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和许老夫人打了个照面,许老夫人等在院子里,柳老夫人则去了一旁的耳房内,柳尚义在门口来回徘徊了两次,屋子里时不时传来许氏的痛喊声,后到的胡姨娘怀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听闻这痛喊心头也有些悚然。

这疼痛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整整两个时辰,许氏几乎是痛的精疲力尽。

一个稳婆压着她的腿时刻看着,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稳婆看着直摇头,“夫人,还差一些,时辰过去太久了。”

许氏强撑着仰起头看着她们,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另一个稳婆上前开始替她推肚子,许氏闷哼了一声,排山倒海的痛楚袭来,在四肢百骸传开,她险些泄了力气。

宫口开不全,生的时候就要再受一份罪,许氏咬紧牙关使着力气,脑海里尽是她必须活下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信念,她许雅婷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没有输的道理。

这个过程比之前痛的过程还要来的漫长,时间在屋子内像是比任何时候都走慢了一半,屋外太阳西下,已是傍晚,柳尚义在走廊中来回踱步,许老夫人站了许久累了,此时在耳房中,脸上也是担忧...

天渐渐暗下来了,屋子里许氏的痛喊声越来越低,只见屋子传来稳婆一声惊呼,孩子的啼哭声也随之传来。

柳尚义脸上一喜,紧接着,稳婆推门出来,焦急道,“快请大夫,夫人大出血了。”

第21章 .屋逢连阴偏漏雨

柳尚义脸上的欣喜还没有维持住几秒,稳婆的话让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院子里忙成了一团,请大夫,屋子里进进出出端着盆子的丫鬟,那一股血腥味,仿佛都能够蔓延到他身边来,柳尚义还来不及问生的是男是女,下意识的想要迈腿去产房那里去看看,柳老夫人一把拉住了他。

那一双手紧紧的拽住了他,沉稳的握着,柳老夫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别慌!”

柳尚义转头看她,喉咙里一股涩然,“娘。”这样混乱的场面,他帮不上什么一点忙。

大夫很快来了,施针止血,开了药方赶紧差人熬药,此时天已经黑了,府中灯火点起,罄竹院这边尤为明亮。

直到两碗药灌下去,大夫拔了施在许氏身上的针,许氏那面如白纸的脸色才稍微有了些血色。

许老夫人一直守在门口,等到大夫出来说保住性命时,等了这么久的她身子一软,亏的柳尚义扶的快,险些跌坐在地上。

大夫似乎是还有话,踟蹰片刻,他还是开了口,“夫人身子大受亏损,怕是将来难再有孕。”

被柳尚义扶着的许老夫人当即背过身,啊了一声,昏倒在了柳尚义怀里...

回到沉香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柳老夫人回屋休息,过了一会儿,门口那儿冬雪开门,柳青芜走了进来。

看样子是已经睡下又起来的,穿着睡衣披着外套到她床边,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祖母,柳老夫人好笑的看着她,“怎么又起来了。”

柳青芜嘟囔了一声,孩子脾气的上了她的床,半个意识还沉浸在睡眠中的,自顾着把外套脱掉,掀开被子自己钻进去,窝到了柳老夫人怀里,又低低的喊了一声祖母。

“没事了。”柳老夫人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爹得了一个女儿,你有妹妹了。”柳老夫人的语气很淡,钻在她怀里的柳青芜抬了抬眼帘,很快又垂了下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真的睡着了。

一旁的冯妈妈要把柳青芜抱回去,柳老夫人摆手,“加个被子,就让她睡在这儿吧。”

冬雪抱来了被子,轻轻把柳青芜抱到了里侧,柳老夫人给她掖了被角,睡梦中的柳青芜时而蹙眉,小手揪着被子,哼哼着,柳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拍着被子低声哄着,冯妈妈拉下帷帐吹熄了外面的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许氏这一昏迷,从鬼门关拉回了性命,整整四天,洗三的时候都还没醒过来。

第五天的早上,许氏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方妈妈把孩子抱进

来给她看时,许氏望着偏瘦弱的女儿,久久无话。

半响,许氏摆了摆手,转头重新闭上了眼,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一些,这才开始询问起昏迷之后的一些事,洗三当日来的客人并不多,一来她昏迷不醒,而来柳尚义处在受训的时刻。

许氏看了一眼躺在右侧刚刚喂过了奶睡的安静的女儿,从怀她开始,似乎一直都有着不顺心的事,姨娘有身孕,三哥降职,丈夫的仕途受影响。

方妈妈在一旁犹豫着神色,许氏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就在昨天,漯城那儿的公文下来了,老爷今年任期满,明年开春外任。”五天内发生的事儿真不少,方妈妈说完,许氏沉默了片刻,“去哪里。”

“鹤州知州,就是三舅老爷去的鹤州,是出任鹤州知州。”

也不知是许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确有其事,五天前许老夫人过来,说起儿子被降职这件事,提到了慕家,那也是暗着打听来的,不知真假,漯城那儿,真正发这降职公文的和慕家并无关系,所以最多的不过是怀疑罢了,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

许家三老爷被降职的地方并不好,当一个小知县已经是莫大的处罚了,结果还是鹤州荣县,那地方在仪都以北,不到北岭,榜山建立在山谷中。

听起来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不似北岭的少雨,这地方因为地势关系,又有北岭挡风,常年雨水颇多,也经常闹水涝,并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去那儿的官员不容易做出好功绩来,所以即便是任期满了,再调任也升不上去,运气差没背景的,在那儿一呆就是好些年。

如今,柳尚义的外任地竟然也是那里,若是做不出功绩来,这路岂不是越走越低了,还有何机会往上爬。

许氏头疼的捂着额头,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柳家怎么可能会让柳尚义去那样的地方,这么些年就是因为他不想外任才一直留在仪都,如今的差事也不差,那知州听起来比如今的提举高,可实际上,这样调任是更不济了,顶着张好门面自己往肚子里咽苦水的活柳家竟然肯。

“老夫人那儿可有说什么。”许氏半响缓过神来,抬头问方妈妈,方妈妈迟疑着神色道,“漯城那儿下来的公文,听说是大老爷点了头的。”

许氏一怔,随即,屋子里陷入了长长的死寂,半响,许氏转过头去,语气平和到不知情绪,“我的身子如何了。”

方妈妈拿着被角的手一颤,老夫人和老爷都吩咐过,不让夫人知道这件事,怕她激动伤了身子,遂方妈妈调整了语气,状如宽慰,“亏的大夫来的快,就是要多些时日养着,比别人多养上一个半月的就好了。”...

柳尚义的公文下来之后,这边盐课提举司内,柳尚义就要开始准备公务的交接,把该整理的整理好交给即将到来的新提举,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五年,柳尚义原以为明年可以升做运同,却不料一道公文,他竟是要外任。

比起许氏的不置信,柳尚义才是心里最憋屈的那个,鹤州知州,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个讽刺极大的笑话。

傍晚,天色微暗,柳尚义从提举司出来,坐上马车让车夫载着自己去了沿江的酒楼,走进酒楼内里面的掌柜见是柳家二爷,带着他上了三楼,推开包间门,里面早已经到了好几个人,见到柳尚义来了,纷纷要给他倒酒,靠窗那侧坐着一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子,老人拉二胡,女子卖唱。

“尚义兄,自打你再成亲,兄弟我们几个就许久没有聚了,你太不够义气,来,先自罚三杯。”其中一个已经喝了半醉的,拍着他的肩膀把酒杯子递到他面前要他喝。

另一个则直接把柳尚义给拉着坐了下来,挥手道,“急什么,先坐下来,哎那儿换一曲,来一曲兄弟相见的。”

老人随即换了个曲子,女子清了清嗓,笑着眸开场,这边柳尚义被拉着坐下来,不用他们劝,直接拿起杯子先灌了一杯,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愣了愣,看得出来他这是心情不好,举起杯子也不问什么,喊着喝喝喝。

两盅的酒下肚,柳尚义已经有了些醉意,脸颊微泛红,一旁的几个就喝的更醉了,其中一个拉着柳尚义的胳膊,醉醺醺道,“听说你明年外任去了。”

柳尚义点点头,拿起酒盅,空的,皱着眉,“鹤州知州。”

“那地儿哪能去,你大哥就没说什么,有他在,怎么也得给你求了好的。”另一个不置信,拿起面前的酒盅给他倒满,柳尚义一口饮下,苦笑道,“怎么没说,他点头答应了。”

“看来许家那事你大哥气的不轻。”那人拍拍他肩膀,“是不是觉得,日子没有过去的顺了。”

说这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娶慕氏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州同而已,慕家人帮忙,两年他就坐上了盐课提举司提举这位子,然则这一坐就是五年。

慕家人和柳家人不同的是,柳国公对这个弟弟是公私分明,好就是好,不好就要鞭策,不会姑息,慕家人则是不论好坏,只要是自家人,那就是护短护的死死的。

但如今,柳尚义是享受不到慕家人的护短了。

“来来来,说这些做什么,喝酒,喝酒。”因为柳尚义这两端落差极大的婚事,这气氛一下冷了许多,饶是一旁的女子唱的再卖力也无用,对面的举着酒杯高喊道,“鹤州那儿也是个好地方,不就是去三年,回来到时候兄弟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倒酒的倒酒,劝杯的劝杯,一直喝到了深夜,谁都没再提起过关于柳尚义的这些事...

柳尚义一夜未归,只派人回府通知了一下,许氏一夜未睡。

到了第二天一早,柳尚义直接从酒楼里去了府衙,中途没回柳府,等到许氏见到他时已经是夜里。

许氏这番醒来,夫妻二人本来是欣喜相见,可中间隔着许多的事,柳尚义进门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奶娘把孩子抱进来,孩子的哭声转移了柳尚义的注意力,他抱起女儿,气氛才有了变化。

毕竟还是年轻,熬不住心里的话,许氏也怀着莫大的委屈,见他低头逗着女儿,轻轻开口,“外任的事我知道了。”

柳尚义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奶娘,“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如今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你是不是怨我。”许氏抓住他的手,指尖和她的情绪一般,发着凉。

“你想多了,我知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柳尚义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安抚她,“别着凉了。”

“我听我娘说起,三哥的事之所以后来在漯城没能顺利过了,是有人从中作梗。”许氏吸了一口气,望着他,“虽不知真假,但无风不起浪,就在那段日子,慕家二老爷去了一趟漯城,还不是因公。”

半响,柳尚义替她拨了刘海,却没有她想象中该有的愤意和怀疑,而是淡淡的将这件事撇了过去,“不是因公去漯城也是很正常的,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慕家,无风不起浪的还可能是有心人眼见着柳家和慕家如今关系冷了,刻意这么说,惹人误会。”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计较?”许氏不死心的又问。

柳尚义笑了,“那就当是欠他们的,还了便是。”

许氏被他这极其轻松的语气给彻底弄愣了,等她回过神来,柳尚义已经起身要去隔壁的屋子睡觉。

她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会那样说...

第22章 .新年至大房归来

二老爷明年开春要外任的事在府里传开来,最开心的莫过于三房了,大房二房都走了,那这国公府谁来当家,何氏才不信二房那位会因此不跟去。

于是何氏去沉香院去的更勤了,二房走了,事情都会交到老夫人手上,老夫人这么多年不理事,繁琐的也耗费精力,她肯定是要交给别人,在这国公府中,舍她其谁。

休沐日,碧水轩内何氏还在和女儿絮絮叨叨的说着等会儿去沉香院该说些什么,柳青妍放下手中的帕子,抬头看着何氏,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娘,祖母才不会把家交给你。”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何氏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祖母年纪大了,到时候这家不让我来帮忙,让谁来。”

柳青妍轻哼了一声,柳尚白坐在对侧放下书,看着妻子一脸的笃定,“妍儿都比你看得明白。”

“你们父女俩一个鼻孔出气。”何氏瞪了他一眼,“你个书愣子能看明白什么。”

“祖母不是亲祖母,将来我们是要搬出去的。”柳青妍直接接上了柳尚白的话,柳尚白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揶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没有错。”

对上这父女俩,何氏没有一回说的过他们的,一腔激动让他们给一人一记地给打消下去,舍不得打女儿,何氏挥手就给了柳尚白一记掐,“就你们还有理了,就算是要搬出去,我就不能帮着娘打理了?”

“那你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柳尚白疼的皱下了眉,何氏松开手哼了声,这神情和女儿刚刚的样子如出一辙。

“母亲不是年纪大了理不了事,而是想早点交给大嫂,这个家早晚也是大哥他们的,二哥外任,二嫂跟着去了,母亲也能把这府里上下打理好。”柳尚白对柳老夫人的能力是一点质疑都没有,他的姨娘去世的早,柳老夫人把他带过来养,也没养废他,这管家的手段他小的时候都看了许多,怎么会管不了呢。

何氏嫁进门的时候柳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所以她并不知情,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上还是觉得他是要劝着自己不揽事,气的直瞪他,“我还都是为了你们。”

大哥一家有国公府继承,二哥一家是嫡次子照样疼,她的丈夫既不是亲生也不是嫡出,一个庶子,将来分家了能分得多少。

“是我们的母亲和大哥都不会少给,不是的也不必去争什么,你啊。”柳尚义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安歇些。”

“是啊娘,你老是让我和弟弟讨好祖母,祖母又不笨。”柳青妍在一旁给自己爹补充,何氏被他们俩气的,“得,你们父女俩清高的很,以后就指着你爹这点俸禄过活得了,几斤几两肉都不知道的人,过了日子你就知道难了。”

何家没落的早,所以何氏很小的时候就懂没银子的心酸,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面子能撑几个钱,嫁给柳尚白之后因着柳尚白庶子的身份她更是为将来打算的多,说她斤斤计较也好,贪小便宜也罢,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得是人生百味中占头份的。

女儿的性子随了丈夫,账本都还不会看就已经摆足了绝不占便宜的清高样,尤其是这两年,何氏没少让这父女俩给气着。

何氏的这股子要帮柳老夫人打理柳府的雄心壮志不会因为丈夫和女儿这几句话打消念头,所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柳老夫人身边勤快。

十一月底,府中开始准备三姑娘的弥月酒,这一回,柳府没打算大办,柳尚义自己也没提出要给女儿好好办一场,比起霖哥儿时小了许多。

孩子的名字早就娶好的,柳青芜后头的姐妹,到这个取名为青漾,柳尚义又给她娶了个小名叫平安,生的早,平平安安长大。

柳尚义挺喜欢女儿,然而许氏对这个孩子有了些许的芥蒂,仿佛是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一直都不太顺,出生的时候又把她折腾的险些丢了性命,弥月的时候都没有出来见客,出生没几日公文下来丈夫要外任。

这一回许家也没来什么人,许家三爷走的比柳尚义早,他是被降职去了鹤州荣县,所以在公文下来十二月初就得去上任,他的原职,很快有人前来顶替。

这其中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所以平姐儿满月,就是许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吃过了午饭没留多久就走了...

等许氏养好了身子能下床,已经是十二月中,冬日新年将至,府里府外都热闹,身子骨刚刚恢复的许氏还要忙着收拾罄竹院上下,过完年十五元宵后就要出发去鹤州,如今不收拾,过年的时候更没时间。

上午列好了清册,下午的时候前去沉香院把这两年的一些暂代的账簿交给柳老夫人,如此来来去去好几天,许氏刚刚恢复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方妈妈扶着她坐下,一旁的珍儿倒了茶端上来,许氏摆手推开,方妈妈劝道,“东西到时候再置办就成了,您别累着自己。”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许氏这是借着忙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在前几天她刚刚和柳尚义拌了嘴,就是为了外任的事,大哥一家说是今年过年会回来一趟,她想让丈夫再去和大哥说说,怎么也是亲弟弟,自然是走的高才好,让别人替了他去外任,就算是如今的原职不动也罢了,再等几年。

可一提起让大哥帮忙,柳尚义就变了脸色呵斥她让她以后不许再提,和她置上气了。

“我听人家说,鹤州那地儿是难,但倘若是做出些什么这功绩也是高,小姐,您不能拦着姑爷说不去,而是得劝着他去了好好做才是。”方妈妈劝着,“姑爷心里头肯定是比谁都不如意着。”

许氏轻叹了声,“都不如意。”

“您想,姑爷一门心思想着运同那事,如今被别人给占了,他还得去鹤州,心里头肯定是最不舒坦的,这时您还和他置气,那不是把他往外推呢。”方妈妈见她软和了一些,继而劝着,“您迎着他的心思,姑爷心里头这道坎过去了,回头还不是会顺着您。”

这些道理许氏都懂,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出乎她的意料,甚至是让她措手不及,她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

“您生平姐儿的时候,姑爷在外头等着,一听您凶险,几番想要闯进来,老夫人拦着才没进这屋子,之后一直等在院子里,直到您生了,他都是先想着您好不好,没问孩子,得知您大出血快要不好,姑爷更是担心的不得了,他的心是向着您的,您心里就算是有一万个不顺心不如意的,如今也应该把姑爷的心拢在您身边。”方妈妈给她抚着背顺气,轻缓的开解道,“皆时您再不顺心,姑爷也都顺着您了。”

被方妈妈这么一说,许氏心里舒服了许多,此时快接近中午,柳尚义就要回来了,许氏喊了人进来吩咐,“去小厨房里让厨娘做几个老爷爱吃的菜。”

继而自己转到屏风后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改了妆,方妈妈亲自给她挽了发,带上她挑的簪子,许氏前后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铜镜展露出一抹怡然的笑来,这一笑,心情才彻底舒畅...

许氏做足了功夫,柳尚义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不一样了,屋子里铺桌的布换了,床帏换了新的,窗边花瓶里几枝新剪的腊梅,屋子里一股芳香怡人。

许氏抱着儿子坐在那儿,脸上是他熟悉而喜欢的笑意,身前的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见他进来,许氏唤了一声相公,怀里的霖哥儿高喊了一声爹爹,夹着霖哥儿的笑声,许氏起身把孩子交给奶娘,温柔的替他脱下外套,拉他坐下,“吃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水晶肘和烧圆鱼,快尝尝。”

霖哥儿时不时指着桌子上的菜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夫妻二人偶尔对视,许氏也都是含情脉脉的柔软,柳尚义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进门前担心和犹豫一扫而空,许氏看在眼里,顺带着给他夹爱吃的菜。

如此气氛之下,许氏努力要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拉回到之前,柳尚义也不想和她继续因为之前的这些事生芥蒂,夫妻二人就都把之前的不愉快给埋了下去...

十二月二十六这天,柳家大老爷柳尚荣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回到了仪都,一大早,沉香院这边柳老夫人早早的就起来等了。

柳尚荣回到柳府的时候快中午,柳老夫人等在前院的暖阁中,一听人到了,起身就要去门口接人,冯妈妈也知道她嘴上说不上,心里早就惦念了千百回了,跟着她一块儿到了大门口,几辆马车停在那儿,首先下来的是柳尚荣的次子柳思衡,看到柳老夫人冲过来的飞快,一把就抱住了她,嘴甜的喊道,“祖母,可想死我了!”

柳老夫人逗的大笑,拍着他的背,那边大夫人李氏过来,看到儿子如此,嗔了他一眼,挽起柳老夫人,“娘,这回赶着路可算早几天到家了,尚荣在城门口遇到了慕大人,会晚回来一会儿。”

“别管他,咱们进去。”柳老夫人知道长子这脾气,朝着门口多看了一眼,“思祺呢。”

“和他爹一个样,霍家少爷在仪都,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们俩书信就约好了,这不,一进这城门,走的比他爹还要快。”李氏朗笑着说道,“他说了,下午一定回来,让您啊,先好好看看思衡,看够了思衡,他回来了就刚好看他了。”

“还能看出朵花儿来不成。”柳老夫人是一路笑着去的,四年没见到儿子一家,偶尔也是长孙回来,不论是说什么,这一路她都高兴着...

第23章 .话痨子的旭哥儿(捉虫)

柳家大老爷一家回来过年,国公府里又热闹了许多,大房住的玉荷院柳老夫人早早派了人打扫干净,也知道他们一路赶来,进了内院后就让他们先回玉荷院去休息,等吃午饭了再过来。

柳思衡跟着柳老夫人去了沉香院,一路上讲着来时路上的趣事,到了沉香院看到柳青芜和煜哥儿,也没管煜哥儿知不知道他是谁,上前一把抱起了他,哄道,“叫二哥。”

就是慕衡铄来了煜哥儿都不给面子,柳思衡抱起他,下一刻煜哥儿就伸手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哼哼着要他放自己下来,不断喊祖母,活似柳思衡要把他劫走似的。

柳思衡也不过才九岁,煜哥儿挣扎了几下他就抱不过来了,只得放下,放下之后还不松手,拉着他继续努力,可煜哥儿伸着另外的一只手不断朝着柳青芜这儿,一来一往的,样子逗趣极了。

直到午饭前柳思衡还努力着想和煜哥儿亲近一些,送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到了吃午饭时,终于如愿抱上煜哥儿了,满足了他这做哥哥的心。

也难怪柳思衡会这么喜欢煜哥儿,离开的时候柳青芜还小,不能让他牵着到处玩,家中他是最年幼的弟弟,外任的时候他还是最年幼的,从来都是听爹娘大哥的话,没使过做哥哥的威风,这不,一回到家,见着煜哥儿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午饭就摆在沉香院中,都是自家人,大人布了一桌,小辈们布了一桌,柳大老爷和柳思祺都还没回来,不过多了李氏和柳思衡,也热闹许多。

许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嫂,生的慈眉善目,身子微福,说起话来也爽利的很,不过还是能从中瞧出些精明和魄力,当初李氏进门半年柳老夫人就把这家交给她了,可见老夫人对李氏的认可。

这边小辈一桌,柳思衡作为最年长的大哥,终于过足了这把哥哥瘾,被见面礼收买了的煜哥儿亲近了他一些,一旁两岁多的旭哥儿说话利索了,开始会问东问西,一顿饭下来,就听见他好奇的问话声。

“河泽三州是什么?”

“河廊在哪里?”

“为什么还要回去?”

“那里为什么不下雪?”

柳思衡这跳脱的性子,难得的一个一个都回答上了,旭哥儿有问不完的话,到最后柳青妍都听的烦了,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的肉圆还不肯消停,小嘴鼓鼓的嚼着,转头看柳青妍,眉头皱皱着,小大人着模样,“二姐,我不喜欢吃这个,你给我夹宝圆吧。”

柳青妍拿起勺子给他舀了面前四五颗蟹肉剁碎了裹成的宝圆,旭哥儿舀起一颗往嘴里送,含含糊糊的又挑道,“太多了,二姐我吃不完你吃。”

自顾着说,拿着勺子舀了两颗给一旁的煜哥儿,等吃完了见碗里空了,扭头看着柳青妍,笑的憨憨的,“二姐,我还要。”

柳青妍被他给气笑了,拿他没辙,身后的丫鬟赶紧给旭哥儿舀了三颗,他这才满意的没有挑拣多少,放入口中乐呵呵的嚼着,还不忘说好吃,活脱脱一个小和尚,念不完的经,叨念不完的话...

吃过午饭,在堂屋内坐了一会儿,许氏先说有事离开,没留多久,何氏也走了,屋子里剩下柳老夫人和李氏。

柳老夫人问着她们在河泽的的生活,饶是时常有书信,心里还是惦念的很,“过了年思祺就有十四了,你们可算着何时回来。”

“本来今年就该可以回来了。”李氏摇了摇头,“六月的时候老爷接了公文,估摸还得留上几年。”

柳老夫人点点头,做官的哪里能如此自由的选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圣上看中,乃是我们柳家之幸。”

李氏和柳老夫人说着,话题便转到了二房这边,说起李氏之前都没见过面的二弟妹,自然就提到了这几个孩子。

“离开仪都的时候青芜才两岁,如今瞧着却像个大人。”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行事作风沉稳,待人处事也显些章法,也就是如此,李氏才格外觉得心疼。

“两个孩子都像晚秋。”柳老夫人说罢了叹了声气,李氏伸手拍了拍柳老夫人的肩膀,劝道,“像也好,不像也罢,如今在娘这儿好好的就成了,您啊别想那伤心的事,晚秋她也不是那性子,她若是知道您这样,指不定还说让您别惦记了。”

李氏和慕晚秋相处了两年多,知道一些她的脾气,柳老夫人笑了,“也是,那孩子也是个性子直的。”她挑的这两个儿媳妇,差不多。

“倒是娘您,二弟外任,弟媳跟着去了,这么大的家,您可别累坏了身子。”李氏岔开了话题,家中走了两房人,剩下的人虽少了许多,但府中的事儿可不减。

“跟着去了才好。”柳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重复着这句话,“跟着去了我也省心。”李氏怎么会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算是她,今日见到这二弟妹心底里存了些想法,更何况是老夫人呢...

李氏在沉香院又留了一个时辰才回玉荷院,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辰,这边的柳思衡再大的精力也被两个孩子要折腾光了,煜哥儿顽皮,旭哥儿好问,就算是一手抱一个他都应接不暇,更被说他根本抱不动俩。

暖阁内柳青芜和柳青妍聊着新绣的花样,对面柳思衡回答完旭哥儿的最后一个问题,已经有了想要落跑的准备,哥哥不好当啊。

正在此时,暖阁那儿出现了两抹身影,柳思衡眼神一亮,大哥来了。

柳思祺带着霍靖祁一起回来,去过老夫人那儿请安,坐了一会儿得知孩子们都在此处,便和霍靖祁一块儿过来了,一进门瞧见柳思衡这忙碌的模样,十分不厚道的抿嘴笑着,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而是和霍靖祁介绍了屋子里的几个弟妹。

去年霖哥儿满月,柳青芜见过霍靖祁一面,不过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深,倒是霍靖祁记住了这个柳思祺的小大人妹妹。

柳青芜乖巧的向霍靖祁喊了一声霍哥哥,继而望着柳思祺,脆生生的喊道,“大哥。”随后走过来的柳青妍跟着喊了一声大哥,柳思祺笑着摸摸她们的头笑的温和,“等会儿跟着大哥去玉荷院,给你们带了礼物。”

一听有礼物,旭哥儿先有了反应,蹭蹭的跑到了柳思祺面前,攀着他的腿,仰头看他,一连串问他,“是吃的么,什么吃的,哪里买的呀,哥哥你给我带了什么?”

去年柳思祺回来的时候旭哥儿话还说不利索,如今小嘴一张,都能把自己爹给问倒了,旭哥儿小手拉着柳思祺衣服,写了一脸的问号等着他回答。

柳思祺把他抱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旭哥儿扭头看了煜哥儿一眼,回头道,“糖蒸酥酪,酥饼,翡翠汤圆,吉祥果,我还要吃糖葫芦。”一连串报出来不带喘气的,旭哥儿说完了,张大眼睛看着柳思祺,等着他答应自己。

这一招还是从煜哥儿这里学来的,讨要吃的时候,兄弟俩如出一辙,一年前煜哥儿也是这样,如今轮到他了。

最后是柳青妍把旭哥儿劝下来了,霍靖祁要早点回去,柳思祺先送他出去,一路走向门口,霍靖祁看着他笑道,“一家子兄弟姐妹,可热闹。”

“你家不也如此。”柳思祺拍了拍他的肩膀,霍靖祁眼神微敛,那怎么是热闹,闹腾罢了。

“你二叔家的孩子倒是亲近你。”霍靖祁转瞬收敛了那神情,说起柳青芜对待他和对待柳思祺完全不同的打招呼方式。

“那可不。”柳思祺笑了,语气里一抹犹然的自得,“不然怎么是我的妹妹,你就别羡慕了,若是让冬灵知道你光是羡慕别人了,怕是门都不肯让你进。”霍家小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霸道。

两个人聊着快到门口,霍靖祁正了正色,认真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回可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