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部、院、司也损失不小,加之现在战事刚刚结束,事情多如牛毛,青瞳身子所限,只要她不再不吃不睡,这些人就勉强放心,毕竟不敢拿这些琐事累她,不是实在做不了主的大事都不拿给她看,所以元修等几个人就可怜了,个个忙的焦头烂额!临时任命了上百位官员,只是人人官职前都加上个暂代二字,因为能信得过的人手太少,重要的岗位又太多,任平生都暂代了一个户部侍郎。

青瞳虽然想打起精神,但身体所限,其实一天里还是有大半天坐在甘织宫那颗老梅树前养神,能理政和见人的时候极少。此刻青瞳就半躺在树下的长塌上闭目小睡,她仍在病中,每天尚需服药,天气已经转热,别人都换了轻薄衣衫,她却围了一件夹棉的大氅,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被箫图南夸奖过很多次的乌亮长发也失去光泽,脸颊更是消瘦的厉害,在雀金大氅里只露出尖尖小小的一点,皮肤不健康的白,白的好似太阳一晒就会化掉。

太监程志在甘织宫门前犹豫一下,便悄悄走进来,小声叫: 公主! 甘织宫极安静,他也不敢大声,等了片刻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见青瞳还是没有反应,就悄悄的退了出去。门外弘文殿的小太监伸着头看他,程志遥遥头,道: 还睡呢,再让他等等吧。 小太监道: 都等了三个时辰了,你就通报一声嘛,离大人说不定有大事。_.

程志撇撇嘴,道: 一个礼部侍郎,能有什么大事,昨儿工部尚书来了,公主不也没见吗 就让他等着吧。

让谁等着啊 一个年老的公鸭嗓子插了进来,太和殿的主管太监姚有德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程志一看赶紧施礼: 姚公公! 政变以后,宫中的宫人也经过清洗,大部分为宁晏工作过的主管太监都倒了台,像程志自己就是从买办调上来的,只有这个姚公公不知走了谁的门子,不但没降反而升了。

 姚有德道: 程志啊,我听你说让谁等着 这不好,虽然我们是伺候主子的,可毕竟是下人身份,对朝里的大人们,还是要恭敬。

程志忙点头道: 是是,姚公公您不知道,公主今儿精神一直不好,好容易睡了一会,奴才想着不能打扰,离非大人是礼部的,他们的公务就是急,能比让公主睡一会更急吗 所以奴才才大着胆子,没有叫醒

他的话打断在姚有德突然瞪的溜圆的眼睛里,开始这姚公公还点着头听,突然就瞪着眼睛跳起来: 离非!你说是礼部侍郎离非!程志,你完了!你怎么让他等,快快,赶紧的,去叫醒公主!哎呀你倒是快去啊,叫醒她,没事的,再不叫你才是要找死呢!

看着程志慌慌张张的跑进去,姚有德暗道: 你们这些新人哪能知道,离非这个礼部侍郎,在公主心中重着呢! 这老人不由面露微笑,回想起当年那对少男少女来,当时公主看离非的眼神啊,啧啧!热的烫死个人!

 离非已经在弘文殿从上午等到下午,一杯茶早喝的没了颜色,他急得不停踱步,突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口的小太监唱报: 公主驾 然后传出青瞳熟悉的声音: 不用了! 门吱呀推开,青瞳逆着阳光走了进来,看上去有些晃眼。

 她看上去还是面白气弱,这段路走的急了,现在大口喘着气,却已经对离非露出笑容: 离非,你等急了吧!我不小心睡着了。 花笺跟着上来,笑道: 我证明,让你等可不是青瞳的主意,你别生气。

 离非赶紧说: 没事,生什么气,我又不是小孩子。青瞳,你好些了吗

 青瞳扶着桌案,身子一时伸展不开,虚弱的道: 挺好的,我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太医说我亏了心血,总得将养个三年两载的才能和以前一样。不过我身体好,要是不费心费力,就还能好的快点,你别担心! 说着没事,可气喘的还是厉害,离非扶着她坐下,青瞳打量离非,笑道: 你怎么也瘦了这么多 元修他们给礼部侍郎减俸禄了

青瞳小心的不去碰触旧事,她们两个哪一个也经不起碰,个个华丽的外表下都是伤痕累累。

离非勉强一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怎么不知道青瞳的意思,他又何尝愿意提起旧事,只是现在,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犹豫的看着她,迟疑道: 青瞳 我,我,我

 青瞳学着他的语气: 你 你 你 你有话就说啊。

  昨天玉儿来找我,说我舅母很不好。

  玉儿 青瞳皱眉,不知道他说谁。

是我舅母的贴身婢女。我舅母病的不轻,她在大理寺的牢中受了惊吓,有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了。

青瞳道: 嗯,我知道了,等下就叫太医去给她瞧瞧。

青瞳 离非有些为难,道: 我是想求你能不能放了她,舅舅谋逆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虽然是宁国公夫人,可家里外头的事一向是舅舅说了就算,从来舅母也做不了主,我这个舅母人很老实,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青瞳,我五岁就跟着舅舅过了,整个府里,就只有舅母对我最好,她呆在牢里,我实在 实在看不下去。

 青瞳静了一会,道: 宁晏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是他的九族牵连太广,我已经上报父皇,请求只诛三族,父皇还没有答应。不过这个我还是有把握的,他九族之内三族之外,这次也有不少人立了大功,父皇一向心软,不会赶尽杀绝。你是他出了五服的外甥,便在他三族之外。但是即便只诛一族,宁夫人也在其内啊,父皇还没有批示下来,我不能擅作主张放了她。

青瞳! 离非的眼神很受伤: 诛三族!那也是几百个人头!你怎么能提议要诛三族

三族已经是从轻发落。 青瞳道: 自古以来,谋逆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让他付出足够重代价,后人会效仿,天下会乱!你知道这半年来,士兵死了多少人 百姓死的又有多少人 那又岂能是宁晏区区几百人赔得起的

青瞳! 离非叫道: 这我知道,可是宁国公府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被杀的几百个人我都认得啊!他们大多都是好人,我都知道啊!你让我怎么能受得了,我舅舅又怎么受得了

 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青瞳,现在只有这个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的说这些话了,所以他也就放下自己一向斯文的君子模样,不顾她的痛,释放自己的痛。

青瞳脸上也严肃起来,她道: 离非,你听我说。宁晏决定谋逆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后果,他就已经有承受后果的勇气,你不用为他担心,有这般决断的,好歹也算枭雄,你救不下他,我也救不下。离非,世事就是如此,比起在这次战争中枉死的百姓,而宁晏的家人不能算无辜,他宁晏更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离非霍然站起颤抖着指着青瞳,他的脸涨的通红,声音也拔高了: 你把死人的帐全算在我舅舅头上,你、你你 你也是一样,这些人是你们一起害死的,是你们一起打仗、照你的说法,你也是凶手!

青瞳的脸骤然白了,她猛烈的咳嗽起来,花笺赶紧给她顺气,回头对离非怒叫: 你怎么能这样 你舅母几天没好好吃饭你就心疼,青瞳有七天水米未进,她连觉也不睡,她娘都死了啊!你知道她心里多难过,太医说,她吐的全是心头血,她差点就死了!

 青瞳勉强平抑呼吸,制止花笺,勉强笑道: 离非,认识你这么久,你第一次冲我凶巴巴的。 她悠悠道: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凶手之一,战争不会让人手干净。尤其是我娘亲,如果没有我,不会有人惦记着对付我娘,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可惜她生了个不省事的女儿,我娘是死于我的争强好胜

辉煌 她凄惨的笑了: 不过是好胜!我娘用死来成全我的争强好胜,并且还希望我继续争下去。离非,这就是世道,世道是不能让人人都满意的。

 青瞳用极低又极平静的语气道: 这几个月来我一有空就想,如果老天能满足我一个愿望,那我希望自己出生就是个傻子。 她的目光像不见底的幽潭,一丝波澜也没有,没有人会诅咒自己变成傻子,更没有人诅咒自己是傻子的时候如此平静。

离非怔怔的看着她,还记得在那月夜山谷,那时她最大的愿望不是变成傻子,而是再见自己一面,她那么痴迷的把脸颊靠在自己肩上,她脸庞滚烫,晶莹又美丽,眼中的爱意连空气都能感觉到。

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她,是不是她就会一直那么美丽呢 不是像现在这样,现在她的眼睛已经藏进了一把刀,幽冷幽冷的,这话说出来分明在无情的切割别人也切割自己。

世事无常,他无常,她也无常。世事无奈,他无奈,她也无奈。

这个离非不怪她,离非不能接受的是,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脸庞晶莹,笑意殷殷的姑娘了。他记忆中的青瞳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个好人,是个离非相信把天下苍生交给她会很好的人,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结了冰。

青瞳声音更冷: 俗话说成王败寇,既然我这个获胜的凶手都已经付出了让我恨不能死了的代价,那宁晏又岂能逃脱 他一定要死!

青瞳,你变了 你变了 太子殿下死的时候,谁都说是你做的,我、我当时怎么也不信,我逢人就争辩,青瞳不是这样的人 当时我还不信

那你现在信了吗 青瞳咬着嘴唇,双眼紧紧盯着离非!花笺拦在她面前,叫道: 才不是青瞳,才不是 ! 青瞳把她从面前拉开,她固执的盯着离非的眼睛,非要从他嘴里听一个答案,她又问: 离非,你说啊,说哥哥是我害死的,你现在就信了

我 我 离非踉跄后退,逃出这个让他感到寒冷的宫殿,他只是摇着头道: 你变得一点也不像你了,青瞳 你变了!

 他一走,青瞳身子一软,大大的呕出一口血来,花笺吓得尖叫一声: 啊,你怎么又吐血了,这、好容易好一点 离非你是王八蛋!青瞳,你不要这样难过。

青瞳微微睁开眼,道: 花笺,叫大理寺不要派医生去看宁夫人,过两天,报个病卒,偷偷把她放了,让她远离京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吧。

青瞳,你、唉,你既然想放了她,刚才离非在为什么不说,还让他把你气成这样。 .

离非他有事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会掩饰,这事将来保不准给他惹什么祸,不让他知道比较好。这人太重感情,你看他舅舅要杀我,他舍不得,就冒险给我报信。舅妈从小养大他,他当然也舍不得啦。

花笺,我没事,我不是气,这算什么呀,上次他不肯带我走,我不是也活着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我就是觉得 觉得他应该相信我啊,他心里应该相信我,能为他办的事情,我怎么着也会尽力。

她觉得力气用尽,软软倒回椅子,心中还在想: 你是应该相信我的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西风凋碧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您的支持是我搬书的动力! 你不支持我就不搬,嘻嘻

十二、意外

 经此一事,青瞳足足养了半个月才下了床,不到万不得已的大事出现,元修他们也不敢说给她听了。这些人还尽量挤出时间来进宫和她说说好玩的事情,青瞳不愿弗了他们的好意,也让自己振作起来,眼看她身子虽弱,精神一天比一天渐强,花笺慢慢敢让她出来吹吹风了。

此刻她正端着一碗冰糖燕窝和青瞳聊天,青瞳手中是一碗乌黑的药,她憋着一气把药喝进去,然后羡慕的看着花笺手中的甜食,花笺把碗凑到她嘴边给她喝一口,然后拿回来自己喝,道: 你别眼馋了,太医说了,这类腻人的东西你不能多吃。

 青瞳砸砸嘴巴,道: 朝中没出什么事吧 他们都应付的来吗

花笺道: 你就安心歇着吧,真出事会告诉你。

任平生好几天没来了。 青瞳道: 还是他讲起话来最好玩。

花笺突然噗哧笑了: 我们壮壮同志这些日子忙惨了,他现在可是户部侍郎,四品大员啊!咱整个大苑的钱粮师爷!

青瞳吃了一惊: 户部 你听错了吧,刑部,顶多是兵部,他怎么可能当户部的官。

花笺道: 我乍一听也吓一跳,其实元修那就是想整整他,他不是暂代了吏部尚书还有中书令吗 有官吏任免权啊。那是忙的脑袋都冒了烟了,看任平生整天闲的到处溜达,心里憋气啊!非得拖他下水,当时任平生也是把话说满了,就不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他老任。元修想来想去,就这个户部侍郎最刁钻,他一准干不了。

 户部侍郎专管钱粮发放,那工作琐碎的!况且户部尚书黄希原人虽然回来了,可是身体太差,三天两头告病,户部实际上这些事也只好壮壮暂代了,可怜任平生连账册上的字也认不全,还专门让元修给他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师爷读公文,听完了他也懒得签名用印,要是同意这笔银子呢,就用毛笔沾着朱砂在银子数下面点个红点儿,人家就拿着这红点儿去支银子了,几万几十万两的银子啊,都是这样就拿走。

 青瞳微微皱眉,道: 他也太省事了,要是有小吏财迷心窍,自己写个条呈再点个点儿,领了几万银子一跑,追也不容易追。

花笺笑道: 看来你也小看壮壮了,前几天还真有个人拿着自己点点儿的条呈去领八万四千一十七两银子,他编的挺好,有零有整的,可是司库的一看就点头请他等着,转回头那司库就叫大理寺的人去了。那小吏到被人抓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给壮壮呈递公文三个月了,天天看他点无数个点,怎么自己点就不行了呢

后来我憋不住去问壮壮,他偷偷告诉我,他用的毛笔里有根铁丝,点完点纸上就有个小眼儿,他还再三嘱咐我不能告诉元修,元修为这事奇怪的脑袋都大了! 说罢哈哈大笑,青瞳也微微露出笑容。她心道: 任平生貌似粗豪,实则心细,小看他的人没一个不吃亏的。

 就这样忙碌了整个夏天,朝中局势才勉强纳入正规,青瞳的身体也将养的可以简单过问一下政事。到了夏末,有一件事情被提到日程首页,不能再拖。那就是什么时候把皇帝从滁阳的缓都接到京都

青瞳这边已经发了五道请文,都被景帝的国师给驳回了,说是吉利的日子还没到。这真是他妈的欠揍的借口,景帝不回来,在押的官员和犯人就不好处置,一些该奖励的也定不下来,前一段忙的顾不上也还罢了,如今略静下来了,还这么不阴不阳的拖着,好多人心里难免要嘀咕。

胆子大些的人如元修有个不能给人知道的想法,那个国师大概想着回了京都他就没有在滁阳那么威风了,所以鼓动皇上也不回来。那就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意,这皇帝就让他留在滁阳,不接算了。

当然,这属于十分大逆不道的,他提也不敢提。这等大事,还是得青瞳自己决定,青瞳也颇感头痛,景帝那个据说能洞彻天机的国师上了几道治国的奏疏,包括兴农、任官、通商、开言路等等,条条都是化解当时危急的良策。景帝采用他的建议以后,滁阳民生复苏,百业渐渐繁荣,各级官吏也勤劳能干,这偏安一隅的小小滁阳竟有了大苑盛世之时的影子。

 景帝十分庆幸上天给他这样的人才,遂任命他为尚书令,朝中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都称之为相国。

这个能通天的相国大人权倾朝野,平逆军攻克京都以后,时不时会代景帝发点政令过来,京都这边缺官,滁阳那边各级官吏却是齐全的,他接连派遣了很多官吏来京都,将空缺补上或者将元修等任用的暂代们挤下去做别的职务,朝中称之为北员。

青瞳吩咐吏部认真考查这些北员,结果出乎意料,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干吏,极为称职。诸如任平生此类的人做户部侍郎当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不考虑那相国安插亲信,意图揽权的可能,那么这些人的到来对大苑朝廷如同雪中送炭。况且他给的政令也是条条有用,大大缓解了当时的混乱情况。

能为国家设计出这麽多条适合发展的良策,又能清楚的知道官员优劣,知人善用,那么这个人确实有一国之相的才能,青瞳自己手中能当将军元帅或者各部尚书司农司工的人有不少,但是要论为相,统揽全局,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吏部衙门里,元修正和青瞳抱怨个不停: 参军,这已经是第六道驳回则子了,那相国大人就不打算让皇上回京了吗 我就奇怪了,滁阳怎么就冒出这么个东西来,他为官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做到了相国,这样的平步青云也太容易了吧。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要是回到京都他那相国的位置当然要让给京都的老臣,他选的那些北员就是留任,也要官降几级。所以才鼓动皇上不要回来。

青瞳道: 元修,别带着情绪说话,我问你,你觉得现在谁最适合做这个本朝首辅的位置 。

元修迟疑了一下,原尚书令和中书令都死于这场政变,纵观全朝,还真的很难找出一个宰相的人选。他仍然不服气,道: 我就不信整个朝堂,就没有人做的了尚书令了。

青瞳道: 嗯,勉强能做的也有几个人,包括你元修,你能文能武,处事嘛也还算公允。但是看看滁阳来的政令条陈,再看看你选的暂代官员和滁阳来的北员,不得不承认,这相国比你更称职。

 我们是自己人,所以我就直言不讳的和你说了,真任命你做相国的话,你应付一时尚可,以后一定会为政务惮精竭力,最终还会有纰漏。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我父皇心中对你始终有嫌隙,莫若坐镇一方,你既能胜任有余而且又逍遥自在。

 元修知道她说的没错,滁阳那个国师确实是相国的最好人选,他沉吟一下就道: 既然如此,我们把意思透漏给他,说朝中诸臣都诚心诚意拥戴,消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别拖着我们了,我不信他会宁愿栖身滁阳一城,也不愿意回来做这天下的宰相。

青瞳皱起眉头,道: 好,你酌量着拟公文吧,现在确实也拖不得了。

 元修道: 等等,还有一件难事,我们还没有找到玉玺,接万岁回来后怎么办

这也要问 青瞳白了他一眼,问: 没有筷子,你是另作一双还是等着饿死

元修不满道: 殿下,如果是筷子,臣做一筐也使得。但那玉玺,臣若没有问问你,做个角出来也是掉脑袋的大事,臣不是这点智力也没有,而是就算我也想做一个,那这事不也得从殿下你的嘴里说出来吗 你不担着难道让我担着 青瞳想想也对,笑了起来。

 当日景帝仓皇出逃,玉玺留在宫中,后来宁晏被捉后众人自然百般审问,可是怎么也打听不到玉玺的下落。从大苑开国以来,盖在圣旨上的都是这枚玉印,玉玺没了可是比皇冠丢了还大的事情。

 于是元修在大苑内府精选了一块玉料,重新制成新的玉玺,由于时间仓促,这一枚玉玺的大小、雕工、用料都不如原来的,盖在圣旨上除了字还是原来 大苑承天,继命永昌 那几个,其余都逊色不少,但也已经是尽力而为了。直到后来真的玉玺出现之前,圣旨上用的都是这一枚印信。

青瞳身子弱,呆一会就觉得累了,元修让人送她回去,自己安排公事不提。又过了十天左右,花笺突然冲进门来,兴奋的满脸通红。

 青瞳奇道: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花笺眼珠转了一下,道: 这个嘛,等会你自己猜。我告诉你,元修派去打探滁阳国师底细的人回来了。

啊 元修什么时候派人去打探国师底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元修,胆子也太大了。

哎呀,青瞳,你先听我说吧,这可是很意外的消息啊。

青瞳被她说的好奇,就凑过来准备好好听。

这事还得从一个突然兴起的教派说起。 花笺道: 话说我们离开滁阳不久,滁阳地界就暗暗兴起了一个新教,这个新教信奉一个叫天机子的神仙,教名就叫天机道。这天机道一经兴起就迅速蔓延,从士子到工农商,信徒是一天翻好几倍啊!

 青瞳道: 这我知道,天机子就是我们的大国师,现在滁阳的大相国!不过是对了上面的口味,要不是我父皇信了他,他也不可能发展那么快。要不是后面他展现那么些治国才能,我看来看去他都是个神棍。

马上就说到他的不同之处,你听着啊。起初皇上也不信,但是滁阳入这个教派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土匪都信了天机道,把宫中侍从的房间搜一搜,很多人都有天机道的令符。每天上朝的大臣解开领子看一看,大半都挂着天机道的信物!英国公说他是妖人,派兵去抓他。谁知他早知道了,一天他正在给信徒讲道,突然就说 近日紫微星请我入宫。 果然没过几天,官兵就把他抓走了。

 青瞳插嘴: 这个人志在入朝,前面装神弄鬼的折腾就为了引起父皇注意,说紫微星请他,应该是他估计着皇上该注意他了,而且是过了几天才抓他的,说明他预计的不是那么准确吗,要不应该是刚说完,就有人抓,那效果多好啊。不过这个度不好把握,算了,你接着说,后来他是怎么说的父皇对他深信不疑,还封了国师

人家可不是说说而已,人家把星宿抓下来了! 花笺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青瞳奇怪的看着她: 什么事情好笑

 花笺赶紧正色道: 你听吧,话说那天国师进宫后,见了皇帝不叫皇帝,叫紫微星君,称上天知道紫微星君命中有劫,特命自己下来辅助紫微星君。王敢当然不信啊,就是皇上,也不至于立即信了他胡说。国师就说啊,英国公,你速速派人去西门外三里,驱散人群,三刻钟后会有七只白兔同时过西门,你要把它们都抓来,一只也不能少,抓到后赶快给我,切勿耽搁,你们凡人不知怎么养,会出大事的。

青瞳 切! 了一声: 故作玄虚。

花笺道: 你听着嘛,他说的真真切切,英国公虽然还是不信,皇上却命他派人去抓兔子,就当个戏法看,找找乐子罢了。过一阵,英国公派出去的人还真把七个白兔都抓来了,除了挺肥,没看出这些兔子有什么不同。这国师命人准备一个大瓮,把兔子全放在瓮里,贴上符纸不许人看,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到了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这天晚上,全宫的人都不睡觉了,开始也没人发现什么不对,可有人无意中往天上一看,哎呀不得了,漫天星星都在,独独北斗七星都没了!这消息跟长了腿一样,瞬间人人抬头看天,个个惊恐万分!

青瞳也被吸引,微微张开了嘴: 七个兔子,北斗七星 这 他怎么做到的

如是兔子一关三个晚上,天上的北斗星就接连三个晚上没出来啊!第四日国师突然日间睡着,醒了就说他擅自抓了星宿,天庭不允,命他赶紧放了。在大家眼睛面前把符纸揭开,七个兔子仍旧毛色雪白,没一点脏污,他命人仍旧把大瓮抬到西门放了兔子,眼看着兔子跑进草丛里没了影,当天晚上北斗星就全出来了。

 青瞳还在苦苦思索,实在想不通这个戏法是怎么玩的。花笺又道: 从此他就被封为国师,何时祭祀,何时翻地,何时下种子都是他说了算,滁阳周边的农户听他今天下种子,明天一定会有一场甘霖替他浇了地,有些不听的提前去翻地,下午就是一场狂风把土都扬起来让他白翻。在整个滁阳,没有人怀疑他真的洞彻天机。

青瞳道: 测风雨!这个倒还不算太难,茫茫天下,总有这样几个异人。我就奇怪他那星星搞得什么把戏。

花笺憋不住,大笑起来,道: 青瞳啊青瞳,你终于也有笨的时候!再给你说一句,这国师据说有腿疾,要扶着杖才能行走。 青瞳摇摇手: 这算什么大事,他腿有病心里可清明着呢,看他的治国之策,此人明明有大才,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假借神鬼之事,你别说,这事虽然会让少数人瞧不起他,但是大部分百姓却会深信不疑,确实是一步登天的良策啊。

 花笺指着她,快要笑得说不出话来,青瞳奇怪的自视,没什么不对啊,她笑啥呢

花笺终于笑够了,道: 我再提示一句,这国师说上天派他下来的时候曾裁下一角蓝天放进他的左眼,就是通过这只天眼,他才能洞彻九幽,上达天听!再想不起这国师是谁,我看你就是吃药吃坏脑子了。

 青瞳回味她的话,裁一角蓝天放进左眼 一只蓝眼睛 那国师该不会是 她眼睛都突出来了,哆嗦着开口: 萧、萧瑟!

 花笺把下巴扬的高高的,矜持的点头: 然也! 随即哈哈大笑。

 青瞳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的天啊!萧瑟!怎么是他,这、这 真是太意外了。 她来回走了两圈,和花笺刚进门时一样兴奋的满脸通红,道: 怪不得,这小子确实是国舒相国的材料,真是神棍读书,天下无敌啊!这小子真能折腾,赶快,赶快的!写公文,叫他赶紧和我父皇回京都,这是给我玩的哪一出啊 可恶,还让我愁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这相国大人有什么小心思呢。不,干脆让任平生自己跑一趟,他再罗嗦掐着脖子给我抓来!哈哈 她心情大好,抓过桌上茶碗一饮而尽。

哎呀! 花笺跺脚: 你又喝冷茶,不长记性!太医说冷物伤人,这一杯水下去又要用心去暖它,萧瑟回来看到你这病样子,他能高兴吗 嘴里说这埋怨话,然而她的眉毛眼睛里,喜悦之情比青瞳远远更多,当时两个人都认为,相国是萧瑟,那还有什么问题,当然是一切顺利了

十三、相国

 禁宫西门叫栖日门,取日落栖息的意思。这里既不是朝臣上朝时要过的正门,也不是后宫诸人出入宫外要经过的偏门,所以很少有人,只有每天清晨京都以西玉泉山送水的大车准时通过,这一日夜里,守门的侍卫正像已往一样巡视,突然宫门上头的门楼传出清脆的铮声,表示门楼瞭望的士兵发现有可疑的人靠近宫门,提醒下面的人注意。

 侍卫们连忙打起精神,不一会就见两匹骏马拉着一辆车一直驶到宫门前才停下,一个侍卫把腰刀拉出鞘外半尺,喝道: 什么人

车里伸出一只纤长优美的手,手上拖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牌。侍卫的目光先在这只手上打了一个转,不由微微咽了一口口水,有这么好看的手的人得长多美啊!他接过铁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见上面银丝镂刻着 不禁 两个字,没有任何限制,那是最高级别的通行令,任何时间都不能限制令牌持有人携带任何物品进入宫中正殿。

还是大苑开国时有几个大臣拥有此令,为了让他们遇到急事可以自由出入宫城,他们几个死了后令牌就被交回在宫中封存,从没听说过现在有谁有这个不禁令。然而作为守城兵,正式守城之前各种令信都要牢记,这个不禁令也曾从府库中拿出来教他们辨认,现在看来,丝毫不假。

他上前施了一礼,道: 不知这位大人要去那个殿,我鸣铮传信,让内宫侍卫不要阻拦,同时也让该殿提前准备一下。

 车中人道: 我有机密要事见十七公主,不必鸣铮惊动宫人。 ^

对于持有不禁令的人不能阻拦,侍卫只好挥手令他进入,自己在马车旁小跑跟着。不禁令只能出入正殿,青瞳居于后宫,侍卫领他到弘文殿暂侯,将口信一层层通报进去,自己实在不放心,通知了今晚当值的侍卫统领方行舟,不一会方行舟就带着宫中功夫最好的十几个人进殿守候,先前守门的才放心一些。

来人先拿出一根竹杖撑着,才下了马车,他一条腿迈步,另一腿拖着,艰难的迈过宫殿半尺高的门槛。这人全身都包在斗篷里,斗篷上的风帽也扣的严严实实,侍卫只能从侧面看见他长长睫毛的投影。_

方行舟心里很忐忑,生怕这斗篷里藏着什么兵器,这个人是刺客,但是不禁令不许搜查,他只好示意大伙全力戒备,十几个侍卫的手都把刀把攥得紧紧的。_

公主到! 青瞳只把衣服穿整齐了,头发未梳,垂在腰上,她在门前下了雀銮,迈步而入,来人已经扶着竹杖艰难的跪下去,道: 参见公主。

萧瑟!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父皇的銮驾还没到江州,你给我的文书上不是说你跟着他一起吗 青瞳扶起他,又道: 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可是听说父皇特许了你君前都免跪的。

请屏退左右。

青瞳冲侍卫们挥挥手,眼看方行舟仍然紧张,她道: 出去吧,没事,这个是我朋友。 等没了旁人,萧瑟低着头,道: 君前免跪那是前皇旧令,面对新皇自然要拜。

青瞳笑容僵在脸上,道: 萧瑟 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前皇新皇 疯了你!你、你到底是不是萧瑟 她一把掀掉萧瑟的风帽,露出那对奇异的眼睛,真的是萧瑟没有错啊。

公主,我不是胡说,离开西瞻后我便已经下定决心,从此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公主的大业,军事上你的才能无人可替,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多大的忙,所以我另选道路,公主前几次下令时我尚没有准备好,所以推迟,现在万无一失,请放心。

青瞳心里 咯噔 一下,她严肃的道: 萧瑟,你抬头看着我。你说的什么我都不明白,你为了我什么大业 你又做了什么

萧瑟扬起睫毛,腿能站起来之后他比青瞳还高,青瞳只能略抬头仰视他那只名副其实的青瞳,只听他道: 公主,你心中其实已经料到了,何必不愿意承认。我见宫中侍卫和宫人那般忠心与你,真是恭喜公主,这些身边的人其实最难笼络,公主却是能让他们真心相待,这十分不易。由此可见,公主大业必成!

咳咳咳 青瞳弯下腰咳嗽起来,她太吃惊了,这简直比相国就是萧瑟还让她意外。

青瞳!你这是怎么了 萧瑟伸手扶她。

对!就这样,你就叫我青瞳,别一口一个公主! 青瞳好不容易伸直腰,道: 也别跟我说虚话,萧瑟,你快点说,你都做什么了,我已经准备好听到很坏的消息。

 萧瑟道: 那好,我直说,你背我出沙漠,我要送一片锦绣山河报答。朝中诸臣大半我已经安排妥当,你父皇的调军令符全在我手中,你在西瞻的大半年,我走遍了大苑土地,在我心中已经有了完整规划。你的最大心愿是振兴你的国家,等你称帝以后,我必会全力辅佐,让大苑的青史永远记得你这个中兴之君!

闭嘴! 青瞳眼睛里像着了两把火,恶狠狠的看着他。

 萧瑟微微垂下头,道: 你还对你的父皇抱有希望 青瞳,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父皇了,他在滁阳的表现让我都很吃惊!有些人经过困境会奋起,就像青瞳你,可有些人历经困难后却会自暴自弃,生活安定下来后,你的父皇全心全意都在享受上,我相信他以前还不至于如此。他大概觉得劫后余生,没什么比享受更重要!青瞳,他已经比你印象中的更不堪,更昏聩,也更心狠了!

江山又让你打回来了,虽然还有些藩王蠢蠢欲动,还有些巨匪不服王化,但那些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执意愚忠到底,那我预计,你父皇回来之后,大苑最多能安定五年,之后又是重复民不聊生,义军四起,没有外敌的话,还可以坚持十五六年,若有外族入侵,则十年必亡!

青瞳静静的听,她道: 说完了 萧瑟,你说的很严重,但我不信大苑就只有不足二十年的国运!我的父皇就是再不好,至少他仁厚!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他做个守成之君毫无问题!我既然做了,就一定会做好,今天的话我当作没有听到,我不管你怎么骗过父皇只身前来的,现在你立即出宫,回到我父皇身边。等你们到了京都以后我再找机会安排你出朝堂!可惜了,萧瑟,你若不是怀有异心,定会是一代名相。

赶走我 那你是打算自己辅佐你的父皇好好治理天下,等到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了再交给他祸害

萧瑟! 青瞳面如寒霜,沉声道: 你说话要小心,即便是你,也不能如此放肆!

你看,就是论到天子之威,你父皇现在也不如你!青瞳,这一年多不见,你大有气势!

走! ^

青瞳,你真的想好了 你不肯我也已经有准备,既然一切妥当,你不肯 他声音仍然平静: 那么我就篡位!

呵呵呵 青瞳笑起来,坐回椅子上,她道: 萧相国,你去吧,竟然用这个威胁我!我请你这个洞彻天机的神仙算一算,我扫平你要多少时间呢

没有你来扫平我,青瞳,我不会傻到搠你的锋芒!我和皇上进了京都以后,我就会进谗言,让他把你送回西瞻,自古功臣莫不被君王忌惮,你一个女子,回去是最理所应当的事!你可以看看,你父皇现在有多听我的话。你回去西瞻以后,注意打听我篡位的消息吧。

青瞳脸色铁青,他真的不是宁晏可比,萧瑟萧瑟,万万没有想到你会给我设下陷阱。

萧瑟平静的凝视她,道: 你恨我 但我还是为了你好。青瞳,如果你不称帝,那不如回到箫图南身边,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而我,将会竭力兴盛你的国家,替你实现你的抱负!

青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 萧瑟,你知道吗 我已经打算好这里的事情完成就回西瞻,看来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来人 她突然高声喝道。

 方行舟应声而入,青瞳道: 将此人拿下,杖四十,关入天牢!

她对着萧瑟道: 但是你不能逼我,如果我是被你逼去的,阿苏勒也会小看我! 萧瑟不说话,直到被方行舟拖曳而去,他的美丽的眼睛一直微笑着望着她。

侍卫将青瞳抬回甘织宫,青瞳了无睡意,命人将软轿放在院中,自己望着夜空发呆。过了一会儿肩膀一暖,花笺偷偷走过来给她披上大氅,青瞳勉强笑道: 花笺,你怎么也没睡,晚了,你先去睡吧,我透口气就回去。

花笺转到她身前,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脸上都重新用脂粉装饰了一下。她道: 青瞳,我听方行舟说找你的是一个扶着竹杖的人,是不是萧瑟

青瞳点点头,道: 花笺,我还以为他是帮着我的呢,谁知他 唉!别提了,这次麻烦大了。 花笺轻轻的问: 你 把他关起来了

青瞳点头: 先把他留下来,我得摸摸底,看看他做了什么。

青瞳,我 花笺犹豫一下,道: 我可以去看看萧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