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还是无法相信那位如此爱妻的王爷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行为来,但是,她也知道九王爷不会骗她。

温意沉默了一下,道:“既然给了你解药,那你就服下吧。”

九王爷戏谑看着她,“怎么?你也怕本王毒发身亡,然后要你那位好夫君顶替本王去死?”

温意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九王爷伸伸懒腰,喝了一口烧刀子,然后又倒了一杯酒,从怀里取出一粒解药,溶解在酒中,一口喝尽,他脸上有悲壮的神情,“好,难得他还想得起我这个兄弟,又迟早都会死在他手上,迟是死,早是死,还不如早早地了结了,好少受些痛苦。”

温意黯然,默默不做声。

九王爷又道:“他向本王问起你的事情。”

温意又是一愣,“他为何会向你问我的事情?他知道我们认识吗?”

“他不知道,但是你是粤州出名的大夫,本王是粤州王,他防备心很重,岂会不问?再说,现在你是他的贵人,他执意要娶你入宫,自然不放过了解你的任何一个方法。”

“贵人!”温意讽刺的笑着,“看来,你也不是你想象中这样无能,你刚入京不久,就知道了这么多消息,连国师跟他说了什么你都知道,你在京城中,一定也有很多内应吧?”

九王爷含笑沉默,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几杯下去,眉心的黑气已经尽然消除。换言之,他的毒已经解掉了。

温意盯着他,“我知道你要报仇,但是你把我扯进去,未免有些不厚道。”

九王爷笑着看她,“小温意,你真的很聪敏,没错,国师是本王的人,但是,本王可以对天发誓,除了劫数是本王的意思之外,那什么贵人,全部都是宋云罡的意思,他知道你跟宋云谦有私情,所以要国师在皇帝面前进言,说你能够为他诞下一位真命天子,也是助他度过劫数的人,他的目的,是要拆散你跟宋云谦。不过,此事也怪你,你很合作,你只用了几天,就医治好他的头风症,让他对国师的话更信了几分。”

温意冷笑,“既然找最亲的人避劫是你的意思,为何刚才又说宋云罡有害谦之心?你想挑拨他们的兄弟关系?”

九王爷意味深长地笑了,“小温意,你太单纯了,就算是本王的意思,可你怎能如此笃定宋云罡没有害宋云谦的意思?他们兄弟的芥蒂,如今是国内上下都知道的。”

温意蹙眉看着他,“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你会这样做的意思我明白,你不过是要皇帝准许你回京,再赐你解药为你解毒,可你这样把我拖下水,又弄什么劫数什么贵人的出来,你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我要如何全身而退?”

九王爷的脸,终于划过一丝愧疚,他看着温意道:“对不住,一开始本王真没想要拖你下水,当初是宋云罡要国师在皇帝面前进言,说你是他的贵人,本王只是将计就计而已,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筹谋的。”

温意站起来,心冷得跟外面的天气一般,曾经视他为好友,如今却一句话不说,就把她给卖了,她真的是瞎眼了,她看着九王爷,淡淡地道:“不需要了,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过。”说罢,她疾步而去。

九王爷坐在酒馆里,喝下一杯烧刀子,他握住酒杯,略痛苦地道:“温意,本王无意要拖你下水,但是,本王迫不得已。”

温意回到王府,抱着炭头来到驴棚,她解开绳索,道:“毛主任,我们走,我们回粤州,我一分钟都不想留在这里了。”

“你舍得离开宋云谦吗?”声音从空荡荡的驴棚传来,竟是毛主任也就是那头毛驴在说话。

温意伸手抚着毛主任的毛发,道:“舍得舍不得,始终都要舍得,现在他的腿伤已经好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我不愿意被人当作棋子,无趣得很,我们回去粤州为百姓看病,至于大限什么时候来,我都能坦然处之!”

毛主任道:“走是可以的,但是你要知道,皇帝如今等着你的答复,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你还没给他答复,他看在你中毒的份上,多给你几日的时间,可你这样一走,只怕宁安王府就要被问罪了。”

温意犹豫了一下,“虎毒不食子!”

“你别侮辱了老虎,他比老虎还要狠上几倍的。”毛主任提醒。

温意坐在毛主任的棚下,全身虚软。毛主任是师父临走的时候送给他的,毛主任是驴精,有法力,关键时候,能够护她周全,在她死后,能够及时收住她的魂魄,因为她的魂魄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一旦让黑白无常发现她的魂魄,她就势必会魂飞魄散。但是毛主任的身份也不能被发现,否则,会为它招致杀身之祸。所以温意一般不和毛主任交谈,怕被人发现,而毛主任,不到关键时刻,更不会说话。

最后,她站起来,把绳索系好,抱着炭头道:“我不想被人利用,但是也不能害人,我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毛主任鼻子喷气,表示支持。

温意刚回到芷仪阁,可儿便来了。

温意连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身子还这么虚弱!”

可儿泪光闪动,盈盈一拜,“姐姐,我是来跟你告罪的!”

温意连忙扶着她,“告什么罪啊?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可儿道:“若不是我屋子里的人大意,被人下毒都不知道,怎么会害得姐姐差点出事?妹妹想了想,心中难受,想着还是过来跟姐姐告罪。”

温意摇摇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受害者,快别说那样的话了,过来坐!”说着,就拉着可儿坐下。

可儿见温意不怪罪她,神色才松了下来,她拉住温意的手,脸上依旧有难受的神色,“今天听师兄说话,他仿佛把你当作了杨洛衣的替身,你心里不会难受吧?”

“怎么会?”温意有些心神恍惚,强挤出一抹笑来应付可儿。

“我知道姐姐心里难受,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会这么喜欢杨洛衣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她死后还这样念念不忘,真不知道她哪里好?”可儿愤愤不平地道。

温意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她看着可儿问道:“你说是杨洛衣推你下水的,你是真切看见是她?”

可儿眸光不动,脸上却绽开一抹冷笑,“姐姐认为我说谎?”

温意解释道:“不是,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听说杨洛衣临死前还辩解说她没有推你下水,她都快要死了,应该不会说谎吧?到底当初是她亲手推你下去还是命侍女推你下去?你还记得吗?”

可儿一字一句地道:“是她亲手推我下去的!”

温意蹙眉,“那我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杀你啊?她害你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可儿眸光里闪过一丝仇恨,她道:“她说师兄喜欢我,只有我死了,才能够独占师兄,还有,她说要把我的死嫁祸给杨洛凡,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身旁没有侍女,但是远处有丫头走动,我相信,当时一定有人看见她行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师兄没有采信那些丫头的话,还要娶她入门。”

温意蹙眉想了一下,脑子里却是没有这样的记忆。但是她也不是说不相信可儿,人的大脑很奇怪的,会选择性的忘记一些让自己不愿意记起的事情,杨洛衣的脑子里没有这一幕,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我听说当时审问过丫头的,但是皇后一力压下来,说没有真凭实据,此案封存,你师兄是不得已才娶杨洛衣的。”

可儿愤愤道:“既然是迫于无奈娶她,心里又思疑她害我,为何最后却会爱上她还爱得这么深?以致她死了之后,还找你做她的替身?而且,我也不明白,你跟杨洛衣没半分相似,为何要找你作爱的替身?师兄从来都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温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心里,却觉得可儿这番前来,并非是告罪,而是来点出她的身份。

她是一个替身,可儿一再地提醒她。虽然不知道可儿是什么目的,但是她可以肯定,可儿不是她表面这么单纯。

第85章入宫侍疾

第85章入宫侍疾

宋云谦这晚没有回来,太后病重,他入宫侍疾去了。皇帝主张让温意入宫为太后治疗,但是被太后拒绝了。

去年太后摔了一跤,摔伤了头部,视力就开始模糊了,后来渐渐地就看不见东西。只是她个性要强,纵然是看不见了,又偏要在宫人面前装着看得见,跌跌撞撞几次,她脾气就开始暴躁了起来,不许任何御医为她治疗,说迟早都是一死,何必这样拖着受苦受累。所以她既不治疗也不喝药,说白了,就是在等死。

开始的时候,皇帝还趁着她睡着了之后,偷偷地让御医为她治疗,只是失明之后觉轻,加上耳朵十分灵敏,被她发现了,当场就大发脾气,把枕头都扔在地上对皇帝破口大骂,“你还要哀家受多久的苦啊?哀家想死都不行吗?就让哀家好好地去,别再折腾哀家了,除非,你们能够治好哀家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失明,说了之后,就嚎啕大哭,“先帝啊,您还是赶紧地把臣妾带走吧,臣妾不愿意再留在世上了,这样受苦还不如死了!”

经此一次,皇帝哪里还敢再安排御医为她诊治?只是每日开些明眼的汤水给她服用,但是也没有任何的疗效,慢慢地,她整个人都瘦了下来。连日大雨之后,她身体上也开始酸痛,更加的无法忍受,脾气愈发暴躁,有一次腰疼起来,她摸下床就要撞墙,被嬷嬷拉住,嬷嬷跪在地上,哭着劝了半日,才打消她轻生的念头。

只是主仆两人抱着在一起痛哭的场面,让闻讯而来的皇帝瞧见了心酸,转身出去,自后不敢再忤逆太后的意思。

闹了这一次之后,太后的病情便加重了,这两日更是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皇帝忧心太后的身体,所以也顾不得去问温意的意思。

大雨停了两日,这日下午,天气又开始阴沉了起来。皇帝站在御书房外的廊下,抬头看着阴沉灰暗的天色,空气中已经带着雨水的味道,潮湿中透着一股发霉的气息。他心情烦躁,对小德子道:“去把国师请过来。”

国师很快就来了,皇帝淡淡地扫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御书房。

国师跟着进来,并且顺手关门。

皇帝焦躁不安地问道:“你到底推算出来没有?这连续半月的大雨,百姓种下的农作物全都无法成活,这样下去,今年的赋税也别想收了。太后的病也愈发沉重了,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端正了神色,冷然道:“朕命你立刻想法子解决此事,不管要多少银子,用多少人力,朕都会如你要求。”

国师道:“皇上,微臣之前已经说过,这场雨来得如此不寻常,是因为紫薇星暗淡,皇上将有所一劫,如今并无立刻解救之法,只看劫数什么时候来,皇上,此时您必须善待九王,因为一旦他对皇上腹诽过多或者憎恨皇上,会大大折损兄弟之情,届时,他也未必能为皇上挡劫。还有,皇上应尽快娶贵女入宫,镇住后宫妖孽,太后的病方能痊愈。”

“封妃一事,哪里能仓促?”皇帝眸光一闪,“还有旁的法子能治好太后的病么?”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后宫妖孽作乱,是否昔日的宁安王妃温意鬼魂作祟?朕记得你先前说过让朕册谦儿为太子,她便即为太子妃,如此一来,是否能解决?”

国师摇头,道:“皇上,微臣从没说过宁安王妃是妖孽,相反,此番的贵女,也是宁安王妃冥冥中安排送到皇上身边来的。除了这位贵女,无人能镇压这妖邪。”

“朕是真龙天子,朕也无法镇压妖邪?”皇帝似有不悦之色。

国师立刻跪下,“微臣并无此意,只是皇上龙气如今有损,紫薇星暗淡,实在不宜再与妖邪抗衡,唯有贵女入宫,才是最好的法子。”顿了一下,他又道:“其实,皇上并没必要立刻让贵女入宫封妃,只要皇上让贵女在寿宁宫侍疾,便能起到镇压妖邪的作用,而且,相信只要贵女入宫,不出三日,这场雨便要停歇。”

“当真?”皇帝大喜,又问道:“那朕的劫数,是否也能因应而解?”

国师道:“皇上的劫数什么时候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都是天机无法窥探的,只能是安排九王入宫,近在皇上身边,好随时为皇上挡劫,只是此事万万不能道破,除微臣与皇上之外,绝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否则,怕有变数。”

皇帝沉吟片刻,喊道:“小德子!”

小德子推门进来,躬身道;“奴才在!”

皇帝道:“传朕口谕,让温大夫与九王入宫侍疾,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宫。”

小德子应声,“是,奴才马上去办!”

宋云谦已经在宫中侍疾,傍晚时分,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了,他担心温意,唤来小三子让他出宫看看。

小三子刚出了寿宁宫大门,便看见温意和九王爷一同进来。

温意的衣衫半湿,头发贴在额头上,往下滴着水珠,大概是出门仓促,也没穿披风,冷得她嘴唇微微发抖。

宋云谦瞧着心痛极了,但是父皇母后还有一众嫔妃也在寿宁宫中,他也不好做太多。

皇帝瞧见温意这狼狈的模样,顿时生怒,对小德子道:“外面下雨了,怎么没带伞?还不赶紧去生个暖手小炉取件披风过来?看温大夫和王爷全身都湿透了,越发不会办事了!”

皇后微微侧目,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她含笑道:“哟,咱们九王来了啊!”

九王与温意一同入殿,九王拱手见礼:“参见皇兄,参见皇嫂,见过诸位皇嫂。”

容妃娘娘含笑道:“想起来九王上次回京,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的时光,仿佛在九王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不愧是当世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啊!”

九王脸上挂着儒雅的表情,道:“容妃嫂子,您说此话,怕是有人要吃味了。”

皇帝哈哈笑,“皇弟太小看朕了吧?朕是这般小气的?”

容妃也脸红了,道:“净爱胡说,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成个家啊?你九王一脉,也是要传承的。”

九王不羁地笑道:“成亲?臣弟才不像皇兄这么愚笨呢,天下美人这样的多,不找到最美丽的那一个,臣弟可不愿意就这样随便交付一生呢。”

小德子命宫女取来披风和暖手小炉,九王与温意一人一个。温意一直被晾在那里,也不敢和宋云谦交换视线,只得捧着暖手小炉尴尬地站着。

大门开启着,风夹着雨横冲直撞,殿内的黄色帐幔被风撩起,帐幔在空荡的大殿肆意飞扬,发出呼呼呼地声响。

温意觉得好生奇怪,太后病重,不是该在寝殿里伺候着吗?怎么一个个地在这里说笑?莫非太后病重只是一个幌子?她想起那慈爱的老太太,真希望只是一个骗局,骗她和九王入宫的。要骗九王入宫,她明白,因为皇帝忌讳他,总要留在身边看着才安心。她心里有一丝沉重,觉得的九王迟早会被皇帝杀害的。只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可怜九王,因为,她现在也自身难保。

宋云谦站立在皇帝身旁,他一直看着温意,眸子里透露出担心和焦虑,温意偶尔瞧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就赶紧地移开视线,怕被人发现窥探到他们的关系。

宋云罡与王妃也来了,宋云罡抱着安然,温意稍微往侧走一步,垂着头不去看他们夫妇。

宋云罡放下安然,安然就站立在温意面前,温意垂着头,正好可以看到他小小的身子,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绣花棉袄,脚蹬羊皮小靴,小小身子一矮,就跪了下去,奶声奶气地道:“安然参见皇祖父,参见皇祖母,参见容皇祖母,参见诸位祖母!”

皇帝神色一喜,伸手道:“安然过来,让朕抱抱!”

安然扭着身子爬上皇帝膝头,皇帝亲了他的脸颊一口,笑道:“咱们安然越发俊美了。”

容妃也是很欢喜,接口道:“皇上说的什么话呢?才三岁,怎地就说俊美?可爱还差不多,是不是啊安然?”

安然扭头看着容妃,一本正经地道:“安然和父王一样英俊,母妃说的。”

众人都笑了,安然也禁不住莞尔,她用慈爱的眸光看着安然,这个小皇孙,小孩子,小宝贝,是她的义子啊,是她一手捡回来的小生命!真好,这种感觉真让人窝心。

皇帝抬头,触及温意慈爱的眸光,想起国师的话,她将会为自己诞下太子,心里蓦然一暖,竟立刻就生出几分期待来。

宋云谦就站在他身边,瞧见他这样盯着温意看,眼里一下子就冒出火来,恨不得立刻就上去带着温意离开。

内殿此时传来咳嗽声,皇帝脸色一沉,笑声却更响亮了,“好啊,安然,咱们去看看皇太奶奶。”

安然欢喜地道:“好啊,去看,去看!”

皇帝抱着安然进了内殿,皇帝一进去,众人的脸色突然就踏了下来,之前堆满的笑脸此刻都愁眉苦脸的。温意奇异,这怎么回事?

皇帝回身喊了一声,“温暖,你也过来!”

温意抬头,触及众妃诧异的眼神,她头一低,道:“是!”便跟着进去了。

宋云谦也要跟着进去,却被皇后一把拉住,皇后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

第86章充当婢女

第86章充当婢女

太后躺在床上,一张厚厚的牡丹绣花锦被覆盖着她虚弱的身子,厚重的被子下,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头枕在软缎绣枕上,两眼瞪大老大,但是没有焦点。脸色蜡黄,眼底浮肿,嘴唇苍白干燥,有些掉皮,嘴角溢出像是泡沫的口水。

温意心中很是震骇,不过三年没见,那慈爱而严肃的华贵妇人,就已经生命垂危,形如枯槁了。

她瘦如鸡爪的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下,扶住床沿,便要起来,嘴里道:“是哀家的安然来了吗?安然…”

安然许是有些日子没见太后了,见到太后这副模样,竟有些生惧,死死地抱着皇帝的脖子,不愿意过去。

皇帝笑着道:“母后,是安然来了,这不,他说想念老祖宗了。”

嬷嬷上前扶住太后,让她整个人窝在床头,床头放着两个软垫,她的身子还是微微地下滑,坐不住。

皇帝坐在床前,把安然放在床沿上,握住太后的手,有些哽咽道:“母后,为了安然,为了朕,你要撑下去啊!”

太后伸手摸着安然粉嫩的脸,安然开始有些害怕,但是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知道老祖宗疼爱他,所以也就不怕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也掐着太后的脸,奶声奶气地道:“老祖宗要吃肉,要长胖!”

太后的脸顿时放出光芒,笑得十分开心,脸上的皱纹堆起来,像一条金鱼的尾巴,显得慈爱无比,她点着头,“好,好,老祖宗吃肉,吃肉,听安然的。”

皇帝轻声道:“朕今日带了一位大夫来,她擅长针灸之术,不如,母后给她看看?”

太后脸色陡然一沉,身子慢慢地滑了下去,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背对皇帝,冷冷地道:“不必了,你出去吧,也不必在外面装笑声给哀家听了,哀家知道哀家快死了,她们也笑不出来,莫要为难了她们。”

皇帝神色难过,他不敢再劝,怕激怒了太后加重她的病情,抱起安然,道:“那母后好好休息。”

他对温意打了个眼色,示意温意出去。温意踌躇了一下,忽然上前福身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奴婢是皇上指派过来伺候太后娘娘的!”

皇帝愕然,但是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投去了一丝激赏的眸光。

太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哀家身边有足够的人伺候了,不过既然是皇帝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温意松了一口气,“谢太后娘娘!”

皇帝对伺候太后的嬷嬷道:“嬷嬷,你去库房支取一些银炭,这屋子冷,又连日下雨,点上炭盘吧。”

嬷嬷知道皇帝有话要交代她,便福身道:“是,老奴马上去!”

说着,便跟皇帝一同出了寝殿。

皇帝压低声音对嬷嬷道:“你找个机会,配合温大夫为太后治病,记住,一定要小心,莫要引起太后的不悦。”

嬷嬷红了眼,道:“皇上孝心,老奴着实为娘娘欣慰。”

“好生办差吧!”皇帝道。

嬷嬷应声退下了。

寝殿里,除了温意还有其他几个宫女在旁边候着。温意见太后又睁开眼睛发呆,略一沉思,便道:“娘娘,奴婢自小学按摩推拿之术,不如让奴婢为太后娘娘按摩一下,也好驱散疲劳。”

太后转过身,眸光没有焦距,淡淡地道:“也罢,你既然是皇帝指派来的,自当是要谨慎办差。哀家已经是残躯,就让他尽尽孝心,你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温意应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坐在床沿,她搓了搓双手,然后放在太后的太阳穴上,太后有些意外,道:“你的手倒是挺暖和的。”

温意笑了笑道:“太后感觉舒服就好。”她轻轻地按摩太阳穴,手指娴熟地在她的眼窝上打转,转了十圈左右就用力按压太阳穴,然后继续在眼窝打转,如此持续二十次。太后慢慢地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地平稳均匀。

温意不敢轻易施针,因为还不清楚太后的病情,更不知道她失明是如何造成的。

她按摩头部,趁着她放松睡着的时候,为她按摩手指,然后顺着手指按摩手腕,顺势搭在脉搏上,但是不能停留在脉搏太久,因为她很敏感,她的手触及她的手腕脉搏,她就挣扎了一下手,温意只得继续按摩上去,胳膊,肩膀,直到她慢慢地放松。

嬷嬷回来后见太后睡着了,略诧异,含着欣赏的眸光看着温意,竖起了大拇指。

温意笑笑,轻声道:“太后睡着了,我去找御医问问病情,这里劳嬷嬷看着。”

嬷嬷点头,“大夫快去!”

温意转身出去了。大殿内,嫔妃们已经散去,只有宋云谦和宋云罡夫妇还在,安然大概也被容妃抱走了。

宋云谦上前轻声问:“怎么样?”

温意摇摇头,“还不知道,我要找御医问问。”

“本王陪你去!”宋云谦道。

温意点头,“好!”

宋云罡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皇弟对这位大夫还真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弟的意中人呢。”

温意抬头看着宋云罡,镇远王妃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秀眉微蹙,示意他不要说。

宋云谦冷冷地道:“皇兄未免想得太多了。”

九王从外殿进来,他脸上含着嗔怒,“这一次本王回来,见你们兄弟仿佛不像往日友好了,不过是兄弟小矛盾,说开就好了,像小孩子这样闹别扭,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快快握手言和吧。”

宋云谦看着九王,神色微微和缓,道:“皇叔,您回京怎地不来找侄儿?如今住在何处?”

九王笑道:“如今住在宫里,皇兄让本王回京侍疾,反正本王也不会留太久,所以就没回九王府了。也想着去找你们兄弟的,但是想着迟早在宫里见面,没必要急在一时。”

宋云罡道:“许久没见皇叔,侄儿心里着实想念,不如找个日子,去侄儿府中喝杯酒!”

九王道:“好,但是好久没跟你们兄弟喝酒了,不用找个日子,就今晚在御花园设宴,本王跟你们畅饮三千杯!”

温意瞧着九王脸上的笑容,他仿佛在极力融合两人的关系,但是,她心中清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兄弟反目。她轻叹一声,知道他心底的苦和委屈,如今他反击,也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了。

镇远王妃笑道:“皇叔真是好提议啊,妾身也有好些关于粤州的事情要请教皇叔,今晚能否也容许妾身参加?”

九王看着镇远王妃,笑道:“叶儿还是跟以往一样善解人意,当然是好的,叶儿赏脸就是。”

镇远王妃含笑盈盈,“那真是太好了。”

宋云罡淡淡地道:“还是改日吧,今晚的雨,大概是不会停了,寒风萧萧,也没有喝酒的兴致!”

九王看着宋云谦,“谦儿呢?”

宋云谦面无表情地道:“皇叔诚意拳拳,侄儿焉敢不到?”

温意知道他是因为听到宋云罡说不去,他才愿意去的。一旦宋云罡也去,他绝对是会缺席。

镇远王妃闻言,拉着宋云罡的衣袖道:“王爷,就陪妾身喝一杯吧,既然有雨,那就改在相思阁,临风看雨,饮酒谈心,多写意?”

宋云罡爱妻,从不会忤逆王妃的意思,听她这样说,只得勉为其难地道:“那,问问皇叔改在相思阁可有问题?你身子单薄,天气又寒冷,要仔细身子。”

王妃笑得如同牡丹盛开,。道:“皇叔一定没意见的!”她看着九王,道:“是不是?皇叔!”

九王轻笑,“自然没问题!”他又看着温意,若有所思地道:“温大夫要不要一同前去?”

温意抬头看他,“王爷邀请,焉有不到之理?”

九王嗯了一声,转身进去内殿。

温意则与宋云谦去了太医院,与上官御医商讨太后的病。

上官御医道:“太后是摔跤之后才开始视力模糊的,偶有头痛,痛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身体各处酸痛,但是并无外伤,估计头部有积血,开过散瘀的药,喝了无反应,后来,视力渐渐地差,到如今,是完全瞧不见了。”

温意估计应该是摔跤之后造成脑部出血,血块压住了神经,导致头疼和视物不清。至于身体多处地方酸痛,应该是长期喝散瘀的药方导致的,散瘀的药方多性凉,老人家未必能承受。所幸后来是补给了一些明目温和的药方,所以才没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只是,因为长期喝药,胃被伤透了,胃差,消化能力也差,身体吸收不到营养,当然就要消瘦下来。加上失明,心理压力强大,导致耳鸣,甚至出现幻觉,她会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更加不想治疗了。

要治太后,一定要移开她脑部的血块,但是,这不是针灸能够完成的,因为脑部有积血,这血,是必须要引流出体外的。当然有些小血块是可以通过吃药或者是其他方式被身体吸收,可这一年多了,血块还在,眼睛也从视物不清到失明,证明这血块是移动着的,并无法吸收,所以,必须用手术引流。

可太后压根不愿意医治,就连把脉都这么敏感,莫说做引流手术了。再说,医疗设备不完善,并不具备做引流手术的条件。

上官御医瞧着温意,问道:“温大夫可有法子?”

温意苦恼地摇摇头,“要回去研究一下,用药是没有用处的,暂停用药吧,开些温和的滋补汤水,让太后服用,先固本培元,再慢慢地想办法。”

上官御医皱着眉头,“其实现在已经停药了,太后食欲不振,近些日子也只是喝些汤水。”

温意道:“慢慢来吧,慢慢调理!”

上官御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只怕,时日无多了!”

温意摇摇头,“不,还有希望的,心态很重要,她身体的器官没有衰竭,再适当调养一下,想办法治好眼睛,她会好起来的。”

上官御医不乐观,“只怕未必是这么简单,如今太后娘娘压根不给我们诊治。”

温意想了一下,道:“想办法吧,迫不得已的时候,捆起来也要的。”

上官御医吓了一跳,震骇地看着温意,这,民间的女大夫胆子也忒大了!

第87章闹鬼的杨洛衣

第87章闹鬼的杨洛衣

晚上在相思阁设宴,九王命人准备了很多点心,又备下了烧刀子。因着温意和王妃也在,所以也暖了一壶糯米酒。

九王为温意斟酒,暖声道:“当然是比不上你亲自酿造的糯米酒,但是,也很容易入口,多喝几杯。”

宋云谦抬眸,瞧着温意和九王,眸光惊疑。

温意瞧了宋云谦一眼,解释道:“我和九王,在粤州的时候就认识了。”

宋云谦脸色有些不悦,“我从没听你说过。”

温意端起酒杯,瞧着杯中微温暗黑的颜色,酒香扑鼻,香甜的气味萦绕鼻尖,她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对宋云谦道:“不重要的事情,我不会说。”

宋云谦明白了,她是觉得和九王是旧相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九王在她心中是半点分量都没有。他很高兴听到她这样说,因为,九王风流倜傥,性子不羁,是最受女人喜欢的。

九王闲闲地笑了,“温意,你这样说,不怕伤害本王脆弱的心灵吗?”

宋云罡与王妃陡然一愣,齐齐抬头看着温意,王妃失声问道:“你叫温意?你不是叫温暖吗?”

温意面色一僵,随即淡笑,“温意是我的乳名,后来师父说我的名字听起来像是瘟疫瘟疫,不吉利,就帮我改名温暖。不过他虽说帮我改名了,自己却总是叫我温意,九王听了我师父叫我温意,也跟着叫温意了。”

王妃神色惘然,“竟然这么巧合?”她看着宋云谦,心里像是忽然明白一般,有些可怜地看着温意。

宋云罡握住她的手,神色冷淡地道:“有些事情,无可取代,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找替代品,而且,山鸡永远也不能变成凤凰。”

温意疑惑地瞧着两人,王妃的意思她明白,但是宋云罡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是为以前的自己打抱不平还是在贬低现在的自己?

宋云谦听到他这样说,脸色微变,但是按捺住没有发作。

九王转移话题,用夸奖的口吻对宋云谦道:“谦儿,听说你过去三年屡立军功,被封为飞鹰将军,这要多些你皇兄往日的教导啊,没有你皇兄指点历练,你未必有今日的成就。”

宋云罡的脸也变了眼色,冷然道:“哪里有本王的功劳?皇叔说说便算了,较真人家可就要生气了。”这个飞鹰将军,本该是宋云罡的,他一直介意这个事情,他不求皇位,一个在战场上战绩彪炳的人,有他自己的追求和目标,飞鹰将军的封号,便是他的目标和梦想。

但是,他从十六岁跟随朱将军出征,到今年,足足十年了,立下无数次战功,扞卫国家安危保卫了疆土,却得不到任何认同。

相反,宋云谦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就被封为飞鹰将军,怎地叫他不心生怨恨?再说,说起往事,当日若不是他糊涂,也不至于害死安然的义母温意,现在找了个也叫温意的女子,便以为能取代真正的温意,看来他的所谓深情,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手段罢了。

再看温意,一副水性杨花的样子,一方面跟父皇牵扯不清,一方面又跟宋云谦耍暧昧,如今还似乎跟九王有旧情,这样的一个人,也叫温意,简直就是侮辱了安然的义母。

宋云谦闻言,站了起来,拱手对九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请恕侄儿告退!”

宋云罡也站起来,对九王道:“再好的美酒,没有知己,也只会辜负美酒,侄儿也告退!”

九王站起来,“哎呀,你们兄弟这是做什么啊?给皇叔个面子行不行?再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误会说清楚就是了。”

宋云罡拉着镇远王妃道:“不了,咱们走!”

说着,便离席而去。

宋云谦也拉着温意,道:“我们走吧。”

温意轻轻挣脱他的手,道:“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要问九王。”

宋云谦蹙眉,“有什么话要问?本王等你。”

温意摇摇头,“是粤州的事情,你先回去,一会我还要去太后寝宫伺候。”

宋云谦见她执意要跟九王说话,也生气了,淡淡地道:“随便你!”说着,便拂袖而去。

温意重新坐了下来,严肃地盯着九王,“你满意了吧?”

九王耸耸肩,“他们本来兄弟情不足,不过挑衅一句半句,就这般受不了,以后再被身边的近臣挑拨,不打起来才怪。”

“你们是叔侄,有血缘关系的。”温意蹙眉提醒。

九王收敛笑意,换上一副冷然的面容,“本王与皇上,也是亲兄弟。”

“他对不住你,和他们兄弟无关,何必挑拨他们的关系?你自己兄弟不和,莫非也要看到他们步你的后尘吗?”温意略动气地道,“以往在粤州,我总觉得你与世无争,如今想来,你不是与世无争,你只是韬光养晦,否则你不会在京城培养这么多亲信。”

“小温意,本王从不掩饰自己,是你一直以为本王与世无争,莫说本王是人,就算是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你不是本王,焉知道本王这些年所受的苦?”九王站起来,双手扶着相思阁的栏杆,看着外面风雨飘摇,眸光阴狠,“这些年,本王没一日好睡,时刻都在防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毒发身亡,这种日子,本王过够了,而且,宋子丹也威风够了,他是时候要退下来了。”

温意道:“我不管你的野心有多大,最后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们兄弟。”

“温意,你应该明白,本王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疼爱,天下好男儿这么的多,你不一定要吊死在宋云谦身上。”九王意味深长地道。

温意摇摇头,“有些事情可以将就,有些事情认定就是一辈子,就等同我现在要你放弃回粤州,你也不会同意。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你也不要勉强的,只一样,你必须阻止你那位国师把我送去皇帝身边。”

九王道:“本王说过,这个事情和本王无关,是宋云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