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菲唇角勾起讽笑,“一个奴婢嘴这么碎,太后让你故意告诉我的?”

宫婢一哆嗦,心虚地回话,“不是,是奴婢想,太后这般帮护着您,您总得明白太后的苦心。”

“我现在能出宫?”

“不能。太后说,您现在出宫,永太妃不会放过您。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暂留于此。”

“那就是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用来软禁她。不过,就凭周围太后暗中布下的这些所谓高手,根本难不倒她。她是懒得动手罢了。

皇帝欧阳澈之前跟她说的这番话,他明明知道暗中有人偷听,摆明是要太后知道,他爱的不是她,是云漓。

变相的,是在保护她?

原以为太后至少是帮着皇帝欧阳澈的。现在看来,俩母子之间,似乎是对立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在宫婢的掺扶下走了过来,“菲儿真是好闲情逸致。外头的形势,你也知晓了,还能如此淡定喝茶。”

“太后还来看我,不是也空得很么。”君无菲无关痛痒地回了句。

太后皱眉,风韵犹存的老脸盛起怒火,“君无菲,哀家真的是拿你当媳妇。现在与永太妃对峙的局面,因你而起。你不知感激也罢,竟然还说风凉话。”

“害得天启国皇室内斗,这种罪人我也不想做。太后大可放我走。我是唯一能救睿王的人,永太妃也不会伤我。”

“哀家说了,你是澈儿的心上人。哀家若是放你回睿王身边,岂不是伤了澈儿的心?再说了,你必需得嫁给澈儿为后。既然将是澈儿的人,那么,就不能救睿王欧阳煊。”

“太后可真是为欧阳澈着想。”

“那是当然。澈儿是哀家的儿子。”太后老脸满是坚定,“哀家为了儿子,什么都可以做。”

天启国的朝政内幕,君无菲早就派人多翻暗查。想在古代这种封建社会生存,还要生存得好,不了解局势是行不通的。

当年,大皇子欧阳澈虽然是皇后嫡出,却极不受宠,还被皇后暗中使计送去了大宛国当质子。后来回国,欧阳澈之所以能当上皇帝,是因为当时的四皇子欧阳煊与五皇子欧阳钜斗得两败俱伤,互不相让,最终只能妥协让毫无威胁的欧阳澈捡了个便宜皇帝。

睿王欧阳煊控制了整个朝政,手中亦有百六分之十兵权。余下百分之三十兵权则在五皇子欧阳钜手里。所以,天启国实际掌权人是欧阳煊。唯一与欧阳煊能抗衡的,也是五皇子。

欧阳澈自登基后,成了名副其实,懦弱无能的皇帝。

表面上太后一直对欧阳澈很好,但是曾经天启国老皇帝过世时,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手握重权,能与四皇子欧阳煊争皇位的,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欧阳澈,而是五皇子欧阳钜。这说明,太后是向着欧阳钜的。

这点,怕是欧阳澈心里比谁都清楚。

想问问欧阳澈究竟是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君无菲没问出口,免得增加烦恼,“太后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对你儿子有多情深?”

“哀家是来劝你嫁给澈儿。”

“怎么不是五皇子欧阳钜?”

太后老脸一僵,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诧,“哀家不懂你的意思。”

君无菲无所谓地耸耸肩,“五皇子欧阳钜不是也二十四岁了么,到成家的年纪了。”

太后老眼微眯,表情严肃,锐利的老眼审视着她,“你只能嫁给澈儿。哀家不喜欢你拿名誉开玩笑。”

“我还以为太后会说我配不上五皇子。”君无菲不再说话。

太后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终是慈爱一笑,“你好好想想。哀家乏了,先去歇息。”

一旁的宫婢行礼,“恭送太后!”

看着太后远去的身影,步子有点沉重,估计是有种被戳穿心事的担忧。

君无菲整理了下思绪,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娘亲,您在笑什么?”君小宝揉着惺松的睡眼走了过来。

君无菲抱着他,将他的小身子放于腿上,“娘亲在想,事情刚刚开始,就被娘亲看透了全局,深度不够。”

“娘亲看透了什么?”小宝眼里满是好奇。

君无菲刚要说话,忽闻隔壁院落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如天籁般潺潺流泻,静涤着人的心灵。

就像是月光如水的晚上,平静的湖面吹过一缕清风,又如珠落玉盘,洁净清脆。

一种宁静舒畅的感觉沁人心脾。

琴声似在诉说,不用害怕,不管她身处何地,他都会守护在她身边。

弹琴能弹出此等意境的,世间,恐怕除了云漓再无他人。

每一次听到云漓的琴声,心灵都会自心底最深处宁和悸动。

不受控制地,君无菲走向隔壁的院子,到了门口,又犹豫了,只要跨过拱门,就能看到云漓。

可是,心中又觉得不该见他。

既然放不下黎煊,与云漓就没有未来。

脑海中出现了云漓的样子,闭了闭眼,她强迫自己想念黎煊,却发现黎煊的影子在她心中不再如从前那般清晰。

睁开眼时,见云漓一身白衣,就站在离她五步开外。

眉眼寂然,清雅之极,一袭洁白的衣衫不染尘埃。一阵清风拂过,白衣随风飘然,他似欲乘风归去的嫡仙,美得像画中人。

她嘴唇动了动,想唤住他别飘走。

看着他如画的眉目,这一刻,她才明白,好些天没见到他,原来,是那么的想念他。

云漓的目光凝视着她,沉静如璞玉,看似无动于衷却又含着几许波动,在月光下,就像隐含着几许泪光。

君无菲产生了一瞬间的感觉,云漓想她想到哭。细细一看,他眼中的波光已经隐去。像云漓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他的眼睛黑亮如最上等的宝石,应该是她看花了眼。

转身想走,脚却像生了根,想多看他一眼。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情素深沉,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仿若世间只剩彼此。

087 留下云漓的理由

干涸的心田就像给一道泉流浇过,滋滋润润,颤动无声。

两颗心那么相近,却又仿佛隔了千万重山,那么遥远。

“师父!”君小宝扯了扯云漓的袍摆,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云漓低了下头,目光只在君小宝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回到君无菲身上。

“师父,我觉得你好像我爹噢。”君小宝抬着小脑袋,嫩嫩的嗓音又次响起。

君无菲眉宇微蹙,不悦地瞥了眼小宝,“儿子,怎么能瞎说。”假魏子溪的真面目,连她都没见过。

“小宝只是觉得像嘛,要是爹爹有师父这么好就好了。”小宝天真无邪地说,“小宝都想师父做小宝的爹爹呢。”

君无菲有点窘迫,“童言无忌,还请云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云漓目光认真,“君儿,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

“云世子,没什么事我先告辞。”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拉着君小宝的手走回院内。

云漓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为何,变得那么生疏了。君儿,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君无菲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留恋。

另一座宫院的塔楼上,皇帝欧阳澈静静注视着坤和宫后院的情景。护卫莫问在他身后,开口说道,“皇上,云世子也进宫参一手,怕是事情有所变数。”

“未必,那个老太婆等了十三年,不,是二十七年。如今好不容易睿王欧阳煊病重,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云世子…”

“无妨。朕所了解的云漓,不管在任何情况都有自保的能力。他既然出现,必是有把握不被波及。”看了看天候,又道,“朕得到消息,睿王病情加重,永太妃那,怕是忍不住了。”

坤和宫的一座院落里又响起了琴声又次徐徐响起,渐渐如清风般四溢开去,漾满了每一个角落,深深地沁入人的心底最深处。

君小宝在院中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宫婢拿来的毛毯。无菲站在边上,目光望着琴声来源的方向。

仿若能看到,隔壁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月下抚琴,丝丝然的琴声诉说着他的孤寂,每个一音符里都飘逸着他的守候。

“好好听…”睡梦中的小宝嘟哝了一声,又继续睡。

君无菲眼里隐过悲伤。

同样一袭白衣的皇帝欧阳澈走到她身后,“朕看你是想见云世子的。既然想他,为何不去找他?你们明明只有数步之遥。近在咫尺。”

她淡然说道,“心却在天涯。”

“在这个时候,他来找你,你可知,他冒着生命危险?”

“我何曾不知?”

“你看出来了多少?”

“至少我看得出,你与太后并非亲生母子。太后明知道你心仪的不是我,还一定栽成我。是为因她清楚,我是世上唯一能救睿王欧阳煊的人。她不允许我救睿王而且要借这次睿王不醒人事的机会将他铲除。”君无菲淡瞟欧阳澈一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太后是要替你夺回实权,她的心思如何,你最清楚。”

欧阳澈脸色一变,目光由惊诧到理所当然,“太后那个老不死的,还以为表面装得多好,就没人发现她的阴谋。她作梦都不会想到,刚开始行动,一切就被一个局外人看穿了。你让朕惊奇。也对…若非你如此聪颖特别,又岂能博得云漓一顾?”提到云漓,他的面色变得深沉而留恋。

“正如你所说。我是个局外人,所以一切更加透彻。”

“太后拉你下水,你已身在局中。”

“心静自然明。”君无菲不在乎目前的处境,“如果你真的在乎云漓,那么,就让他离开皇宫。”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欧阳澈摇首,“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云漓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你也清楚,他自保有余。”

“我只是不想他做徒劳的事情。”

“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呢。”

欧阳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真的不给云漓一个机会?”

“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她反问。

他默然。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欧阳澈离开,君无菲抱着君小宝进房歇睡。

黎明时分,传来睿王病危的消息。

永太妃爱子心切,持睿王令调动军队强攻坤和宫。

永和宫内,一名侍卫匆匆跑入。永太妃赶紧站起身,“怎么样?君无菲抓来了吗?”

“没有。”侍卫喘了口气,“大事不妙,您派出的三千御林军全部被太后一方的守备歼灭!其余御林军竟然全部叛变,一致拥护太后!”

永太妃猛地跌坐在椅子上,“本宫太小看林凤仪那个贱人了,还以为她不过是个过气的太后,竟然号令得动军队!”

“依形势看,太后蓄谋已久,早有防备。我方军队才会溃不成军。”

永太妃脸色煞白“本宫中计了!林凤仪等今天很久了。本宫还以为她跟她那个废物皇帝儿子早没了野心,敢情正等着今天!”

“太妃娘娘不好了!”又一名侍卫来报,“太后派人包围了永恒宫,说是您逼宫篡位,要拿下您的人头!”

“事已至此,本宫唯有往前走,再无退路。逼宫就逼宫!本宫的儿子才是真命天子!”永太妃眼里浮起狠戾,想起正昏迷的儿子,心中又不免疼痛,“本宫就用煊儿手中的兵符,替他篡了皇位,坐稳江山!”

“太后,外头的侍卫支撑不住了,您快离开吧!小的誓死保护您!”数名侍卫护在永太妃跟前。

外头一片喊打喊杀声,永太妃嘴角溢出冷笑,“想这么容易擒住本宫,没那么容易。”

坤和宫大堂,太后急切地问前来禀报的侍卫,“快说,永太妃的人头可给哀家割下了?”

“回太后,永太妃从永恒宫里的地道逃走了。”侍卫有点颤抖。

“真是废物!”太后振怒。

皇帝欧阳澈在一边懦弱地说,“母后息怒,她逃了就逃了,改天再将她抓了便是。”

“你这个废物!”太后怒斥,“永太妃一逃跑,必用睿王手中的兵符发动叛变,届时,两军对垒,哀家未必会赢。哀家真是没想到,永恒宫里竟然还有地道。”

“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见欧阳澈一脸的唯唯诺诺,也缓下脸色,“澈儿,哀家不是骂你,现在铲除睿王,是为你好。等你执掌了江山实权,这天启国才能真正算我们母子的天下。你懂吗?”

“儿臣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欧阳澈躬着身子,低垂的眼睑里闪过一丝冷鸷。

“你先下去吧。军国大事,哀家主持大局就行了。你只消安心准备与君无菲的婚事。”

“谢母后。”欧阳澈眼露喜悦地离去。

太监德喜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出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奴才刚才接到密报,五皇子已经秘密抵达京城。”

“钜儿到了。”太后眼里闪过欣慰,“十三年了。十三年前,哀家没能让他登基为帝,蛰伏十三年,哀家总算把握时机,势必为他抢回一切!”

“娘娘您说得是。”德喜感叹地说,“五皇子才是真命天子。欧阳澈不过是陈妃娘娘生的贱种。您让他享了二十多年的福,一出生便挂着大皇子的威名,是您给他的恩赐,他是赚了。”

“先帝对不住哀家,本宫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切都是为了钜儿。”太后老眼微眯,“等钜儿铲除了睿王,就把欧阳澈杀了。到时,皇室只有钜儿一系血脉,皇帝的宝座自然是他的!”

“太后英明!”

“呵呵呵…”太后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即将登上帝位,就不免得意地笑了出来。

后院其中一间厢房内,云漓听完暗探所报的太后与太监德喜之间的对话,并无表情。只是淡淡吩咐,“保护好君无菲与君小宝的安危即可。”

“是。”暗探领命继续潜伏。

皇帝寝居,护卫莫问同样在向欧阳澈禀报太后与德喜之间的对话,说完又道,“太后已经命人悄悄将林家手握的兵符送去给五皇子。太后背地里的林家多年来暗中招兵买马,拉拢群臣,打着几个傀儡将军的名义操控政权,为的是五皇子那个野种,着实可恨!属下这就派人捉拿太后,将那个罪妇千刀万刮!”

“别冲动,别急,暂时还不是时候。”欧阳澈不在意地说,“跟了朕这么久,忍字决,你应该更深地学习。就像云世子,即便泰山崩于前,他都不会改变面色。”

“皇上说的是。属下觉得还有一个人,也有这般魄力与深奥。”

“你说的是君无菲?”

“是她。”莫问说,“属下已奉您的命令查清楚,如今君家早已是个空壳,所有资产尽数被君无菲悄悄变卖,君佑廷不知去向。魏子溪不堪受辱,誓言要将君家整垮,如今正想着办法要对付君家。估摸着魏子溪也方才查到君家实情。”

“区区一个魏子溪,君无菲必定不放在眼里。她之所以变卖家产,防的是睿王。毕竟皇权大过天,睿王已被逼急了,直接会下令封杀没收君府财产也不一定,所以她做好了提前的准备。”

“如今君家还挂着君府的牌子,是向接手的买家租的,租期还有十余天。君家所有产业都是高价出售,君无菲这次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又如何?”欧阳澈说道,“她并不在意这些。”

“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子溪现在对她真的有意,嫁给魏子溪,她将有享不尽的钱财可用。退一步来说,救了睿王,荣华富贵也唾手可得。现在又多了个云世子,他可是天下首富,比魏家京城首富之流,有钱多了。听说心仪于君无菲的人现在几乎占了大半个京城。她似乎一个都没看入眼。”

“说了这么多,你唯独说漏了一个。”

“谁?”

“朕。”欧阳澈吐出一个掷重的字,尔后又道,“等朕执掌了江山实权,朕愿意册封她为皇后。”

“属下明白了,”莫问恍然,“原来君无菲喜欢的是皇上您。难怪她不肯救睿王,是早料到睿王会倒台。”

“睿王倒台,她肯定预见到了。只是她不救睿王,不是这个原因。具体的理由,朕也不知,但朕知道,那个理由与当初她不肯救朕一样。”

“皇上您心里不是喜欢云…为何还想封君无菲为后?”

“也许,这是朕能留下云漓的唯一理由。”

088 诛九族

莫问面色沉重,为自家主子主疼,“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云世子毕竟是男人。属下自知无权也不能过问您的事。但皇室总需要开枝散叶,您还是…”

欧阳澈抬了抬手,莫问知他不愿听下去,只得颓然地低下头。

京城风云突变,战乱起,百姓纷纷逃离,或闭户不出。

战争持续了半个月,整个京城处处狼藉,尸首遍地、哀鸿遍野。

坤和宫,侍卫恭敬地向太后禀报,“由五皇子欧阳钜为首的军队打着朝廷匡扶皇帝的名义势如破竹,永太妃不擅调兵遣将,再加上睿王欧阳煊已病故传闻甚嚣尘上,睿王旧部军心涣散,群龙无首,溃不成军。纷纷归顺朝廷。”

“很好!”太后眼里带笑,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更深沉,“五皇子呢?等战事告一段落,通知他速来见哀家。”

侍卫还未来得及点头称是,一道沉重带着微哑的男性嗓音响起,“母后!”

太后一愣,看向门口正走进来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身材挺拔,五官虽不出众,却极其地有气质。

“钜儿!”太后哑声一唤,见到十三年来只见过两面的儿子,嗓音哽咽了。

“儿臣回来了,母后!”欧阳钜双膝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忙走过去,慈爱激动地微躬身抱住他,“哀家的钜儿总算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哀家!钜儿、钜儿!”

“儿臣不孝,让母后操心了。”欧阳钜满脸愧疚与感慨,“在外多年,儿臣万分的想念母后,亦是非常挂念母后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