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最前面的重甲兵右侧道:“如果突围的话,那边最弱!旌旗散乱,应该是没有能镇得住的将官在。”

“如果想吓怕南苑人的胆子的话…”他一指远处,傲然道,“就是那个主将!”

“我怕不能突破前面这么多重甲。”

“人少了的确突破不了,不过他们正在劲头上!我给你五百人,你可以从侧面阵型散乱的地方冲进敌阵,我这边作势冲锋,可以吓得他们不敢分兵和你纠缠!”

拙吉脸上的表情轻松之极,好像说的是去什么地方吃饭一样简单。

“是!”莫里应一声,并不担心自己深入敌阵还能有命没命,也不管拙吉还剩一千人能不能抵住一万多人的冲锋,竟是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这并不稀奇,金鹰卫中哥哥莫向谨慎周密,弟弟莫里勇不可挡,统领拙吉更是有大将之才,那都是无数次血战换回来的评价,没有一点虚言。

两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当口,从山坡上已经可以看见第一批露出头来大苑重甲兵,可惜却不是完整的重兵队,盛怒之下的严郑带领骑兵冲锋过快,已经插进步兵阵势之中,将原本的阵型打得更乱。

拙吉冷笑,如果是振业王带兵,这样的将军早就砍了。

这一万人虽然也都是精壮,却比昨晚那三千守军差的很远,可见带兵之人在一场战役中起到的作用多大。

但苑军毕竟是人数众多,地面的积雪呛起一片白烟,嘶喊声也足可地动山摇,声势浩大。

直到有五六千人进入射程之内,拙吉才吩咐:“张弓!”

一千五百名骑兵同时举起手中的长弓,一轮箭雨密密的射了出去。大苑进攻的队伍人数太多,以至于身边都是人,根本无处可躲。惨叫声中,前面的一层人几乎个个中箭。

但是人多的好处同时体现,那就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挡,箭支在第一第二排就全被人挡下了,有人身上甚至插了几十支羽箭,倒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可后面的人却安然无恙,大苑的进攻队形只被剥掉最外围的一层,作为仰攻,这样的消耗不算大。

严郑丝毫不理睬倒下的士兵,大声呼喝骑兵跟上,他知道此刻的关键是拉近两军距离,如果给他面对面的对敌,他不信自己一万多人会吃不下这一千多人。

迎接他们的当然又是密集的箭雨,这次离得近了,重甲也挡不住近距离弩箭的力量,倒下的人更多。紧接着又是第三轮箭雨,这一次冲的比较快的骑兵也有人遭殃,连人带马摔下来,经常会将身边的步兵砸到在地,大苑军开始出现让严郑脸颊抽动的伤亡。不过三轮箭雨以后,大苑军队已经跑到小山丘一半的位置,短兵相接似乎就在眼前了。

严郑一边高兴,一边也为西瞻人的箭术惊叹,这一千多个士兵竟然个个臂力超凡,射的又准又狠,他们并没有携带箭支,用的就是骁羈关上面留下的弓箭。

骁羈关的补给就是严郑负责,他清楚的知道一般士兵用这种羽箭是射不穿重甲的。况且一千多支箭中,射空的最多只有三成,其余七成都成功命中目标,青州守军中的弓弩队也没有这样的准头,其余兵种更加不用说了,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军队啊。

严郑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如果他遇到的这一千五百人是定远军神驽先机营,他就根本没有机会跑到山坡上。

神弩营的弓手经过严格战斗训练,哪一列的人射什么方位都设计好,每一列都会比前一列扬起一些弓弩,对付下一个队列的敌人。他们箭雨笼罩的范围是整个敌人方阵,绝不会像西瞻这些金鹰卫这样十几个人都盯住同一个目标,造成不必要的浪费,也不会射的都是最前面一排的敌人,留下后面完整的队形。

好在这些金鹰卫虽然个个都是神射手,却没有神弩营那样出众的配合,在付出几百人伤亡后,大苑的冲锋队离目标已经不远。严郑发一声狠,叫道:“谁能取敌将人头,赏金千两!”

重甲队本来被箭雨压下的抬不起头来,听到这样诱人的许诺,大部分人又振作起来,叫着向上冲。拙吉一直等跑的最快的来到自己百步左右,喝道:“莫里,去吧!”

莫里答应一声,带着五百金鹰卫向右侧猛冲过去。右翼的苑军只看见一股黑烟向自己狂扑过来,越扑越近,几乎看不见人影,光这样的威势已经让人有些心慌了。

疾驰中金鹰卫已经搭上羽箭,弓弦声响后,响起一片惨号声。没等惨叫声停止,莫里已经一马当先冲进苑军右翼空隙。

他将弓箭插到身后,回手拔刀就砍,当先四人皆一招就被砍倒在地,他的刀后面一直有一道血泉跟着一起飞舞,如同刀柄后带着流动的红缨。

另外两个亲卫紧随其后,渗入他闯出来的缺口,成扇形左右搏杀,后面五百铁骑成锥形跟进,逐渐加宽,将口子越扩越大,被他们撕开的口子两侧,都堆满了苑军的尸体。

青州的守军连实战都没有经过,哪里遇到过如此阵仗?一时乱纷纷左右奔逃,西瞻骑兵风一般冲过,路上遇到所有能够着的人都是手起刀落,一个不留,片刻就杀出冲锋队伍。

严郑不去理会这五百敌军,命部众继续冲锋,一定要先拿下拙吉这一千人。他以为莫里是想突围,他身后还有盾牌手步兵等两万多人,尽管不如他带着这些人精锐,却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该堵截敌人。

就算堵不住,给几百人冲出去了也不要紧,只要杀了眼前这个明显是主将的敌人,然后拿回骁羈关,他严郑就居功至伟。

他这边冲锋陷阵,远处的严郊骑在马上,心中自然焦急,他离得远,只能从声音上知道弟弟终于和敌人碰撞了。他并没有遇上真的战争,远远的兵器撞击和呐喊声也能刺激他的神经。

他只觉得混乱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心也就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啸声,这一声比什么声音都近,几乎近在咫尺,就在耳朵边响起一样。

“大人快弯腰!”严郊耳边突然响起王庶一声大喝。

他严家乃是大苑数得上的世家豪门,家训严格,每一个子弟都自幼文武双修,成年再根据资质选择发展方向。

严郊即便做了文官,身手也没有全放下。闻声飞快的一弯腰,合身扑下,死死地贴在了马脖子上。就在他的下巴上的胡子与马鬃毛毛相接的一瞬间,后背上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一推,严郊拽不稳缰绳,一头栽了下去,背后这才如同被火烧了一般剧痛起来。

受了惊的漂亮白马一声长嘶,猛地跳起就想往前跑,然而严郊防守严密,他周边都是护卫。马儿无处可去,只是暴躁的一会猛冲左边一会猛冲右边的就地打转。

可怜严郊一只脚挂在马镫之内,另半个身子拖在地上,想站站不起来,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战马拖着在地面上扫把一样旋转扑跌,盔甲后的雪白披风将五丈方圆地面扫了个干净,留下一片鲜红血迹。

36

36、十五 溃退 ...

刹那间,大苑的中军乱成一团,严郊找了五千个护卫就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莫里的箭法这么准,没想到破甲箭在他手中这么狠,他没有被箭支直接命中,单单箭风就将他带到马下。

已经冲锋在最前面和拙吉短兵相接的严郑惊的六神无主,这个族兄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几乎想也没想,转身就向中军回扑过去,身边的士兵见走了将军,一时混乱无比。

亲卫们见严郊被白马拖着,一起围了上去,好容易制住惊马,刚刚将严郊扶起,还没有来得及检查他的伤,严郑就见莫里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弓弦上,瞄准众人中心的严郊。

严郑纵马狂奔,凌空将手中长矛扔了出去。但是双方距离太远,没到一半就落在地上,几乎伤了一个自己的兄弟。

嗖!第二支破甲箭擦着严郊的头顶飞过,带着他银色的漂亮头盔飞出老远,牢牢的钉在地上,引起一片惊呼。

严郑的举动虽然没有伤着莫里,却给混乱的士兵指引出进攻方向。离得远的不再试图靠近保护主将,而是抄起兵刃对着莫里招呼过去。

莫里哈哈一笑,第三支箭搭上弓弦,以腰为轴,突然在马上拧过身子,右手猛张,长箭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直奔身后严郑前胸。

严郑扔过长矛之后没想到背对着自己的人会突然袭击,但是他毕竟一直在紧张的戒备中,听到周围有人惊呼,立刻来了个镫里藏身。

羽箭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射进其身后另一名裨将的胸口。箭支强劲,将他身子整个射穿,那名裨将惊诧地看着胸口只露出一点点的箭杆,嘴巴张了张,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严郑大怒,他带着一万人冲锋,竟然没有拦住敌人一千五百人,让敌人伤了主将。目前哥哥不知死活,可没等他将身体从马腹下直起来,又是一阵惊呼声响起。

身下的战马猛然前仆,将他远远地甩了出去,却是莫里的第四箭到了,将他的马一箭射死!片刻之间,严家兄弟相继落马,大苑军短时间失去了足以镇压全局的两名将领。

莫里纵声大笑,弯弓搭箭,再度瞄向另一个青州守将。那个副将反应比严郊还快些,快速举起一个盾牌挡住了凌空飞来的羽箭。

严郑并没有真的受伤,他爬起来竭力叫着:“不要慌,保护知州大人!” 随即抢过一匹战马,向中军扑去。

此刻的苑军怎还顾得上阵型完整,无论是前面冲锋的轻骑重甲,还是后面的盾牌手弓箭手,全都不顾一切地向严郊落马的地方冲来。自己人先将自己人挤得密不透风。

莫里纵声长啸,五百骑兵纵马冲入敌阵。

每一名金鹰卫都习惯了一当百,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对面的乱成一团的苑军不是定远军的精锐,只是大苑所谓的常备军。敌将已经落马,敌阵已经混乱,疏于训练的敌军连基本的羽箭拦截都做不到。

大苑的常备军,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个水准。

金鹰卫曾经在草原上扫荡流寇,面对联合了上万人,在草原上出没如风的流寇,也不过动用了千余骑。今天的敌军还不到三万,且弱小不堪。所有的金鹰卫眼中都是冷森森的杀气,他们不轻蔑也不畏惧,上了战场他们就是杀神。五百骑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一般将苑军的中军砍出了一条口子,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越走近就越艰难,金鹰卫开始出现较大的伤亡,在身边还有不足三百人的时候,莫里成功冲到距离严郊落马的地方八十余步。

“杀!”莫里的吼声惊天动地!

“杀!”金鹰卫们如同嗜血的野兽,眼睛里全是血红色的光芒。五千人的中军精锐,竟在在几百人的吼声中颤抖惊慌。

严郑见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上和阵前的拙吉厮杀?他大声呵斥,不顾一切地吹响号角,命令各路兵马快速向中军靠拢。

“呜――呜呜――呜呜”凄厉的角声听得人心惊胆战,四万人太多了,让整个战局拉的太宽,除了中军以外谁能想到西瞻凭借几百骑兵竟然直接插进苑军的心脏里,攻敌必救?

他们看不清局势,本来在拼命往前线扑,却突然得到命令要求往回跑。后军一时转身不灵,和严郑身边已经回身狂奔的前军面对面相逢,挤挤挨挨,只得生生刹住脚步,踉踉跄跄的回身,许多人被自己人撞翻在地,越往后军这种情况就越严重。

不但没能及时回援,反而将自己军阵冲的大乱,更别说追上直如疾风闪电一般的莫里那几百人了。

一时间旌旗盾牌扔了一地,冲锋的后军仗还没打就已经如同战败一般狼狈。

眼见距离拉的足够,拙吉在山坡上纵声长啸,手一挥,一千金鹰卫纵马冲下了土丘。这山坡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骑术精湛的西瞻人发挥最大优势,冲到苑军面前的时候战马已经加速到最大,马蹄声砸得地动山摇,没有人敢拿血肉之躯抵挡那样的威势。

他们首先发出的是一轮急射,落后的苑军如暴雨打过般四下乱串,散做一团。就在他们倒下的一瞬间,西瞻人的马蹄从毫不留情的他们的身体上践踏而过,向着更前方的敌人追杀过去。

血花在马蹄下不断开放,在他们身后,残尸遍地,血肉成泥!

“总有一天,我的铁蹄会踏碎你那九万里路家国!”如果青瞳和箫图南看见了这场景,大概心中同时响起的就是这一句话。

“所有骑马的人跟我上!”眼看莫里越追越近,严郑真的急了,他顾不得身后,只想着保护不容有失的哥哥。

于是指挥着手下刚刚聚拢的轻骑向莫里侧翼杀了过去。但是密集的人流让他无法提高马速,总是有冲上前或退下来的士卒挡住他的去路。他眼睁睁地看到莫里的战马在自己面前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前面策马一个纵越,马蹄落下时直接踏中一个苑军的心口,那苑军口中喷出血泉,莫里看也不看,向仓惶后撤的中军追去。

身前一片惊呼,身后也是不断惨号。由于严郑的骑兵速度过快,和身后的重甲军已经照顾不到,重甲军在拙吉的砍杀追击下叫声一片,让人以为身后有恶鬼跟随,更是闻声丧胆。

严郑前后失据,气急败坏,可是也只能紧着重要的来,打马紧追莫里,要先救下主将。他咬牙切齿的想,救下主将之后,定要将西瞻人挫骨扬灰,方消此恨。

此刻莫里所率的两百余人已经深深地推进到战局的中央,经验告诉他们不能停下,所以紧追着被亲卫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严郊,如同跗骨之蛆,毫不放松,绝不给敌人喘一口气、停下来想想的机会。

严郊选择的这五千人都是精锐骑兵,跑起来很快,让能帮忙的严郑和重甲兵根本追不上。只能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勉强对抗身后追击的敌军。

战场上的形势乱成了一锅粥,中军护着严郊仓皇的走,后面只有两百多人,却杀神一般的莫里紧追不舍,再后面是一窝蜂一样的各路苑军,可是他们又被身后一千人追赶砍杀着。由上到下军心浮动,所有人都在跑!跑!跑!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王庶不得不跟着洪流奔跑许久,他抽出空开在马背上回头望,只见拙吉已经追上最后的重甲,苑字大旗轰然而倒。

战旗一倒,苑军更是一片混乱。他们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常备军,训练和实战的彻底差异已经打垮了他们的信心,眼见身后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在地上,主将严郊死活都不知,他们哪里还能有什么斗志?

转眼之间,阵型便更散了,一个个丢了刀、扔了盾,四散奔逃。阵型从原来都往一个方向跑变成了遍地开花,东南西北哪里都有。

为严郑掌旗的令官见身边早没了主将,毫不犹豫的扔下手中写着严字的帅旗,认准东南仓皇而逃。旗帜一倒,离得远的重甲轻骑还以为严郑死了,更是慌不择路。

严郑大怒,叫道:“我没死!给我竖旗!竖旗!”

没死你跑那么远干什么?现在他喊破喉咙也不可能让重甲听到。

严郑茫然四顾,突然打了个冷战,这一仗竟然要输!四万多人面对一千五百人的作战,竟然要输了!

毕竟是有底子的武将,严郑这当口终于知道自己让所有人一起拥向中军保护主将的命令多么愚蠢,稳住军阵才是要紧。

他也被打急了,大吼一声,高高举起大刀扑了回去,大吼:“重甲兵回去,拦住敌人!”战场上很容易激起人的血性,严郑惊诧的发现自己原来没有那么怕死。要是早知道,他也不去陷害赵子雄了。

他虽然终于不怕死,可惜大多数苑军都怕死,见到数百匹战马结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立刻拔腿便逃。严郑被自己人阻挡,磕磕绊绊也没办法逆着这洪流冲回去,气得他一刀砍翻一个迎面撞过来的骑兵!

“给我站住!冲回去冲回去!他们只有千把人!”严郑拼命大叫。无奈他的叫声在战场上如同浪花入海,没有一个人回应。

眼见大势已去,再固执的回头冲锋他必将被自己人活活踩死,严郑只得打马回身,向自己的哥哥奔去。今天这仗眼看是败了,那严郊就更不能死,青州…青州还剩下一万兵士驻守,只有他才有权调动。

可是四万多人出动都落的如此下场,只剩一万马匹都没有,被挑剩下的军队,还能有办法吗?这个问题严郑想也不敢想。

37

37、十六 稳住 ...

拙吉冷笑着看着蜂拥而逃的苑军,指挥手下分兵追击。按照西瞻人的骑术,别说追上被队伍抛下的重甲,就是追上中军都不成问题。

但是拙吉和手下的金鹰卫都是能将骑兵优势发挥到最好的人,他们深刻明白怎么样才能以最小的损伤换回最大的胜利。

他们根据战场苑军奔跑的方向人数大体划分几个区域,分出兵力追击。此刻拙吉身后只有两百多名手下缀着其中一路,他们只要稍稍提高一点速度就可以插进这一路苑军的中心,但没有人那样做。

西瞻骑兵们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速度,不让苑军有停下来整顿兵马的时间,也避免一下杀入敌阵,逼得太多人停下来拼命。

他们就冷静的跟着,如同饿狼驱赶着一群兔子。每当有精疲力竭的人掉队,西瞻人的长刀就干净利落的结果他们的生命,身后不断传来的绝望惨叫把恐惧带给更多的人。还有一丝力气奔跑的人都拼命跑,停下来的都是彻底用尽力气,只有任人宰杀的士兵。连对西瞻人一点点反抗都做不到。

很多苑军都是在奔跑中被同伴推倒的,近半个时辰的追逐下来,西瞻骑兵竟然几乎没有伤亡。

拙吉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微笑,就算强悍过这些青州兵十倍的草原悍匪,在失去领导的时候都是不堪一击,他只要把这些人撵的更远更累,他们就会活活踩死自己,跑死自己。侥幸留下来的也会吓破了胆子,再也不能组织有效的对抗。

忽然,在一片狂风卷起落叶般的奔跑中的中军停了下来,只见远处山岗上高高举起一面带着白色旌毛的大旗,在凛冽的西北风中猎猎飘扬,旗杆立的稳稳的,没有丝毫动摇。上面斗大一个严字格外醒目,那是主将严郊的帅旗!是此刻苑军最高权力的象征。

旌旗下,王庶的脸色苍白却冷静,坚毅的如同石雕。他不但自己站住了,停止了愚蠢的奔跑,还一把攥住背着严郊的那名亲兵,让他也被迫停下来。

他沉声吩咐:“吹角,要求各营兵马都向我这里靠拢!”

“啊?你!”背着严郊的亲兵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王庶没有权利作出这样的决定,他只是个掌旗人,甚至今天以前,他还只是个低贱的军奴。

这亲兵不知道的是,王庶担下的干系远远比他想的大,临阵夺权,意图不轨!依照他的敏感身份,这八个字足矣要他的命!可那又怎么样?他被发配流州就想通了,不会为了保命做对不住自己良心的事,如今,他的心,要他举起这杆旗。

“吹号角!”王庶又命令:“我一力承担!”

号手回过神来,骂道:“你承担个屁!下贱的流囚…”然而他话音未落,突然手一紧,号角被一个人劈手夺过,运足底气吹起来——呜――呜呜――呜呜!号手大惊转头,却见夺去他号角的人竟是严郑。

他张口结舌的道:“大、大人…”严郑他毫不理睬,继续拼命吹响号角,号声在他浓厚的中气中压过奔腾的马蹄、压过惊慌的呼号,渐渐覆盖了整个战场。

王庶热血上涌,跳上战马马背站了起来,将手中大旗举的极高,迎风飞扬。

沉稳的号角声压过一切杂声,奔跑中的嚎叫声渐渐低了下来。许多只顾狂奔的苑军清醒过来,各级副将裨将校尉等官职的人越来越多人冷静下来,带着身边的士兵向旌旗方向聚拢,零星奔逃的士兵们也找到了该跑的方向,转头向远处的中军大旗聚拢。

“结方阵!盾牌手守外围!”王庶再也不客气,站在马背上高高的发号施令,他站得高,可以纵观全局,以前学习的各种阵型一一在脑海中闪过,重来没有这样清晰立体!原来仗是这样打的!以前自己经历的那些都是样子,都是儿戏!

死就死吧!这一仗指挥过后,他不死才怪!虽然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容他活着,但是经过这次,他肯定没有了活路,那人放心,手下也不会放心。

想做的漂亮,他就会被毒死或者闷死,然后报个没有伤痕无疾而终。若不需掩饰,直接就可以问罪。

不过青州山高路远,京都的命令下来怎么也要一个月以后,在这之前他不如死于敌手!那还犹豫什么?隐瞒什么?为什么不燃烧?凭什么不出头?

“长枪队!外围!”王庶继续命令,双眼放出烁烁光芒!数千支长枪从队伍中举起来,架在了盾牌正上方。一个由硬木盾牌和钢铁尖刺组成的刺猬瞬间稳定。虽然离着尚远,但无论是一路杀人如切瓜砍菜的拙吉,还是血糊了满身的莫里,都不由望着远方慢下脚步。

越来越多的苑军被方阵包进安全距离,苑军毕竟比那一千五百骑兵多了二十几倍,就是停下来让他们砍,这么长时间也砍不完多少。

可怕的原本就是不可控制的溃退,而不是敌军的强大。局势一稳定,苑军方阵内短时间聚集的人就比西瞻人数加在一起还多了。

王庶没有让人出去救援外围的人,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跑出去和西瞻人比速度是不现实的。他只是根据回归的人数不断扩张方阵的大小,以便于将更多的苑军包容在保护圈内。

等人数多的排方阵已经有些困难,王庶就命令阵型旋转,变成菱形,方便溃逃回来的士兵从两翼绕过中军汇集在他身后。

最初也有慌不择路的苑军见到终于有自己人,不管不顾的就想从中间直接插入到安全的核心地带。对此王庶下了一个很冷酷的命令:“散开,从两翼迂回到阵后集合列阵,冲阵者杀。”

溃军人数还是远远多于冷静下来的人,如果不这样,自己人就能把好不容易稳住的阵型再次冲垮。

在砍翻十几个自己人之后,跟过来的没有人试图冲破自己军队的阵型了,一股股溃兵如同流水一般绕过菱形阵,逃向王庶指定的位置。

青州军中的各路偏将裨将也从惊慌中挣脱出来,纷纷停住脚步,协助王庶稳定溃军。一个比较高级的将领还看出来,自己的队列前锥后圆,渐渐形成了燕字阵的雏形,燕字阵攻守兼备,又能利用目前的地势,确实是当前很好的选择。

“盾牌手!出一营加强左翼!长枪队跟着!”

“弓箭队居中稳住阵脚!”

“中军退后,整顿残兵,重新列阵!”

王庶毫不犹豫的发出一道道命令。

在这样有效的组织下,西瞻骑兵已经发挥不了速度的优势,只要再将右侧稳定,燕字阵就列成了,大苑的阵势天下无双,只要稳住局面,西瞻区区一千多人还要来打,那就是来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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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十七 定军 ...

拙吉也看到了危险,大喝一声:“莫里!冲他右侧,快!”

莫里仰天大喝,声如炸雷,好些苑军当真被他吓破了胆子,竟有一半人后退一步,本来逐渐稳固的阵势竟有动摇之象。右翼大批跑回来汇合的苑军本能的停步,就想向别处先逃。

王庶大急,喝道:“重新列阵!长枪一营,右侧出击!”

他狠狠一指前方里方阵比较近的莫里,然后将手中帅旗往身边号手手中一塞,低声喝道:“拿稳了,再被人抢走,你就别活着!”

那号手先前被严郑夺了号角,正不知如何是好,大旗入手,本能的高高举了起来。帅旗在手,仗没有打完之前是再也不能放下了。

再看王庶已经驾马率先冲出,叫喊着向莫里杀去。

王庶明白,刚刚他能号令众人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人人逃命的时候,他给了大家一个安全的地方,人的本能驱使众人听从他的命令。

但是让好不容易安全的长枪手再出去冲锋就不一样了,凭他的地位,只嘴上说说就让人冲向杀人魔王一般的莫里怎么能行?

只好立即率众冲出,希望以身作则影响别人,会有多少人跟着过来王庶心中着实七上八下,他压根不敢回头,背上全是冷汗。

跑出一段后,听到身后蹄声密集,跟上来的人并不少,王庶暗叫一声苍天保佑,大苑男儿还没有窝囊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好好,他王庶此番死,也算有价值了。

莫里处于战局中心,伤亡也比较大,如今只剩百余人了。两队人马迎面奔跑,速度又都极快,片刻就要撞到一起。

王庶在离他只有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喝道:“你也吃我一箭!”

“呲!”羽箭好似将西北风划了个口子般发出怪响,直奔莫里的战马,莫里挥刀格挡,间不容发的当口将箭支磕飞出去。

受了惊吓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腿扬起,王庶射箭的时候已经不顾看自己是否命中,猛地一磕战马,紧跟着箭支到了近前,莫里马匹前蹄落下,王庶的长矛已经直奔莫里小腹狠狠刺出。

莫里回刀借着落下的力道狠狠一挡,‘当!’发出震撼全军的巨响。

王庶手臂瞬间酸麻,他不是莫里对手,硬碰更是不行,明白这一点之后他丝毫不做停留,利用马匹拧身的空挡错过莫里,冲向他身后的一个西瞻精兵。

长矛迅速在对方胸口出入一下,成就了他此次战役最先得到的彩头。

莫里大怒,出气似的一连砍翻了三个紧随王庶的长枪手。但是剩下的人却按照出发前的命令,从右侧横切过来,与金鹰卫侧翼发起了进攻。

尽管长枪队有五百人,但是面对着一百多精锐,王庶却是打算了带着他们送死的。他只要打乱敌人的进攻节奏。那种如影随形的击杀实在是太可怕了,果然,只要短时间内受到较大的反抗,金鹰卫们就不能维持着缀着杀的局面,而是必须调整方向往右,正面迎战。

追的最近的敌人是暂时拦住了,但是短短一个照面,苑军就倒下了四五十个,而金鹰卫们竟只几人添了伤口,一条命也没有换回来。王庶低估了敌人,近身单兵作战正是这支西瞻军中最精锐部队的强项,舍命也不一定能回天。

王庶只比别人深入几步,片刻身边就只剩下了两人。他吸了一口气,凭借借力打力的手段和四个敌人缠斗起来,片刻已经连遇险招,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处伤,疼痛不已,手臂酸麻的抬不起,现在一下下招架都是咬牙苦撑而已。

这才知道自己二十余年苦的武功原来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厉害,以前几十个人不能近身,甚至千人莫敌的名头当然是人家让着来的,并不是他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自嘲一笑:还以为能拼掉十个人,看来最多能换两三个,这下终于知道自己的真正价值了。

忽然一股大力过来,王庶举矛相迎,却手腕一麻,兵刃几乎脱手而飞。

回头刚看清进攻他的是一脸狰狞的莫里,人已经被打下马来,几件兵器同时向他招呼,他不及格挡,眼看就是个乱刃分尸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