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找到随身带着的手绢,无声地递给她。小莲没有说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想说什么。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切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安静的晴空之下,只听到秦雨霜轻轻的啜泣。

暖风轻轻吹过,后园中的花花草草绽出嫩绿的枝芽。

所有的一切,在压抑悲伤的哭泣声中,都显得如此寂寞。

“妈妈,阿姨哭了。”距离遥远的另一厢的夜玺,侧耳认真听了半晌,摇着短短的手指轻轻对秦倾咬耳朵。

秦倾的笑容淡淡的,有说不出的奇异神情。过了许久,她才微叹着对夜玺说,“感情是这世上最能伤人的一件利器。小玺,长大以后,不要让最看重你的那个人受伤。”

“小玺最重要的人是妈妈和阿姨,”夜玺站在椅子上努力地拍拍胸脯,“长大以后我会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伤。”

忍不住将他小小的身子揽进怀中,虽然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夜玺是被雨霜照顾到大的;但或者是始终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童稚的他始终和整日卧榻的她亲近非常。

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背,看着夜玺撒娇着的笑脸,忽然有泪水涌出来。秦倾仰起头,不经意地悄然擦去泪水,故作轻松地嘱咐他,“小玺,如果妈妈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要把雨霜阿姨当作妈妈哟。”

夜玺抬头,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强调着,“阿姨是阿姨,妈妈是妈妈呀。妈妈为什么不陪着小玺呢?”

眼眶发热的她抱着他,轻轻摇着身子,语调温柔,“因为妈妈也有自己的妈妈呀,没有妈妈你会哭;同样的,没有了妈妈这个孩子,外公外婆都会很伤心的。小玺这么乖,忍心让年纪大的外公外婆孤独着么?因为妈妈要回去陪他们,所以必须和小小玺分开呢。”

“妈妈把外公外婆接过来一起住不就行了?”躲在秦倾怀里的夜玺,咯咯笑着钻得更深,舒服地蹭蹭脑袋,紧紧拥住秦倾,“等小玺长大了,会成为风城的城主,我会盖最大最舒服的房子给妈妈阿姨外公外婆住。所以你不要离开小玺喔,这样我们大家都会很快乐。”

一下下地拍着有些朦胧睡意的他,秦倾低低呢喃,“世事难两全。小玺,你是个坚强的小小男子汉,即便妈妈不在你身边,也要让自己快乐喔,要对雨霜阿姨好,要听师傅的话。”

轻轻念着,不一会,睡着的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微微摇着身子,秦倾一手抚着他小小好看的面孔,一手托腮,陷入了深思。

熙熙攘攘的风城街道上,两位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悠悠走着,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浑然不顾周围的大胆女子投来的爱慕眼神。

“少爷仔细。”当又一个女子别有深意地靠近过来时,身着白衣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出手,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不着痕迹地让黑衣少年的胳膊“碰巧”地绕过了那几乎是扑过来的身子。

那女子颇为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摆着腰肢摇摇离开。

目送着她离开,白衣少年苦笑着摇头,“这风城女子,为何如此大胆,路人竟不以为意,难道是我太过古板的缘故?简直不知所谓!”

黑衣少年哈哈一笑,潇洒地将折扇打开在手上轻轻翻转出花样,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于送上门的总是拒绝,这可不是以前的你的风格,雷云。”

被唤作雷云的白衣少年神色一滞,半晌才咬牙挤出一抹微笑来,“羽少爷莫开玩笑,雷云与之前哪里有什么不同。”

羽少爷唇畔漾出一抹玩味的微笑,合起扇子轻轻在掌上一叩,笑道,“原来如此,你并未有什么不同。”

雷云的笑容僵住,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二人间的气氛正在诡异流转间,羽少爷轻轻“呀”了一声,神色微微一变。迅速转头,视线在某个地方穿梭巡视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一般。

雷云顺着他视线,意外地看到一个蒙着长长面纱的窈窕女子的背影。此刻她正专注地看着书摊上的什么,从上到下一身素衣,隐约露出几缕红色的长发。

不自觉地,他喃喃自语,“难道是她?”

这当口,羽少爷已回过神来,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边兀自出神的雷云,唇畔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变得更浅。

他轻轻咳嗽,再次抖出扇子来在手腕上耍花样,翻来覆去,那扇子仿佛是黏在手腕上了一般,颇为花哨,煞是吸引眼球。

又有女子含笑着看向他们二人,这次虽少了多事的雷云,那女子比较刚才那位,却胆小了许多,不过是噙着微笑擦肩而过。眼见她就要走了过去,却忽然“呀”地惊呼,腿上一软,一个踉跄就向他怀里栽去。

身手矫健地扶住那女子,羽少爷处变不惊地笑道,“姑娘,你没事罢?”

那女子早羞红了一张脸,连忙在他的臂弯中直起身子,细若蚊吟地应着,“我没事,多谢公子。”

这厢的热闹早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那蒙面的女子见眼前卖书的摊主伸着脑袋朝这边张望,也轻轻转头看向这一边。面纱严实地裹住她的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火红色的眸子眨了眨,她迅速回头,将书放回摊位,提着长裙仓惶离开。

雷云突兀地拉住羽少爷的袖子,轻轻地发问,“是她?果真是她?”

他的笑容早已不见,宽大袖子下的拳头握得死紧,额上的青筋不易察觉地跳了跳,方才恢复清浅的笑容,“不是。”

几句话打发走了那面红耳赤的女子,二人逶迤着转过街头。刚迈出几步,雷云“哎呀”一声,双手上下摸摸,“我落了玉佩,少爷先回客栈,我回去找找,随后就来。”

不待他应允,雷云转头就走,匆匆忙忙。羽少爷立在原地,半晌,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过了许久,他仰头轻轻一叹,呢喃着破碎的句子。

风里,隐约能听到他的喟叹,——

“雨霜,是你么?”

犹豫了片刻,他不经意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后,收敛了脸上一径的笑意。风轻轻吹过,有纸屑飞落;不过是转瞬,原地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蒙面女子匆匆忙忙地走着,连续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直到四下无人,转头看看并未有人跟上来,方才停了脚步。身子软下来,倚着墙,她轻轻抚着胸口。刚才走得太急,有些岔气。

厚重的面纱挡住了呼吸,她张望了片刻,犹豫着,终于还是伸手将面纱取了下来。

绝色的面孔上泛着几抹红晕,果真是秦雨霜!

她深深地呼吸几次,喃喃自语,“嗯,舒服多了。”

一阵轻风拂过,她惬意地闭上了眼;忽然感觉面前有什么异样,连忙睁眼,对上的是凭空出现的羽少爷震惊的眸子。

秦雨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两个人无声地在隐秘的巷子里对峙,相顾无言。

似乎过了许久,秦雨霜抓着面纱的指节泛白,狠狠地咬住唇,她迟缓艰难地调转身子,跌跌撞撞地迈出步子。

一步一步,每一步的迈出,都仿佛是有刀子在割一般。她在这人的注视下,几乎忘记了如何走路。灼热且别有深意的视线,绞痛着她的思想和心脏。

而她不自觉咬破的唇,丝丝地渗出血迹来,一点一点。

不过跨出几步,她的眼一花,整个人已经落在了羽少爷的怀中。

震惊地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秦雨霜的身子颤抖得仿佛是风中的树叶。他伸手,轻轻但坚定地捏住她的下颌,看着唇畔那抹刺眼的血,不顾她的痛楚,狠狠擦去。

疼痛让雨霜不自觉地瑟缩。

他蹙眉,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脸上轻柔抚过。良久,长长的一声叹息后,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

抱得很紧,紧到她喘不过气来。

半晌,听到他的声音在上方坚定地命令。——

“以后,不许再离开我。”

忽然之间,她泪流满面。

“以后,不要让别的男人再带走你。”

心痛着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痛哭得像个孩子。在他的怀里,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仿佛是溺水的人最后抓住的浮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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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何处出尘氛

不知不觉中,绿色已经铺满了大地;后花园中水池里的浮萍已经不易察觉地张了几片细细嫩嫩的身子出来,阳光下,隐约地透了一池的春绿。

“天然居”是秦倾的住处,因秦倾极喜欢南方景致,因此在这不大的静谧院落之中,每一处的假山秀水都费了许多心思布置;不同于风城的建筑,这里完全是一片江南风光。

阳光明媚的下午,牵着夜玺小小的手,坐在水边支着鱼竿垂钓;目的到不是为了钓到鱼,不过是想在清风阳光下,难得地享受这温馨的午后时光。

“小玺,你看这山山水水,喜欢吗?”斜躺在摇椅上,秦倾轻轻荡着,拍拍身边坐着的夜玺小小的身子,问道。

夜玺正在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自己手上的鱼竿,听到秦倾的问话,侧着脑袋想了想,回答,“小玺更喜欢钓鱼。”

听到他的回答,秦倾先是一愣,旋即笑着揉揉他的头顶,“傻瓜。”沉默了一会,喃喃失笑,“又或者,你这个性是那个人的遗传不成?”

夜玺依旧专注于手上的鱼竿,目不转睛,作为四岁的小孩,他的定力实属超群。

安静地听着小鸟的啁啾,看着他的背影,秦倾轻轻感慨,“小玺,其实这世上,并非能拿到结果的才是好的。就像这良辰美景,错过了,很多时候就是一辈子。”

转过身子,夜玺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转,脑袋一歪,神情煞是可爱,“妈妈,我听不懂。”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秦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是妈妈想太多了,没关系,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快乐。”

“你和小玺讲这些,会不会稍显早了一些?”慢慢踱来的陆丰耳尖地听到了秦倾的教育言论,笑着插嘴。

秦倾舒适地将双手放在脑后,闭上双眼,悠悠解释,“人生态度主要在本心,倒也无所谓年纪大小。即便他不懂,听的多了,就慢慢悟了。”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枝桠,细碎地洒在她单薄的身子上,苍白的面孔在特别交错着的光与影之下,显出特别的韵味来。她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身边温暖非常。就那么看着她,陆丰蓦地觉得心中一动。

“陆叔叔,您请坐。”一旁的夜玺极有礼貌,因为身高问题,颇为努力地搬了旁边的椅子来给他看座,打断了他的出神。

咳嗽几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礼,陆丰坐下,一时半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夜玺安静地继续自己的钓鱼事业,并未察觉这微微有些不同于寻常的气氛。

安静了一会,秦倾有些异样地睁眼,看到的是陆丰脸上不易察觉的潮红。在一起了这几年,从未见过他这样有些手足无措的神情。于是并未多加思索,调侃已脱口而出,“难得啊,陆大才子是什么人,竟然脸上热辣辣的;今天是碰到什么事情了么?说来听听。”

向来潇洒的陆丰,此刻有些狼狈地抬头匆匆看她一眼,连忙将头转开,紧盯着那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颇为勉强地否认,“什么都没有。”

秦倾噗嗤一笑,阳光的温暖让她的心情莫名地轻松愉悦;看出了他的难堪,她闭上了双眼,也不再深究方才的话题,“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忽然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陆丰轻轻深呼吸,迅速调整刚才突如其来的局促尴尬,尽力用平常的语气回答,“刚才有眼线告诉我,秦雨霜和一个叫羽少爷的人颇是亲密。”

秦倾失笑,“这些人,取个化名向来都好笑都很,雅默翀,羽少爷,明眼人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么?何必躲躲藏藏。”

笑声未落,秦倾忽然蹙起眉头,喃喃自语,“不对,这事情还有些蹊跷,好笑我们进展的太过顺利了些。也可能,他们就是故意想引起我们的注意也说不定。我以为自己能聪明到掌握他们的行踪,谁又知道是不是人家故意透露给我的?从方琨罄到雅默翀,他的变脸功夫我早已经见识过了;潜伏在镬都数十年,为何这次能如此大意地让探子迅速察觉?连名字都取了‘羽’字,足以见得他的故意放水。所以,这一次我们的会面,必然要更加小心才行。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大意呢,谨慎小心,方能步步为营。”

阳光下的她,紧紧拧着好看的两道柳眉,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苍白的面孔,显得分外羸弱。

陆丰看着秦倾,忍了几忍,终于鼓起勇气将手覆上了她的手指,温暖的阳光下,她的双手冰凉。看着她诧异的眼,他努力微笑,“不要想太多,你不是总说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有些凝滞,夜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瞬间的眼神有些复杂,旋即转头继续专注于自己的鱼竿。秦倾定定地凝视着陆丰,沉默不语;僵持了片刻,陆丰的脸忽然泛起一片可疑的潮红,有些讪讪地松了手,他勉强地笑着,“现在的你,太辛苦了些。你可以轻松一些的。”

秦倾的面孔迅速划过各种复杂的神情,垂着眼,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最终的表情,定格在一抹奇异的微笑上。

她的微笑,悲伤且讽刺;过了半晌,低着头的她才微微喟叹着,回答,“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不用担心。”

陆丰看着垂首的她,心中一动,方欲开口说什么,秦倾已急忙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话语,笑着说,“时间不早,你也该去忙学堂的事情了。”

她的眼神坚定澄清,陆丰愣了愣,半晌才颔首;沉默着,径自离开。

还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下午,但是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悠闲气氛。秦倾用手遮住双眼,依旧挡不住那灼热的光线。垂下手,她轻轻叹息。

“妈妈,陆叔叔他…”夜玺开口唤了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没料到小小的他也察觉了大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秦倾长叹一声,看到他清澈的双眸,绽出一抹最温柔的笑容,“他没事,妈妈也没事,小玺不用担心。”

“喔——”夜玺拖长声音应了一声,没有否定秦倾,但显然也未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只是垂下小小的头,径自思考着。

秦倾自躺椅上滑下来,扶着他稚嫩幼小的双肩,半蹲着,直直地看到夜玺的双眼里去,“小玺,妈妈不是在敷衍你,而是告诉你肯定的答案。妈妈没事,陆叔叔也不会有事。这是一定的。”

她不会以为是小孩就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低估小孩对于事情的理解力;身为那个人的孩子,夜玺将来必然会面临复杂的环境,也正因为幼小的他表现出的聪慧早熟,因此她向来都以平等的身份来教育引导夜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她郑重地向他承诺着。

看到她的神情,夜玺终于漾出轻松的笑靥,大力地点头,“嗯,我明白了,妈妈。”

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因肖似的面孔,秦倾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不由得想起他垂首微笑的模样。忍不住将夜玺轻轻拥入怀中,轻轻笑着,无声叹息。

日暮沉沉,小莲一次次地踱到门口张望,还没看到秦雨霜的影子。

秦倾时断时续地咳嗽声从屋子里传来,每到傍晚风起的时候,她的嗽疾就会比平日更加重几分。

秦倾抚着额角,下午在外面略逛了逛,似乎又有些着了风,身子上感觉沉沉的,比往日更觉不好些。坐了片刻,越发头晕目眩起来,于是轻轻唤门口的小莲,“小莲,我有些不舒服,今天不吃晚饭了;你等着雨霜,我先回屋略躺躺去。”

小莲连忙进屋,虽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分,但因为法力的缘故,她的视力依旧清晰。看到秦倾的面色惨白,几乎唬了一跳,“那会姐姐的气色还好,这一会功夫,怎么就如此难过起来?”

秦倾勉强地笑着,“没事,我还好。”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身子直挺挺地就往地上栽去。小莲焦急,脚下一顿,整个人已如同影子一般轻逸地飘了过去,接住秦倾下坠的身子。

“姐姐,你没事罢?姐姐?”她焦急地唤着。

秦倾的意识不过是片刻的迷离,在小莲的怀里她悠悠睁眼,微微笑着安慰,“我没事。”

“姐姐,你怎么了?”一阵风吹过,仿佛挟风而来的秦雨霜,眨眼间“刮”进了屋里,一定睛的她就看到了秦倾软软地倒了下去。

立即冲上去和小莲左右地扶住了秦倾的身子,见她的精神还在,雨霜轻轻唤道,“姐姐,他来了。”

方寸大乱的小莲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阵风”的始作俑者,正静静站在屋子门口。来人的法力高超,小莲的警惕性如何之高,即便是此刻遭遇意外,也鲜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迅速地张开防守的结界,刚对上那人身周的气,小莲已是一声冷笑,“雅默翀?竟然是你?”

话音一落,她立即回头轻轻看了秦雨霜一眼。苍白的秦倾有些缓过神来,但精神依旧不比往常。而在这个时候,秦雨霜竟将雅默翀带回了这里,用意又是为何?

向来沉静的小莲,此刻的眼神带上了三分怨怼。

秦雨霜刚想开口,被秦倾的咳嗽声打断。喘了一会,秦倾平静地笑着开口,“小莲,远来是客,切莫无礼。当有请羽公子进屋上座才是。”

身后搀扶着她的秦雨霜,脸上划过明显的感激神色。因为秦倾此刻的这份信任?还是对她不问原由的支持?

刚欲开口说些什么,沉默的雅默翀朗朗开口,“多谢秦姑娘,天色已晚,我看姑娘的气色抱恙,不若明日再来打扰。如何?”

秦倾轻轻咳嗽几声,轻声应道,“如此甚好,辛苦羽公子了。”

微微一抱拳,雅默翀转身就走。侧过脸,他微微一笑,“还有,风城的一些杂碎,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应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她微笑着颔首,“多谢羽公子记挂。秦倾谨记。明日午时在舍下,羽公子务要准时才是。”

“一言为定。”话音刚落,雅默翀已不见了踪影。

夜色,越发沉重起来。

54

明月悬高树

“呼吸急促,心悸手凉,这个脉象…”为坐在椅子上的秦倾把脉的小莲紧紧蹙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秦倾的舌苔,又瞧了瞧她的双眼,沉吟不语。

秦雨霜适时地屏退左右,只留了她们三人在屋内。

秦倾看着小莲欲言又止的神情,轻轻一笑,“小莲,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说无妨。”

吞吞吐吐了一会,小莲方才下定决心地开口,“姐姐的脉象奇特,虽然不知具体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但是…但是…”

秦雨霜的眼神焦急,秦倾却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她安抚地轻轻拍拍她们二人的手背,三人的手交错着握住。

“但是…这个脉象我却似曾相识;几年前在镬都,姐姐第一次被察觉身中‘十分相思’时,当日的脉象、症状都与如今的情况颇有几分相似。”小莲犹豫片刻,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

秦雨霜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叠声地问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姐姐的病不是已经被根治了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她调理了这几年,不是已经没事了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又忽然这样?”

小莲无奈地连连摇头,长长叹息。

秦倾的面孔由苍白变得有些透明,耳畔响着她们二人的讨论争执,看着她们焦急担心的面孔,思绪却飘了很远。

忽然,从心底觉得好累好累;非常想就这样倒下去,长睡不起。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她,鲜少回头看些什么想些什么,因为任何一点心理上的动摇,都可能让她从精神上彻底崩溃。如今十分相思的再次发作,让她心中第一次有了绝望的念头。

被夜允拉入陌生无关的陆川,随着唐尽风去了魔都的季州,入了后宫,经历重重,终于在夜月唐的眼中有了出色的表现,得到了带着小莲秦雨霜去镬都的机会;到了镬都,周旋于王室与易家的利益之间,游走在各怀鬼胎的四大公子间,原以为秦雨霜会是得到幸福的那一个,却没有算到方琨罄的复杂身份;雨霜中毒,生死不明地被带到了人都封邑,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带着秦书唐和乔装的易棋前去搭救这生死之交的姐妹;大殿之上,血雨腥风,雨雅为她揭开了何海风离开的事实,她将自己的身体草率而冲动地交给了夜月唐;春风一度,她以为得到了他的信任,哪怕这信任并不多,却未料到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从高处跌落,相比摔倒,会更加痛楚,——夜月唐与雅默翀各自立场的怀疑,直到雷雅在她怀里静静地死去,方才被彻底打消;身中剧毒的她,几经周折,有了夜玺这个骨血亲人,在陌生的陆川多了许多牵绊,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辗转这许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聪明,回头看看,却不知不觉地从刚开始的雄心壮志渐渐变成了苟且偷生,行走的轨迹和立场,在不经意间悄悄转变。也罢也罢,换下雨霜小莲书唐的平安也好。——她如是安慰自己,——在算计中变得世俗,她以为,至少她会是能够保护她们的那个人,却未料到她们都有站在前头挡风遮雨的人,比起她要强过许多;唯独,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