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丧礼之后,靖国候收温意为义女,也没有改名,依旧叫温意。

可儿仿佛知道一般,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她醒来了。

她醒来之后,便有人去禀报宋云谦。

彼时,刚好下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宋云谦伤愈之后,温意对他的态度一直很疏淡,而刚好当时又是多事之秋,旱灾导致多处出现饥荒,宋云谦连日与大臣商讨赈灾事宜。

而回禀之人就是在宋云谦与大臣商议完国事之后来到御书房的。

宋云谦头也不抬,淡淡地道:“把她抬到灵堂去!”

柔妃和青儿虽然已经下葬,但是,灵堂却一直没有撤走。这在皇宫来说是不吉利的,也会让死者不安,但是宋云谦坚持如此,他道:“真凶未曾伏法,真相没有查明,她们一样魂魄不宁。”

其实,他已经笃定是可儿了,可他需要一个答案,虽然觉得自己很白痴,但是,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他命人去采薇宫请温意,温意听到可儿醒来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她终于愿意醒过来了!”

她在飘絮宫殿前看到宋云谦,她已经好多日没有见过他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找她,她都拒绝不见。

宋云谦脱下披风,披在她身上,系好带子,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冷吗?”

温意摇摇头,“进去吧!”说罢,她旋身进去了。

宋云谦跟在她身后,灵堂上摆放着祭品,应温意的要求,分明让画师画青儿与柔妃生前的容貌,挂在灵堂之上。

看到柔妃的笑颜如花,看到青儿的惊世容貌,画师画工出类拔萃,画上的两人,似乎有生命一般,鲜活而明媚。温意心中一阵悲痛,如花的年岁,竟这样叫香消玉殒了,怎不见人叹息?

泪水又染了眼眶,宋云谦也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神情哀伤而愤怒。

过了一会,宫人抬着可儿进来。

她脸上有惊慌而莫名的神色,一见到宋云谦,她便急忙喊了一声:“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谦回头,眸光里射出恨意,他什么话都没说,只这样盯着可儿。

可儿神情略微怔愣,茫然地问道:“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眸光看向灵堂上,似乎整个人吓了一跳,“柔妃怎么了?怎么回事?”

温意冷笑一声,“可儿,你的戏越发高明了!”

可儿愣愣地看着温意,疑惑地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姐姐,又来了,这一声含着蜜糖的称呼,让她几度失去防备心。温意冷冷地道:“不必装了,可儿,做了就不妨认了吧,柔妃虽然死了,但是魂魄还在呢,你能听到她的哭泣吗?听到她诉说自己的悲戚吗?”

温意这话,不带一点温度,仿佛就从地狱传过来一般,可儿整个地打了一个激灵,但是,她随即摇摇头,茫然地问温意,“姐姐,柔妃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昏迷的?出什么事了?”

宋云谦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儿抬头看着宋云谦,神情迷茫,“师兄,我记得什么?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那上面的是师姐吗?师姐不是跟阿牛哥私奔了吗?她死了?怎么回事啊?师兄,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她躺在担架上,脸色放苍白,但是精神还算不错,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宋云谦,并无半点内疚心虚。

宋云谦从怀里抖出一封信,递给她,神情淡漠地道:“你看看,是不是师父的笔迹?”

可儿疑惑地取过信,张开一看,宋云谦看着她的面容从开始的迷茫转为骇然,脸色也从苍白转为煞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双眼突出,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

宋云谦低下头,口气冷冽地再问道:“是不是师父的字迹?”

可儿忽地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仿佛一朵开放得正艳的罂粟,她把心放在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幽远,道:“爹是知道的,爹是知道的!”

宋云谦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疯了,伸手一记耳光打在可儿的脸上,再揪住她的衣领,怒问道:“为什么?他是你爹,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你是不是疯了你?”

可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仿佛一朵开在雪白墙上的殷红花朵,她就这样定定地瞧着宋云谦,然后,伸出双手抱住宋云谦,喃喃地道:“师兄,害死我爹的,不是我,而是你!”

第181章临死一击

第181章临死一击

宋云谦瞪大双眼,像是魔怔地盯着她,忽地爆发一声疯狂的怒吼,“你胡说,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朕当初就不该带你下山,就该在师父坟前了结了你。”

可儿可怜地看着他,摇头啧啧地道:“师兄,我爹确实是因你而死,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当初,你要下山,我让你带我下山,你不肯,说我爹一人在山上寂寞,要我留在山上,可你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想跟着你走,既然你觉得我爹需要人陪,那好,我送他去见师姐,那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能重复,他们两人都不会寂寞,他们会在地上保佑我们。”

当日,宋云谦满师下山,可儿确实闹着要跟他下山,但是他不许,师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初他认为青儿跟阿牛私奔了,而他也要下山,要是连可儿都跟着走,师父一人在山中得多寂寞,所以他坚决反对可儿的要求。只是,他没有想到,为了达到目的,她竟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放过。

弑父杀姐,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单纯的师妹,竟是如此歹毒的一个人。

他摇头,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可儿,他心底绝望地知道,可儿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师父和青儿,柔妃和陈雨竹,都是因他而死。

他坐在地上,用喷火的眸子盯着可儿,“你说吧,把你所作过的事情都说出来,也好叫死的人安宁,叫活着的人心死。”

可儿把心捂于胸口,身子微微颤抖,她喃喃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对爹爹下手,可他也不帮我,我说要下山,我说要嫁给师兄,让他下令,因为我知道,只要是我爹让你娶我,你一定会遵从,可他不愿意,他说你的命贵不可言,而你也会有命定的妻子。但是我不甘心,我要陪在你身边,我知道,只要他死了,你就会带我走,舍不得丢我一人在山中。所以,我用了十天的时间,在他的饮食中添加慢性毒,这种毒,我后来也用于陈雨竹,这种毒叫万年长,只要我控制毒的分量,中毒之人,只会不断虚弱,不会死。这种毒,是我亲手调制,连爹爹都不知道,你们当然也不知道。此毒会在体内生出寄生虫,然后吸取人体内的血液,慢慢失血过多,到最后,只要我下最后一剂药,让寄生虫作乱,便会有急病而死的迹象。我一直以为爹不知道,但是他竟然知道,他还留下了这样一封信,师兄,你看,我下毒的功夫已经胜过爹爹了,你为我骄傲吗?他知道他中毒了,但是他解不了,他没有办法解毒,江湖人曾经送他一个毒圣的称号,但是,你不觉得我比他更出色吗?”

可儿说着说着,神智便有些迷乱了起来,东拉西扯,然后才又说:“其实我舍不得下最后一剂药,可他竟然让你提前下山,他分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恨他,好恨他,我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不帮我?所以,我下了最后一剂药,我躲在门后面,看着他痛苦的呻吟,我仿佛看到那些虫子在撕咬他的骨血,入侵他的骨髓,在他身体各处游动,钻在五脏六腑之中,他吐血了,血吐在地上,没有凝固,因为我知道寄生虫就在那血上,不断地涌动,只是我们瞧不见。就这样,第二日,他马上就要死了,他拉着你的手,把我托付给你,我知道,我目的已经达到,看着他就这样死了,我心里也很难过,我哭得好伤心,师兄,我爹死了,就这样死了,他太可怜了,我成了孤儿.......”

宋云谦比起眼睛,痛苦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张大嘴巴,深深呼吸一口,痛苦的呜咽从他的喉头传来,他压抑着满心的痛,脑子里想起师父死后,可儿抱着他痛哭,哭得好伤心,说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当时,他拉着她的手,让她跟他一起下山,他一辈子都会把她当成亲妹妹照顾。

然后回到京城,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可儿重新开心起来,他一直以为,可儿跟师父的感情很好,好到她几个月也无法释怀。他真是天下间最傻的傻子啊!

温意难掩惊惧之色,听着可儿叙述灵山真人最后的痛楚,她真不明白,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狠心的孩子?自己的父亲挣扎在生与死之间,而她却躲在门外偷看,甚至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比父亲出色,这到底是人还是狼?不,说她是狼,还侮辱了狼。

宋云谦抵住心头的痛恨和震怒,再问道:“那青儿呢?你为何要杀她?”

可儿嘴角含笑,浅声道:“你不是很清楚吗?你竟不知道我喜欢你已久,却跑来跟我说你喜欢她,就因为她比我漂亮吗?你喜欢她也就罢了,她是分明知道我喜欢你的,却巴巴地来跟我说也喜欢你,我怎么还能容她?至于阿牛,是他自己倒霉,他不该出现的,他是我杀过的人中,最无辜的一个。我一直对他愧疚,很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啊,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了,他死得好冤枉啊!”

可儿眸中忽然挤满了雾气,慢慢地,变成了泪滴从眼角滑落,她看着宋云谦,又看看温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也好,长夜漫漫,我总梦见阿牛哥来找我索命,师兄,我知道你已经容不下我,我不想说什么后悔的话,但是,我心里确实是很后悔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但凡有女人接近你,我就要疯了,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我的,无论谁都不能夺走你。遇上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宋云谦冷冷地道:“谢谢你的抬举,遇上你,是我一生最倒霉的事情!”

可儿凄凉地笑了笑,撑起身子,问道:“你们快成亲了吧?我死了,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再也不怕被人拆散,你说过她才是你唯一的皇后,可知道我又多羡慕她?温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宋云谦抬头瞧着温意,温意也看着他,所谓的幸福,若是要付出这么多条人命,那这份还是幸福吗?

宋云谦一字一句地道:“没错,你将在黄泉地下,看着朕和温意恩爱万年!”

可儿凄凄一笑,“温意,我用尽办法,都除不掉她。当日在宫外,我看着她与先帝起争执,我从先帝的眉目间看到他即将毒发,所以,我吹毒入内,让他提前毒发,然后入殿杀了他嫁祸于温意,但是因着有你,她始终死不去。我在千山的衣衫上染了痘疮的脓,让她感染痘疮,本想着能够成功地把她送到隔离岛,结果,这个女人连痘疮都能治好,当时我就说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我对你下赤心丹,杀了怀孕的柔妃,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柔妃是该死的,当日,就是她推我下湖,嫁祸于杨洛衣,她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我用尽心思,去控制所有的事情,但是最后竟发现,所有的事情,都逃离了我的掌握,师兄,我也累了,是时候解脱了。”

宋云谦听到她说是她杀了先帝嫁祸于温意的时候,他整个地打了个激灵,当日她分明是尾随他回京的,后来不知所终,他竟丝毫没有怀疑过她。他打着激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恐惧灌进心脏,运行至五脏六腑,她太恐怖了,跟他记忆中单纯的小师妹完全不搭边,她就像是一个恶魔,恶魔。

而谁又能想到他身边一直乖巧的小师妹,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恶魔?

他摇摇头,嘴角裂开一丝苦笑,“朕虽然没有亲手弑父,他却到底是因我而死的,可儿,你真的把朕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儿痴痴地看着他,轻轻地伸手呼唤他,“师兄,你过来,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的,这话,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如今我马上就要死了,我觉得,应该跟你说!”

宋云谦冷冷地道:“你做的肮脏事,朕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听了,闭嘴吧!”

可儿面容上有异样的神采,她轻声道:“此事关系爹爹的声誉,你务必要知道,这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直藏在心底,你过来,我悄声告诉你!”

宋云谦迟疑了一下,他虽然厌恶可儿,但是关系师父的事情,他还是想知道,他冷道:“好,朕姑且听听你说什么。”

说罢,他走过去,俯下身,附耳去听。

温意看到可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可儿附在宋云谦的耳边,轻声道:“师兄,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要!”温意忽然大吼一声,疾步上前一把推开宋云谦。

匕首从她的心脏刺了进去,鲜血飞溅出来,溅在可儿空灵绝美的脸上。

宋云谦悲喊一声,一手抱住温意的同时,一掌击在可儿的额头上,可儿脑浆飞溅,当场毙命,死的时候,双眼瞪大,写满不敢置信。

他抱着温意,温意的身子急急滑落,他也跪在了地上,方寸大乱,撕心裂肺地回头大喊,“来人啊,传御医!”

本在殿外候着的人,听到皇帝宋云谦的喊声,急忙冲了进来,碗娘和千山也在殿外候着,见此情况,都吓得魂飞魄散,温意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停地涌出来,宋云谦胡乱地为她点穴,但是皆不凑效,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

御医很快就来了,宋云谦死死地抱着温意,狂乱地对御医道:“马上,马上为她止血,快啊!”他怒吼着,伸手拉扯御医的衣衫,让他赶紧地为温意医治。

千山和碗娘泣不成声,跪在旁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第182章温意昏迷

第182章温意昏迷

所有御医都来了,这是一场生死的搏斗,御医在跟死神抢时间。

宋云谦一直在床前握住她的手,脑子里只想起道长的话,他心底已经绝望了,却还不断地给自己注入希望,他跟自己说,她舍不得他的,所以她会撑住。

但是,当御医跪在他面前,跟他说,大人和胎儿都保不住的时候,他身子软软一滑,头磕在床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一直都不知道她怀孕了,他盼了许久,一直想有一个孩子,想跟她生一个孩子,女儿也好,儿子也好,他都不在乎。只要是她生的,他都会视若珍宝。

但是,他却没有机会看到孩子出生,看着温意了无声息的面容,他的心仿佛掏空了一般,他努力想凝聚自己的思绪,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但是,脑袋里一片散涣,他什么都握不住。

身边有人扶起他,他下意识地拉着那人的手,他见到镇国王爷宋云罡,他茫然地道:“皇兄,我终于失去她了!”

宋云罡哽咽地点点头,道:“没事,没事,会有奇迹的,会有奇迹的!”

宋云谦心如死灰,他继续喃喃地道:“这辈子,无论我爱的还是爱我的,最后都因我而死!”

宋云罡也掉下了男儿泪,他知道,温意的死对宋云谦是灭顶的打击,他无法接受温意再一次离开。

诸葛明被急召而来,当他看到全无血色的温意时,一颗心都攥紧了,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施救。

但是,温意毫无反应,脉搏已经摸不到了。

诸葛明跳起来,一拳打在宋云谦的脸上,冲他怒吼:“她师父曾经说过,如果她继续留在你身边,连命都保不住,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你为什么不能放她离去?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伤痛,你周旋在那么多女人中央,喜欢的时候像唤一条小狗般哄她一下,不喜欢的时候怀疑揣测猜度,宋云谦,你不爱她的话,你就该放了她。”

“诸葛明,你疯了吗你?”宋云罡拉开他,怒斥道。

宋云谦定定地看着诸葛明,心如钝刀凌迟,是啊,当初他就知道,她如果继续留在他身边,她会死的,为何他总是那么的自私自负?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

是他的自私害死了她,是他一直打着爱她的名誉去伤害她。

他蹲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果可以让她好起来,他宁可这辈子都不见她,只要她活着。

忽然,蓝御医喊了一声,“快看,似乎有呼吸了。”

众人看过去,果然见温意胸口微微起伏,虽然很轻微,但是清晰可见。

诸葛明疾步过去,伸手探脉,脉象几不可闻,但是,有脉象。

“快,继续救她!”诸葛明哑着嗓子喊道,他打开药箱,拿出护心丹,喂温意吃下去。

宋云谦心底涌起一丝狂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着御医和诸葛明在施救,他看到她胸口的伤口很大,很恐怖,鲜血虽然止住,但是血水还是往外下滴。

他屏住呼吸,唯恐一个深呼吸都会导致局面改变。

诸葛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但是他不愿意走,像木头一样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诸葛明奈何不了他,只得让他继续留下来。

诸葛明已经喂下几粒护心丹,没什么进展,但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的脉搏还能探得到,鼻翼间也能感受到呼吸。

她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宋云谦一直守着她,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连续三天三夜,温意都没有醒过来,但是,脉搏也没有消失,宋云谦守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

诸葛明没有离开,他每天都会喂温意吃一粒护心丹,然后强行喂一些汤水进去,护住她的性命。

直到第四天,朱方圆领着一名道人来。

道人瞧着温意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轻轻地摇头,“你这孩子,怎么都说不听呢?还记得当初药王让你来的目的吗?你的金针术,是造福百姓的,可你被情爱困住,竟辜负了药王与为师对你的一番苦心。”

宋云谦听了他的话,泪盈于睫,不顾一国之君的威仪,竟下跪求他:“道长,求您救救她。”

道长把拂尘一扬,叹息道:“我若能救她,你是否愿意放她离开?”

宋云谦点头,眼底有悲伤泛滥,“只要她能活下去,我此生不见她也可以。”

道长点头:“你是一国之君,有你的使命,她穿越千年而来,也有她的使命,我带她走,她会活下去的,但是,你们的缘分,只能来生再续了。”

道长叹息着抱起温意,脚下生风,竟御风而去了。

千山扶起宋云谦,哑声道:“皇上,主子走了。”

宋云谦失魂落魄地看着道长与温意消失的方向,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此生无缘,来生再续,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心不那么的痛。

他站在回廊前,看着繁花开放,耳边仿佛又能听见她清越的声音:“我叫温意!”

那不是一场瘟疫,她的笑脸是开在他心里的花,永远灿烂,用不凋谢。

直到他生命止息,灵魂飞散。

他此生大概都不会这样深爱一个女子。

或许,爱情才是一场瘟疫。

宋云谦坐在采薇宫的廊前,他已经坐了很久,自从温意被道人带走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心里,从最初的悲伤到慢慢地生出欢喜。

至少,她没有死,至少,他曾经拥有她。

他们有过一段此生也无法忘记的回忆。

廊前落花依旧,只是人不见了,也好,也好,宋云谦心里念着,你走了也好,你不该被皇宫困住,你该有自己的梦想,该有你自己的追求,不能再被我拖累了,和我在一起,你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温意,只愿你此生平安喜乐,再无烦忧。

“皇上,还回去用膳了!”

说话的是皇太后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路公公,他正躬身候着皇帝起驾。

“小路子,你以前在哪里当差?”宋云谦没有站起来,却问路总管。

路公公谦恭地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之前在内务府当差。”

“那这采薇宫的家什,都是你命人送过来的?”

“回皇上,正是!”

宋云谦站起来,回头瞧了一眼采薇宫的殿门,这扇门,永远只为一人打开。

“关闭采薇宫,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进。”

路总管微怔,随即低头敛眉,“是!”

宋云谦大步而去,从此,采薇宫没有温意,他的人生也没有温意了。

第183章双胞胎

第183章双胞胎

采薇宫门徐徐关闭的那一瞬间,千山与碗娘回头看着,皆神色黯然。

这一扇门关闭,在她们的心中,等同一个时代的终结。

她们的主人,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数日之后,道长把温意的消息送达给宋云罡,让他转告宋云谦,说温意已经醒来,但是孩子保不住,而且,温意的记忆也全部失去,她永远都不会记得宋云谦这个人和曾在京都经历的这一切。

道长的意思,是让宋云谦彻底忘记温意,就当她从来没出现过,他当初所爱的那人,不存在了。

宋云罡与王妃商量过,都觉得这样说太残忍了,但是,有时候残忍才能使人狠下心肠去忘记。

所以,道长的话,宋云罡一字不漏说给了宋云谦听。

宋云谦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样挺好的,她忘记了我,就等同忘记了痛苦,她以后能快活地活下去,能做她想做的事情,不会再被我所害了。"

说完,又仿佛怕宋云罡不相信似的,加了一句,“朕如今已经是皇帝,朕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也不能再被儿女私情耽搁。”

他越是这样说,越显得欲盖弥彰,一会儿自称朕,一会儿自称我,可见他的情绪已经大受影响。

宋云罡没有戳穿他,只是轻声道:“是的,皇上如今肩负国家重任,需要倾注全部的心力,温大夫也该有她的去向。”

“嗯,皇兄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宋云谦胡乱点头。

宋云罡退了出去,给他留一个悲伤的空间。

这些事情,是很艰难,但是,旁人也帮不了什么,只能是靠自己慢慢地熬过来。

熬过来就好了。

在宋云罡走后,宋云谦静静地坐在御书房里,他把所有的人都撵出去,把所有的门窗关闭,一丝的阳光都无法渗透进来,一屋的宁静与清冷包裹着他,他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手里拿起一本书,也只是静静地发呆,脑子里闪过的所有种种,都是往昔与她一起的片段。

忘记?不可能的。

回忆能否温暖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别无他法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如何也斗不过上天。

想起当初自己是何等的自负?道长说她会因自己而死,他不相信,因为他觉得自己深爱她,便一定可以让她幸福快乐,怎么反会因他而死?

他的自负,最终是害了她,如果不是道长来了,如今的她,早成一抹游魂了。

“我只能放弃你!”他低低地说着,眼底笼上一层烟云。

五年后。

嘉平帝六年春。

南山下,是与南诏国交界的边陲城市,叫南山城。

“妈妈,刚才有徐大婶过来拿药,说她相公的病又重了些,让你得空的时候出诊。”

说话的是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一头短发,和其他的小孩子特别不一样,长得眉清目秀,眼睛特别大,像两汪泉水,特别的灵气。

“好!”在院子里晒药材的温意应了一声,“你现在帮妈妈去喂一下毛主任和炭头,该饿了。”

“妹妹已经喂过了。”小男孩回答说。

“是姐姐!”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和小男孩差不多高的小女孩从院子外走进来,她的模样和小男孩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身上所穿的服饰不同而已,她手里抱着一捆青草,义正词严地说:“妈妈常常跟我们说要尊老爱幼,我是你的姐姐,你必须要尊敬我。”

“你是妹妹!”小男孩鼓起腮帮子反驳。

“事实就是事实,你声音再大也改变不了事实。”小女孩把草放在角落里,对温意道:“妈妈,毛主任今天没胃口。”

“昨天喂太多了。”温意把药材翻了一下,不介入他们的姐弟或者是兄妹之争,这个争辩,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几场,他们也乐此不疲。

五年前,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师父坐在她的床边,对她说了一番话。

他说:“温意,为师不知道三番四次地救你,到底是救你还是纵容了你,你还记得你当初做医生的初衷吗?还记得你找到金针术的时候,药王对你说的话吗?你还记得温莨秀吗?为师不想过问你与宋云谦之间的事情,只是,你已经完全荒废了金针术,忘记温莨秀用一辈子的时间钻研金针术的初衷了,你让为师特别失望,难道爱情,真是一个人的全部吗?是你所有的人生吗?除了宋云谦之外,你生命当中,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或者想做了?那么,你当初何必从医?当你开始学习医术的那一天起,就要明白你的医术承载着的是病人的生命,健康,希望你能明白你身为一个大夫肩负的责任和使命,这是为师最后一次出手救你,你可以选择回到宋云谦身边,但是,你也必须要确保自己是自由自主的,不会有人限制你在医术上的发展,而金针术,也必须在你手里传承下去。"

温意在那一刻,幡然醒悟。

她想起当初读医的时候,立下地宏愿,当一个人可以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么,她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所以她没有回去找宋云谦,因为,在其位谋其政,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如果成为他的皇后,她不可能再像其他大夫一样为百姓诊治,她的一言一行皆会被规范,他和她的背后,都有一群墨守成规的老臣虎视眈眈。

五年过去,她的日子渐渐安稳,在这个边陲城镇,她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不会再有老臣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她红颜祸水,扰乱君心。

前几天师父来过,他很欣慰,并且言辞间,似乎有意让她回去找宋云谦,因为,他如今江山已定,不再是昔日处处被人掣肘的新君了。

时隔五年,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如今后宫三千,早就不是昔日的他了。

而且,她还没找到嫡传弟子,金针术一定要在她的手里发扬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这样默默思念他的日子。

和他在一起,是她这一辈子最美的事情。

五月底,朱方圆从京城回来了,他是在清明之前回京城拜祭老将军的。

朱方圆这些年也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偶尔回去京城,作为一名逍遥侯爷,他不愁吃穿,封邑的银子粮食也多半捐给了温意购买药材,或者为附近百姓义诊。

第184章求婚

第184章求婚

“京默,重楼,出来!”他把马车停在院子外,便冲里面喊了一声。

“干爹,您回来了?”两道身影像旋风一般从屋里冲出来,围着他欢喜地喊着。

“回来咯!”朱方圆一手抱起一个,各亲一口,“乖不乖?”

“乖!”京默指着重楼说,“但是弟弟不乖,老惹妈妈生气。”

重楼鼓起腮帮子,“不是弟弟,再说也不是我惹妈妈生气,妈妈从没生过我的气。”

“怎么没有?昨天带炭头出去,滚了一身泥巴回来,脏衣裳现在还没洗呢。”京默投诉说。

朱方圆在他耳朵上扭了一圈,“哎呀,那可不乖啊,滚泥巴竟然也不等干爹回来,干爹小时候可喜欢玩泥巴了。”

京默鼓气道:“干爹,你不能助纣为虐。”

“哟,”朱方圆惊喜地道:“咱姑娘就是聪明,连成语都会用,干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吃吃吃。”

“我也会,我也会,”重楼献宝地说:“干爹英明神武,潇洒倜傥,妈妈漂亮大方,和干爹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停停停,”朱方圆膛目结舌,“什么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谁教你的?”

“李夫子啊,李夫子晚上的时候都会过来教我们学问。”

朱方圆大怒,“他?他才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别有居心,一个鳏夫,总是来一个女人家里,说没居心谁信啊?妈妈呢?去哪里了?”

“李夫子今天说头痛,使人来叫了妈妈过去。”京默说。

朱方圆放下双胞胎,“你们在屋里等我,让毛主任出来把马车卸下来,包裹里都是给你俩的玩意,一式二份,不许抢。”

“我才不会跟弟弟抢。”

“我才不会跟妹妹抢。”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朱方圆气急败坏地往李夫子家中而去。

南山城是古城,其实城中心并不大,但是南起南山,北至梁山,延绵百里,都属于南山城管辖,所以村落遍布,阡陌纵横,从南山俯瞰下来,景色无限美丽。

李夫子住在城外的石头村,因离城门近,所以他老是以城里的人自居。

他是嘉平二年的秀才,颇有才气,更有迂腐的书生气。

自从见了温意之后,便喜欢上了温意,但是他认为温意未婚生子,品行不端,所以纵然喜欢她的姿色,却不曾让人登门提亲。

直到后来,温意名气渐渐大了,南山城无人不识得温大夫,他才渐渐地抛弃这些想法,动了要娶温意为妻的念头。

最近这几个月,这种念头更甚。

当然了,他李夫子到底也是附近闻名的学者,不是随便的女子能匹配得起的,所以,他打算先考考温意的才学。

正好这日身体有些不适,便让书童去把温意请过来,一则是为了治病,二则也考察一下温意。

“没什么事的,只是略受了些风寒,加上春日天气寒湿,困了湿气又吃了一些上火的食物导致虚火上升,我开两服药,夫子吃喝清淡一些,调理两日就没事了。”

温意说完,便坐在桌子旁边写药单。

“好,谢谢温大夫!”李夫子把椅子拉过来一些,靠近温意,看着温意在药单上写字,“对了,一直想问温大夫的,京默和重楼的名字是你起的?"

温意点头,“是的。”

“有什么寓意吗?”李夫子问道。

温意刚好写完搁笔,笑道:“没什么寓意,只是懒得想,便以药材名为俩孩子命名。”

“噢?京默和重楼竟然是药材名字?”李夫子不由得意外,本以为这两个名字起得如此文雅,其中会有什么含义的。

他略有些失望,但是顿了一下继续问道:“温大夫爱好作画吗?”

“不太喜欢。”

“写诗呢?”

“不擅长。”

“琴棋书画,有一样精通吗?”他不甘心,长得如此美丽的女子,竟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