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后一步,“先别急着回答我,想一想。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男人,但一定努力着成为一个好男人。我喜欢你,我这种年纪,还能有喜欢一个人的冲动和勇气,我决定珍惜它。”

我看着他。

他当然是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既然如此,我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我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过得去的结婚对象,和一场可以供世人闲言碎语的婚姻吗?

我微笑着扯扯他的手,“走吧,去机场,快到时间起飞了。”

在飞机上,我的睡意又来了,模糊中,感觉到他一次次地把毯子替我拉上。然后,我缓缓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我和沈嘉榛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最高兴的竟然是靳总,许诺要送份厚礼。

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我懵懂地跟在沈嘉榛身后,拍婚纱照,订酒席,写请柬。

夏欧跟我说,“这个男人看上去比蔡文良靠谱。”

我不动声色地反问,“谁是蔡文良?”

夏欧点点头,“很好。”她凝视我,“真心话才好。”

我想欺骗我自己。也许欺骗着欺骗着,就变成真的了。我不能耽搁在对他的臆想当中,一日不从那些回忆里抽出身来,我就一日无法重见天光。

沈嘉榛坚持要买套新房,他话中有话,“这才真正意味着我们的新开始。”

房子是现房的楼中楼,带精装修。沈嘉榛把房子落在了我名下,微笑着说,“所有的这些,其实都是链子,把你牢牢地锁住了,再也无法动弹。这个,就是我的私心。”

他如此坦白,我倒不好再说什么。

一日日相处下来,发现他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靳总私底下告诉我他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脾气太好,妻子嫌他不够男子气,离了。

我好笑。

靳总说,“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看它是草,他看就是宝。葱花韭菜,各有所爱,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很礼貌地向他致谢,“谢谢。”

沈嘉榛老家北方,父母早逝,唯剩下一个姑姑,前两年随儿子移居澳洲,听闻沈嘉榛结婚,执意要我们过去度蜜月。

我劝他,“算了。低调点儿。”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你愿意去吗?”

他眼里满是期盼,我不忍拒绝,“愿意。”

婚礼前夜,我独自坐在自己的家中,燃支烟,看电视看到很晚。

电视台反复播放当日新闻,一位名叫蔡冰雅的女子,于清晨六时自市内一酒店十三楼坠下,当即身亡。

应该是反复播了几次,我直至这时才惊跳起来,烟蒂烫着了我的手。

我惊惶不已。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自杀?怎么会是她?

清晨六点,有人摁响了我家门铃。以为是沈嘉榛,暗自好笑,这人,约好了七点,还是等待不及。

一把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扎着马尾,初春里乍暖还寒的天气,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连身短裙。

有点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她微笑着先招呼我,“你好,周宝儿。”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她说,“我是蔡文良的表妹。我们见过一次,在八0馆。”

我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她有点面熟。

未等我开口说话,她顾自继续说下去,“我表哥说,他很遗憾,不能亲自来恭贺你的新婚。”

她递过来一个精致盒子,示意我打开看看,我笑笑,“谢谢了。真的不需要。”

她看着我,“别拒绝他。”

她的语气里有点悲伤,带着一线绝望。一下子便让我的心软了下来。

我轻轻打开盒子,里边安静地躺着一条项链,圆润夺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女孩继续说,“我表哥很遗憾,没有亲手为你戴上这条项链。”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恳切地看着我,“原谅他。”

我低头笑笑,努力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的原谅与否,他会在意吗?

突然间我想起来,“蔡冰雅,她怎么了?”

女孩眨眨眼睛,“她忍受疾病折磨,不是一天两天,终于决定提前结束生命。”

我说,“她怎么了?癌症都可以带癌存活多年,何况,蔡家又不是没有这个钱。”

女孩摇摇头,“不,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绝望。是知道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了的那种绝望。”她轻轻叹息,“脑萎缩,你听说过吗?头痛、头晕、记忆力逐渐减退、智力降低、幻想、幻视、幻听、失语、不能适应社会生活,难以胜任工作及家务;渐至不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姓名、年龄、进食不知饥饱,出门后不识归途,收集废纸杂物视为珍宝。病致后期,终日卧床,生活不能自理,不别亲疏,大小便失禁,发言含糊,口齿不清,杂言无章…”她平静地看着我,“你愿意接受这样看得见的,一天天逼近的未来吗?或者是宁愿选择死亡?”

我听得惊肉跳,突然间便明白了为什么蔡冰雅为什么举动异常。蔡文良说过,她曾经非常能干。当她清醒的时候,便是她最为痛苦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无能为力。从前的能干聪慧,永远都成为了一场只可追忆的回忆。

女孩最后说,“这种病,有遗传。”

我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她

她叹口气,转身走。

我突然明白过来。

蔡冰雅的现在就是蔡文良的将来。他知道自己,始终也会逃不掉这个结果。所以,他不能给我婚姻,更不能容许自己生下一个注定没有将来的孩子。

我的全身都在发抖。

明明没有风。天光渐亮,太阳在东边若隐若现。

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手机响了很久,我都没接。

直到有人再度摁响门铃,继而开始不耐烦地捶门,“宝儿宝儿。”

我努力地定定神,打开了门,展开了微笑,“嗨。嘉榛。”

他表情欢喜。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我只能,就这样。

就这样。

谁家早早地扭开了收音机,传来熟悉且动听的旋律:

Icouldbetheone傾我所有

Icouldbeyourseaofsand(我愿为你心海中的沙子)

Icouldbeyourwarmthofdesire(我愿成为你最热烈的希望)

Icouldbeyourprayerofhope(我愿成为你愿望的祈祷)

Icouldbeyourgifttoeveryday(我愿是你每一天的礼物)

Icouldbeyourtideofheaven(我愿成为你天堂的潮汐)

Icouldbeahintofwhat’stoe(我愿成为你要面对一切的指引)

Icouldbeordinary(我很平凡)

Icouldbetheone(但我愿成为)

Icouldbeyourblueeyedangel(我愿成为你蓝眼睛的天使)

Icouldbethestormbeforethecalm(我愿是平静前的暴风雨)

Icouldbeyoursecretpleasure(我愿是你快乐的秘密)

Icouldbeyourwellwishingwell(我愿使你的愿望美好)

Icouldbeyourbreathoflife(我愿是你生活中的空气)

IcouldbeyourEuropeandream(我愿是你的梦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