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好些酒,头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不想去面对新房里的新娘子,更不愿意去想明天会怎样,他只想留在这里,这里有温意的气息,床上,也有他们往日恩爱欢好的暧昧温暖。

千山本想劝他离开,只是,在触及他疲惫而苍白的面容时,心中陡然一软,心底悄然叹息一句:也罢!

而在新房的那位新娘子,却是怔怔地坐在床前发呆,心里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宋云谦竟然会这样旋身离开新房,新婚之夜留下她一人在此。

等至深夜,她悄然落泪,委屈得无处诉说,自己一人脱下嫁衣,穿着寝衣躺在新床上,身下有些东西梗着,她起身掀开锦被,只见锦被下的撒帐铺满一床,花生莲子桂圆百合等等,全部都是好意头的东西,寓意早生贵子。她讽刺的笑了笑,起身拿起桌面的盘子把东西全部收起来。

翻来覆去的,她也睡不着,想起出嫁前夕,兄长与她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兄长告诉她宋云谦的事情,一个对亡妻如此深情的男子,定也是个性情中人,她自知跟死去的宁安王妃有些相像,所以嫁过来之前,总有些惶惶不安,怕他触景伤情,如今看来,她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她悄然叹气,轻声道:“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他又是这样深情的男子,值得我去珍惜争取,她到底是已死的人,而我还有一辈子漫长的岁月,实在不该自怜自叹!”

这样想着,心便淡定了一些。拥着冷冷的锦被,煎熬着属于她的新婚之夜。

第二日,是要入宫跟帝后请安的。陈雨竹很早就起来了,她知道府中的仆妇下人都在悄悄议论。

“小姐,您太委屈了!”说话的是陈雨竹的陪嫁丫头丹雪,她与另外一名陪嫁丫头晓兰昨夜被下人带去侧苑安置,新婚之夜,无须她们伺候,今日一早才过来伺候陈雨竹起身,知道王爷昨夜并未留宿新房,不禁替她难受起来。

陈雨竹面容沉着,严肃地道:“有什么委屈的?我既然嫁给了王爷,自当事事以王爷的意愿为先,他做什么事情,总有他的理由,你们莫要擅自揣测,更莫要随便议论。记住,三日回门,切莫跟兄长多言一句。”

丹雪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再定睛瞧,急忙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陈雨竹微愣,抬头看着门口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有一抹叫人心寒的冷凝,只是眸光却是柔和的。她连忙起身,福身道:“参见王爷!”

宋云谦在门口听到陈雨竹的话,心里有些微怔,都说这位陈小姐刁蛮跋扈,如今看来竟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所以,刚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耐烦,如今在听到她的话以及看到她的面容时,竟消散无形了。

他道:“不必多礼了,你先梳洗,一会陪同本王入宫跟父皇母后请安。”

芷仪阁内,千山在宋云谦离开之后,拿出宋云谦写给温意的信,在几乎熄灭的蜡烛上点燃,然后蹲在地上,哀声道:“主人,这是王爷要对你说的话!”

诸葛明知道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在温意失踪的时候,飞龙门的人也出去找了,在乱葬岗上的一幕,千山亲眼目睹,也亲耳听到诸葛明与宋云罡的对话。她的主人,已经葬身乱葬岗,或者葬身于野兽的腹中。

她答应过太后生死相随,但是,主人有未完成的心愿,她曾经答应太后,要护住她两位孙子,而温意在飞龙门的时候曾说过,一旦她有任何的不测,飞龙门的人,以宋云谦为主人,听他的命令是从。

她轻声道:“主人,一旦王爷稳坐帝位,千山便会履行誓言,下去陪你!”

她去了诸葛明的医馆,找到诸葛明。

诸葛明一早就来了,他眼底的淤黑告诉千山,他一夜未眠。

“千山?”诸葛明见到千山的时候,微微诧异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了平静的面容,“找我有事?”

千山道:“请诸葛先生冒用主人的笔迹,给王爷回一封信。”

诸葛明心中微惊,只是面容波澜不兴,“你说什么?”

千山瞧着他,“对着我,诸葛先生无须隐瞒,千山什么都知道了。”

诸葛明一阵黯然,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苦涩地问道:“王爷让你给信温意?”

“正是,王爷千叮万嘱,要主人回信,若主人不回信,难保他不会起疑。”千山坐在他面前,“诸葛先生只需要写短短的几个字,在王爷看来,主人给他的信,一字千金!”

诸葛明取出一张白纸,问道:“他写给温意的信呢?”

“烧了!”千山道。

诸葛明一愣,“那信中写什么?总要按照他写的信回的。”

“主要内容是他想念主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千山看过书信,倒背如流。

诸葛明嗯了一声,提笔写下几句话,然后放在桌面上晾干,他没有问千山是怎么知道的,这种问题,知道也没有是意义,因为,他知道千山和他所想的一样,都是想先瞒着宋云谦,否则也不会让他代为写信。

只是,他又隐隐担心,连千山都知道的事情,宋云谦迟早也会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了多久。

下午的时候宋云谦从宫里请安回来,千山把信交到宋云谦手上,宋云谦接过信,立刻就打开看了。

千山故作不知道地伸头过来瞧,“主人说什么了?”

宋云谦移开,正经地道:“干什么?不许看!”

千山哼了一声,“我在边上看着主人写的,早知道写什么了!”说罢,便扭身出去了。

宋云谦坐在芷仪阁的正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封信,信上只有两句话:思念甚切,归来有期!

他含着笑,念着这句话,轻声道:“你想我,我也想你,只是你说的归期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翻动着纸张,一阵若有若无的药草香钻入鼻间,他俯首深深地闻了一下,药草香是从纸上传来的。他微微错愕,心中猜测莫非她在诸葛的医馆里?大有可能的,千山说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大概是知道她近在咫尺。

他折叠好书信,放在袖子里,唤来小三子更衣,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医馆。

第104章绝壁是真相

第104章绝壁是真相

他忽然出现在医馆里,诸葛明虽微微吃惊,但是也神色不变,含笑问道:“今日怎地得空过来了?”

宋云谦道:“是啊,今日无事,过来看看你。”

他瞧了瞧医馆,确实很多病人在排队,大夫们在问诊,他环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温意。

诸葛明笑了笑,“你看到,我走不开!”

宋云谦道:“没事,本王在这里等你!”他的眸光落在诸葛明桌面的一叠宣纸上,这些纸是他用来开药方的,宋云谦知道这些纸是诸葛明命人订做的,跟外面的有所分别。

他道:“本王有些头疼,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你给本王开点药吧。”

诸葛明关切地问道:“很疼么?我命人为你煎熬一副醒酒药,顺便给你下火清内热。”

说着,便取来白纸,写下几味药,正要命人抓药,宋云谦却伸手取过药方,“本王去药柜那边让人抓药,你先看症吧。”

诸葛明瞧了瞧他身后等候着的病人,道:“也好,抓了药让人在这里熬着,半个时辰后就能喝了。”

宋云谦嗯了一声起身,去到柜子上让人抓药,抓好药,他取过药方,道:“本王想起还有事,回府再命人煎吧,一会跟诸葛说一下,本王先走了!”

抓药大夫不疑有他,恭谨地道:“那王爷好走!”

宋云谦离开医馆,上了马车,取出药方和温意给他的信对比了一下,纸张完全一样,而且两张纸都有淡淡的药草香,证明这张纸是出自医馆的。他想起刚才来的时候,诸葛明看到他没有半点慌张,证明温意不在医馆内。

他分析了一下,千山今日出府找温意,下午便把信回了,证明温意离京城不远。也有可能当日她在医馆做大夫的时候把药方纸取走放在药箱里备用,但是按照脚程,她绝对不是像诸葛所言在城外的寺庙里。

“来人!”他喊了一声,掀开马车的帘子。

小三子躬身问道:“王爷,奴才在!”

“让朗月来见本王!”宋云谦吩咐道。

小三子微怔,随即应道:“是!”

朗月是王府的暗卫首领,若无要紧事,王爷一般不会召见朗月。一旦召见朗月,就证明出了大事。

宋云谦回到王府,朗月也出现在王府。

朗月,人如其名,面容朗若星月,俊美非凡,只是面容上的神情,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朗朗月色。

他常年不笑,脸上除了冷凝便再无任何表情,他是王府暗卫的首领,只在暗夜里出现,连温意都未曾见过他。

“马上命人跟踪千山和诸葛明!”

“去城外所有的寺庙寻找一下,看温意有没有出现过。”

“命人密切留意宫内,有什么消息,即刻回报!”

“去镇远王府打探一下,问问安然皇孙是谁救回来的,又是何人掳劫了皇孙!”

宋云谦连下几道命令,他想起新婚之夜,在芷仪阁见到千山把酒倒在地上,顿时一阵的心惊肉跳。温意从没跟他说过要离开,之前也无任何征兆。这一场婚姻,她知道他是不情愿的,知道他是被迫的,更知道他不会真心对待那被冠上王妃称号的女子,所以,她也没有理由要走。

脑子像是忽然清醒了很多,在朗月走后,他手心直冒汗,心跳得飞快,竟有些害怕知道这些怀疑背后的真相。

他想起温意说的大限,之前一直以为大限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日子,但是,会否是他太过乐观?他以为很远的大限,其实早就来临了?

不敢想,只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几乎要跳出来一般恐慌。

第二日,宋云谦又让千山去送信,千山本要推却,宋云谦却执意要她去,并且言明,一定要回信,千山无奈之下只得接了他的信,出门而去。

千山的武功很高,所以一路上她也在留意有无人跟踪。但是,她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朗月。朗月的跟踪功夫,几乎到了神出鬼没的境界,所以,即便她多么小心翼翼,还是被朗月妥妥地跟住。

诸葛明也很担心,这样高密度的书信来往,很容易让宋云谦瞧出破绽。所以,他写下这封信之后对千山道:“你寻个借口,就说要去陪温意,先离开王府。”

千山应下了,道:“我知道,其实我也怕,连话多不敢多说,怕说错了露出破绽,王爷很聪明的!”

诸葛明也不敢去王府,怕的就是言谈中露出马脚。虽然说这样欺瞒着他是不对,可也总比让他知道残酷的真相要好多了。

当夜,千山把书信交给宋云谦,宋云谦静静地坐在芷仪阁,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信,只轻声问道:“你主人好吗?”

千山轻声道:“很好,一切都很好!”

宋云谦接过信,嗯了一声,又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她手上之前被烫伤的地方可结痂了?”

千山嗯了一声,“好了,都结痂了,王爷放心吧,主人好着呢。”

宋云谦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捏着信,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本王想好好看信!”

千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真怕他一直问下去,再问,便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宋云谦怔怔地看着千山退出去,微颤的手一直握住信,他没有打开,因为他知道这封信不是出自温意的手。朗月亲眼目的诸葛明书写后交给千山的。

他差点忘记诸葛明模仿笔迹的能力超强,他临摹名画,几乎能做到一模一样,连书画鉴定的人都无法分辨。他要冒充温意的笔迹,是一件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情。

他已经肯定诸葛明和千山有事情瞒着他。他细细想了一遍,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温意去了哪里,也就是温意失踪到如今,其实都是消息全无的。第二,是他们知道温意的下落,知道温意不可能再回来,所以临摹温意的笔迹安慰他。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若温意至今还在失踪,诸葛明不会对他说他见过温意,然后停止了一切搜索。所以,思前想后,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性较大。

而最后一个可能,也有两种情况。第一,是温意告诉他们,然后自己离开京城,离开他。第二,是温意已经死了!

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无法接受。

经过一番调查,年初五,朗月终于有消息回来了。

彼时,宋云谦坐在明朗的书房里,窗户开启,新年的阳光从外面投进来,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空气纯净得几乎连飞尘都没有,阳光薄薄的铺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闪烁耀眼的光芒,窗台上的红海棠开得正好,巧手的陈雨竹,采了一束白梅养在白瓷瓶子里,放在窗台下与海棠相辉映。

静好的日子,他在听一个噩耗。

“已经调查清楚了!”朗月的声音低低地在书房里回荡着,宋云谦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僵硬的背脊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紧张。

“当日皇孙被救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一个背部受伤的女子,有侍卫认出此人就是温大夫。第二日卯时,王府的一名侍卫策马运送一个麻包袋出府,沿路有滴下血迹,有路人瞧见。卑职一路追查,在乱葬岗下的村子里,有人看见镇远王爷出现过,侍卫在山头寻找了整整一日一夜,但是什么都没找到。而当时,诸葛大夫也曾经出现在乱葬岗,并且他与镇远王爷动手了。后来卑职收买了王府的侍卫,证实当日那侍卫驮走的正是温大夫的尸体,乱葬岗上有野兽出没,尸首放在乱葬岗上不久,就被野兽拖走了!”

如此生动的形容,宋云谦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幕映像,野兽拖着温意的身体在撕咬吞噬,他觉得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书桌的边沿,用他自己都惊诧的镇定道:“说下去,绑架安然的人是谁?杀了温意的人又是谁?”

朗月迟疑了一下,宋云谦用强大的力量控制心头尖锐的痛楚,“说!”

朗月道:“是皇上抓走了安然皇孙,温大夫前去营救,被人抓走,后温大夫不知道如何逃跑了出去,镇远王爷的人马也在这个时候赶到,王府的侍卫以为温大夫是抓走皇孙的人,出手伤了她,并且把她抓回了王府,被抓回王府的时候,温大夫已经受伤,王爷怒其恶毒,毒打一番后命人杀了她,并且抛尸乱葬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亲自出城前去乱葬岗寻找温大夫!”

宋云谦眼前一阵漆黑,喉头腥甜,他扶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朗月一惊,急忙上前扶着他。

宋云谦闭上眼眸,压住翻动的血气,许久,才道:“你出去,这件事情,莫要跟任何人声张!”

朗月担忧地看着他,“那,卑职为王爷宣御医!”

宋云谦伸手阻挡,有气无力地道:“不必,出去!”

朗月不敢再刺激他,只得退了出去。

宋云谦伏在案上,久久不动。

上天是很公平的,当同一种痛降临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算痛楚没有减弱,应对能力也会增强。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是他害死了温意,而这一次,害死温意的,却是他最亲爱的父兄。

报仇,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心底,还残留着一丝希望,她的灵魂,还能附身在其他人身上,再度回来他身边。这一丝希望与报仇的怒火,死死撑住他已经支离破碎的心。

手里握住温意留下的簪子,簪子尖锐的部分刺入他手心,他浑然不觉得疼痛,肉身再痛,能痛得过此刻的心?

第105章无关紧要的女人

第105章无关紧要的女人

皇宫。御书房。

皇帝脸色微愠,背着手在御书房内走动,他面前躬身立着一个男子,神情有些惶恐,此刻垂首等候皇帝的发话。

“都找遍了?”皇帝愠声问道,眸光锐利地扫视了男子则一眼。

男子回答道:“回皇上,都找遍了,当夜谁也不知道温大夫的身份,她带着皇孙逃走,下面的人指定是要去追的。只是追赶的途中遇上另一拨人,他们带走了温大夫和安然皇孙。”

皇帝蹙眉道:“如今安然已经平安回府,也就是说那一拨人很有可能是镇远王府的人,你确定温大夫也是被他们带走了?”

男子道:“确定,当时奴才的人远远看过去,温大夫是被拖走的,她受了伤,背部在流血。”

皇帝一惊,“受伤了?没看错?”

男子回道:“几乎可以肯定!”

皇帝面容震怒,“几乎?是几乎还是肯定?废物,当时为什么不追上去?”

男子嗫嚅道:“皇上说过,此事务必要低调进行,而当时对方人太多,怕有人落入他们手中禁不住严刑逼供…”

皇帝厉声道:“那事后你不会调动人马去追查吗?她失踪这么多日,你们竟然此刻才来禀报朕?而到此时还不知道她的下落,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男子叫林明易,是皇帝在外面养着的一群人的首领,来自武林,没有任何官职在身,鲜少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外面人称皇卫,但是却不隶属任何部门机构,直接听命皇帝,受皇帝私人给出的俸禄,待遇比起当朝三品大员丝毫不逊色,皇帝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养着这些人,是因为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循正道去解决,皇帝便会命他们去办,收效甚大。

而这一次绑架安然,也是让他们去做的,这件事情,本能办得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想到安然被拘禁在城郊石头村外的屋子里。

林易明道:“那,奴才再去打探!”

皇帝怒道:“三天之内,务必找出温暖的下落,否则,朕立刻解散皇卫!”

林易明一惊,连忙躬身行礼,“是,奴才定必尽力去找!”

皇帝打发他出去,心里越发不安定。国师曾说过,只要贵女入宫,太后凤体就能安康,但是事实证明,她入宫并未能让太后安好,相反,比原先料想的大去之期提早了。

他心烦意乱地在御书房内行走了一圈,抬头便喊:“小德子!”

小德子急忙进来,“皇上,奴才在!”

“宣国师!”皇帝下令道。

小德子应声就出去了。

一刻钟后,国师来到御书房。

“微臣参见皇上!”国师掩上门,便上前行礼。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手敲着御案,皱着眉头看着国师,“你之前说过,让温暖入宫,太后就会凤体安康,如今事实并非你所言,你有什么解释?”

国师回道:“皇上,贵女入宫,确实能够确保太后凤体安康,只是,若贵女自身不足,则无法安保太后之余,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皇帝急问:“什么叫贵女自身不足?”

国师掐指一算,叹息一声道:“也是微臣道行不足,竟没能算出贵女有一大劫,如今贵女只怕已经应劫了!”

皇帝倏然起身,眸光凌厉地瞪着国师,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些,她出什么事了?”

国师神色不惊,道:“贵女此生,会有四个大劫,而且四个大劫都是生死之劫。皇上当知道,一个人的命格贵不可言的时候,命途经历的波折也会多一些,贵女也是如此。她先前已经经历了两次死劫,最后都被她有惊无险地跨过,而这一次,相信也一定会无恙!至于她遭遇的是什么事,微臣未能推算得出来。来之前,微臣为她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如今虽身处险境,却有否极泰来之象,相信不出三个月,贵女便能平安回来。”

皇帝的神色略微和缓了些,只是依旧怀着一分怀疑问道:“你有几分把握她能够回来?”

国师躬身,道:“微臣有十足的把握,若三月后贵女不回来,微臣愿献上项上人头!”

皇帝这才松弛了神色,收敛方才的怒气,稳重而严肃地道:“有国师此言,朕便安心了!”

国师含笑道:“本就是皇上多虑了。对了,微臣又炼了几枚丹药,献给皇上!”他取出一个朱红色的盒子,缓缓打开,里面静静地躺在几枚红色的药丸,竟窗外的透进来的阳光一射,竟有几分流光溢彩的颜色。

国师呈上给皇帝,皇帝颌首,微微一笑,从中挑选了一粒给国师,“爱卿辛苦了,这一颗赐给爱卿!”

国师道谢,拱手接过,“谢皇上赏赐!”他抬头,当着皇帝面,服下了这颗丹药。

皇帝尽敛脸上的锋芒,含笑道:“嗯,这些丹药朕吃了果真让朕精力充沛,你且继续炼着,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直接问御药房支取,无需过问朕!你炼丹有功,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国师谦恭地道:“微臣但愿吾皇能龙体安康,千秋康健,便是微臣毕生所求!”

皇帝听了他的话,心满意足地道:“嗯,朕知道你的忠心,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他眯起双眼,压低声音问道:“九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国师轻声回答:“回皇上,九王已经抱病几日,看样子,应该是应劫了,若他命硬,能挺过去,若不济,大概就是这个月的事情了。”

皇帝听了,神情微怔,随即叹气,“朕可怜的九弟啊!”语气不无怜悯。当年,他夺位害死先帝,也曾经这样叹息过,那怜悯和惋惜,到底比不上权力欲望。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作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重感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怜悯和疼痛。事实上,最近发生的事情,虽然一直都顺如他意,他却不见得开心。他觉得,若他无情无义,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恰恰是他重情,才会显得如此为难。

国师道:“皇上不必伤怀,一切合该是九王命中的造化!”

皇帝叹息一声,“朕要对他好些,朕这位弟弟,从小就懂事,朕也十分疼爱他,可如今,竟也留不住他了。”

国师安慰道:“皇上,若九王命硬,还是能撑过去的,不必太伤感!”

皇帝嗯了一声,“得了,你下去吧!”

国师躬身告退的瞬间,见皇帝把丹药放入口中,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随即神色一敛,离开了御书房。

人心便是如此,你谋算旁人的同时,旁人也会谋算你,皇权的争夺从来都是残忍血腥的。

这日早朝,宋云谦告假没上朝。宋云罡有些担心宋云谦的情况,故这日下朝之后,来到宁安王府,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陈雨竹的兄长陈元庆将军。

陈雨竹急忙出来相迎,如今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虽然宋云谦对她不算十分的好,但是也不至于排斥,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这在陈雨竹看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所以这日兄长来到,她脸上扬起的是幸福的笑意。

“王爷在书房里,皇兄与哥哥请稍候,我命人去请!”她称呼宋云罡为皇兄,浑然把自己当作了宋云谦的妻子,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宋云谦的妻子。

只是宋云罡在听到这一声皇兄的时候,心里想起的却是那被他杀害的温意,心头,顿时被一阵痛楚笼住。

宋云谦很快就出来了,他身穿一袭白衣,面容略有些苍白,眼底有淤黑,自从知道温意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睡不好。

他看到宋云罡,眸光陡然迸发出一抹恨意,只是随即消逝,他明白,无论是宋云罡还是自己,都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尤其听到朗月之后说宋云罡知道真相后曾想自尽,可见他的痛苦不会比他少。

陈元庆起身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宋云谦道:“陈将军不必多礼,请坐!”他瞧着宋云罡,道:“皇兄今日怎地过来了?”

宋云罡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嗯了一声道:“是的,本王一直想跟皇弟说一声抱歉,那日,皇兄未曾调查清楚就以为是皇弟抓走了安然,如今安然已经寻回,也证实不是皇弟所为!”

陈元庆对这一声生疏的陈将军称呼显然有些不满意,但是对方到底是王爷,君臣有别,纵然再不满意,也只能放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

“找回来就好了!”宋云谦似乎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便有下人奉茶上来。他顺手便接过,浅抿了一口。

宋云罡担忧地看着他,“皇弟脸色似乎不好,是不是休息不够?”

宋云谦抬眸瞧着宋云罡,宋云罡心虚,马上别开眼光,不敢看他。宋云谦的声音轻轻响起,道:“是的,温意失踪,至今还没找回来,本王寝食难安!”

宋云罡不敢做声,端起茶猛喝着,面容流露出难受的表情。

陈元庆也听闻过宋云谦与温大夫的事情,如今听他当着自家妹子的面说起,不禁有些动怒,他是武夫,直肠直肚,不会拐弯,遂便澹然道:“王爷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莫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伤了身子。”

宋云谦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盯着陈元庆道:“无关紧要?她对陈将军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对本王而言,却是重之又重的人!”

陈雨竹听闻此言,微微怔愣,这个温大夫,她也听说过,她治好了可儿,又曾入宫为皇上治病,只是她不知道宋云谦竟然如此看重她的。

第106章以假乱真

第106章以假乱真

陈将军当场便生气了,自家妹子才嫁过来几日?他就当着她的面这样肆无忌惮了。若说他念着先王妃的好,也就罢了,可偏生是其他的女人。只是碍着自己妹子在场,他没有发作,只是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任谁都能瞧出他心底的不满。

陈雨竹连忙打圆场,道:“确实呢,温大夫也是很重要的人,我听闻可儿姑娘都在床上躺了好几年,若不是温大夫,可儿姑娘至今还不能康复呢,同为女子,我着实佩服温大夫的医术。”

宋云谦闻言,脸色稍微和缓,侧头看着陈雨竹,“你也佩服她?”

陈雨竹羞涩一笑,“自然是敬服的,只求温大夫能平安归来!”

宋云谦瞧着她的面容,她的笑容如此纯真,无一丝造作,可见她是真心期盼着温意归来的。其实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宋云谦听了这句话,心头都微微安慰。这几日他一直都安慰自己,她服用过丹药,有自保的能力,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不敢轻易放弃这份信念,否则,他也撑不下去了!

宋云罡瞧得难受,萌生离意,起身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宋云谦起身相送,“皇兄慢走!”

宋云罡嗯了一声,问陈元庆,“陈将军,你是否跟本王一同离开?”

陈元庆心中郁闷,留在这里也无用,便起身道:“末将跟王爷一同离开!”

陈雨竹连忙起身相送,并且送至门口。

陈元庆瞧着陈雨竹,叹息一声道:“他对你好吗?”

陈雨竹含笑道:“哥哥放心,王爷对我很好!”

陈元庆嗯了一声,“想来他也不至于太离谱,只是这个温大夫,你自己要小心点,若她回来,必须提防她!”

陈雨竹摇摇头,“哥哥,温大夫是位好女子!”

陈元庆道:“傻妹妹,你怎地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便上了马车离开。

陈雨竹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哒哒哒地离开,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为何哥哥这么忌讳这温大夫?还有府中的人一听她问起温大夫,都含糊其辞,莫非,温大夫和王爷之间,有些什么?

她心头陡然一慌,若是如此,那她该处于何地?

话分两头!

且说温意那日被侍卫驮出京城,丢弃在乱葬岗上,此时,她已经没有意识了。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侍卫举剑插入她的心脏,然后,疼痛开始来袭,背部中剑的伤口和胸前的伤口像是前后呼应一般,疼得火烧火燎。

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日在乱葬岗上,丢弃尸体的侍卫刚下山,便有野兽前来叼温意的肉体,并且拖行数十米,正要开口撕咬,此时,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凭空出现,驱赶走野兽。

他俯身抱起温意,叹息道:“我的好姑娘啊,若你不是服下丹药,只怕这会儿,为师也救不了你了!”

说罢,乱葬岗上升起一阵烟雾,道士与温意一同消失不见了。

温意醒来,已经是半月后的事情了。

“你醒来了?”道士的声音响起,缓步上前,坐在床前轻声问道。

温意眨眨眼睛,舒了一口气,“师父,我又死了吗?”

道士微嗔,“死得这么容易?还没死,幸亏为师及时赶到,否则你就真的死了。”

温意挣扎着要起来,道士伸手摁住她的肩膀,道:“你还不能动,你伤了脊椎。”

温意一惊,脸色煞白,“伤了脊椎?你是说我脖子以下不能动了?”

道士摇头,“也不至于,背部脊椎的神经已经为你修复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只是双腿不能动。本来为师想治好你再让你醒来,但是,为师还有要事忙,所以,为师会送你去诸葛明处,你传授他金针术,他会为你治疗的。”

温意伸手拉着道士,“师父,您要去哪里?”

道士苦笑,“傻姑娘,你本该是个已死之人,是为师偷偷地给了你药王的仙丹,你这一次死里逃生,全仗着药王的仙丹,这仙丹不但能让你拥有灵力,还能赐予你重生。但是,这种能力,必须在你服下丹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能生效,而你,刚服下仙丹没几日,就折腾着去救人,丹药还没能在你身体内发挥效用,所以,为师只得又偷步救你一次。只是这样三番四次地屡犯天条,天规所在,为师也必须得前往领罪,你记住,以后你再发生任何事情,为师便再不能帮你了。你记住,这真真是你最后一次重生了,你若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下一次,便无人能救你。”

温意双眼濡湿,哀哀地拉着道士的衣袖,“师父,那你要受些什么天规处罚?我这么不懂事,你不要救我不就好了吗?何苦连累了你自己?”

道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师父是神仙,自有神仙的能耐。为师之前一直自私,不愿意告知你丹药的真正用途,是怕乱了人间秩序,为天理不容。所以恫吓你只要服下丹药,你的灵魂便再也回不去未来世界。可没想到你这傻姑娘,竟然还真为了那男人宁可放弃见自己家人最后一面的机会,为师知道你真心爱着那男人,但是,那男人的命格,贵不可言,而你,来自异世,命途多舛,只怕,要修成正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温意听得有些糊涂,“您的意思是,就算我服下丹药,我以后死了灵魂还是可以回去现代?”

道士嗯了一声,“正确来说,若你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了,只要你一死,就能回到你所在的世界,灵丹会指引你明路,并且一路护着你。”

温意愣道:“我死了就能回去?”

“没错,如今为师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隐瞒你了。当日你灵魂穿越来到这里,也是为师的指引,你前生,本是为师的弟子,你叫温莨秀,正是金针术的创始人,后来你与夫君分离,郁郁寡欢。你当日没有弟子,金针术眼看就要失传,为师怜惜你前生救人无数,更念及金针术的作用,遂恳求药王让你穿越过来,发扬金针术,为师这样做,是乱了时空秩序,更乱了生死轮回。丹药是药王相送与为师的,药王言明,如非必要,不能给你。药王对你也十分怜惜,希望你能把所学的传给后世。你谨记,你此身肩负药王与为师的重托,入世之后,莫要再为儿女私情而忘记了自己的本分。”道士循循叮嘱。

温意心中骇然,温莨秀,竟想不到就是她的前生,难怪当日一看到金针术,她就觉得顿生熟悉感,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药王是何人?她从未见过此人,她抬头问道:“那药王是谁?”

道士回答说:“你还记得你穿越过来的时候,耳边听到一道声音?他就是药王,助你来此的,只是因着你三番四次的重生,他也受了牵连。”道士取出一本药典,道:“这是药王给你的,你务必仔细钻研医术,终生以救人为己任!”

温意见道士说得像是生离死别一般,也伤心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问道:“那师父以后都不能来看我了吗?”

道士伸手抚摸她的额头,苦涩地笑道:“傻姑娘,你每次见到师父,都是你出事的时候,你应该期盼以后都不能见到为师,这样你的人生才能平安喜乐!”

温意难过地道:“莫非两者我只能择其一?”

道士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先睡一下,为师带你去找诸葛明!”说着,手掌在她眼睛滑过,手掌移开的时候,温意的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平稳。

诸葛明如今住在温意之前住的小屋里,他本想把炭头和毛主任带出来的,但是宋云谦不允许,他只得作罢。

这日从医馆回到家中,天色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一株梅花如今已经凋谢,倒是旁边院子伸出一株桃花来,暗香随风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