她在碧游宫长住的。况且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与妖灵相处,总不如与人相处的更好些。只是,他莫明觉得有一点不舍!竟然会不舍,明明很怕被她祸及的!

“鱼很漂亮,看的人心里很舒服,这便足够了。”七月笑笑,抿着唇低语。

流火一愣,不由微微笑起来,价值几何全在各人心中,于她心里如此便是足够!七月因他微笑而瞠目,他总能轻易带出五光十色,让人心迷离。

看她一脸呆怔的表情,碎发像是绒毛一样在额间浮浮荡荡,撩在他的眼底,心上也有些微痒,总想伸出手去,把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草!

第043章 灾星很危险

流火看她盯着他的衣服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满眼放光堆着期待,立时警惕起来:“我不打算出去了,你要逛庙自己去。”一看她那表情流火就知道,放下心事了,满脸都乐开了花了,又寻思着逛去了。

复想一想,也是,她在灼云院里拘了四个多月,平时他也不理会她,搞得她天天对着花花草草嘀嘀咕咕的。便是出去逛逛也无大碍。他并不担心无仰会把她拐跑,无仰的首要目的是紫卷,暴露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对谁也没好处。夏七月是碧展秋当初领来的,就算无用要让她走,也要等碧展秋回来。

“我能去吗?”七月一听眼亮了,她的确是想去逛。刚听无仰说去求签她已经心痒了,况且她虽说第二回来京城了,其实连京城什么样儿都没好好看呢。

“去吧!”流火说着便往床边走,他倒不是想睡,而是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他又觉得元丹复在脉息之间游走,似是可以聚而脱体一般。这里是客栈,其实他也没法大放火息,但运运气也不是不行。

“谢谢东家。”七月听了,抱着包袱就乐颠颠的去了。

无仰还在外头撑着栏杆看楼大堂,外头红幡招展,随着天色渐暗,街上灯光愈明,红通通的一大片。他往来月耀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从未赶巧这段时间过来。昨天下午过来,真真是让他和石横开了眼,最后只好他扮女人,两人扮夫妻!他眉眼微媚,本就有些男生女相,他是不愿意勾起石横的回忆,少不得浓妆艳抹极尽夸张。石横虽说嘴上骂骂咧咧,到底是与他配合无间。

方才七月那番话,倒是说得他有些惆怅起来,我不嫌弃你。而当初,也只得石横是这样待他的!不是贪慕他的法血,而是因他是樱雪的儿子!

正想着,走廊门响,七月已经挎着包袱眉花眼笑的过来了。手里握着一卷银票,到他面前,郑重其事的双手递给他,还毕恭毕敬的说:“谢谢!”

无仰咧嘴一笑,把票子抽过来扬了扬:“两清了。”

“嗯。”七月点头,由衷的开心。她把包袱往肩上一捋:“我想去逛庙,你去吗?”

“你东家就这样把你撒出来?”无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去逛庙干什么?”

“求签啊,刚才你不是说想去求签吗?我也想去,一起去吧?”

“你要嫁人啊?”

“也能求个别的吧?”七月听了脸一红,她倒没指望这个。

他们那一过年就加一岁,虽说她到了七月七才算整十四,但照家里算她都快十五了。金井滩两个村,全说出亲去了,就她说不出去。她是扫把星,哪家敢说她这样的媳妇?她邻居家的夏满仓,长的比她难看多了都说出去了。她若是再赖在家里不走,估计以后弟弟也说不着媳妇。

她嘴里直说不希罕的,看到夏满仓晃手上的银镯子跟她显摆男方家给了多少聘的时候,她还一脸鄙夷的拿着大扫帚抡得尘土飞扬。

实际上,她当初也特别希望自己能说出去。可惜村里的媒婆一听是她,头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七月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那会子爷爷还在,封了一两银子的大包给人家,求人家帮着说说看。直说满村的都说出去,自家孩子也不缺胳膊少腿的,没着落实在不好看。

当时爷爷还是趁着她往屋后去的时候悄着说的,但那夏金婆的嗓子太尖太利,七月还是扫听到一耳朵。她说:“固叔,倒不是说我不帮着,到底都是姓夏的。只是这里两个村连带沙丘子里罗各庄的,哪个不知你家七月是个天杀星?哪个不要命了敢娶回家?我看你还是领出去往外乡碰碰运气许是好些!”

七月都能想像得到那夏金婆撇着大嘴叉子说长道短的样子,但她当时就是没勇气冲出去叫骂。

她也只有胆当着夏满仓的面扫扫地,弄点土把她呛跑。对着大人只有挫的份,气急了也就跑出村里寻个没人的地方,小声说不希罕,我还不希罕你们呢!

现在她出来了,见了大世面,倒也越发觉得嫁不嫁人无所谓的。况且她也不想连累人,以前到底年纪小些,看着别人都说出去自己说不出去十分的自卑。现在也没这些比较,加之现在她自己也能挣钱,挣的比村里出来做工的都多。

以前还想着有了前程坐轿回去扬眉吐气,不过现在她也心平气和了,以后她准备在京里存钱买房子,把爹娘和弟弟全接来,再也不用去看那帮人的臭脸了。

无仰看她一副灵魂出窍,神飞百里的样子,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呢。一时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看着她平板到前后不分的身材说:“你求什么呀?看你这样儿,八成就是去问什么时候嫁出去!”

“才不是呢,真不是。”七月脸红通通的,一甩包袱就要下楼,“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你认…..”无仰话没说完,就听“咣”一声,接着无仰就见一个大车轮般的叮咣五四折翻下去。声音巨大,惊的屋里的流火都窜出来了!

“你认识路吗?”无仰喃喃的把话说完,看大车轮已经停止在下面堂间。七月正揉着腰拉已经摔得人事不省的店小二,对方都快翻了白眼了。别的伙计皆过来帮忙,因为看到梯顶上站着的流火和无仰,生是没敢发作,不但没发作,掌柜的还一脸关切的凑过来看着七月:“哟,姑娘,没吓着吧?刚才碰到哪了?”

“没,没…”七月讪讪的自动后退了一步,站在那瞄了一眼楼上的两人。流火看她一眼,十分庆幸刚才没被她那一脸的盛情邀请打动。这跟功夫不功夫的真没什么关系,估计他摔下去也是店小二这个德性!但是复又一想,她自己出去,不知会不会一会儿让人追着跑遍京城!

无仰也是一脸的庆幸,无意看了边上流火一眼,突然见他冲自己使眼色,意思让他跟着一块去。无仰心里咯登一下,不是吧,这厮也太狠了!他咬了咬牙,刚堆起一脸笑,流火开口了:“买卖你是不是不想做了?我不一定指着你的,反正轩辕凌早晚也是要来找我的。”

无仰倒抽一口冷气,突然瞪着眼,手指拈个花式,拇指抵着中指一挤,登时中指间显出一个红点来。流火明显感觉到一股气涌过来,一时间微退了一步,臭小子逼法血威胁他!

第044章 月老庙的护身符

无仰和流火正在那对着以眼杀人,无仰身后的石横一下拉开门出来,向着楼下走去,顺便一把揪住无仰:“走了,去逛庙!”

“石呆子,你哪头的?”无仰腿乱踢,此时一看完全是个疯妇。

石横倒拽着他往楼下走,同时与他互通心语:“你感觉到没有,刚才他在聚气。”

无仰一愣,下一刻石横又道:“这么近都没感觉到?又胡想什么呢?”

无仰一边眯着眼看着站在廊上的流火,他方才因七月的话有些思往,一时未查。此时想到他逼法血时流火的表情,一时间微扬了眉。

“把我轰走,他好接着练?”无仰暗与石横道,“上回抓他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小子气脉乱的很。不会没成灼息元丹吧?”

“照理人形如此完整,如何也不该没有元丹作引帮着引气才对。”石横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松开无仰,“况且碧游宫里的妖灵不靠法血增力,更不该无元丹先出形。”

无仰微微一笑,面仍冲着上面的流火,突然把手半弯放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流火虽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一下冷冽了下来。无仰越发的开怀,伸手一拉边的七月:“走,我陪你去逛庙。”

七月因乐极生悲,一下又犯了灾,连累的小二哥被她砸个半死。一时心里已经生了怯意,正想灰溜溜回房生人勿近,哪知让无仰一拽,颠三倒四就让他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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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如今五国无战事,国家间关系是否紧张到底不是百姓要关心的事,京城一派太平盛景。又近了七夕佳节,这于辉阳城可谓如同过年一般重视。未近庙门,已经闻到香火气,街边香火摊,吉物摊摊密密麻麻。

七月哪曾见过此等盛况,一边瞻前顾后一边顺着人潮人海缓缓挪步。方才出店门的时候,撞的小二半昏,由此倒是让她复又记住临出碧游宫时流火说的话来。虽说此景令她大开眼界,热闹繁华也颇是让她惊艳,但也再不敢胡看乱瞅忽略了身边脚下。

无仰一瞅这乱轰轰的一片脑仁直疼,他没事也闲爱凑个热闹,但这大暑月里头烟熏火燎的真不是什么好享受。一时间也没了那花摇柳摆的劲头,一身女装却步履劲悍,完全一副大老爷们样儿。如此便再招不来那些狂蜂浪蝶,倒是石横挤在人群里,没一会工夫手里已经捧了一堆的花果。估计人多,借着近了塞比那愣扔更方便了。他也不计较,不时吃几口,顺便还递给七月和无仰,不知此举折损了多少女儿肝肠?

无仰到了门口实在是不想进去了,倒是七月一脸虔诚的还花钱请了香随着一大堆人进去烧。无仰不停的拿手扇风,觉得身上都快怄出馊味儿来了。等了半天不见她的人影,不由的瞥了一眼石横:“她不会在里头出事吧?”

“你担心啊?”石横被人流挤到一侧的卖小物件的摊子前,一边看上头的小扇坠一边说,“不会的,她这一路小心多了。”

无仰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抬腿要走:“算我倒霉,我还是进去看看吧。这么多人,她捅出乱子来跑都没法跑。”

石横微微一笑,倒也不说话。无仰正说着,便见七月高举着手正往这边挤,也怪了,她人小身单,扎人堆里普通的根本不起眼。但无仰就是能将她与众人区分开来。

不知是让庙四周的红灯晃的还是怎么的,觉得她的脸红扑扑的比平常更加了几分媚色似的。加上她一团喜气,满眼闪光,像捡个金元宝一般的开心,没来由的倒把他心里一团燥火驱了八分。

“我求了个签。”七月手里握着红包,一脸美滋滋的,“人特别多,所以出来慢了。”

“还说不想嫁,那还拼了老命挤进去求?”无仰面容一缓,嘴却不肯饶人。拉着她往边上一让:“上头说你什么时候嫁出去了吗?”

“我爷爷说,遇庙烧烧香,见神拜一拜没什么坏处的。”七月并不介意他的调侃,把手一摊,“我求了五个,你们两个也有。说着,拿着其中两个分别给他们。”

“你弄一堆这个?你干脆自己当月老算了。”无仰一脸好笑,低头一瞅,见到符包上的花纹有点愣了。石横伸手拿了一个,轻笑:“月老庙里也有平安符?”

“有啊,庙祝那里有个架子,什么符都有的。他们说这里香火好,平时来烧的也不少呢,很灵的。”七月说着把一个绣着“顺”字的就往自己脖子上挂。

“我给无仰求的也是‘顺’,以后就会顺利了。”七月汗都顾不上抹,看着无仰,“你带上嘛,真的灵的。”

“那你给我求个‘发’是什么意思?”石横笑了,看无仰盯着那个‘顺’字包有点眼睛发直,表情却开始有点阴晴不定了。

“你们两个都干的是讨债的行当,要不来也不好交差。他带个‘顺’以后可以避灾的,你带个‘发’不就能顺当着把钱要回来吗?”七月说着把剩下两个小包收起来,“这两个给我东家和逢荫姑娘。”

“花钱了吧?”无仰伸手把小包一握,看着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庙祝其实也是个买卖人。真灵成这样,那天下真是太平了。

“是捐!捐了香油钱才让求这个,月老会保佑咱们的。以后你们讨债顺顺当当的,我也不会再连累人。”七月忙更正他的说法,在庙里是要说“捐”的。

无仰反手拉住她,突然觉得滚烫,一时间伸手去摸她的头:“你病了?发烧了?”

“没啊,热的吧?人太多。”因他的关怀,让七月倍感温暖,“咱们走吧?我请你们吃饭呀?”

他们逆向人流,没再叫车,而是慢慢往走回去。月老庙离桃仙居有几条街,相隔也不算近。大团的人都往这边拥,拐过这条街人便渐渐稀少了。他们斜着往一条胡同里穿,这样可以不用绕两条街。

七月仍记得,她曾想在明年七月七的时候请他们在聚客斋吃饭,她当时还去打听过价格,并且为自己定下了目标。来的时候七月已经问过车夫,知道聚客斋离月老庙并不远,她热情十分高涨,如今既然见了便不用再等明年。

第045章 朋友的意义(上)

“我们去聚客斋怎么样?我请你们吃饭。”七月再次提议,一边走一边说,“咱们一会问问人看怎么走近些。”

“你是把我当朋友,还是又想还人情债?”无仰一路上都闷不作声,突然倚着墙不动,半扬着下巴斜着眼睛说。

七月看着他的表情,一时有些发怔,低语:“当朋友啊,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石横一愣,隐隐心里有些发紧,皱着眉头道:“萧无仰,你又抽什么疯呢?”

“你家里为什么把你轰出来?你都干什么了,他们容不得你?”无仰不理石横,盯着七月问。

七月被他看的有点害怕,缩了缩脖子说:“没,他们没有轰我出来,是我自己要出来奔前程的。”

“拿几个铜子儿出来奔什么前程?明明就是被轰出来的还不承认?”无仰仍记得从她身上掉出来的铜钱,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块玉,只有那些铜子儿。

七月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低下了头,小声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气我也给你求个‘顺’?”

之前在客栈,他说是他连累她,然后她说他也是“灾星”其实不是当真的。在她心里一他一点也不“灾”。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这话记住了,想着要是求个“顺”给他,他也许更顺利些,他愿意跟她做朋友,还说将来也请她去做工。那至少她不该继续连累,给他一个“顺”也是好的。并不是要拿他和她比的意思。

她揪着衣角,半天才鼓起勇气轻声问他:“你还愿意让我请客吗?”

石横看她一副快哭的样子,刚想说两句软话中和一下气氛,无仰已经不依不饶的开口:“你到底干什么了?他们一定要把你轰出来?”

他非得用那个“轰”字,听得七月头越垂越低。她不是有心隐瞒自己的劣迹,如果他知道她克死过家人,这个只做一天的朋友也不会愿意跟她沾上半分。

此时无仰咄咄逼人,七月又不是那种惯于扯谎掩饰的人,她卷着袖子抹了把眼睛,咬了咬牙说:“我把我娘给克死了,我爹现在没有拐就不能走路,我弟弟…..”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石横怒了,他一把揪住无仰,想伸手给他两个嘴巴。

无仰甩开他的手,看着手里的红包半晌,突然冷笑了下:“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敢情就因为这个?怪不得你信护身符,凭什么说是你克的?”

七月愣住了,把眼睛揉得跟兔子一样。无仰瞅她一眼,伸手一撸袖子,把手臂伸到她面前:“你看。”

七月听他说,不由的向他的手看过去,在他的肘窝上,有一个红痣,是痣又有点大而且看起来还像朵小花。七月也不知是痣还是胎记。借着房上的灯仔细看了半晌小声问:“是胎记吗?”

无仰笑笑,半弯着手肘:“你看清楚啊,别眨眼。”

七月都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他一会子恼了一会子又乐,让她一时也顾不得伤悲,只盯着他的胳膊看。

他慢慢把五指收拢,复又张开。七月的眼一下瞪得滚圆,那个小花开始在他臂上拉出红线,像血脉一蔓延,一部份向着大臂而去,一部份则延着小臂延向五指。

七月都傻眼了,无仰微微抖了一下手,只见那数条红丝像是暴露于肤外的血管,攀上他的手指。无仰的手突然向下一翻,五指一张一收,更让七月目瞪口呆的情景出现了,墙根那细细的土梗道,尘土逆上而起,形成一股小旋子在他手下浮浮荡荡,慢慢汇聚。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慢慢聚出形状,他指尖轻捻,一会成个棍子,一会成个圆球。

石横倚着墙斜睨着他,终是明白他的意思了。看来,不是他逼着七月交底,是他自己想交底了呢!“顺”,他是看到这个护身符就受不了了,七月简单的心愿,勾起他心底的怅惘。想要朋友的,何止夏七月一人?

石横复看七月,小妮子已经完全投入在这种诡异的表演里,没吓瘫吓傻掉头就跑倒是让石横有些意外。正常情况下,都该是如此才对。

法血入脉,借土生力,驭者的力量,当然不仅仅是提供身体内包含力量的法血。法血为驭者提供了与所驭灵物相同的气,技巧越是高妙,灵物越是强横,其气越是完整。

“看到了么?”无仰手一收,土屑纷纷,复如当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而那血丝渐渐回收,复入肘间像是一朵小花儿。七月刚才若是抬头,就会发现在他的额间有血印。

七月猛点头,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你怎么做到的?”

“我从小就与别人不同,只是小时候不会控制,常常会伤人。他们都怕得要死,说我是怪物。”无仰甩了甩手,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有一次趁我睡着,把我关在屋里想一把火烧死我。幸好石横来的快,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七月呆住了,眼不由的慢抬向着他,看到他眼儿弯弯犹似带笑。若是这样说,他岂不是比她更惨百倍?至少村里人嫌她烦她,也没想过弄死她。

“你爹娘呢?”七月喃喃的问他。

“早死了,我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我老子,谁知道死哪去了?”无仰冷哼一声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我娘在我五六岁上也没了,病的一塌胡涂,死了也是解脱。”他的口气淡淡,神情有些索然。

石横垂头默然不语,他回去晚了,没能见到樱雪最后一面。樱雪曾说过,再也不需要灵物,再也不想动法血。樱雪给他自由,他却再也不可能自由了!他为此后悔一生,若他不曾离开,樱雪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无知的乡民,不能容纳一个来历不明又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而无仰法血给他带来的异状,更是他被人嫌惧以至憎恨的源头。

第046章 朋友的意义(下)

无仰看着七月一脸呆怔的样子,突然伸手一戳她的额头:“哎,你现在不怕我么?”

“没想起害怕来。”七月抽了一口气,“你自小就这样么?”

“我肘间是我的法血源头,有这个我就可以控制土。如果我把它封在这里不让它泛滥,我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不同。不过那时我根本不会控制,它会窜得满身都是,如果我情绪有变就会顶上额头。把那帮傻子吓得屁滚尿流!”无仰笑笑,“后来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

他看着七月的表情,突然说:“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你更惨十倍,有点同情我吧?”

七月看他似笑非笑,目光闪烁的样子,低声说:“你没爹,娘又死的早,是挺让人同情的。”那些过往,无仰如今说来是轻描淡写,象是讲一段与他无关的闲言般那样轻松写意。但七月明白,也许是与他相似,所以可以明白体会。她并不会操纵沙土让它们心随意转,但这看起奇妙的技能在村人的眼中无异洪水猛兽。他们称他为“怪物”,可以说比“灾星”,光是躲避还不够,甚至还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无仰面色一变,刚想开口,她又指着他的手臂说:“但你会这个就比我强,盖房子很方便咧!”

无仰一口噎住,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扭曲着面容瞪着她:“你有毛病啊,谁用这个盖房子?”

石横本来听无仰说起往事,情绪十分低落。此时突然听七月冒这么一句,只觉肚子里一股气乱窜,也说不上是吃惊还是好笑!

“是事实么,让圆就圆,让扁就扁。盖房子不是很容易吗?想一想,其实这个也不算怪,他们没有见识才说的。我在碧游宫里听见过土说话咧!”七月想了想说,石横一听,不由的喉间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无仰没说话。

无仰一脸正经,倒也不抻她的话头,正色说:“这才是重点。你也说了,是他们没有见识。你们村里的人也是这样,没有见识,胡乱扯淡!”

“但我的确总是连累人。”七月喃喃的说。

“有这个东西就不会了么?”无仰把手里的红包在她面前一晃,“我之所以问你原因,并非是恼你。而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信这东西?你与其相信这个,不如把你冒冒失失的毛病改改。”

七月歪着头看着那个红包,若有所思。无仰眯眼看她:“你意外频出,有很大一部份原因在于你自己身上。你太冒失,而且又对你村里那帮人的话深信不疑。不过这样你都能毫发无伤的活这么大,我觉得你脑瓜顶上的不是灾星,根本就是个福星在罩你!”他半真半假的说着,伸指一弹她,“你听没听到啊?”

“听到了。”七月抿着唇笑了一下,“你说的对呢,东家也说我走路不看着,以后我都改!”

“还有,当朋友不是这样的,你老卑躬屈膝一脸巴结的干什么?咱两不是已经清了账了吗?你又不欠我的。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做人就抬头挺胸嗓门大,你又不少点什么,怎么老跟个贼溜一样的?”无仰说着一挺腰,“你瞧我,你再窝着就一辈子矮冬瓜,再也长不高了!”

七月一听,本能的挺了挺腰,心里却豁然开朗。他并非是生她的气,而是觉得她把命运交给这几个红包是一件很傻的事。她一直深信自己是个灾星,无力改变就想依赖老天爷的帮忙。他因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地方,小时候才会受人嫌憎甚至差点没了命。但他都没有变成她这样,他总会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她这样窝囊。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想去拿回那个小红包。无仰手一缩,眼一斜道:“干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

“我以为有个护身符就好了,其实这想法是很傻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要了!”七月说着,一边就把刚才自己忙不迭套脖子上的也要摘下来。

“钱都花了,你还打算退去不成?”无仰手一转,把红包滑进袖子,“这东西虽然不能灵到让你以后万事大吉,但既你送我了,心意我收下了。回头我去大佛寺弄一个还你就是了。”说着,他便领先向前走,“走吧,我饿了,你请客!”

石横微微笑,他臭毛病总改不了的。无仰走了两步,转头一看七月还在原地,背着手扭着腰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怎么啦?又不想请了是吧?”无仰偏着头看她,眼却弯了下来。

“你比我有钱,你请吧?”七月头一回说这样的话,堆着满脸笑,“我下月就只挣一两了。”

“我该吃完你这顿再跟你说不要巴结我。”无仰说着踱过来揪她,“那你欠我一顿,走吧。”

友情的维护,并不是一味的讨好得来的。与朋友之间坦诚,量力而为,才是对待真心的方法。而若真心以待,绝不会计较那毫厘的差别。若总觉有所亏欠,拼命的想报还,有时反而会把人越推越远!七月又学会一样。

××××××××××××××

流火瞅着这时辰,都过了子时也没见萧无仰把七月领回来,心里就有点不踏实了,他倒是不担心七月让萧无仰给拐跑了,紫卷对于他的重要性流火清楚的很。他只是有点担心七月在外头又惹出事来,而那个萧无仰又有点神神叨叨的,别到时又袖手旁观。

流火想着便站起身准备出去瞅瞅,刚走到门口,他已经感觉到无仰的不加掩隐的气罩,他略定了神,没一会便听到楼下掌柜招呼的声音。

他回身复又坐下,听得三人上楼的脚步声。流火的屋里没点灯,一来不想让人打搅,二来他方才聚气,屋里有火种的话于他不便。但打从刚才,流火已经刻意收息屏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他们知道他还醒着。

这会已经是深夜,他听到七月和无仰在外轻声说笑,似是比方才临走时更亲密了几分一般。听着两人说话,让他一时都有些搞不清楚。萧无仰这次冒险回来,究竟是为了紫卷更多些,还是为了夏七月?

他正忖着,外头听七月轻声问跟过来送水的小二:“我东家晚上吃饭了吗?”声音压得很低,七月是不会纵气的,显然以为他已经睡下了。

“这位爷一直没出来过。晚上也没掌灯,怕是早睡了吧?”小二应完,便提着热水给她送进屋去了。

“这样啊。”七月看了看流火那间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油纸包。聚客斋的酥皮点心很好吃,她特地多叫了一份给他捎回来。今天玩的有点忘记了时间,七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慢慢走到门口,想敲门到底是没下手。太晚了,也不好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