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是不滚?”桃千杀却毫无耐心,手一扬,粉红绫缎猝然击射,拂面向她袭击。

伍儿回手一振,一股微弱的罡风格开粉红绫缎,堪堪避过此击。

“修仙弟子?”桃千杀幽冷一笑,嘲讽道,“你既然修仙,为何和妖为伍?难道我闭关七十年,世道已变,妖魔人界混乱淫邪,不分你我?”

“桃姑娘,我看你虽非人类,但也是修道之人,怎么一再口出讳言,有辱斯文?”伍儿方才迎她一击,心中暗暗惊惧。这个女子非人非妖,更不是魔,可实力骇人,恐怕就算自己没有伤在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必故意拖延时间,你给我滚开!”桃千杀水灵灵的眼眸绽起厉光,“今晨天狗食日,绯尧妖力尽失,十二个时辰后才会恢复,即使你能阻挡一时,也阻挡不了一日!”

她衣袖拂动,粉光若隐若现,已是拈诀欲击之态。

伍儿见状大喊:“等等!”

“你怕死?”桃千杀冷嘲,“那就让开,自己逃命去!”

伍儿心中尚无计策,回头看看躺地的绯尧,他头上两根触须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低浅道:“伍儿,你让开…”

“啊,绯哥哥,你醒了!”伍儿急忙蹲下,扶他坐起,“你好些了吗?”

绯尧靠坐在屋堂的破旧桌案边,抬眼望向光头小尼姑,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千杀,你终究找来了。”

“你醒了?正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是谁下手杀的你。”桃千杀冷哼,望着他的眼神复杂而怨愤,“七十年前,我对天发誓,必要你肉身尽毁,原形尽失,魂魄尽灭!今日我来了,来履行我的誓言!”

“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绯尧轻轻振动翅膀,勉力站起,转眸对伍儿道,“伍儿,你一介凡人,和精怪界素来无冤无仇,走吧,从来哪里回哪里去。”

“精怪?”伍儿疑道,“莫非她是桃花精?”

“错!”桃千杀一脸寒霜,冷冷道,“我是桃树精,更是精怪界的圣姑。”

伍儿惊诧,脱口道:“你就是圣姑?我还以为圣姑是个老婆婆…”

她在霁月山的六界史册中曾看过,自盘古开天地,世上就有精怪,它们大多性情温和,不好争斗,吸取天地灵气而生存,散布世上各个角落。几千年前,精怪界出现一个奇女子,开山立界,聚集众精怪于一地,自封为圣姑,统领众精怪。此后,圣姑千年一换,这个桃千杀应该就是最新一任圣姑。照记载来看,桃千杀应该有近千年的道行了。

“伍儿,你快走,你绝不是她的对手。”绯尧凑近伍儿耳边,悄声道,“精怪不喜杀生,她不会为难你。你去秦书生的那家客栈,找他求救。”

伍儿凝眸望他,他眼底分明有一丝苦涩的绝望,必是自知大限将至,不想连累她,因而故意支开她。等她一来一回,桃千杀早就下了手,谈何相救?

“绯尧!”桃千杀唇瓣一勾,樱色的粉唇如花瓣般诱人,却沾染凝霜寒色,“你倒是很护着她。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情?”

“荒谬!”绯尧嗤的轻笑,轻狂不羁地回道,“我修妖三百年,无情无心,岂会对人动情!”

“是了…”桃千杀眸色骤寒,幽怨道,“你无情无心,我比任何人更清楚…三百年前你惨死在你父母坟前,我渡你一线灵气,使你免受轮回之苦。你修妖之后,我日夜守护着你,陪伴你整整两百三十年,可你寡情绝义,言而无信…”

她美丽的脸上浮现丝丝哀伤,含着恨意,又藏着深情,凄楚而迷离。

“千杀,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绯尧语气平静,淡淡道,“如果你还是想要杀我,我也没有怨尤,就当还你当初的恩情。”

“你该死!”桃千杀神色一冷,厉声道,“我说过,天狗食日那一天,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绯尧,你受死吧!”

尖锐而凄婉的余声回荡,她衣袂飞扬,周身盘旋着一朵朵桃花,化作粉红的薄刃,密集地涌向他!

伍儿惊了惊,抄手拢起一个光球,迅速击去!

银光镀着一层玄色,与桃色刀刃交错,光彩亮丽。伍儿催动体内深处的力量,光球如极大的磁块,吸住片片薄刃,突然一放,哐铛铛脆响,无数利刃全部落地,转眼间变回桃花瓣。

“弑神魔气?”桃千杀微怔,眯了眯眸子,审慎道,“你已入魔?你是魔君墨隼的什么人?”

“我是他喜欢的人!”伍儿心念电转,听出她对大魔头的敬畏忌惮,便信口开河道,“他渡给我他的魔气,还不足以证明我和他关系匪浅?”

“你撒谎!”桃千杀喝道,“魔君墨隼百年前就被镇压于镇魔鼎之中,你小小年纪,如何可能见过他?更遑论与他有私情!”

“哈哈,你闭关太久了吧!”伍儿摆出不可一世的狂傲样子,大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如今各界皆知,魔君早已出了镇魔鼎。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是我摧毁乾坤神器,放了魔君出来!我与他渊源极深,感情极好!”

桃千杀沉默片刻,扬起眉梢,冷笑道:“那又如何?你的事根本与我无关,我要杀的只是绯尧!”

伍儿横档在绯尧身前,凛然道:“你要杀他就先杀我,但是你若动我一根头发,魔君一定会为我报仇,甚至毁灭你整个精怪界!”

“魔君墨隼何曾是痴情之人?你不用信口雌黄,我不会相信。”

桃千杀再次挥袖,劲风袭去,伍儿奋力一挡,口中叫道:“你当真不信?一旦我吹响骨哨,魔君就会立刻赶来,你今日命丧于此,就永远都没机会找绯哥哥报仇了!”

伍儿单手掏出衣兜里的骨哨,放在嘴边,作势要吹。

桃千杀微怒,猛一收势,略退了两步。这丫头手上拿的确实是魔骨,除了传音之用,还能幻化成兵器,具有极其强大的魔力。只不过这丫头似乎并不知晓,只当做传音哨子。

她沉思须臾,望了绯尧一眼,清幽道:“我就让你再活几个时辰,今日必是你的死期,你休想逃过!”

粉衣飘闪,一簇桃色光芒飞出破屋,消失不见。

伍儿稍松了口气,把骨哨放回口袋,搀住绯尧,轻声急道:“绯哥哥,那个桃千杀肯定是出去打听虚实了,等她知道我骗她,我们就没有逃命的机会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秦书生的客栈!”

她将他背起来,努力凌空飞起。她气脉受阻,仙法全不能用,只能动用魔气,一路行去,眉心间一弯玄金半月形状隐隐浮动,赫然是入魔的印记。

她竭力飞于高空,避免人界凡人看见绯尧的怪样,等到客栈时几近力竭。但她仍不敢轻忽,盘踞屋顶,翻瓦窥见一间空客房,才悄悄潜了进去。

“绯哥哥,我们到了。”她把绯尧放到床铺上,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到大堂找秦书生。”

“不用,你也歇会儿,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绯尧拉过被子,将自己的翅膀盖起来,可头上的触角却无法隐藏,一晃一晃地颤动着。他伸手摸了摸,苦笑道,“伍儿,我这副畸形模样,你可厌恶?”

伍儿急忙摇头,回道:“绯哥哥,你想多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论你是鸟雀或走兽,我都不会因此厌恶。”

房门吱呀声响,有人不请自入。

“伍儿姑娘真是情深意重。”文弱的秦书生慢步走来,探头朝床铺一看,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啊!妖怪啊!”

绯尧扯扯嘴角,无奈道:“秦兄,我正值落难时,你还奚落我,这可是君子所为?”

秦书生忙不迭地摆手,撇清关系道:“这位公子,你这声‘秦兄’,小生可承受不起,你我萍水相逢,相交不深,切莫乱攀关系。”

绯尧不语,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有深厚交情,上次联手纯粹是因为伍儿,秦书生要保护的也只是伍儿,并没有要管他死活的意思。

秦书生转脸看向伍儿,眉头一皱,倒是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担忧:“伍儿姑娘,你不太对劲。”他取过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递给伍儿。

伍儿揽镜一照,不禁愣了愣。她眉眼间的玄金色半月印记,颜色如此熟悉,不正是大魔头特有的魔光之色?

“伍儿!你即将入魔了!”绯尧此时也注意到,惊道:“待到玄金色加深,变成纯玄色,你就必堕魔道无疑!”

“怎么办?”伍儿不安,想到霁宸师父对她的谆谆教导,想到大魔头的冷血残酷,愈发惶恐。

秦书生静静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把脉了会儿,沉吟道:“小生略懂医术,伍儿姑娘气血受阻,怕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伍儿见他仍然不愿表露身份,就顺着他的话,问:“秦大哥,那我有救吗?”

秦书生“唔”了老半天,慢悠悠回道:“你把正气导回心脉,就可压制另一股异气。永不用那股异气,就没事了。”

伍儿听懂他话里的深意,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秦大哥。”

秦书生却忽然冒出一个“但是”,接着说道:“你现在气脉大乱,如果不尽早导正归元,你难以自控,终将误入歧途。你且随我来,我为你引荐一位神医。”

他说完就顾自往房外走去,完全不给她发问的机会。

伍儿迟疑,绯哥哥眼下无力自保,她若离开,只怕桃千杀找来。

“伍儿,你跟秦书生去吧,我有些疲累,先睡会儿。”绯尧对她微笑,挥挥手,赶她离去,“你放心去吧,桃千杀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

伍儿不放心,在房间里施下结界,才道:“绯哥哥,我会速去速回,如果桃千杀来了,你只要触动结界我就会知道。”

她再度动了魔气,眉间印记越来越清晰,微有灼烫之感。

绯尧忧心看她,催促道:“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伍儿走出客房,跟随秦书生到客栈的后院。

后院地方不大,只有一个天井,及厨房和柴房。秦书生径直走入柴房,转身间就没了踪影。伍儿随后走入,嘎吱轻响,身后的木门自动关闭,屋内的光亮忽然泯灭,陷入一片漆黑。

“小姑娘,你就是秦秀才说的那个病患?”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病弱不堪,不停咳嗽,一边说道,“把手伸过来,让老夫把把脉。”

“秦大哥在哪?”伍儿惊疑,秦书生似乎凭空消失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那老者不耐地道,在黑暗中精准地捉到她的手,搭指探上。

伍儿想抽手,却发现抽不回,老者手劲出奇的大,手温冰凉如玉石,丝丝凉气灌入她的腕脉,沁入她体内。那清凉之气游走全身,她逐渐感觉通体舒爽,隐踞丹田的燥热狂气被压制,而她原本修炼的纯正罡气流畅顺通。

“小姑娘,虽然老夫暂时治愈了你,但治标不治本,一切仍需靠你自己的意念。”老者收回手,咳了几声,不复声响。

柴房里蓦然大亮,日光从天窗照进来,秦书生温文儒雅地站在木柴堆旁,望着伍儿笑。

“咦?秦大哥?那个老大夫呢?”伍儿大奇,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他走了。”秦书生笑眯眯的,“世外高人皆是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秦大哥…”伍儿盯着他,半疑惑半试探地道,“其实那个老大夫就是你吧?”

“我?”秦书生手指自己,表情错愕,“我很老吗?你这样也能认错?”

伍儿心道,演技真好,而且还非常热衷于演戏,不知是他的特殊癖好,还是他不能泄露身份。无论怎么样,他帮了她两次,应该是友非敌。

“伍儿姑娘,你眼神儿不太好。”秦书生回头一指,道,“喏,柴房有扇侧门,神医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伍儿也不去拆穿他,“嗯嗯”应道:“谢谢那位神医,谢谢秦大哥,我得回去守着绯哥哥,就不多说了。”

她归去心切,没有发现背后温文的书生眸光闪动,仿若古潭漾起波光,清幽而神秘,却是她曾经见过的一双眸子。

伍儿疾步折回,推门进入客房,心头一跳,不及多言,当即挥掌劈去!

桃衣尼姑猛然旋身,拈诀弹指飞射,绚丽光线犹如格子交叉状的网横亘在伍儿身前。她轻易破了结界,穿身而入,站定于床前,缓缓抬起一手。

“桃千杀!住手!”伍儿惊声大喝,“不许伤害绯哥哥!”

伍儿企图穿网而过,但网上凝结极强的法力,她一靠近就有薄刃射出,连绵不绝。她急于破解,奈何桃千杀没有一点耐心,抬手就朝着床铺狠狠劈下,桃花飞落似细雨,床上之人发出压抑的痛呼,声音虽低,却震动人心,令闻者恻然。

“绯哥哥!”伍儿悲愤大吼,手底银光暴涨,磅礴气流激涌而出,竟在瞬间击破桃色光网!

桃千杀无视她的动静,面容麻木地望着床铺,唇畔似凝结着一丝笑意,又似凝固着一丝悲恸。

“绯哥哥,你怎么样?!”伍儿飞奔到床前,一把掀起被子,不见人影,心间顿时一痛。

“呵呵…”桃千杀轻浅地笑,笑里没有快意,只有凄凉,“但凡修妖,都会遇见百年大劫,我算准了,算得很准…做不了他的妻,我就做他的劫…”

“桃千杀!你把绯哥哥杀了!我要为他报仇!”伍儿怒红了眼,双手旋转盘结,银光纯亮,笼罩于桃千杀的头顶。

桃千杀回神,眸里杀气再现,冷喝一声:“散!”她浑身锋芒乍起,锐利如芒刺,唰地刺破银光罩,只在顷刻间就破了仙法,法力远远胜于伍儿。

伍儿退了一步,明眸圆瞪,心中悲怒交加。绯哥哥就这样被灭了元神吗?连肉身都化无了!

床上的被子底下,一只斑斓蝴蝶扇着翅膀飞出,轻轻落在伍儿的发上。

桃千杀目光如剑,定定看着那只蝴蝶,强烈的爱恨在心底交织,几乎将她的心生生撕扯成两半。她毁去他修炼三百年的妖力,如今他和一只普通蝴蝶没有区别,她还要狠心连他的原形也灭去吗?

蝴蝶展翅,飞到伍儿的手背上,安静停驻。

桃千杀深深地凝睇一眼,苦涩地笑。这样已够了吧?当年她赠予他的,如今已经褫夺,便当前仇尽泯,互不相欠。

只是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何能够抹煞?深种于心的悸动,如何能够忘记?

在那遥远之年,她初见他,他是肉体凡胎的少年郎,她是生长在一座坟墓旁的桃花树。她看着他每一个月都来祭拜父母,看着他遭逢巨变,惨死在墓前。就在他断气那一刻,她突然间动了心念,忍不住出手保住他刚刚死去的肉身和即将飞散的魂魄。他吸收她的灵气,化蝶翩飞,落在她的枝桠上。

从那一日起,她默默关注着他,悄悄助他修炼。

天长日久,一百年过去,少年已修成妖,元神强大,可谓天纵奇才。

有一天,晴空蔚蓝,微风格外的柔,阳光分外的暖,他斜倚在桃树上,笑说道:“桃花树啊桃花树,如果不是借你的天生灵气,我绯尧也没有今日。若你愿意,何不现身一见?假如你是一个俏佳人,我以身相许又何妨?”

于是,她现身了。

此后,他们经常相伴,遨游四海,赏遍湖光山色人间美景。他不再提起当日“以身相许”之言,她也不追问,以为两人心灵相通,早已是恋人,不需宣诸于口。

然而,所有的事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桃千杀回忆起悠悠往事,笑得益发凄苦,嘴里喃喃念着,“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桃千杀!这只蝴蝶是绯哥哥?你将他打回原形?”伍儿手捧蝴蝶,惊怒问道。

桃千杀未答,深望了蝴蝶最后一眼,闭了闭眼,终是不忍再下手,化身绝然而去。

房中桃花瓣洒满一地,芬芳扑鼻,没有丝毫的杀戮血腥之气。

伍儿站在原地,眼中蒙上一层水光雾气,低头凝视手中的那只蝴蝶,轻道:“绯哥哥,是你吗?”

蝴蝶振动一下翅膀,仿佛在回答她的话。

“绯哥哥,我要怎么救你?”伍儿泪眼婆娑,心如刀割,是她没用,打不过桃千杀,是她没能保护绯哥哥…

蝴蝶用触角轻抚她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

伍儿控制不住眼泪,簌簌滚落,湿了脸庞,泣道:“绯哥哥,你别怕,我去求秦书生,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一定能救你!”

蝴蝶飞,飞过她泪湿的脸颊,飞上她的乌发,停在发间,宛如一朵蝶形发钿,静静伴着她。

第三十七章:胁迫魔君

房门外,秦书生摇着纸扇,自叹命苦:“你们又在我的客栈打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幸好这次没有破窗毁门,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伍儿嚯地转身,奔到他身前,急切道:“秦大哥,你救救绯哥哥,他被人打回原形了!”

“什么原形?”秦书生一脸茫然,余光瞥过她的发间,眼底精光内敛,口中仍作迷糊地道,“莫非,绯公子果真是妖怪?伍儿姑娘,你何苦与妖魔如此亲近?”

伍儿抓住他的衣袖,切切恳求:“秦大哥,你说‘不幸中的大幸’,定是指另有转机,求你告诉我!”

“伍儿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秦书生避开她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她元神尚未全开,已初露灵慧之心,听懂他话里的玄机。“这样吧,我替你找神医问一问,你在这儿等我。”

“好!秦大哥的大恩大德,伍儿一定铭记于心!”伍儿不由展颜一笑,绯哥哥有救了!

秦书生摇头晃脑,叹声离去:“重情重义虽是好品性,却也极易陷入执念,难以自拔,伍儿姑娘千万要自持有度,引以为戒…”

伍儿神情微微一敛,低眸看着满地的桃花。情字伤人,全因执念深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亭兮师姐那般,不为一己私欲,只求心爱那人过得安好。可惜大魔头终究没有迷途知返,辜负了亭兮师姐的一番苦心。

莫名间,想起他们两人,伍儿摇摇头,伸手抚摸发鬓,轻声道:“绯哥哥,就算你三百年道行尽毁,只要再行修炼,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旧貌。如果你重生,与我一起修仙,不要再入妖道,好吗?”

蝴蝶安静栖息,在她乌黑长发上仿佛凝成色彩艳丽的发饰,无言无声。

过了片刻,秦书生返回,手里拿着几张笺纸,笑意晏晏地道:“伍儿姑娘,神医开了药方,你看过就明白。”

伍儿接过,细细阅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念道:“取至阴的黑冰石一块,每日滴血融入,将蝴蝶封于石中,再寻至阳之地,修炼七七四十九天,阴阳交汇,便可涅槃重生。”

“神医还有交代,到时虽可恢复人形,但若想妖力复原仍需潜心修炼,时日长短端看各人资质。”秦书生似是照本宣科,背书一般地说道,“黑冰石在黑蛮大陆的傲云洞中,而至阳之地,普天之下莫过于真龙栖居之所。”

“傲云洞?”伍儿心中一突,仔细分析道,“那不就是大魔头的冰石床?他怎么可能愿意撬下一块黑冰石送给我?真龙是指人帝,尘珀哥哥?这个倒不难办,只是‘滴血融入’指何人之血?”

秦书生无辜地看着她,耸肩道:“你问我,我怎知?”

伍儿凝视他慧光暗藏的清眸,轻浅微笑:“是我的血,对不对?”

秦书生不应,也不否定,手中纸扇摇啊摇的,悠悠然走出客房,渐行渐远,只传来远远的一句:“伍儿姑娘,小生不便陪同你涉险,你且保重。”

已是黄昏,夕阳照在他的背影,光影朦胧,依稀间只觉他身形高大,挺俊伟岸。伍儿感到眼熟,心底隐隐知道了他的身份。

此时却不是探究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去傲云洞偷黑冰石,但黑蛮乃魔人的大本营,即使能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此事相当棘手,伍儿寻思良久,只有一计可行,那就是用她自己去交换黑冰石。以无尘神器换一块黑冰石,大魔头肯定会答应这桩买卖,至于她将来怎么逃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意一定,她便隐了身,飞往墨宅。也许大魔头还没有走,她先去探探情况!

天色已不早,余晖渐褪,正值昼夜交替之时,天空一片灰蒙,暗沉沉的令人心慌。伍儿潜入墨宅,路过被她摧毁的碎月桥,无端怔了须臾。

在大宅里搜寻一大圈,未见人影,她往东厢行去,主苑里面隐约有人声传出来。

“小墨,你还是想要捉回伍儿师妹?”

“她吞食了无尘珠,我必须杀她。”

“能否看在我与她同门的情分上,放她一马?”

“亭兮,你应该很清楚,我魂魄被锁,若不夺取神器,无法恢复实力,来日仙界大举剿杀魔界,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仙界既无动静,或许…”

清冷的男声截断那女子,语气仿若凝霜,道:“你在冥界日久,不知外面局势。仙界和修仙门派为保神器周全,不敢分散力量对我魔界出手,现今形势微妙,你若真心希望我好,就不要再劝。”

女子轻轻一叹,无言以对。

庭院里清风徐徐,女子坐在石桌旁,白衣绝尘,容色明媚无匹。墨隼坐于她身边,突然抬头,冷喝一声:“出来!”

伍儿站在院门处,僵住不动。她有无尘珠在身,大魔头未必能看到她。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不必再藏。”墨隼冷冷道,“你自投罗网,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扬袖挥出一股森寒之气,正对伍儿所站的位置,伍儿出手回击,露了身形。她微怒道:“大魔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待客?你何时成了我的宾客?”他薄唇斜勾,噙着一抹嘲意,“你偷偷摸摸潜来,想必有所图谋,不如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大魔头,我和你做个交易。”伍儿沉了沉气,踏步向他走近,“我要你的冰石床。”

“你拿什么来交换?”他轻扬眼梢,冷淡地瞟过来,“难不成你愿意自尽于我眼前,就为换黑冰床?”

“当然没这么简单!”伍儿直视着他,铿锵道,“等我拿到黑冰床之后,你再来取我性命,我绝无二话。”

墨隼沉思,眼光掠过她沉静的脸庞。短短一日不见,她变了许多。毛躁的孩子气褪却,更显沉敛之色。她要黑冰石做什么?甚至不惜以命相换?

伍儿迎上他犀利如刀的目光,不避不让,不卑不亢。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绯哥哥遇难,否则他必定会灭了绯哥哥的原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