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她粉衣广袖飘扬带风,瞬间四周飞沙走石,齐齐袭向伍儿。伍儿边退边挡,不知不觉站到桥边旧地方,一阵猛风迎面席卷,她身子不稳,索性坠到水里。

桃千杀却不放过她,娇喝一声:“把绯尧还我!”

嘭嘭嘭连续数响,掌风击拍得水柱高飞,犹如喷泉。伍儿潜到水底,仍中了一掌,一口憋住许久的血吐了出来,身体越坠越低,直落到最底处。

“奇怪…”见水面毫无波动,桃千杀反而不敢跳水追击,怕她使诈,“若这丫头真是神女,怎会只有这点能耐?”

打斗的动静已惊动主苑里的人,墨隼望了望床上昏睡的人儿,不放心地抱在怀中,飞身而出。

“何人胆敢闯入我的地方!”

冷喝骤起,人随声至。桃千杀闻声一惊,魔君?!多年前她与魔君交过一回手,险些命丧他手中。

桃千杀闭关多年,出关后又一心追杀绯尧,不理世事,尚未知晓墨隼只重生了两魄。她警惕地后退,口中客气道:“原来是魔君在人界的府邸,桃千杀无意闯入,还望见谅。”

她眼角一瞥,望见他怀中的人,更加震惊。神女亭兮?那绝世容颜,无可冒充,不容错辨!

“不再打扰魔君清净,告辞!”桃千杀当机立断,匿形消失。魔君加上亭兮神女,无人能够匹敌,她又何必自寻死路。既然现在证实了伍儿那丫头并非神女,以后再来找她也不迟。

一场厄难化解于无形,伍儿捂着胸口浮出头来,猛烈咳嗽,呕出好几口血水,面色惨然。桃千杀果然不简单,她选择回墨宅是明智的,不然已经小命不保。

墨隼对伍儿的惨状视若无睹,见桃千杀已离开,便抱着亭兮回房,抛下冷冷一句:“跟来。”

伍儿白着一张小脸,一身湿淋淋,瑟瑟发抖地跟去。她这惨况,逃是别妄想了,姑且稍安勿躁,养伤再虑。

回到厢房,墨隼安置好亭兮,缓缓转身盯着伍儿,忽然开口:“大夫在哪?”

伍儿愣了愣,她落水又受伤,而且伤势这么重,他还问什么见鬼的大夫!

“去请大夫。”他不讲情面,毫不顾惜,冷冰冰道,“立刻。”

伍儿瘫坐在椅子上,软绵绵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一旦走开,岂不是方便你对亭兮下毒手?”他冷笑,瞳眸中阴霾积聚,暗沉如墨。

“我没有推亭兮师姐下水!”伍儿怒气再起,急促喘了几口气,愤然道,“贼喊捉贼!她设计她自己落水,自导自演,还栽赃嫁祸,其心可诛!”

话虽说得重了些,伍儿却不后悔。她宁可被人打得重伤,那是她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被人存心冤枉,这口气难以下咽!

“你有何证据说她栽赃嫁祸?”墨隼似无动于衷,冷声问道。

“你自己就在现场,没长眼睛,没长脑子吗?”伍儿愤怒地脱口而出,忽而一顿,抬眼看他,“你用魔瞳术一试,不就知道真相?”

墨隼抿唇静默,眼里霾云愈浓,乌沉沉,凝定不化。他心中确实有所怀疑,亭兮到底如何落水他并没有看见,可是落水之后浮起撞头,叫人生疑。如果伍儿所言不假,这般攻于心计的亭兮未免令他失望。攻心计也非坏事,但要看如何运用,用在何时。亭兮偏却用在敏感时,不是更让人心生疑窦?她在利用伤病逃避什么?

他目光晦暗如深渊,渊底隐有锋锐芒色。伍儿眯眼瞧着,心知他绝非昏庸之辈。

第四十三章:惨遭毁容

“你试不试?”伍儿淡淡一问,胸口仍在轻微起伏。每次受伤,体内异气就乱窜,虽不致命却难受至极,她根本没有能力自行压制那一脉魔气。

墨隼薄削的唇抿得愈紧,微微上勾的棱角犹如剑刺。他俯身望着床上女子,女子眸子紧闭,黑睫轻轻颤动,似乎紧张难安。

“亭兮,睁眼。”他低低地开口,对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女子浅声嘤咛,蹙眉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道:“小墨,你是信伍儿师妹,还是信我?”

墨隼没有回答,只一径地注视着她。若非要说更相信谁,他看着伍儿从稚气孩子成长为亭亭少女,这个女孩天性单纯,如今虽多了几分灵慧,但依然是白纸无染。而初初重逢的亭兮,反倒令他觉得陌生。

“罢了…”女子叹息一声,柔柔道,“命不由人。”

墨隼眼中已泛起邪光,确实由不得她再三推搪。魔瞳术可迷乱人心,受他摆布,墨隼伸手抚摸她的眉目,低沉发问:“亭兮,诚实地告诉我,你如何落水,是否伍儿推你?”

女子不作声,神情幽幽,无尽的感伤。

墨隼突然直起身,转脸望向伍儿。伍儿亦是暗惊,这是怎么回事?

“伍儿,你跟我出来。”墨隼声色不露,冷淡地往外走去。

伍儿不明所以,跟随他走出房间,一直行到颇远处的荷花池沼,才见他停步于池沼假山旁。

“你为亭兮疗过伤,当时是何状况?”墨隼问。

“就像探手入了一个空洞,深不见底,而我修炼的仙气却又无法渡入其中。”伍儿如实回答。

他“嗯”了声,望着一池凋零残叶,陷入沉思。

“你的魔瞳术失效了?”伍儿疑问。

“并非如此。”他抬起眼,轻眯了下,沉声道,“方才我不仅用了魔瞳术,还探了她元神。正如你所说,仿佛探入一个深洞,我只感知到她的记忆,探知不到其他情绪。”

一个人没有情绪,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藏得极深,或者神魂特殊。

“真古怪。”伍儿偏头想了片刻,再问道,“那你感知到她的什么记忆?”

“属于亭兮的记忆。”墨隼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也探不到你的灵识。”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揣测,可惜极难证实。

晚风轻拂,拂动少女的长发,白裙乌发宛如一幅静美的水墨画。他凝睇着,暗想,当日亭兮三魂七魄皆已飞散,如若有残存的魂魄附于生灵,那么如今躺在厢房的女子和眼前的伍儿都可能是亭兮。只不过,如果当真如此,亭兮已不完整,这世上再也没有神女亭兮。

“你还要用神器之力试探吗?”伍儿垂敛眼眸,心里也在盘算,她原本打算逃出断头台之后悄悄藏身皇宫,为绯哥哥护法,偏被大魔头破坏了计划。现在黑冰石在她身边,不在至阳之地,恐怕有损绯哥哥的修炼。

“不必了。”墨隼淡漠答道,“既然试不出,无需多此一举。”

“不如…”伍儿微微举眸,眼神熠熠晶亮,提议道,“我们去一趟冥界,找鬼皇琅琊问个清楚。”

墨隼轻哼:“你与鬼皇琅琊到底是何关系?”

伍儿摇头,无辜道:“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他,你也是知道的。”

墨隼轻飘飘地扫她一眼,不置可否。

伍儿见此计不成,正暗暗沮丧,忽然一道嗓音从池子里冒出来,仿如带着清水的凉意,沁凉怡人。

“你们找我?”

伍儿转头一看,心中惊喜。

池上漂浮着一人,身形高大挺拔,黑袍绣着金色的繁复纹路,脸上覆着一张铁制面具,正是鬼皇琅琊。

“你来做什么?”墨隼似乎并不待见他,不客气地道,“我并未找你。”

琅琊只当没有听见,顾自说道:“魔君心明如镜,一向睿智,想必已经猜到真相。许多年前我曾受过神女的恩惠,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希望魔君别怪我多事。”

“你怕我伤害她们之中哪个人?”墨隼问得一针见血。

“谁占弱势,不是一眼就可看见?”琅琊淡笑,幽眸似有水波荡漾,“今日我想带伍儿走,不知道魔君是否肯卖我这个面子?”

墨隼的目光转移落在伍儿脸上,半晌未答话。

伍儿很有眼力劲,一跃就躲到鬼皇身后。不管鬼皇拿她当谁,现在她需要靠山。

墨隼见她动作矫捷,逃命飞速,淡嘲地动了动唇角,便折身离去。

等他走远,伍儿压低声道:“多谢相救之恩,我必须赶去皇宫,后会有期。”

“我送你。”琅琊幻化成烟,嗖一声飞上天空。

伍儿隐去身形,追上他,一边问道:“你叫我上断头台,就是为了让大魔头来救我?”

琅琊矢口否认:“什么断头台?我何时叫你去送死?”

“哦…我认错人了…”伍儿识趣,他不认就算了,反正她已经猜到。他劝她上断头台,应该是掌握了大魔头的行程,知道他会去皇宫找她。其中深意,是要让大魔头怀疑她才是亭兮吗?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两人在空中飞了一阵子,伍儿发觉不对劲,忙道:“这不是去皇宫的方向,我们走错了!”

“是要去皇宫没错,但不是人帝的皇宫。”琅琊在半空回头,烟形如云,云雾里似露一双带笑的眼睛,笑看着她,“你体内煞气越来越深重,一味压制不是办法,我带去你东海。”

“东海是至阳之地吗?”伍儿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不是。”琅琊停顿须臾,决定坦白相告,以免她闯祸,“赤龙剑在东海,那是天底下最阳刚之物,一则可以助你救人,二则可以封住你体内阴邪的魔气。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如今你身藏无尘神器,再得赤龙剑,万不能任性而为。”

“赤龙神器?!”伍儿大惊,“我怎么能再夺取一样神器?以我的能力保不住它们的!”

“这确是冒险的做法。”琅琊冲她眨眨眼,似乎是无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只怕要堕入魔道。”

伍儿不由默然。

琅琊再道:“蜀山已失神器,昆仑和嵩山正被魔兵围剿,魔君这次放了你,并非全然卖我人情,照我估算,他是要赶去坐镇。昆仑的八卦神器与嵩山的霞光佛珠恐怕难保,一旦魔君四魄归体,他要修炼弑神功至高层便非难事。自从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天界人才凋零,剩下的得道仙人大多自诩清高,隐世清修。你师父霁宸上仙更是顽固不化,长守霁月山不出。”

“可是我也挑不起这大梁啊…”伍儿惶恐。

“不然。”琅琊眸光一闪,笑意晏晏,“你是最能与魔君抗衡的人。”

伍儿越发惴惴,他却不再说,腾云驾雾飘远。

东海之滨,沙滩广袤,细沙绵白如雪,伍儿徐徐落地,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茫然无措。只听琅琊缥缈的声音响起:“我入不了海底,你有无尘珠在身,可穿越东海结界,直至神器所在处,自行去吧!”

伍儿忍不住叹气,鬼皇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消失了,他都没说赤龙剑藏在哪里,东海无垠,她怎么找?

咬咬牙,她壮士断臂一般,站在海边,一头栽进水里去。

扑通——咕噜——咕噜——

嘴里猛灌了几口海水,咸得发涩,伍儿在海中沉浮,往海底潜几回又浮出来,一无所获。折腾到天明,海上一轮红日升起,金辉洒满粼粼的水面。伍儿累得趴倒在沙滩上,有气无力地自语道:“再找不到赤龙剑,我就回人界帝都。”

自她无觉中修成霁月仙法第一层,释心剑便化作无形,随身不离。此时银光忽闪,释心剑忽然自行脱鞘飞出,静躺于海滩。

“咦?”伍儿蠕动过去,趴着看释心剑,“怎么自己出来了?”

“伍儿。”释心剑开口说话。

伍儿吓了一大跳!这是师父的声音!

“伍儿,你仙法有所成,为师便能借由释心剑感应到你的所在。”霁宸的声音传来,似近在身侧,又似远在天边,“日前鬼皇修书于我,我已知一些事。你取到赤龙剑之后,速回霁月山。”

“师父…”伍儿莫名间热泪盈眶,她一个人在外历练多日,多次于险境中逃生,有时彷徨无助想起在霁月山清静的日子,不免感怀,这会儿终于再听见师父的嗓音,亲切如见其人,不禁流露出心底的一丝脆弱,“师父,徒儿不肖,私自下山,害师父担心了…”

霁宸轻轻一叹,回道:“你在霁月山三年,我不曾好好教导你修习仙术,原是希望你修得仙身即可,无需拥有强大力量,以免将来入了歧途。孰料…”

伍儿等着他说下去,但他却没有后话。孰料什么?师父知道她快入魔了?

安静了片刻,霁宸道:“你吸纳无尘珠之后,我一直没有教你汲取神力之法,今日我便口授予你,你仔细听着。”

“是,师父。”伍儿忙应道。

“隐身和穿越结界只是无尘珠最基本的神力,此外,它蕴藏上古神法,名为辟邪法。你有神力在身,修炼此法必定事半功倍。”霁宸缓缓道来,语声温润如玉,仿如暖阳和煦照拂。

伍儿静静听着,盘腿而坐,入定修习。一个时辰过去,她内体原本微弱的仙气逐渐充盈,再睁眼时目光湛湛,光芒如炽。她扬手一招,天边一朵白云飘来,竟已习成腾云驾雾之术。

“哈哈,我也能腾云了!”伍儿欢喜大笑,收好释心剑,再次一头扑入大海中。

这次不同于上次,她气沉丹田,四肢如灌了铅石,一下子就坠到海底深处。海底风光无限,珊瑚妍妍,游鱼悠悠,水草碧绿,是在大陆上难见的绝美景致。

伍儿游动寻觅,还未察觉神器的气息,忽觉凌厉杀气袭来。她背后一重,被人狠狠压住,那人抓住她的头发,猛撞向有棱有角的珊瑚丛!

水中有浮力,本就难以施力,但那人却有奇特本事,如履平地,下手利落。伍儿发挥初练的辟邪法,身子一震,强大气流四散,水波翻搅,抓着她的那人被震飞,游远隐匿。

“谁?是谁?!”伍儿厉喝,才刚张口,海水咕噜噜涌进她嘴里,声音难出。

那人藏在暗处,蓄谋不动。

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气息弥漫在海之深处。伍儿心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到了地面,她或许还有胜算。这样一想,她用力划臂,往上浮升。刚刚浮起一点,脚下突地绊住,她低头看去,发现是水草缠绕,将她的双脚牢牢捆绑。

拔出释心剑,她快速砍去,才脱困,眼前一只庞然大物正面游来,张着巨大的嘴,尖锐牙齿像小山般高,一口咬向她!

伍儿奋力击出一掌,银芒划亮水底,几乎刺瞎人眼,那只大怪鱼呜呜哀叫,摇尾逃了去。

险境环生,伍儿不敢怠慢,咻地游蹿,破水冲出海面。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只差纵身一跃就能安全,这时脚底骤痛,似有尖物刺入。

那痛楚十分剧烈,夹杂诡异的酥麻感,伍儿头晕目眩,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翻上海岸。

迷迷糊糊地躺着,眼睛半睁半闭,她在迷蒙中看见一个人影。模糊的人影站立她身前,居高临下望着,眼光傲慢轻蔑。

“你是谁…”伍儿费力地出声。她刚才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现在全身麻痹,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人绕着她走,缓慢的,带着一种凌迟折磨的意味。

伍儿看见那人步伐异常,似是有一腿瘸了,心中顿时清明,不由苦笑:“洛菁菁,是你…”

“伍儿,我们又见面了。”洛菁菁半蹲下来,就近睨她,冷冷笑着,“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上,在这东海之滨,我叔父的地盘,谅你插翅难飞。”

“你叔父?”伍儿使力眨眨眼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是了,你出生南海,难怪…”

“当日你下蜀山,我就知道你不会甘愿舍身成仁。”洛菁菁伸出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轻刮她的脸庞,慢慢说道,“我找你很久,没想到误打误撞在这里看到你。当年你心狠手辣,烧废我一条腿,这个仇,你说我应该怎么报?”

她手一顿,指甲深深陷入,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冷笑道,“不如让我先毁了你的脸,再砍断你双腿,你觉得好吗?”

“洛菁菁,你敢!”伍儿怒喊,发出的声音却像蚊讷,细微无力。

“我有什么不敢?你被我养的毒水蛭咬伤,三个时辰内气穴封死,就算你修成了仙法,也暂时受制。”洛菁菁笑容得意,眼中闪烁恶毒的光,“不怕告诉你,当我知道你被霁宸上仙收入门下,就开始养殖这种毒水蛭,心想着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当年是你意图取我性命在先…”伍儿一动不能动,想拿释心剑传声都困难。除非师父主动找她,否则她求救无门。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洛菁菁笑容一变,怨毒地尖声道,“你再看看我!我永远都只能做个瘸子!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那你想怎么样?”伍儿感觉极困,死死睁大眼,硬撑着。

“我刚刚说过了。”洛菁菁抽出寒碧剑,轻声而阴冷地道,“我先毁了你的脸,看还有没有人愿意爱护一个丑八怪。”

手起剑落,咝一声,伍儿只觉脸上刺痛,温热的湿液流淌下来。

洛菁菁一手举剑,一边轻轻说着:“哦,我忘了告诉你,我还研制了一种毒粉,洒在伤口上可以令伤疤更加深刻,永生难除。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既然你是霁宸上仙的徒弟,迟早是要成仙的,仙人可以变幻模样,大不了你以后不做伍儿,换个皮囊。”

伍儿合上眼,心知她不会放过她,还怎么可能让她活着离开?只是她死了,连累绯哥哥遭殃,更令大魔头平白占了便宜。

见她凌然闭眼,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洛菁菁陡然发怒,挥剑飞舞,在她脸上狠狠划了十多道口子。

伍儿紧紧咬住嘴唇,血淌入口,分不清是她自己咬破的还是伤口流下的。

“视死如归呢!”洛菁菁轻笑,语气阴森,扬手撒下气味刺鼻的药粉,不紧不慢地道,“接下来,轮到你的腿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我慢慢玩死你,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伍儿心中一片绝望,脸庞发出滋滋的细声,似乎是药粉落在伤口冒起一个个水泡,痛到极致,最后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感觉。当年为了萝卜,她煞气顿生,对洛菁菁下手很重,想不到老天因此惩罚她,要她不得好死!

她忽然觉得不甘心,她只不过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有什么错?为什么要遭此报应?!

胸口阵阵气涌,怒而急,仿佛一泓激流奔腾,亟欲汇向大川。

“从左腿开始,可好?”洛菁菁高举宝剑,轻悠悠地说。

阳光照得剑锋寒芒刺目,寒光一闪,对准伍儿的左腿劈下!

电光石火,伍儿体内霎时间爆发出两股力量,一正一邪,只听“轰隆”一声,她周身巨大气流暴出,沙滩生生被炸陷一个窟窿,细沙漫天飘扬。

沙尘如幕,朦胧的沙石幕中,少女满面鲜血,滴淌不止,眸底充血赤红,浑身散发惊人戾气,宛如炼狱修罗降临世间。

洛菁菁震惊发颤,猛退数步,仍觉不够,转身便逃。

“想逃?妄想!”少女冷然一笑,扬袖带起一阵狂风,含沙挟光猛然击去。

强劲的暴风将洛菁菁包围,洛菁菁惊恐求饶:“伍儿!放过我!看在我们曾同住一屋的情谊上,放过我!”

少女静立,冷冷道:“方才你怎么不念在旧日情谊上,让我死得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阴毒地蹂躏至死,才是最残忍最无耻!

伍儿心底怒气一涌,单手拈诀,真火如龙盘旋飞腾,火光炎炎炽烈。

“不!不要烧我!”洛菁菁被困在暴风中,失声惊叫,“你已烧过我一次,难道你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伍儿的眸色一变再变,魔煞冰蓝之色渐渐淡去,衣袖一振,狂风卷起洛菁菁,倏地抛掷而起,再重重落下。

“砰”声响,洛菁菁从高空摔落,七晕八素间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告诉我,我脸上的伤有什么药能治?”伍儿握拳忍住杀她的冲动,脑中天人交战,两股力量拉扯,像是两个声音在辩论,一人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人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没、没有…”洛菁菁颤颤抖抖地回答,“或者…你回去问你师父,也许他能治…”

“洛菁菁,你听好了。”伍儿闭目匀息,止住脸上滴淌的血,口中字字皆从牙关里迸出,“今日我放你一马,如果我脸上的伤治不好,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你划我多少剑,我就还你多少刀。滚!”

洛菁菁迅速爬起,一刻不敢停留,飞也似的逃命。伍儿爆发的力量很不对劲,眉心间隐隐有入魔的印记,太可怕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敢找她报仇了!

伍儿伫立原地,轻抚面颊,手心沾染大片的血红。痛至麻痹,反觉凄凉,她毁容了,是不是丑陋的令人作呕?

一步步走向海边,她像一个自尽的人逐步深入海中央,慢慢沉坠了下去。

血丝飘散,艳红之色融入海水,蓦然绽起一阵红光。水光荡漾,海底一束赤芒照射上来,金光万丈。

伍儿寻着那赤光游去,一柄龙形的长剑插在海沙里,她顺手一捞,竟轻易就握到手中。

“大胆妖魔,竟敢来我东海偷盗神器!”

喝声突起,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疾步而来,他的肤色极白,仿若上等的白瓷,眉目生得极俊,眼神正气而纯净。他每走一步,海水便退开一丈,让出一条宽阔平路来。

“你是?”伍儿攥紧赤龙剑,问。

男子见她满脸血色,伤痕累累,不禁一诧,随即回道:“在下东海龙王,龙朔。姑娘请放下神器,我可以既往不咎。”

伍儿不吭声。

男子伸手就摸上她的脸,摸了半晌,也不抽离,就这么贴在她颊上,然后发呆出神,似在苦思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