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尼卡从没觉得这么窘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怎么说，好像都是错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像烧起来了似的，只能垂着头，红着脸，任阮香兰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想着，他可真是有个好母亲。
任她事业上多干练，这时候也只是一个为儿女唠叨的母亲。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3
等阮香兰走远，柯尼卡绷着脸走进病房，杨初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等她开口，他的笑容里便多了点不怀好意。
“能让夏琳死心对大家都好，何况，你不是我的女人么？这也算份内事。”他挑着眉，话语间透着轻快。
他的女人？他说的倒是很顺口，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以后她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挡箭牌，怎么有人这个样子的？
自从他病了以后，整个人倒好似褪下了一层皮，不若从前阴晴不定的模样，无端端的多出几分可爱。这么高大的男人，用可爱来形容，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她有点走神。
安子恩说，要是我出什么事了，你不可以跟别的男人，得等我……
安子恩说，我要当着你的面告诉你。
她盯着病床上那个男人，相似的眼睛，相同的眼神，这都是当初让她沉溺不愿醒来的原因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说：“杨初一，我有话跟你讲。”
手机响起来，她不去管，只是盯着他，他的眼睛眯了眯，收敛起笑容：“先接电话。”
她还想要说，他却斩金截铁的打断她：“先接电话。”
她的眉尖微微拧着，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带着点别扭。她每次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不会有好话出来，他已经摸透这点了，趁她没说出让他生气的话之前，他得打断她。
柯尼卡有些无奈，她看了看屏幕，心里禁不住一跳，321医院的号码。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小吴坐在副驾驶位上。他看了看后座的两个人，自上了车就没说过话。安子恩闭着眼在假寐，庄莹眼睛定定的看着车窗外，眼角可以看见一抹红色，应该是哭过。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大块空地。
“到前面放我下来就行，我自己回医院。”庄莹吸了吸鼻子。
小吴见安子恩并没有反对，便小声对司机交代了一下。
庄莹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早上安子恩告诉她，别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他说那番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眼里却透着神采。
她担心他，丢下医院的事跑到乡下去看他，辛苦陪在他身边，结果等来的便是他告诉她，他不能再跟她继续下去。
那时候，她执意要跟他一起出国，她跟他说，我爱你。
他的样子有些孤傲，他对她说：如果你真的这样决定了，只希望你不要问我关于从前的事，如果你做不到，可以离开。
她以为，当柯尼卡消失了，他就可以看见她了。她觉得自己有点缺心眼，她还继续问他：那你爱我吗？
他说：那你呢？
她那时候无知无畏，她说：当然，我爱了很久了。
他乐了，说：你爱我什么啊？
她眨了眨眼睛，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说：行了，以后不要问这些傻话了，我现在还没有爱你，你要是愿意，我们慢慢培养吧。
于是，她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出了国，她相信，他会忘记过去，然后好好爱她。
手机一开机便开始有铃声伴随着震动，信息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庄莹心猛的漏跳一拍，一边拨着电话，一边对司机大声道：“快送我去321。”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4
安子恩睁开眼睛，看着庄莹急的额间的汗都冒出来，口里说着一些专业医学术语，他拍拍司机的肩，交代着：“开快点。”
等到了321医院，车还未停稳，庄莹就拉开车门，打了个踉跄，小跑着冲进医院大楼。
安子恩看着她落下的挎包，挠了挠脑门儿，也跟着下了车。
庄莹一路小跑，到了急诊室外廊的时候，有护士赶来给她套上白大褂。她看见杨初一穿着蓝色条纹的病服，柯尼卡被他揽在怀里。两个人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杨初一抬头与她对视，眼底涌着一股寒气。
“庄小姐，人没事以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柯尼卡也看着她，脸上带着凄然，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庄莹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也不看这两人的反应，直接进了那扇门。
柯尼卡只能听到护士跟在她身后，隐隐还有休克、血压这样词冒出来。接着，那扇门合上，到最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只觉得脑袋沉的厉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杨初一用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她接到电话后便往外跑，他想都没想，怕她那般着急会出什么事，穿着一身病服就跟了过来。
感受着她轻轻的战栗，他不禁后怕，还好他跟来了。这个样子的她，多让人害怕？
安子恩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跟杨初一有过一面之缘，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家世、事业、绯闻、性格……
他奇怪的是，卡儿怎么会跟杨初一这样的人牵扯到一起？他们看上去，他在心里寻着合适的词，很亲密。
这里是321医院，这里是急诊室门口，他们又怎么会这里？
满腹的疑问到了口边，只剩下一声温柔的呼唤：“卡儿。”
杨初一敏感的感觉到柯尼卡的身子一滞，然后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很慢很慢，却利索的剜着他的心。
柯尼卡抬头，带着哭腔，像小女孩似地：“安子恩……”
接着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从接了电话开始，她便一声不吭，眼泪噙在眼眶里，却始终不落下来。可是此刻，她仰着头，看着安子恩，眼泪跟不值钱似地，一个劲儿往下落。
安子恩，新上任的市委秘书长。
卡儿……
这些信息纷纷涌入脑海中，杨初一觉得手有点颤，胃部隐隐作痛。或者不是胃，五脏肺腑都绞成一团，让他整个人有点懵。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安子恩已经蹲下身子，熟稔的将柯尼卡摁倒胸前。那个刚刚还在颤抖的身子，顿时脱离了他的手掌，手里空落落的。
他听到安子恩的声音，带着安抚：“卡儿，你怎么在这儿？”
柯尼卡哽咽着：“安子恩，怎么办，妈妈在里面。”
安子恩揉揉她的后脑勺，像是压抑着什么，低声问：“里面是沈姨？”
柯尼卡窝在他胸前点头，安子恩不再说话，皱着眉，就这样蹲着身子，维持着一个很累的姿势。
杨初一坐在一旁，心底忍不住发凉。柯尼卡的母亲姓沈没错，脑子里又闪过那张旧的全家福，脑子里隐隐有什么一闪一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原谅我的蜗速和缓慢的情节，拖了这么久，这几个人，终于要面对面了。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5
杨初一的手紧紧握起，耳边是安子恩的柔声细语。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柯尼卡，毫无保留的依赖一个人，将全身的重量倚在那个人身上，毫无顾忌的委屈、流泪。
他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因为紧咬而发出的咯咯的声音，耳膜里像有东西在敲打着，叫嚣着。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有的疑问、怒火全部卡在喉咙里。看着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这样的情景竟十分美好，美好的像一团火，烙的他的眼睛都觉得烫。
终于，红色的灯灭了，门打开，露出庄莹疲倦的面孔：“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天晚上最好有家属在这里守夜。”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视线便集中到面前相互依偎的男女身上。
杨初一站起身，冷冷的声音响起：“庄医生，这件事不知道你要怎么解释？病人出现状况的时候，请问庄医生在哪里？”
庄莹咬着唇，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不说话，眼底的雾气却越来越重。
柯尼卡看到庄莹，抹了抹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从安子恩的手里挣脱出来，挣扎着起身，她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庄莹让开了身子，柯尼卡急急跑进去，待门合上，安子恩已经走到了庄莹跟前。
安子恩几乎是压抑着的怒吼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病人就是沈姨？”
庄莹死死咬着唇不吭声，她难道要告诉他，老师给她的病案是柯尼卡的母亲？她难道要告诉他，她遇到了柯尼卡？
安子恩长长出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沈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他艰难的呼吸着，顿了顿，继续说道，“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可是安子恩的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他只是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如何撑过来的，那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他。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他蓦地想起那天在酒店里，她的眼里有着满满的委屈和恨意，曾经那样清澈无瑕的眼睛里，一瞬间像是包含了很多东西，那样盯着他，责问他：安子恩，你为什么回来。
自责、歉疚、心疼，这种种的思绪化作一股酸意，在肺腑里肆意泛滥，满盈的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是非，我只想知道，庄医生，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
杨初一本就高大，此刻虽穿着病服，但眼神凌厉，往庄莹跟前一站，也是巨大的压力。
“病人由于受到刺激，癫痫抽搐，不小心咬破舌头前部、右侧舌体，出血不止，由于止血效果不理想，导致病人出现窒息的情形……”庄莹解释着。
杨初一打断她：“什么叫受到刺激？为什么受到刺激？据我所知，她已经躺了三年了。”
“杨先生，我只是一名医生，至于患者为何出现这种状况，还需要家属多加配合。如果病患是意识清楚的正常人，我们很容易了解她受刺激的原因，但是，我们都知道，她是一名植物人患者。”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6
一直愣在一旁的安子恩突然问道：“今天几号？”
庄莹愣了愣，旁边的护士说了个日期，只一瞬间的愣神，两个人对视，眼神中闪过一丝彼此都懂的意味。
安子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人是这样神奇的生物吗？沈姨，你还记得这一天？即便失去了意识，你也记得这一天？
七年前的今天，不光是沈姨你的痛，也是卡儿的，也是他的。
杨初一看着他们，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唯独他云里雾里弄不清。他本已让李元弄来了她的资料，他只是想着，不用这种方式，他想亲自去挖掘属于她的神秘。
可是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后悔。如果他看了那些资料，如果，他没有把资料扔进碎纸机，那么，他现在不至于像个小丑般站在这里，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他们都是她那个世界里的人，他却被拒之在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无助的伤痛里不可自拔，而他却无能为力。他以为是他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环境，他能帮助她的母亲。到头来，他不过是在自说自话，当她的母亲躺在那里，当她无处依靠时，自己甚至不是她要的那个肩膀。
三个人杵在那里各怀心思。
因为情况特殊，庄莹说需要人留在医院守夜，柯尼卡自是不用说，端坐在病床前，一动不动，头发都散落开来，脸色有些惨白。
一会儿的功夫，杨初一已经换下了病号服，李元在旁边显得很担心：“老板，吕医生说您出来一会儿还得回去，要不我在这里守着，有事再通知您？”
杨初一摇摇头，一只手捂着胃，眉头拧着。也不知道轻声吩咐了些什么，李元的脸色有点怪异，接着便走了出去。
病房的气氛有点压抑，安子恩背着手站在窗前。庄莹坐在一边，身上的白大褂敞开着，杨初一则坐在柯尼卡身后静默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心电仪滴滴的声音。
几乎到了凌晨，柯尼卡才趴在床边睡着了。安子恩走过来想把她抱起来，杨初一却抢先一步，眼神淡淡的睨向他。
旁边有家属陪床，杨初一将柯尼卡轻轻放到床上，夏季已经进入末尾，夜间有些凉气。他给她拉好被单，又看了看她的睡颜，这才站起身，淡淡的看着安子恩，眼底星光闪烁。
像是有默契般，两个人拉开门，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杨初一走在前面，大步迈出医院，到了外面的长廊，高高低低的绿色植被，白色柔暖的地照灯。
杨初一随意的在长廊的石阶上坐下，双手习惯性的伸入兜内，顺手捞出烟盒，叶影婆娑的树下燃起一抹蓝色火点。
安子恩则坐到杨初一对面的石阶上，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在他面前闪着。
“卡儿一个人不容易，这段时间，谢谢杨总的照顾。”
杨初一勾起唇角，弹掉手里的烟蒂：“她是我的女人，应该的。倒不知安秘书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这里谢谢我呢？”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7
杨初一噙着笑，不避不让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那么他们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磁场相斥，不会是朋友。
安子恩，幸会。
杨初一，久仰。
他们都是擅于掩饰自己的那类人，一个微笑、礼貌，另一个假笑、绅士。
卡儿。这个男人叫她卡儿。
她踮起脚尖，脸放大在他眼前，整个人几乎扑到他怀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无助：“卡儿，我是你的卡儿……”
杨初一这样想着，手却紧紧篡起。胃部的不适让他觉得浑身发颤，后背好像出了些冷汗，黏在身上，极不舒服。
许多场景一一在脑海里闪现，原先不明朗的地方，顿时都变得清晰。
安子恩的语速很缓，在静谧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我跟卡儿，以后是要在一起的。这个身份来谢谢杨总，也是份内之事吧？”
黑暗中，杨初一的手紧紧握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如果我没记错，都说安秘书有个相交已久的女朋友，郎才女貌，很般配，就是庄医生吧？”
“这个不劳杨总费心，我也记得，杨总的花边绯闻很是精彩。”安子恩不疾不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想不到堂堂的安秘书还有时间关心这些，不过安秘书也说了，绯闻，安秘书不会不知道绯闻代表什么吧？”杨初一的手慢慢松开，垂在两侧，用力的撑在石阶上。
“那杨总呢，卡儿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难道不是杨总趁人之危吗？”安子恩冷哼着。
想起回国第一次见到她，她脖颈上的那深深浅浅的吻痕，他的心中涌起一团火。他还说了什么混账话？卡儿，你这是在糟践自己吗？
他哪里知道沈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还没详细了解，但是他已经能猜出一二，柯叔出事，柯家落败，沈姨一个人如何能抗？而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候选择离开？她又是怀着什么的心，要有多勇敢，要有多坚强，才能支撑了下来？
也许他还该感谢这个杨初一，在他不在的时候，是杨初一陪在她的身边，是杨初一帮忙安顿了沈姨。他知道，321医院，尤其是头等病房，不是卡儿想住进就进得去的。他一看就知道，这定是杨初一的手笔无疑。
他在心里认定了，卡儿必是因此才跟杨初一纠缠到了一块儿，杨初一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么？
“她为什么跟我在一起，难道市政府如今还要管这些私事吗？”杨初一微微眯着眼睛。他现在极度厌恶那个称呼，卡儿，却不是他的卡儿。
他与安子恩面前只隔着长廊的空地，地照灯的光线看上去柔和且模糊，安子恩的眼里星光闪动。
杨初一微微抿着唇，站起身，也只是勾了下唇角，声音却透着讽刺：“我有点儿绯闻那就叫绯闻，安秘书，你要是有点绯闻，就不是绯闻了。你是想毁了她，还是想毁了自己？”
第03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38
护士来来往往的换药，杨初一虽已多次要求她们放低脚步，柯尼卡还是醒了。下意识的看看时间，竟然快十一点，心想，糟了，迟到了。
杨初一摁住她的身子：“今天礼拜天，不上班的。”
柯尼卡抚着额，挣扎着下了床，大概是动作太大了，整个人有点晕，眼前黑漆漆的。杨初一忙扶住了她，拧着眉头，脸顿时黑了。
庄莹走进来，视线停留在两人的身上。
杨初一揽着柯尼卡的姿势着实亲密，一手搭在她的腰肢上，一手扶在她的肩上。
“病人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
柯尼卡轻轻出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母亲频繁的出现这样的意外代表着什么，心里隐隐的有些害怕。她不会去责怪庄莹作为主治医师，为何会在那样的情况离开。
稍稍想也知道，庄莹跟安子恩前后脚到医院，定是庄莹知道他的情况，放下不下，所以抛开了这里的事，义无反顾的赶去安子恩那里。
她知道，庄莹爱安子恩。
她们是一同入学的，庄莹是校花吧，那时候她是这样听安子恩的朋友说的。
“真看不出来，校花那么傲，居然也看上我们安大少了，你俩什么时候看对眼儿，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她听在耳里，心里莫名的发酸、生气。庄莹是挺好看的，她们同一年级，她是才女，庄莹是校花。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才女”与“校花”是好看与不好看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