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大惊,青瞳微笑道: 备马,我送你出城。 即便打动了他,青瞳也不愿意逼他太急,元修贵为侯爵,统辖一方,感情不会如同武本善一般热烈单纯。她要给元修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自己下那个最后决定。

元修怔忪的跟着她后面,看着士兵在她命令下牵过一匹马来,一直到城门之外很远,青瞳才用左手从士兵手中拿过缰绳递给他,吸一口气道: 关内侯,就此别过!希望后会有期。 说罢缓缓转身,向城中走去,把背后要害全部露出,不做一点提防。

眼看着她走到渝州城门不足百步,背后突然响起急骤的马蹄声,任平生霍然回头,只见元修快马飞奔而来,直奔到青瞳身后跳下马,重重跪在地上,道: 童将军!元修愿意率关内军归降,您能给我为国效力的机会吗

青瞳大喜将他双手扶起,激动之下一直紧握的右手也放开了,血珠又渗了出来,在元修肩膀上印了个血印。

她大声道: 关内侯!大苑二十六个州府有二十个落入逆臣宁晏手中,他拥兵不下百万,而我加上你手中也只有十万人马,你有信心和我把这些国土再夺回来吗?

当然有! 元修的回答坚定。

  好!那么大苑九万里国土,就是侯爷建功立业之所,从此以后,不会有人瞧不起你! 她高兴之下血脉流转加快,手下血出的更多。.

在别人眼中,青瞳可是伤的不轻。看她谈笑自若,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显露,任平生不由有些佩服,他自问自己受了这样的伤也不见得能像她一样忍得。其实这倒是高看青瞳了,她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因为这只手只有一点点酸麻感,压根就不疼。

 她带着这样的吓人伤口,自然只说几句话就被任平生撺弄去包扎了,青瞳活动着包好的手,心里十分高兴,花笺给她洗手洗出一盆鲜红的血水,眼见她还如此高兴,气得手里毛巾直接往她脸上摔去。

青瞳伸手接住,对任平生笑道: 我这手劲还挺大嘛,壮壮,你不知道,我手上伤刚好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住,当时军医说了,要日日按摩才能保证外形不变,但是这只手终身不能用力。我并没有按摩,只是咬着牙偏用它,干什么都用右手,硬当这手没事一样,慢慢能拿起筷子了,慢慢又能举起梳子了,三年后,我勉强可以举起头盔了,你看现在,我能握住一个武将挥出去的剑,尽管很可能他见我流血不敢用力,但是现在我的右手真的不比以前差很多了,王敢认为元修不可能归降,但是现在我也做到了,可见天下事只要够努力,就不会全无希望。

任平生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觉得高兴,过一会他道: 这个猴哥真有那么好 我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怎么不见你为老任下这么多功夫

青瞳微笑斜了他一眼,道: 壮壮,你是不是觉得在战场上能率兵以一当十的将军是英雄 像你这样的,像元修那样以多胜少的胜了也没什么意思

任平生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青瞳笑道: 错!能以一当十的最多只是个将才,真正的帅才应该是能让自己的部队以十当一的人,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形式放在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智者、勇者都可能会取得很多小面积的胜利,然而真正的决胜只会属于强者!

我小时候年少轻狂,曾经觉得高祖留下的阵势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率领那么多人,打了胜仗也没有什么稀罕,现在回想起来,我朝的高祖确实应该纵横宇内!元修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能狠下心调空渝州城五里沟设伏,他失利失在人还不够多,如果他手中有十万人,我就是再狡猾也无计可施。 ? ^

而且他很注重保存自己的实力,不在乎正奇并用,到了真需要的时候,又能连攻与渝州多日而毫不气馁,这人是可以领更多兵马的帅才!我没有骗他,他帮我是给了我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机会!你别看我现在兵少,可他宁晏一百万人不能全上阵,你看着,以后我每一场仗,都要集中优势咬他一口,都要让他和我对敌的时候永远没有我人多。我只和你说,这个宁晏,绝不是我的对手!

 青瞳紧握右手,似乎能感到手中红鹰也在说: 当然,他不是你的对手。

 任平生看着她双目发出耀眼的光芒,竟跟着也精神大振,只觉得在这战场之上,好生过瘾啊!

二 轻装

 半年来,景帝心情最舒畅的就是这几日了,青瞳一举招降了元修和武本善两支部队,元修没有投诚之前,王敢的禁卫军只剩下不到两万,这两万人也是毫无斗志只想逃跑,如今武本善六万元修五万都是精良无比的精兵。眼看着元修调来真正的关内军,陆续加入禁卫军中,景帝就像一个已经输光了赌本的赌徒,突然竟赢了一个通杀般大喜过望。

他现在虽然比一路赢下来的庄家赌本还是少得多,但是毕竟有了继续坐在赌桌旁边的机会。在十几万军队地动山摇的 万岁! 声中,景帝又找回了至高无上的感觉。他大半年来第一次行使皇上的权利,对有功之臣正式封赏。

 景帝觉得当日自己不过是受了杨予筹一时蒙蔽,才派了杨洹那小儿去军中撒野,出于对杨予筹的余恨,武本善之前军中叛逃落草为寇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武本善是自己人。何况武本善救驾是铁一般的事实,要是没有他这支劲旅,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去西天佛祖哪里了,于是他加封武本善为护国公,关中平章知事。

 除了世袭的几个国公之外,大苑已经好几代没有出现新的国公了,武本善仅凭救驾一战,官位就凌驾于征战一生的周毅夫之上。圣旨一出,在场的诸人大部分都露出钦羡之色,连王敢也未能免俗,他推推紧绷着身子跪在地上的武本善,低声提醒: 护国公快领旨谢恩! ^

武本善缓缓抬头,眼中全是泪水,他道: 万岁!臣不要做国公,臣可否请万岁为周元帅正名!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全都脸色大变,周毅夫死的不明不白,只有少数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实际上,在军籍典录上,周毅夫是做失踪处理的,定远军中士兵也只道主帅出巡中途失踪,不知道是被秘密杀害。景帝心虚的躲闪武本善的泪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瞳站起,道: 护国公说的极是!若没有周元帅,就没有今日救驾的雄师,归根结底,周元帅也功不可没。周元帅虽然阵前失踪,陛下也应该有所封赏! ?)

景帝听到这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放下来,他赶紧道: 好、正应该封赏 嗯,周老元帅世代戍边,功不可没,加封、加封 看了看武本善的脸色,接口道: 加封燕国公! 他想人情既然做了不妨再做大一些,又道: 其子周远征为国捐躯,追封忠国公!

大苑今日一日,就这么多了三个国公。要是给昔日开国九死一生才获封子爵伯爵的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感叹自己生不逢时 武本善抬头看了青瞳一眼,又在身边林逸凡不断暗示下,终于叩谢圣恩,收下了这个公爵。

景帝好容易才整顿心神,宣布下一个旨意,元修辜负圣恩,居然将自己软禁半个月之久,期间受了多少惊吓,景帝想起来就恨得牙齿痒痒。

本想直接杀了算数,可是青瞳却说他们现在的兵力和元修相若,如果翻脸胜负难料,况且以后要打回京都,还少不了借助关中军,景帝勉强同意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是不整治一下也咽不下怒气,于是下旨当堂夺去元修爵位,只许他一个养马的小吏官职,但是行将军事,待罪留任,以观后效。

 关内军闻此大哗,他们为元家私募,在外都自称元家军,元修效忠谁他们便效忠谁,此刻见主人竟受此羞辱亏待,许多偏将当场就要发作。这次是元修站出来大声领旨谢恩,并说了一番倾心归降的话,磕了无数个头,景帝才觉得自己找回一点面子。

这两道貌似赏罚分明的圣旨下的青瞳头大如斗,竟落了个事后受奖的人一腔心酸,要她安抚,受罚的人却满不在乎,只是望向皇帝的目光隐隐更多了几分轻蔑。

青瞳想到这里不由闷闷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父皇啊,皇帝都当了二三十年了,怎么驭人之术还修炼的没有丝毫火候 想想过去的一年,青瞳亲眼目睹箫图南是怎么驾驭臣下的,那叫一个恩威并施、游刃有余啊。单凭这一点,大苑的皇帝就没法和西瞻未来的君主相比,武本善这点功劳就给这么大奖赏,以后朝廷的爵位官职还有人重视吗 这还罢了,勉强可以用功高莫过救驾解释,但是元修那里就麻烦了。

景帝当日虽然赦免了他,可心里总憋着气,这几日被元修调出去的禁卫军陆续回来,禁卫军首领就称军营不够居住,把元修五万大军撵到城外露宿,这还不算,还有士兵天天对着关内军谩骂不休,称他们是叛逆。青瞳亲至军中,给了元修一个忍字,暗中许他月内扩军,元修温和平静的回答她: 参军放心,什么事情什么人要放在心上,我自有分寸。 青瞳不由感叹,元修经过这一件挫折,可以说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的满腔热血正往老谋深算转化,连这样的气也忍得下!

但是元修忍得,元家军却人人激愤难忍,眼看快成了一点就爆的火药桶,元修却不努力约束,此刻要是逼得关内军哗变,那青瞳前番诸多努力全都白费了,她这才明白元修是要把头疼的事情推给她处理。元修不方便去解决禁卫军的问题,又不愿意让自己的人受委屈,自然是推给能出面的人更方便了,反正他算准了青瞳不会看着不管。

青瞳这一边也有口难言,她已经对王敢提出要他约束部下,王敢正在训斥禁卫军统领,却正赶上景帝过来,他轻飘飘说了一句: 叛臣贼子,何必客气 禁卫军统领明白皇上的感情倾向以后,越发放肆了。就是要进言也不能在景帝这个气头上,所以青瞳只能加快办事速度,尽快让大战拉开序幕,给关内军的怒气另外找一个宣泄口,在那之前,只能让元修再忍忍了。

 事情的解决却有些好玩,任平生一次在城头看见禁军守兵向城外关内军撒尿,看城下士兵四下避逃取乐。任平生当场发怒,踏着城墙几个起落就上去掐住那小子的脖子从五丈高的城墙上拖了下来,吓得那小子尿了自己一裤子,结果那禁卫军立即说是上头指使的。任平生也是主意正,也不回报青瞳,当夜自己就住在城外,和关内军一起露宿,有人敢骂一句立即就会被天空飞来的石头打得鼻青脸肿,连禁卫军副都统都被他扔了一嘴烂泥。

这个副都统找王敢告状,王敢不但驳了他要严惩这个恶徒的愿望,还劝他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别惹任平生。任平生不属于关内军和禁卫军的任何一方势力,朝上面告状是行不通的,私下里解决是个好办法,但是将这念头付诸实行的人又全被任平生私下解决了,于是禁卫军气势受阻,只敢瞪瞪眼睛,不敢乱骂了。 . ^

元修大军露宿五日,任平生就陪了五日,禁卫军这个上头压不住,下头管不了的少爷兵脾气楞叫任平生给打下去了。眼看元修也一口一个任大哥比见了自己还亲,青瞳也无可奈何。这个人和元修一样,青瞳看了第一眼就想收归己用,可惜有本事的人都不太听话,任平生的无法无天青瞳八岁就知道了,他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惊奇,不过好在后方稳定,她可以开始下一步动作了。

 青瞳带着十三万人马坐守天凌城,开始大肆张贴皇榜招募新兵,做出要以天凌城为根据地,先站稳脚跟,再操练兵马和宁晏抗衡的姿势,实际上她第一支部队早在十几日前元修尚未归降的时候已经出动了。

时间回到那日拂晓,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露出一点亮边,四野还是一片朦胧幽暗,夜里喝露水为生的秋虫也还没有离去,紧邻渝州的郴州城下便来了许多身着破烂衣衫的败军,他们人数足有七八千人,却个个带着伤,目光黯然,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来到郴州城下。

一个头上缠了半头纱布的伤兵喊道: 我们是渝州的守军,元修那贼子又投降了皇帝,我们惨败,五万弟兄就只剩下这不足万人,好不容易才逃回来,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守城的士兵吓了一跳,喝令他们等着,去太守私宅把太守大人从热被窝里叫到城头。郴州太守郑翔暗中投靠宁晏许久,元修如果能成功带走景帝,他第一个就要接应。但是此人是个标准的墙头草,一路和宁晏联系都小心翼翼没有留下书信证据,如果是景帝占据优势,他也不介意重新为国效忠。几日前渝州城外打成那样,他也没有派出自己这八千多守军去相助元修,等到后来得到准确消息,元修兵败被俘,他更加庆幸自己决策英明,他向城下大喊: 你们骗谁,本官明明得到消息,元修叛乱已经平息,你们既然是渝州的守军,现在就应该在城中庆功,说什么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来人,给我放箭!

城下那人大怒,边躲边喝道: 郑翔!你也要背叛国公吗 弟兄们,我们走,绕过郴州,长泰的守备必不会像他一般狼心狗肺!

 郑翔心惊,这七八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想在城下剿杀干净不太可能,放了几个他们又会四处乱说,想到此处赶紧换了个笑脸,吩咐开城把他们迎进来。他亲自下去迎接,对那个脸上全是纱布的偏将道: 将军莫怪,开始你说是渝州守军,我还当你是禁卫军呢,将军早说自己是国公的亲信,怎么会闹出如此误会 国公爷大事要紧,将军别怪下官太过小心。

那人傲然道: 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弟兄们太累,你速去准备酒饭和快马,吃了还要赶路,郴州城池坚固,你就先率兵抵挡一阵,等我回去禀报国公再来接应。

 郑翔口中答应,大声吩咐亲信准备酒饭,他冲自己的亲信递了个颜色,那人会意而去,一会这些人吃下去的一定是加了料的酒饭,郑翔松了口气,带着这些残兵走进城中,随口问道: 元修那里有国公爷精兵五万,听说渝州城内不过几千民勇,怎么会突然兵败呢

那人道: 那几千民勇自然是打不过我们的,眼看我们就能破城,可是城北莽虞山六万匪徒突然来袭,我们弟兄连日攻城,已经十分劳累,被他们突然一冲,就败了。

 郑翔咋舌道: 下官也早知道莽虞山匪徒人多,但是匪人毕竟是些乌合之众,难道他们能敌得过将军这样的精兵^

那人道: 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有八千弓弩手,战力天下无双!我看啊,只需要两百个弓手,就能敌得过你这全城士兵! 郑翔打了个哈哈,心道他败了自然夸大敌人,要不多么丢脸。那人见他不信,突然咧嘴一笑,道: 我就知道你不信,特意带他们来让你见识见识!

在郑翔目瞪口呆之下,那人扯下脸上满是血迹的纱布,露出光光滑滑,毫无伤痕的脸蛋,冲郑翔一笑,他身后的伤病们迅速站稳,抽出暗藏的兵器杀将起来,郑翔发觉不好,喝令毫无准备的守军迎敌,却被一支弩箭钉穿了咽喉。,

弓箭只是远距离作战的工具,天下间也唯有神驽先机营中有这么二百人组成的近卫弩,这些人臂上绑着短小的手弩,所佩弩箭长仅三寸,更像一种暗器,却在机关的作用下可以穿透重甲,近身作战丝毫不弱于其他兵器。

 巡府一死,近卫队的小队长蒋旭、就是杀死郑翔之人立即大声喊道: 叛贼伏诛,其余人等放下兵刃,概不追究! 说话同时 啊啊 惨叫不断,无数手持兵刃的城军手腕无声无息的中箭,城头叮叮当当全是兵刃落地的声音。

许多时候,战局优势会偏向那一边,完全是由一个 快 字决定的。元修投诚,许多宁晏设下的暗桩就被他出卖了,当时天下大乱,消息的传递远不如平时迅速,而且青瞳还有意散布了不少假消息,真假混在一起更让后面的许多城池守兵难以分辨。

离渝州越远,这场大战的版本越多,当日蒋旭攻下郴州以后,又和郴州所属的下辨、河池、故道、沮县、上禄、武都道、羌道七个小城的城守下达了郴州太守郑翔要求他们开城放这支部队通过的消息。

再接下来元修亲自出马,带着两万多残兵押着车辆趾高气扬的通关,离渝州比较近的长泰守备得到的消息相对准确,他还问了一句: 不是说侯爷兵败渝州,没能抓回昏君吗

元修劈面给了他一巴掌,道: 你们给国公爷的消息不准确,说什么渝州没有守军 渝州明明有几万精兵,全靠爷在战场上拼了命才完成国公所托,你还咒我兵败,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车里的不是皇帝吗

元修爵位和重要性都远远超过他,长泰守备捂着脸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忙开城把这些杀神迎了进来。后面几个小城更容易了,大家都认识元修,他不需要像蒋旭一样艰难才能诈开城门,反正消息混乱,大家看到神气活现的元修,自然不相信众多版本中那个兵败被俘的说法了,一个小城的守兵大都在万人以下,元修带着两万多人,不行还可以来硬的,他只是要快,一路无所不用,长驱直入的打了下去。^

等宁晏气急败坏的从京中传出剿杀元修的命令,禁卫军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连下预州、平洲、长泰、滁阳四个州府,而且伤亡极小。加上宁晏还没有控制的关中六州,景帝这边手中已经有了十个州的地盘,虽然关中大灾造成实际上能募兵、有资源战力的州府只有六个,却也勉强可以和宁晏抗衡了。

这一个月的战斗对青瞳来说是全新的尝试,她和几个重要将领一起制定作战计划后就放手让他们自行决定进展速度,自己则一直坐镇后方安全地带督军,每下一城她才进一步,再和前沿将领们商讨新的作战计划,危险已经更多被劳累取代。

 直到六朝古都滁阳到手,青瞳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滁阳有几百年积攒下的本钱,在这一个州府缴获的物资金银就多过其余九个州总和的三倍有余。.

她手中这支军队,现在什么都缺,都说打仗打得其实是钱粮,以前定远军没有钱粮只是冲户部伸手,现在青瞳已经有点同情户部的官员了,管家当真不易!她手下能顶替她战斗的将帅之才倒是不乏其人,然而能很好处理内政的人才却一个也没有,元修把自己侯府的大管家元平送给她,但是这人办事谨慎,也就是个管家的材料,拿主意的人还是青瞳。((

她不由万分怀念起萧瑟来,振业王府那一年,萧瑟给她出的若干主意简直好像他生出来就是为理政用的,绝对比青瞳自己更合适做她现在做的工作。 _

青瞳战前部署战后收编,从军政到民政都要过问,已经累得瘦了好大一圈,花笺跟着她帮忙,也熬的双目通红、火眼金睛。青瞳此刻正在滁阳府库拿着卷宗查看,花笺拿着纸笔跟着她,想到什么就要花笺立刻记录,两个人都不停的打哈欠。终于完成,青瞳伸伸懒腰,道: 还有没有事情了,没有咱俩睡会。

花笺退后一步坐在一个镶满珠宝的玉石小几上,道: 有,还是大事呢,十天前武本善就说军中存粮不够一月之用了,你说打下滁阳有办法,现在滁阳打下来了,金银珠宝倒是不少,府库里的粮食连城中百姓还不够吃呢,你的办法在哪里 林逸凡说了,要是把府库存粮全都充作军用,还能支持一个月,可是百姓就要饿死了,我想你肯定不能答应,这一路看见饥民你不能救助,已经难过的晚上睡不着了,总不能还抢他们的粮食吧。

 青瞳使劲打了个哈欠,道: 不抢,你让林逸凡去贴个告示,不但不抢,府库中的粮食咱也不留着每天给分一点稀粥了,全发还给百姓,要给百姓我们是天道王师的印象,民心向背,可比几十万大军都重要。

那你让自己的军队饿着

  咱买粮食,滁阳等四个州府查出来不少资产,我们从湖广江南买粮食。要是两个月前我还没有办法,现在嘛,已经有粮食了。

 花笺皱眉道: 没那么容易吧,湖广等地还在宁晏手中,谁敢买给我们粮食!

 青瞳露出笑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在湖广地区已经秋收,收获不错,所以粮价平平。我们出五倍十倍的价钱大量购买粮食,只要我们让粮食贩卖成为这段时间最有利可图的买卖,就会有人不惜冒险把粮食源源不断给我们运来。这种事情宁晏就是杀了十个八个商人也禁绝不了,陆路水路槽路,天下的路明里只有一半,暗里的办法多得很,这个该头疼的是他宁晏,不用我们操心。 青瞳使劲活动一下酸涩的腰,犹豫一下才道: 花笺,我有个想法,这次我们缴获的银钱拨出一部分来在滁阳修一座行宫。

啊 花笺大吃一惊: 青瞳,这些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修什么宫殿,你钱多啦!

青瞳很犹豫,半晌才道: 父皇颠簸劳苦,现在还留在渝州,让他跟着我们打回京都不太合适,继续留在渝州也不好,渝州城池只是中等,何况离西瞻也太近了。滁阳曾经有几个朝代在这里设立都城,很繁华,在这家底上修建一个行宫要比别的地方另建容易的多,我们可以叫滁阳做缓都,父皇就可以留在这里等候我们的消息了。 ( _( ?

花笺为难的看着她,道: 这是你的孝心,可和将士们怎么说啊,元修他们会不会觉得 青瞳打断她的话: 花笺!这不是孝心 唉,我跟你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去和林逸凡说加紧征调民工,不用太大,稍微像样的修一座行宫就成,仿照京都,把文华武英太和三个殿备齐,其他的他自己看着修。修好了就派人把皇上接来。

青瞳! 花笺皱起眉头。青瞳把她推出去,道: 去吧去吧,别罗嗦,去找林逸凡。 花笺撅着嘴去了,过得一会回来,青瞳忙问: 林逸凡没说什么吧。

 花笺道: 林逸凡不在,去关内侯那里交割一批缴获的军马去了,我看你很急,就去元修那里,壮壮也在,我刚一说,元修就笑了,说这件事他自己掏腰包,不用滁阳的军饷,保管比京都里的皇宫差不了哪里去,让皇上他老人家住了就不想走!他商人出身,家资亿万,这点小钱就孝敬皇上了。任平生还说,甩下个大累赘,你这是要轻装上阵,好啊!

可恶! 青瞳怒道: 看出来了也别说啊,这任平生多亏是在军中,要是在朝中就凭这不检点,早叫人阴死了。 看花笺吃惊的看着她,颇有点恼羞成怒,道: 和你我是不怕说的,就是不好开口,父皇要是一直跟着我,实在太麻烦,他的奖罚和命令 唉,还是等天下定了他再参合吧。轻装上阵怎么了,我跑得快!

三、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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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十一月,景帝设立滁阳为缓都,仿照京都设立了三省六部的衙门,与南方的京都形成割据之势,大苑短暂分裂为南北两半。史称这个从成立到解散历时不足一年的朝廷为北苑。刚刚立都,宁晏和景帝就同时发难,宁晏倾全国之兵北进,号称两百万,意图一举攻下滁阳。景帝派青瞳率整编后的六十万大军迎敌,自己留下十万保卫都城。 .

青瞳手中的人数虽然只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可她打得是正统王旗,沿途收编分散的禁军和十六卫军并同时募兵,几个胜仗打下来,百姓对这支平逆军信心大增。所到之处,蜂拥响应,她的军队人数在迅速扩张,元修手中已经有三十万士兵,武本善手中也有十六万包含以前定远军前锋军精锐在内的精兵,攻城破寨都尚顺利,可以预见不用打到京都,她在人数上就不会占劣势了。

 然而一个她本来没想到的问题出来了,京都以北有十六个州府,这些北方的州府尤其是关中六州饱受灾荒战乱,那简直是遍地盗贼!大军过境那些盗贼反抗激烈,他们不但彪悍,而且大都极为熟悉当地地形,打不过就躲进村县或者深山暂避,让军队的行进十分艰难。

 即便打下了这个地方,军队一过这些盗匪立即卷土重来,像一任官离任另一任接替那么顺当。有一次平逆军还没有完全撤离盗贼就进城了,猖狂无比,本地的官吏根本镇压不住。

 十六个州府共有五十三城三百七十七个县,县下面的镇、乡、村、集更是不知凡几,根本不可能全数派兵驻扎。元修建议她只在处于战略要地的咽喉要塞的三十多处州县派重兵驻守,其他的地方就暂且放弃,现在全力打天下,等天下平定了再回头收拾那些盗贼。但即便三十几处每处驻兵一万,也需要很大兵力,考虑到跟着军队的粮草住窗与当地居民地方官的冲突问题,还得再多些,人少了根本没有用,这对平逆军来说是不能承担的负重。

青瞳大军一鼓作气攻到陇西一带时,后院起火,郴州和武都郡的大部分被当地盗贼和宁晏残部勾结夺回,武都郡太守被杀。

 这个太守是胡久利的部众,胡久利并未请示,自己怒而回攻,在故道一带中伏,折损人马近万,武本善坚持要杀了他以正军法,青瞳亲自求情也不管用,元修见事不妙,派兵围住武本善帅帐,硬将人抢了出来。

差一点这两支部队就要窝里反,最后还是景帝从滁阳来了一道圣旨才平息,胡久利官职一撸到底,成了穿着 勇 字灰布衣的一名小兵。他的损失远比不上青瞳,郴州武都郡的失守,就像点燃一根导火线,牵一发动全身,所有大小贼寇立即蠢蠢欲动,后方战事频传,一片大乱。逼得她将已经到手的冀州、益州放弃,回兵剿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勉强压制下来。

其实这是青瞳攻势过猛必然带来的后患,她实际上在北方根基不牢,当日箫图南势如破竹的直指京都,也落得个不敢再战的结局,青瞳头脑降温,认识到实力就是实力,急不得的,宁晏也趁这个空挡好好喘了一口气,军心受挫,现在平逆军要是继续进攻,很可能前事重演,后方盗匪有来生事。若是彻底稳定后方再动作,耗时太久难见大功,青瞳不充足的内政又支持不了,这次会议上,一向活跃的林逸凡也没有话说了。

参军! 武本善终于开口: 不如咱们忍一忍,昔日元帅曾教导过,根基没打好的话,盖得房子越高倒下来越惨。

 青瞳摇头道: 这话他和我也说过,但是我们再怎么经营,根基能深的过五世簪缨的宁晏吗 何况打仗打得是钱粮,这一点我们更拖不过坐拥江南湖广的宁晏,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战力,宁晏他没有我们这么好的兵将,其余的都不要去比。

参军! 元修开口: 不如我们效仿元人,攻下一城是一城,我们得了便宜就走,管他身后被谁占领,等拿下京都再回头收拾身后的烂摊子!

武本善惊道: 元修,你要学元人屠城

不是,我们不要人命,要的不过是通路和补给。

林逸凡接口: 那还是要抢掠,这过程中你也不能保证约束的住部署不杀人,不可如此。

 元修有些不服气,然而他带兵虽然最多,行使的也是元帅之职,这几月下来军功也立下的最多,官职还是要一点点升上来,现在刚到副将,别说护国公武本善和一品上将林逸凡,今天厅中任何一个人官职都大过他,林逸凡用命令的口吻说 不可如此! 他也只能听着。

青瞳也站起来,周毅夫死前再三告诫不可给百姓多添磨难,元修的主意她也不赞成,她道: 我们不是起义,而是要得回天下,失了民心得不偿失,必须有人坐镇安民。

 元修不悦,嘟囔道: 参军可计算过没有,我们军中的将领一城一个帮助文官坐镇,游击以上的军官都得用了去,这仗还怎么打 除非现在参军能凭空招来许多兵马!

他们仍旧叫着青瞳参军,其实出兵前景帝已经封青瞳为平逆元帅,又特许她代天下令,皇帝的命令称为旨,太子的命令称为喻,而平逆元帅的命令称为规,青瞳下达规令的分量仅此于上面二个。

景帝一向凭自己的喜好随意奖赏身边的人。青瞳嫁去边关就封了个相当于亲王的大义公主,武本善投诚,只建寸功,就要封他护国公。在京都,给景帝喂狗养斗鸡的太监享受二品大员俸禄的就有七十多个。用不着的时候都封,何况这次青瞳与危难时救他脱困,景帝头脑发热时什么都舍得给。实际上,这个英俊风流的皇上在宫中人缘很好。

平心而论,这一次的封赏也过了,如果青瞳不是帝室血脉,那日后隐患无穷。只是青瞳现在太需要说了话能算,于是并没有推脱。

和她不是那么熟悉的人都改口称大帅,但是不光今天参加会议的高级军官还叫她参军,以前定远军前锋军的士兵甚至元修一些属下都没有改口。

 参军的全称是参赞军务,就是记录粮草军械薄子的书记都可以任命这个官职,每个大军中都有几十个参军,只能算军中末吏,可是青瞳这个参军叫响了以后,大苑今后二十年军中有参军职位的人都被称为某某大人,没有人去叫他参军。

这些人急起来和她说话也不太注意,听元修带着讽刺的话,青瞳却上了心, 凭空变出许多兵马 青瞳在地上来回走动,皱眉思索着,突然她道: 元修!你看我要是直接任用那些盗匪协助文官坐镇行不行 他们手下都有人,不需要耗费我们的兵力。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全倒退一步。

参军!你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元修道: 盗匪盗匪!我们前堵后剿之下他们还总偷空出来杀人抢掠,要是光明正大封官,那还不放开了杀啊!能安民吗

 武本善缓缓摇头,道: 不然,我就做过盗匪,这些人不像你想的只是一股敌对势力,他们内部复杂的很,真把地盘给了,他们未必会杀人 嗯,我想不明白,这事似乎不是断不可行。

林逸凡眼睛一亮,元修也皱起眉头,武本善话少,但言出谨慎,他甩开脑袋里对盗匪的习惯印象认真思考起来。

 青瞳思忖很久,再和手下诸人认真商量过,最终决定包括那些要塞也不留守兵,全力回攻。青瞳下达了一个大胆的规令,授予全国百十个大匪武官职位,让他们替她坐镇地方,真的就让盗贼坐起安民的武官来。

开始军队还拉长战线,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警惕,准备随时应变,但是结果理想的出乎任何人意料。这些盗贼中有一部分是被逼无奈才当贼的,他们愿意被收编,可还有一部分不敢相信朝廷或者更愿意当盗贼,他们根本就不接旨意。这些人都是有野心的,然而他们嘴里虽然说着对这个官职不屑一顾,也未必去属地就职,但是却不约而同的不去动自己属地的百姓了,而且别的盗匪要来,也要考虑是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况且职位有高低之分,有几个自认能力高出同僚的匪人得到的官位不理想,对得了高官的匪人便暗中怀恨。 ^

这个元帅也不知道是不熟悉他们的势力划分还是有意为之,许多人的势力范围都搞错了。是武功县的任命他做元宝镇的都统,是三门乡的却又封了个石门里千骑,有些就借势吞并自己属地的其他盗贼,即便他们自己不去属地,原属地的匪人也十分忌讳。就算盗贼中有头脑清醒不惦记别人的,也控制不住别人惦记自己,匪人彼此间的争斗一下子激化的无以复加,青瞳只用了几个虚职,就让他们腾不出手来为难官兵了。

大苑北部匪人的内斗维持了一年之久,比内战的时间还长,最终的胜利者只有聊聊几人。他们纵使胜利也没有力量和已经平定的王朝抗衡,而在几百支队伍争斗下的幸存者,也个个具有上将之才,青瞳没有食言,任命他们为武官,编入当地驻军中坐镇边塞,这股尚武之风让大苑多了好几位功勋卓著的大将,也让后世史官就这道规令是伟大还是阴险争论不已。

同时匪人的内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因为南边宁晏地盘也有盗匪,反正是虚职,青瞳也并没有吝啬,把还没到手的地盘官职也封出去了,混乱是一股风潮,南边的许多盗匪糊里糊涂就和北边的同僚一起兴奋起来了,这些州府的文官身边都有武官保卫,不缺这些人坐镇,没得到实权的盗匪忍不住和官兵冲突起来,更有很多认为只有青瞳平逆军进城,才能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好处,所以平逆军凭空多了无数自发愿意通风报信、私开城门的探子。让本来战斗力就不如平逆军的宁晏雪上加霜。

 不到九个月的时间,青瞳打下北方十六个州府,现在坐镇江州,直指京都,正好与大战正式展开以前形式对调,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再说滁阳那边,青瞳走后不久,景帝就充实了自己的朝臣,三省六部的大员都就地招募任用,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六部尚书等相当于宰相的官职是由当地推荐的贤才以外,很多平庸之人一举做到侍郎、政事等高官。 ^ ^,

后来他又迷恋起神鬼之术,封了一个据说通晓天机的人为国师,继而对此人言听计从,官吏任免一概由他做主。景帝在受了一年多颠簸流离之后,能有这个安乐窝已经十分满足。依照他本意,就这么过日子罢了,不必打回什么京都,所以一听到军报就十分烦恼。 ^

然而他也知道宁晏不会容他偏安一角做太平皇帝,现在他的安危全系于青瞳,所以又不敢不听,他命人将军报先交给国师,再由国师决定要不要告诉他。这事情要是被阵前拼杀的青瞳知道了,恐怕直接气死,打不成仗了。

 和煦的春天在纷飞的战火中悄悄离去,眼看酷烈的夏日就要到来,去年的这个时候青瞳还在振业王府,她比较怕热,一天到晚就想吃冰碗水果,箫图南总是说西瞻天气比苑南要冷不少呢,凉东西吃了伤胃,等她在西瞻呆上几年,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再放开吃。当时他们都没料到这是唯一的一个夏日吧。

这九个月来,青瞳亲临战场只有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安全的后方,所以她穿着家常的裙服,而远在西瞻、没有战事的箫图南,此刻却是一身戎装。

他纵马飞奔,在马儿急速的奔驰中搭弓瞄准,瞄了很久,等有十分把握了才松开手,一道银光过去,离教场五百步外的箭靶上插了一支银翎箭,端端的正中红心,这已经是他射中的第三十个靶位了,教场四周顿时爆出一片叫好的喝彩。

 面对如雷的喝彩,箫图南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一提缰绳,坐下红马嘶叫了一声,它跑了一个下午,已经汗水粼粼,却拧不过主人催促,前蹄微扬,打了一个旋又向远处跑去,跑到教场边缘堪堪回转马身,仍然是长时间的瞄准后,又一支银箭准确的钉进靶心。

乌野微微露出担忧的表情,以前箫图南高兴的时候也经常在射场一呆就是一整天,那时候他会不断的玩花样,一会儿三箭齐发,一会儿让一支箭钉在另一支箭的翎毛上,甚至加大力道,射穿靶子,或者故意不瞄准,反身从背后射出。但是青瞳走后,他就一直只是这样长时间的瞄准,然后一箭一箭老老实实的射,以前偶有失手的时候,现在乌野却没见过他射偏一箭,但是无论射中多少箭,却也没见过他露出笑容。

 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箫图南眼睛眯成一条缝,全神贯注的凝视前面箭靶,手指用力,弓弦渐渐拉满,他仍然这么瞄着,对了很久才准备松手。

忽然, 呜 的一声长鸣,无数号角一起响了起来,这些传信号角是特制的,声音一直传到教场还是十分大,聘原各当值的号手立即传信,一声刚停,一声又起,将号令远远的传了出去。

 箫图南所骑的红马骤然听到这巨大的声响,不由受惊抬起前蹄,箫图南即将松开的手立即收紧,这支箭被他及时拉住,没有出手。

  王爷! 乌野上前道: 宫内传信,王爷快回去吧。

不急。 箫图南转过脸来,道: 乌野,你再去给我找匹好马来,这匹红马徒具外表,一声号角都能吓的它动一步,胭脂在时,战场上多大的厮杀,也不能惊了它。

是! 乌野低头答应,其实这匹红马并不比胭脂逊色,然而胭脂那样的战马是要靠战争磨出来的,就如同那个人,离了那样的淬炼打磨,不过是深宫中略有些机灵和坏脾气的小姑娘。

她走了以后,箫图南没有为她守身如玉,相反,他现在颇有些来者不拒,自己感些兴趣的,或者无论谁送来的,全都收下了,振业王府现在美女不下百人,相貌超过那人的也不是绝无仅有,却没有谁特别得宠。这一点乌野很能理解,别说箫图南,就是他自己,眼睛追随过皓月,也难被些微星光吸引。

没有了,无论胭脂还是她,在这世上都不会再有了,不能复制,无法取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 不是云! ^

呜 号角第二次响起,箫图南凝视着箭靶,仍然没有动,乌野急道: 王爷!宫里一定有事,教场离宫中尚远,快走吧。

 箫图南放下镶玉的长弓,叹道: 被你一扰,我又没有必中的把握了。走吧! 一策马,领着自己的亲兵向教场外驶去。

他赶到时,殿上已经汇集了绝大部分人,他的三哥萧镇东用带着酸味的语气问: 振业王,你怎么现在才来,又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

箫图南微微一笑,张开手,给他看自己手指上弓弦勒出的痕迹,西瞻人人娴熟弓马,一望就知道他是刚射完箭。众臣许多人立时拍起马屁,盛赞振业王努力不堕,箫图南微笑应对,然而他的眼睛里却疏无笑意。萧镇东听着众人言语,暗地里啐了一口。

又过了一会儿,西瞻的皇帝忽颜坐在软榻上,被抬了进来,他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到御座上,斜斜的靠在放在手边的厚厚靠垫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年轻时四下征战带来的伤病一股脑找上门来,他现在的身体很弱,比上一年青瞳在时还差了很多。

 众人见过皇上,忽颜微微抬了抬手,内侍立时在一旁道: 免礼 !

忽颜把身子坐正一点,有气无力的道: 可贺敦、薛延陀、阿娜、额泣、格桑得里玛联合十几个小部落给朕上书,请求南下攻打大苑,你们认为如何

箫图南的眉锋不经意抖动一下,又恢复平静。萧镇东立即道: 好啊!父皇,大苑现在正是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们现在皇上和大臣打得乱七八糟,北边大苑皇帝手里都没有兵了,要靠盗贼守着安全,那能中什么用 依我看,现在南下,正是绝好时机,一定能把大苑整个吞进肚子里!

丞相萧兆擎道: 臣也认为可以,大苑远比我西瞻人多,难得他们自己打自己,我们趁此机会南下,会比平时顺利许多。何况现在可贺敦、薛延陀等部也愿意奉上兵力帮我们破敌,我们可以指使这些部族兵将为前锋,我大军为主力,正是如虎添翼。 他是当朝丞相,又是皇族,这一开口,许多将领立刻上前附议。

一片称是声中,突然冒出一句: 丞相是孔雀吗 光看前头好处,露出个难看的屁股,这十几个部族的翅膀插上我们也要流点血。

左正言贵岂来在大家的注视下上前一步,道: 皇上,臣以为可贺敦等十几个部落此时上书,恐怕怀有二心,他们顺服我西瞻这么多年,几时这般团结一致过 如今显然是见到便宜,没有见到猎物,地狼怎么会钻出地沟

萧镇东上前一步,道: 贵大人说的有理,我们西瞻自身的兵力足够南下,不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谁知贵岂来立即道: 我西瞻先辈如果和你一样鼠目寸光,那我们现在也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我并没有说不用借助他们的力量,只是提醒你们要先想好打下地盘后,怎么分这些地狼才能满意,万一不满意,我们怎么对付才不至于被他咬一口。

他一出口就骂遍了所有人,贵为丞相和皇子也丝毫不客气,可是挨骂的人却没有一个生气,这和正言这个官职的性质有关。

 西瞻本身没有很深的文化,建国之初,官职的设置大部分参考中原盛唐时期,这个正言的官职脱胎于唐朝的谏议大夫,经唐一朝,最有名的谏议大夫要算魏征了,魏征一生放胆直言,连唐太宗的面子都不买,他是以敢骂而闻名的。任何一个故事传开来都会走样,魏征的名字传到西北这个部落就光剩下他的一些好玩事情,比如骂唐太宗李世民是昏君,骂左仆射房玄龄烂好人,骂长孙无忌和太傅张玄素乱国之类,全都离不开骂,好像魏征一生都在骂人一般。

鉴于李世民对这个官职的重视,西瞻人也十分重视正言这个官职,第一任正言全盘效仿先贤,练就了一张臭嘴,在朝上朝下见谁骂谁,后来虽然慢慢大家也明白了谏议大夫本质是劝谏皇帝、匡正过失的,可是西瞻正言 骂谏 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正言有话好好说倒是奇怪,骂人才是正理。

 所以他话音一落,丞相萧兆擎就道: 贵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得了大苑九万里国土,也不必舍不得一点小利,臣派人去探探可贺敦等五个大部落的口风,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众人立即附议,朝堂上一片称是的声音,更有心急的,已经策划起进攻路线来。

忽颜抬起眼皮,目光慢慢在众臣脸上流转,最后停在箫图南脸上,他问道: 振业王,你是兵马大元帅,若出兵也非你莫属,为什么不表示意见呐 ^ ^

箫图南上前躬身,道: 儿臣不同意出兵,自然也会表示意见。

不同意 忽颜收回目光,用老人特有的懒洋洋的声音问: 为什么啊

因为现在不是最佳时机,此刻出箭我没有必中的把握。 箫图南沉声道。

 萧镇东嗤笑一声,道: 你是不舍得你那小娇娘吧,谁不知道你的正妃姓苑,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袒护她!阿苏勒,你倒是个多情种,可惜人家还是对你不屑一顾,自己远走高飞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环顾四周,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