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青瞳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是真正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心中还是十分难过。李后主曾经写过‘最是仓惶辞庙日’的诗句,这一刻青瞳才发现,原来太庙、皇宫、祭坛…这些东西也是组成皇权的一部分,没有了,皇帝就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完整了。

“陛下,各位大人已经在西武门外等候…走吗?”程志小声问,他的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哭了一晚上。

“走!”青瞳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字。因为要做出避敌而走的姿态,所以宫中的财物挑值钱的带着了相当一部分,剩余细软四处散乱的扔在地上,早成了兵荒马乱之像,走吧!

宫人已经提前送走了一大批,有几个年纪极老的太妃,应该是青瞳爷爷留下的嫔妃,死也不肯出去。她们早早就宣称,说杨宁入宫的时候,她们也没有走,现在也不走!她们要和这座宫殿同生共死。

青瞳命人提前在她们几个宫殿中点燃安息香,迷倒了塞进马车,强行提前送走。

现在宫中冷冷清清,看着有些瘆人。剩下的少数宫人不可避免的惊惶,人人为未知的命运惶恐不已,一队队各级宫人等在宫门外,好多人忍着不敢哭出声,但是极力压抑着的抽噎却时不时传来,那声音带着让人窒息的频率,听的极其难受。

出皇宫西武门前是一片能跑马的宽阔广场,这里历来是大将军带兵出征之前之后,皇帝检阅军容的地方,所以十分宽阔肃穆。地面全用白色巨石铺成,宫门很宽,两旁的垛城是真正按照军事标准建造的,又高又厚。门口耸立着两根高达十丈的白玉石柱,映着今日青白色的天幕,混成苍茫一片。

青瞳一出宫门,早在一片白色中看到身穿紫袍的大理寺卿范愈筹,只见他牢牢抱住其中一根石柱,高高的挂在天上。

他至少离地八丈,谁也不知道他一个年老的文官是怎么爬到柱子上去的。

“范愈筹,你要干什么?”青瞳走上前几步,大声问。

“皇上!你知道这两根柱子上的龙叫什么名字吗?”范愈筹大声喊道,寒风吹的他雪白的须发猎猎作响。

青瞳双眼圆睁,这两根柱子一直立在西武门左右,她只知道这是龙,是皇家的象征,却不知道它们还有名字。

范豫筹叫道:“左边的叫做望君出!它看着你是怎么走出皇宫的。我抱着这个——叫盼君归!”他用尽全身力气叫道:“叫做盼君归——陛下!你别忘了它的名字!别忘了!”

青瞳全身颤抖,一瞬间的庄严塞满她的心脏!

“好!”她高叫:“望君出,盼君归!它们的名字我死也不忘!”

“老臣已经老了,跟着陛下出去也没有用,就让我死在这里吧!陛下!我不会活着让敌人知道你的计划,今日就是臣尽忠的时候,但是你一定要让盼君归看到,你回来了啊!别让它在这里白白的盼!”

青瞳一瞬间,眼泪不可抑制的滚滚而下:“我回来!我回来!”她声嘶力竭的喊个不停:“盼君归!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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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溧城满是未尽的烟火,处处都是火烧的痕迹。箫图南静静的看着这座号称大苑粮仓的城市一点剩余灰烬,很久也没有动一□子。

拙吉骑着马过来,看来看去也不觉得这一堆黑灰有什么特别,忍不住问道:“王爷,你在看什么?”

箫图南道:“我曾读过大苑一篇文章,就是形容溧城富足堪比京都,京都我没有去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拙吉笑道:“是不是真的,王爷很快就能看到了!”

箫图南叹了一口气:“可见繁华是何等虚无的东西,百多年的兴旺也不过就是一场火的功夫,只怕十年内,此城再无文中那番繁荣景象了。

拙吉笑道:“反我们也不准备在这里长居,一把火烧了这里,正断了大苑的根基。溧城确实富足,我们此次在溧城光是民间拉车的牛马就斩了万余,可惜不能把这些牲畜都赶到我们草原上,只好斩了。这里荒芜了,我们西瞻才能兴旺。”

箫图南望着废墟,淡淡点了点头。

“走吧!更大的城池在前方等着我们!”

“走吧!”铁林军战马围着溧城绕了一圈,算是对他们战争成果的回顾,便踩着整齐的步子,向着更繁华的中原腹地挺进。

——————

“杀!”

铁林军第一队骑兵平端着长刀,奔跑中他们就已经压低了身子,队型也从方阵变为刀锋利刃的形状,开始了第一次冲锋,整个军队运转的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五千骑如同一人,竟无一丝阻碍!

西瞻一向便以铁骑之锐著称,何况这支铁林军跟随箫图南征战十余年,乃是他千锤百炼出的一支强绝的骑兵。箫图南从战马的马种、养育、士兵的选拔、操练,装备武器的铸造、配置,都要亲自过问,甚至他自己就算没有战事的时候,每年也要和铁林军战士一起操练两个月,西瞻人人都羡慕铁林军雄壮,却不知振业王下了多少功夫才有今天的雄风?

驻守江州大营的苑军见敌人来势汹汹,慌里慌张的射了几箭,却大多数根本就没有准头,即便偶尔有那么几支箭命中冲锋中的铁林军,也无法穿过几层熟牛皮精制的铠甲,更没有半点阻碍铁林军的脚步。

一波箭放过,最前方几百铁骑已经到了眼前。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几十名苑军骑兵一个照面就纷纷落马,只有少数人还在抵抗,更多人乘着同袍射箭之时转身就跑,大概是一开始就存了逃跑的念头。

莫里一马当先,大喝着一刀挥下,便将落在队伍后面的一个苑军从肩膀切至腰间,他手上用力,将尸体一挑,斜刺里甩了出去,将另一个苑军骑兵撞落马下,随即一刀挥出,将他也杀了。另几名苑军骑兵被这般的凶神恶煞吓了一楞神间,便立刻被跟上的铁林军秋收庄稼般砍倒一片。

战局很快就接近尾声,离大苑京都最近的江州大营在付出了几百条生命以后,成了西瞻人手中之物。占领江州大营并没有费多大劲,大部分的苑军连和他们短兵相接的勇气也没有,远远的就四下逃窜了。

每一个西瞻士兵都觉得,这仗是越打越顺利了,开始的时候还要突围,还要攻城,还要疾行。可如今到了京都仅在咫尺的江州,敌人的战斗力却越来越小了,简直可以算一触即溃,经常能见到几千甚至几百人就将整个一个大营冲垮的场景。无数的辎重被苑军自己销毁,却也有一些连销毁也来不及,白白留给了西瞻军队。大批大批的流民开始出现,各种各样被遗弃的物品遍布道路两旁,大概大苑人真的被他们吓破了胆子。

依照他们以往征战的经验,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就接近尾声了,没有城池不要紧,没有了胆子,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奇迹发生,前方就是京都,就是他们一路艰苦而来,最后的目标所在了。连箫图南都不可抑制有一些激动——他的人生将因下一刻而完美!他做成了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事,他做成了他想做成的一切!

“王爷你看!前方就是沛江!”拙吉指着宽广到看不到对面的江面对他说。

箫图南对这条大江也有些震惊,大苑的地形真是复杂多变,西瞻哪里会有这么大一条江来?这样的天险却被苑军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还在西瞻大军的视线范围之内,就能见到慌忙解下船只,渡江而逃的苑军,他们跑能跑到什么地方?再宽再大的江也是能渡过的,面对下了决心的人,便是大海也拦不住他们的脚步。

“王爷,铁林军第三小队已经占领了码头,江边一共有大船十艘,中等型号战船三十五艘,小船一百多艘,都是苑军的战船。三万人过江用不着那么多船,苑军正在和我军抢夺战船,倒也有些英勇,要不要留下我们需要的战船,剩下的凿沉?”

箫图南摇摇头:“先不要追杀苑军,给他们抢走几艘渡江,让弟兄们乘船紧紧缀着他们走,以防江中有埋伏!”

拙吉认为苑军不会有什么埋伏了,他们人虽然还在江州,可是探路黑鹰早已在京都上空飞了几个来回,从一个月前京都就开始有人逃难,渐渐形成不可遏制的风潮,如今江对面已经十室九空,根本没有军队,怎么可能会有埋伏?

但是他还是立即响亮的回答了一声:“是!”将命令传达下去。

河中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上,武本善坐在船舱里。一个士兵在舱门快速的敲击几下,道:“将军!敌人乘船追来了,和我们弟兄们紧紧相连,林将军请你快点开船。”

“我要再看看这群兔崽子!让林逸凡先走!”

那士兵在门外仍旧敲着门,道:“林将军说了,就怕你这样,让属下一定要带走将军!”

武本善翻了一下眼睛:“他怕什么?老子现在就这么跳下水去拼命?哼哼,那不是太便宜了西瞻人?我要看清楚他们的兵力是怎么样分配的!船就是现成的分隔,兔崽子有多少大队,一眼就能看清楚!”

门外的士兵嘀咕一声,道:“林将军说了,等西瞻人进了京都,有的是时间你看。别的城市他们可能来了就走,但是任谁占领京都,都不会舍得转身就走的。”

“那时候看是那时候,现在看是现在,我就愿意多看几眼,你回去让你家林将军少管闲事!”

“林将军说了,一炷香时间为限,武将军不走,我就直接命令属下开船了。”

“滚滚滚!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西瞻人最多下水三成,大半人还在岸上呢!我能看见什么?不用一炷香,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你家林将军的船上去。来人,把他送走!”

门外士兵和原本守在船舱外面的武本善亲兵对视一眼,那亲兵冲他点点头,于是他便施礼下船去了。武本善这艘船在江中装作逃跑的苑军,当然不能停着不动,原本是一直在别的战船遮挡下,小范围来回移动的,一炷香以后,船舱中突然传出武本善的大骂:“谁把船开的这么远!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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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十九 进京 ...

过了江州以后,到处都完全呈现出战乱才会出现的场景,西瞻人发现前方道路上到处是凌乱的脚印,无数的绫罗细软,无数的粗陋家当都散落在道路两边,甚至还有一辆应该是钱庄运钱钞的牛车翻到在地,车轱辘掉了一个,就被人遗弃了。铜钱银豆遍布在路边杂草旁,被阳光一耀,亮晃晃的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各种各样的物品有如指路明灯一样,蔓蔓延延向山边拐过去。这种景象特别像诱敌之计,但是一路上,西瞻军已经被这样诱惑了无数次了。不顺着物品走,换一条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顺着物品走一直追下去仍旧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追的快了,还能看见真正的难民和真正的败军,他们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呼喊着扔下更多的财物逃走。

尤其是在已经反复探查,确认京都一个月期间,至少逃走了二十万军队之后,西瞻士兵更加不把这当成诱敌之物。军队都走了,就算诱来敌人,又能有什么用处?

西瞻士兵们顺着官道快步进入京都,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古老的都城在蹄声中颤抖,傍晚的时候,京都城墙上黄色的苑字大旗落到城下,有苍狼标志的西瞻军旗耸立起来。

大苑皇宫八处宫门同时洞开,将黑衣黑甲、旋风一般的西瞻军迎入这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红墙黄瓦,雕梁玉砌之中。

————

京郊禁卫军军营。

“青瞳,他说武本善大人求见。”花笺小声向呆呆坐着的青瞳提醒,这个士兵都通报了两次了,青瞳却像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哦?谁?谁求见?”

侍卫看了花笺一眼,花笺也无奈的看了看他,示意他又说了一遍:“是护国公武本善武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青瞳缓缓叹了一口气,目光却依旧空洞。

武本善进来之后,就急急的汇报现在的情况,他们一个月来将十六卫军前门出后门入,走马灯一样从京都‘逃走’了十几次,才凑够西瞻人知道的二十万人数,大部分的士兵此刻化为百姓,在京都远近他们精心选择的九处要地等待命令。

十六卫军并不是久经战场洗礼的老兵,让他们正面冲击西瞻铁林军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所以这场仗,还必须阴着打。

“我看第一队军可以出动了,就打儆州勤王的名号如何,都城被占领,儆州没有举动也说不过去。”武本善将身子贴过来,青瞳不在坐在京都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给他的感觉相当好,以往无数次两人一起商议战术的感觉一下子就找回来了。

“…”

“陛下?”

“嗯,去吧。”青瞳木然点了点头。

武本善大声答应,意犹未尽的笑道:“还是跟着参军打仗最过瘾!参军你这次的布置真是滴水不漏!怕是古往今来,谁也想不到会有皇帝舍得都城,西瞻人如何能想得到?

参军利用西瞻兵的骄兵心理,一路用兵引他们深入腹地。那些西瞻人真为自己不差,可以这么短时间就到了我京都!呵呵,却不知道参军你早分兵绕道断其后路。且让他们乐呵几日,等这些兔崽子发觉不对的时候,我们早就将他们四面围困了!我们一面是将地面挖的他们不能走马,一面用盾牌手长枪手死死顶住,他向左有投石机和连环弩,向右有梁河阻大山拦,我看西瞻人这次有何能耐突围?”

话说痛快了,武本善才发觉自己不自觉又将青瞳叫起参军来。心中有些不安,虽然觉得参军不会为一句称呼发怒,还是偷眼看青瞳的脸色。

却见青瞳头垂的低低的,根本没有露出脸来,武本善觉得气氛微妙,声音也一下子放小了:“陛下,那…臣现在就下去布置了?”

“嗯。”青瞳的声音有些奇怪,还是没有抬头。武本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自己去安排事物去了。

等西瞻士兵全部进入京都,变戏法一般,梁河对面无数百姓打扮的人套上盔甲,变出了上万士兵。他们一起动手,简单掩埋了零星的死尸,收拾了扔在路边引诱西瞻人进城的战利品和马匹。

一个个简易的行营已经在背风土坡下迅速搭建起来,只见运货马车被整齐地排列成圈,形成鹿砦,内里粮草堆、牲口群、简易营帐安排的井井有条。

此行营有定远军防务营主将出身的林逸凡在,对军队杂物管理诸事极为熟谙,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把辎重队集结、驻扎、卸货、立营、排岗等事安排停当,伙夫也已经埋锅做饭,营地里浓郁着饭菜的香味。

这也是诱敌,实际上只有一万士兵,营帐却建了至少七八万军队才用得着的规模,是为了把西瞻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好忽略其余几处苑军的动作。

……

且说武本善出门布置去了,花笺看他走远轻轻推了青瞳一下:“你怎么了?大家都看着你呢,你这样没精打采的别人不会有信心打胜了!”

“花笺你过来。”青瞳小声的把她叫到身边,用她的身子遮住自己的脸,然后用只有花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看见他没有?”

“谁?”花笺莫名其妙的问:“看见谁没有?”

“…阿苏勒,你看见他了没有?”青瞳的声音很轻很轻。

花笺摇头,她是跟着一大堆文弱宫人一起先走的,让他们看见西瞻的铁骑还得了?

“我看到他了…”青瞳的声音更加细不可闻:“骑着一匹红马,还是戴着那个面具,很显眼,老远就能看见金光一闪。”

“我以为我会恨死他,可是今天,我看到他的影子了!看到他带着兵将,冲进我的皇宫,我却突然发现…我很想他…”

“这些天来,我不停的读那些军报,他在麟州杀了多少人,他在益州杀了多少人,他在潞州杀了多少人…我不停的读,不停的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流血千里场景?可是花笺…”

青瞳把整张脸靠在花笺的手臂上:“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知道那些都是大苑的子民,都是自己人,可是我一个也没见过,一个也不认识…可他、他,沙暴来的那天,他用手臂紧紧的抱着我…他的手…那么暖…”

那细微的声音停下来了,变成一阵喉咙里绝望的呜咽。花笺觉得自己衣袖上,青瞳埋头的位置渐渐蔓延一阵热热的潮湿,热度惊人,竟有些火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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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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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二十 强悍 ...

成功占领了京都,西瞻士兵气势高涨强大到惊人的程度,此时去碰硬显然是愚蠢的,所以武本善选择了远距离扰敌作为第一次反击。

他们出动并不是十六卫军中的战士,而是熟悉工程土建的两千个后备军。

守在京都城墙上的西瞻士兵只见远远的一队人马从山后绕过来,由于这些人还是百姓打扮,手里又推着车并拿着各种奇怪的东西,所以,开始的时候,西瞻士兵把他们最初遇到的这次苑军反击当成了逃难的百姓要进城。

谁知这些人动作之快捷,行动之迅猛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他们遇到的苑军。只不过他们行动的对象是不会动的玩意。只见这一队衣饰夹杂、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百姓的人用比兔子还快的速度翻过山岭,由野外向城下冲过来。

在西瞻军最远程攻击范围以外,这些人停了下来,配合的极其默契,几个小队一起动手,开始在地上挖土,一车车黄土挖好以后立即向前运送,在刚刚挖出来的坑面前筑起一道约四五尺高、两尺厚度的土墙。

挖土的人刚刚走开,后面的人就从车上抽出木头开始搭架子,又在坑道另一边搭起横横竖竖的木头架子。

瞭望塔上的西瞻士兵奇道:“这是些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在野地里盖房子?”

另一个士兵摇摇头:“不像是盖房子,大苑人盖房子是要有屋顶的,要很多干草或者是瓦片,光是黄土恐怕不成。”

他们的疑惑随着苑军不停的挖土靠近变成警觉,这些灰头土脸的人动作实在太快了,他们蚂蚁一样的前仆后继赶来,挖土的铁锹都飞出一片花来。前面的人挖土,士兵一声不吭的跟进,在防线前又筑起一道防线,然后又是抽木头、搭架子。每个人的动作都快的让人眼花,一群人在一起做着同样的动作,就更加看着几乎晕的想吐。

直到这时,西瞻士兵才看出不对了。虽然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但是谁都明白肯定不是什么有利于西瞻的事情,于是有一些沉不住气的西瞻士兵像这群工蚁般的苑军射出一轮长箭。不过很快就发现,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人离着自己还远,还不到有效攻击范围,他们射出去的箭纷纷落空。

京都有本身就有好几道防护措施,有水闸有护城还有远处那道梁河。其中前前后后高低错落的护城,就是专门用来给弓弩手射箭伏击用的。不少西瞻队长带着小队出了城门,来到护城之上,向让他们心烦的工兵们发出一轮轮箭雨。

这支苑军工兵虽然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躲避却是训练有素。一见羽箭射来,他们立即躲在防线后面。等一轮长箭过后,再次密密麻麻的闪出来,迅速挖土,筑防,搭架子…重复让人目眩的劳作。

虽然他们离着还远,但是就任由这么一步步向城墙推进,终有一直把黄土堆到京都城下的时候。

所以西瞻士兵的羽箭又一次倾泻而下,遮天蔽日的箭支让工程兵们迅速缩回战壕之内,找不到目标可射的西瞻军箭鱼只好稀稀落落下来,这群人很快从坑里翻出来,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挖土填土。

西瞻军要很久以后才发现了这支埋头干活的苑军真正的目的,那就是对手挖土搭架子只是幌子,消耗他们的羽箭才是真。可他又不能不射,因为由着地面被他们挖成渔网的话,可让西瞻的战马怎么跑?

“怎么舍长就短?”守南城的拙吉赶出来,指着金鹰卫的一个小队长道:“史弼力,带着你的小队,骑马冲过去,将他们踏平!”

“是!”史弼力翻身上马,将自己麾下一百个骑兵略一整顿,便从城中冲了出去。

苑军的工程兵们远远就得到敌人冲过来的信号,他们转身向着梁河边逃了过去,梁河里有船只,河对岸就是苑军的地盘,有他们自己的军队。快跑快跑!跑到河边就安全了!

可是苑军工程兵们还是跑不过西瞻骑兵那种让他们见也没有见过的速度。金鹰卫们个个对马匹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并不是直线追击,而是将一百人分成两队,左右包抄,一起向中间挤压过去,要将苑军包在中间。

苑军的工程兵们辛苦挖了半天的壕沟,堆了半天的土墙在金鹰卫绝佳的马术面前没有发挥丝毫作用,四五尺高的土墙被马匹一跃而过,两个金鹰卫在奔跑中互相配合,一左一右用长矛点在在刚刚搭起来的架子同一侧,借着马匹冲力一推,架子立即就变回无数木头。

只逃出片刻,苑军工程兵就被西瞻人缀了上来包在中间,彼此没有伸展的余地了。只听到惨叫连连,“咕咚”倒地之声连绵不绝,只是片刻的功夫,两千个工程兵就伤亡大半。

应该说,出动之前工程兵们并没有直接遇敌的心理准备,只有少数人还奔着河边的方向一味猛跑,大部分人已经被飞溅的鲜血吓呆了,反而向内陆方向跑过去,金鹰卫却丝毫不管你是反抗还是逃走还是呆立,统统毫不留情挥刀就砍。

梁河对岸的禁卫军见同胞被切瓜砍菜一般杀戮,忍不住跑到河边大叫起来,许多人流着泪叫:“跑啊跑啊!”希望借此能给同胞力量,让他们来的及上船。

梁河对岸的苑军也明白了能不能上船决定了今日自己的命运。他们用尽一切力量,慌慌张张的向着梁河奔逃,他们身后,全是长刀破空那种令人牙酸的咻咻声。几个实在跑不快的苑军转过身来,合力将手中车子掀起来阻拦马上砍到背后的利刃。

谁知他们手中包了生牛皮的坚固攻城车,在金鹰卫刀锋下如同无物,长刀就像撕纸一样将牛皮木板统统劈开,然后继续向前,贴着苑军推车的手臂,滑向几个人胸前,带着车上木板的碎屑,一起拍进苑军的胸口。

有名苑军情急之下抛出绑木头的长绳子,这个人显然有套马的经验,竟然缠住一个金鹰卫的双臂,将他带下马来。

这苑军也被自己出乎意料取得的成功震惊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个被他从马上扯下来的金鹰卫怒极,用力一扯,将苑军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徒手平拍下去,将这个苑军的脑袋直接拍进了胸腔。

他落马,恰好另一个被金鹰卫追的无路可走的苑军就在马旁,他不知从哪里的来的力气,竟然一扑抱住了这个金鹰卫的战马,上马之后立即在马肚子上用力一蹬,马儿吃疼猛窜了几步,竟给他到了河边。

这个苑军大喜之下正要下马,突然眼前一黑,一个人影苍鹰一般扑了过来,将他视线涨满。原来是史弼力斜眼看见,大吼一声从自己的马鞍上跃起,空中已经一个翻腾将手插到这匹马儿的腹部,手臂一拢便借力上了这匹战马。

马上那个苑军只在一片黑风中见到刀光一闪,人已经变成两截掉了下来。史弼力长刀翻飞,片刻不停,追到跑的最远一个人身后。

那苑军已经到了河边,绝望的一脚软倒,跌跌撞撞滚了几下,史弼力纵马上去,马蹄踩到那苑军的脖子上,惨呼声还没有出口就被喉骨碎裂的咯吱咯吱声取代了。

苑军第一队两千人,在一百个西瞻骑兵的冲击下,不过片刻功夫便全军覆没,并且个个死的极惨。

金鹰卫一百个骑兵无一伤亡,他们勒马端然站立,面对梁河对面鼓噪不休的军队,没有一丝一毫惊惶。强大的气势从他们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一百个骑兵联合起来的气势,居然压倒了对岸一万苑军!

远处观战的武本善直吸冷气,他与西瞻人打交道时日不短,什么时候西瞻人的战斗力到了这种梦魇般的程度了?如果西瞻所有的军队都是这种战斗力,他还打什么仗?还带什么兵?老老实实把脑袋伸过去等着人家砍吧!

如果没有参军周密的计划,他几乎没有信心打赢这一场仗了。武本善这才明白西瞻士兵进入的那么快?为什么不是十分在意京都会不会是一场陷阱?这全是因为西瞻人对自己实力的极度自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样的计谋安排,都是不值一提,在简直可以成为梦魇一般的威力面前,他们很多布置都可以说不堪一击!

这一仗本应该打胜的,要把拳头缩回去也要一点点的缩,如果让对手根本看不见你的拳头,恐怕他就不会跟进来了,所以这一仗计划中应该是小胜。

武本善满嘴发苦,西瞻人的战斗力强悍到如此地步,计划中的小胜变成了惨败。他整顿战场,收拾残兵,灿灿的向青瞳报告首次出战的战况。

青瞳默默看着士兵收拾回来的苑军残骸,眼睛里终于慢慢凝聚出一丝寒光,她静静的道:“不要紧,想要小胜一场,办法多得是,等我来布置吧。”

西瞻的主帅箫图南却丝毫没有理会外面冲天的喧闹声,他此刻正漫步在皇宫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在那个叫做甘织宫的殿宇外慢慢游走,他走的十分仔细,看的也十分细致,甚至带着一点虔诚的凝视着宫殿里一砖一瓦,最后停在门前一棵老梅树面前。

“这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颗树吗?真是开的不错呢!”箫图南轻轻抚摸树木的纹理:“我走的时候,会记得把它挖出来一起带走。放心,你喜欢的我都带走,不会让你觉得寂寞。”

青瞳,从来没有一刻让我感觉和你这么接近!我绝不相信你是真的逃走了,你若是也会逃走,我又何必追来!

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惊喜等着给我看!我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同样给你准备了一场惊喜,你肯定就没有准备。

这就是大苑的皇宫,这就是你生你长的地方,就算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也要进来看看,看看是什么地方才能生出像你这样的人?然后…箫图南的手指突然用力扣在老梅粗糙的树干上…毁掉!

毁掉这个能生出你这种人的地方,毁掉这一切!我的世界里,有你一个这样的人已经足够了,再也不要让这地方再生出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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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二十一 意外 ...

苑军和西瞻士兵的第二场较量是十日以后,西瞻士兵自发组织的。夜色浓浓,梁河两岸暂时都是一片寂静,但埋伏在河边的西瞻士兵心中十分明白,这寂静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队长,疯子已经出动一炷香的时候了,对面还是没有动静,会不会他失手了?”一个铁林军问身边队长。

“不会,队长摇头,都是十几年的弟兄了,疯子的本事你还知道?”他笑着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的风这么大,不放把火烧他妈的还真是可惜。失里,叫弟兄们轮流下马活动下手脚,别真冻僵了。再等一等…”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对面就星星点点闪出火光。

“成了!该我们的了!”队长眼睛一亮,突然问道:“那天金鹰卫骑兵的摸样帅不帅?”那个士兵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队长笑道:“我们加把劲,立下一场大功!说不定今年金鹰卫的选拔,就有你我一份!”

他们渡过梁河,悄悄向白日里看见有一万苑军的大营摸了过去。

“队长,苑军好像喝酒吃肉了,倒也逍遥。”失里在空中闻了闻,低声笑着说。空气中隐隐传来酒肉的香味,似乎给夜风带来一点温暖。

“不要多说话了,通知弟兄们,活动好手脚,悄悄上马,准备冲锋!”

一队队西瞻士兵带着兴奋上了战马,在队长的指挥下向山下冲去,开始还是小步,在奔驰中逐渐加速,越来越快,最后直如同下山的猛虎,势不可当的向苑军行营冲去。营门前呆呆的站着两个放哨的苑军,大概是没见过黑压压的骑兵这么猛烈的冲过来,两个人竟然骇的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失里长矛一挥,先刺穿了左边一个哨兵的身体,长矛挥舞,他立即就从重量上感觉出不对,但是武器已经挥满圆弧停不下来了,直接把那个苑军甩在半空中。

砰的一声,那苑军肚子被甩的四分五裂,稻草飞的漫天都是,原来那不过是个穿着苑军军装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