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家事无非是霍老将军去世后霍家几兄弟争家产的事,这在漯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霍仁义并不是长子,而如今这霍家府邸中住的却是他们,大房和三房都不在霍府中,霍家三房还在外任,可见这一场争夺中是谁胜出了,柳老夫人和李氏自然也不会小觑了眼前这个笑的和煦,看起来很好相处的霍夫人。

李氏笑着和她说了几句,霍夫人的视线在柳青芜和柳思磊身上转了转,涂了凤仙花汁的指蔻轻轻的触着玉盏杯的杯壁,半开玩笑的说道,“说来我们家大郎的年纪比你家大姑娘略长了些呢,否则,如此俊俏的姑娘可是要亲上加亲的做我的儿媳妇才行。”

柳老夫人神情微动,在自己孙女身上看了一眼,也当她是开玩笑,“我家思祺和靖祁年纪相仿,那霍夫人定是有千般看了中意的姑娘。”自己孙子都已经说亲了,这霍家的嫡长子就算是慢上一些也不会慢多久。

“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好做主呢。”霍夫人低了低眉,喝着花茶,“他去了漠地之后就没回来,如今可连着四年了,他父亲与我都十分的想他。”

这样的场面柳青芜都是做旁听的,乖乖的喝茶,乖乖的顾着弟弟,听到霍夫人提起霍哥哥,柳青芜印象中他与大哥倒是常常通信,偶尔大哥也会和她提起一两句,似乎是不愿意回来,不过这人家的家事也不便外人过问。

这边聊着,那儿丫鬟终于带来了霍家大小姐。

比柳青芜还要长上一岁的霍家大小姐霍冬灵,到了这边平台,给霍夫人请安后看向柳老夫人这边,却是不知该叫什么。

“这是你祖父生前交好的柳家。”霍夫人和气的给长女介绍,霍冬灵一一行礼,那模样也是礼数尽到。

柳青芜从她的言行中读出了几分生疏来,那大概是一样的境遇,所以格外的敏感霍冬灵的态度,霍夫人笑着对霍冬灵说,“带柳家小姐和少爷去走走,你们年纪相仿,应当是有很多话,也别留在这儿了,光是听我们几个说话也怪闷的。”

“是,母亲。”霍冬灵看向柳青芜,柳青芜拉着柳思磊起来,柳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跟着出了阁楼,又要走这花径时,后面的丫鬟把她们送出来回阁楼了,柳青芜拉着弟弟跟在霍冬灵身后,忽然看到前面的霍冬灵伸手抓了一把扶手上的花,连着叶子一把抓起来,朝前走绕过了假山,阁楼那儿看不见了,直接把手上的话往地上一扔,神情里满是厌恶。

柳思磊看到这个霍家姐姐忽然这么凶残的行为,下意识的靠在了柳青芜身上,霍冬灵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语气里一抹不耐,“柳家真是祖父的好友?”

“祖父在世的时候和柳老将军是至交好友。”柳青芜看她抓花的行径有点像是搞破坏,噙着笑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霍冬灵继续朝前走,也没管她们跟紧没有,直到走过了花园来到她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下去沏茶,把柳青芜和柳思磊领进院子里的藤架下,这神情才稍微松了一些。

“去年我们才来漯城,过去是在仪都。”霍冬灵的院子比柳青芜想的要简单的多,比起刚刚那花园阁楼,这儿朴素太多了。

“原来是那个霍家,那你不就是哥哥提到过的人。”霍冬灵恍然,上下打量了柳青芜好几遍,瘪了瘪嘴,直接说了出口,“也没有哥哥说的这么好啊。”

“谁说的,大姐姐可好了。”一直没吭声的柳思磊忽然反驳她,抬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家大姐姐是最好的。”

霍 冬灵笑了,但看柳青芜的时候这笑意收了一些,大哥过去常常在她面前夸柳家大哥的妹妹比她乖巧,自己崇拜的哥哥总是当着自己的面夸别人,听多了心里就比较上 了,如今真见了面即刻开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没有哥哥说的那么好,人的性子本来就有活泼和安静,柳家小姐就是安静了些,哪里就算是比自己乖巧懂事了。

有这先前的比较,霍冬灵心里还泛着嘀咕哥哥凭什么夸别人比自己多呢,所以也没这心思和柳青芜成为好朋友,柳青芜这个客人自然也不会刻意的去亲近她。

在自己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霍冬灵要尽这待客之道,带着柳青芜在霍府中逛了一圈,每每到霍夫人额外点名要装点的地方,霍冬灵的神情里总是透着那么一点不屑,她不喜欢霍夫人,显而易见。

霍冬灵最后带着她们出了花园,停在了那儿没有再继续往前,指着那边门楣精致的一个小院,“他们去了大长公主府,否则今天接待你们的也许就不是我了。”霍冬灵说的是霍夫人的龙凤儿女。

正说着阁楼那边霍夫人派来的丫鬟找到了他们,那边聊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霍冬灵跟着一块到了阁楼外,柳老夫人她们已经走出来了,霍夫人看到柳青芜,笑着,“这下冬灵有伴儿了,青芜可要常来呢。”

霍夫人热情的把她们送到了大门口,上了马车,李氏松了一口气,看着柳老夫人,“娘,这霍夫人可真是热忱。”之前说起青芜的好也就罢了,后来等孩子们出去,霍夫人开始说起她次子的好,夸了思衡好些话。

“论说这年纪,霍家小姐说亲的时候思衡也恰逢那年纪。”柳老夫人想到了别处,“她不定看的上柳家,不过都是客套话,今日会邀请你我前来,说是旧情不如说是见大郎如今朝堂上越渐好了,又和言家结了亲,想把这关系圆回去罢了。”

老国公在的时候柳家和霍家的关系是好,如今一代隔着一代,想好都好不了,“表面上看着风光,毕竟是分了家的,就算是再丰厚的家底,霍老将军三个儿子这么一分,怕是剩下的也不仅人如意。”

“说是还给长孙留了许多。”李氏叹了一声,“那孩子独自一人留在漠地,谁家的父母舍得让孩子这般去受苦。”

“家里的事说不清的。”柳老夫人摆了摆手,“既然有心交好的,你这儿就走动走动。”

“哎。”...

四月初,漯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宫中选秀,各地送来的秀女在四月初时都已经到了漯城,进宫前她们都被安置在了行馆中,就是四月初五到初八这几天,行馆外来来往往的人都多了不少,其中好些都是为了看行馆中的秀女。

这是继郑皇后去世后宫中第一次大选,皇后之位还悬空着呢,就算是连着无数任,那个位置对许多入宫的女子来说都还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有那条件被甄选入宫,被皇上临幸的,她就会幻想着有一天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自己。

朝堂之上也有大臣送家中女子进去的,就在去年宫宴时被沈贵妃当众刁难过的郑家二房嫡女郑如燕就是其中之一。

郑家人自从皇后去世之后就想了无数的办法想要在后宫中稳住郑家的地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再送一个郑家人入宫做妃子,要是能让皇上答应把太子养在郑如燕膝下,那郑家和沈家在朝堂上也能为之抗衡一下。

从 四月初秀女到漯城,四月中第一批落选的秀女出宫,四月底时宫中终选结束,除了新进的一些妃子之外,初次受封最高的是郑家嫡女郑如燕,皇上直接册封了她为德 妃,德妃的封号正是郑皇后生前是妃子时的封号,皇上赋予郑如燕这个封号在别人看来是有着极大的特殊意义,同时也将郑如燕直接推上了风口浪尖。

对于郑家而言,这是莫大的殊荣,德妃二字还可能意味着下一任的皇后...

宫中明粹宫。

刚刚受封的郑如燕情绪却不大好,当她得知自己受封为德妃,住的又是姐姐受封德妃时住的明粹宫时是很高兴,但当她派人去太子宫想把太子接过来聚一聚时却遭遇了阻隔,太子不愿意来不说,中途还糟了沈贵妃的讽刺。

“你以为皇上封你是德妃,让你住明粹宫是要让你从这儿出去当皇后的吗,你可知道李皇后受封前住的也是明粹宫,这明粹宫里,住了谁,谁就会死。”

这些话是宫女传达回来的,但郑如燕能够想象到沈贵妃的嘴脸,她紧紧的拽着手中的宫服,眼神微闪,“本宫亲自去太子宫。”

郑如燕到太子宫时太子正在看小太监放风筝,年纪小小,指挥起来颇有架势,郑如燕进去,所有人看到她都齐齐下跪,包括给太子放风筝的太监也跪了下来,手上拉着风筝的线自然也松了。

太子根本不认识郑如燕,一看风筝要掉下来了,忙呵斥,“你干什么,掉下来了掉下来了,你还不快跑。”

那小太监只得起来,一边收线一边跑,这才把即将落地的风筝又给放上了天。

郑如燕让跪着的人起来,笑靥的看着太子,“钰儿。”

太子萧钰扭头看她,小脸嘟在那儿,“你是谁,你怎么可以随便喊我的名字。”

郑如燕一怔,那边主殿内走出一个掌事嬷嬷,走近一看才发现与自己年纪相若,那宫人拿着帕子直接到太子面前替他擦了擦汗,这才到郑如燕面前行礼,行的还不是跪拜之礼,只是躬身,“拜见德妃娘娘。”

郑如燕当下心中就不喜,正欲呵斥,一旁的嬷嬷赶紧给她解释,“娘娘,这是负责照看太子所有起居的长生姑姑,皇上赐了口谕,除了皇上外,别人她不必行跪拜之礼。”

是她?

祖父说过的,堂姐当初托付照顾太子的人十分有能耐,如今一看竟然是一个只有这般年纪的宫人,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吧,姐姐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放心把太子交给这样的人,还说她有能耐。

“长生,刚刚她竟然叫我名字,除了母后和父皇没人这么叫我。”太子黏到了长生身边,对这边站着的郑如燕丝毫不理会,这一切看在郑如燕眼中是越发的不喜,她笑看着太子,柔声哄道,“钰儿,姨母接你去明粹宫里住,你说好不好。”

长生抬眸看了德妃一眼,太子拉着她的手,仰头看郑如燕,一口回绝,“不好。”

郑如燕脸上的笑容一滞,“那姨母接你去明粹宫里玩好不好。”

“我不去。”太子抱紧长生的大腿,嘟着嘴有些不耐烦。

“旷儿,你是太子殿下,这样抱着一个嬷嬷不妥。”郑如燕才开口说了这第一句,即刻就让太子给打断了,“你算什么,父皇都没有这样说我过,我抱着长生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如燕完全愣住了,她来的时候设想的并不是这样,她是太子的姨母,他应该亲近她才是,在家中时祖母和父亲都告诉过她,入宫之后要趁着太子年纪小,把他争取到膝下来抚养,这样将来太子才能更亲近郑家,可如今,太子竟然对她是这样的态度。

她倏地看向长生,“可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把太子教成这样。”

“德 妃娘娘,您初来宫中,尚且不知太子宫的一些规矩,太子殿下是不会受邀前去任何一个妃子的宫中,若是德妃娘娘实在是喜欢太子,可以和陛下说说,这些规矩也都 是陛下定的,奴婢们只是遵从。”长生恭敬的回道,这边的太子已经催着要她带自己回屋子里去,并不想再见到德妃。

郑如燕竟然在一个掌事嬷嬷面前还摆不起这架势,反被她说了话去。

可 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嬷嬷和太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连贵妃娘娘对长生姑姑的态度都很好,宫中想要讨好太子的,对长生姑姑的态度都不差,怎么这德妃娘娘就这么 看不清形式,在这宫中,能让太子听话的除了皇上之外就是长生姑姑了,有时候皇上的话都还没长生的话来的有效,既然是太子的外祖家送进来的人,这些东西来之 前没有说么。

郑如燕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看着长生带太子进去,沉着脸转身离开了太子宫...

她这入宫的生活也注定不太平,回明粹宫的路上她遇到了沈贵妃。

似乎是特地在这儿等她的,就在小池塘这边,看到郑如燕过来了,沈贵妃携着大批的随从浩浩荡荡前来,撞上面,等着郑如燕给她请安。

“拜 见贵妃娘娘。”郑如燕伏身请安,沈贵妃低头看着她,“哟,这不是德妃妹妹,敢情又亲自跑了一趟太子宫呢,啧啧,姐姐都忘了告诉你,你啊,不是第一个去太子 宫的人,早前有很多像妹妹这样看不清形势的人想去太子宫里卖太子的好,结果啊,被皇上知道之后好些天都见不到皇上的面,你这刚入宫就这般,还未侍寝呢,可 别因此把自己好好的下半辈子都给断送掉了。”

郑如燕身子一颤,起来后向沈贵妃道别,“明粹宫中事情多,姐姐好兴致观赏园子,妹妹我先走一步了。”

“还有,看在你我同入宫侍奉皇上,姐姐我奉劝你几句,不要妄图在皇上面前提起养太子的话,虽然妹妹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来,因为啊,之前也有很多人像妹妹一样提起过,这第二呢,千万不要得罪太子宫中的掌事嬷嬷。”

沈贵妃紧盯着郑如燕,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变了,脸上那笑意越放越大,“若是得罪了她,这太子殿下,可是会讨厌你的。”

“多谢姐姐提醒,妹妹我先行告辞了。”郑如燕经过她身旁走远,沈贵妃看着她远去,脸上大的笑意尚未退散。

“娘娘,您为何要提醒她,让皇上直接厌了她不是更好。”沈贵妃身后的宫女扶起她问。

“这才刚入宫呢,封了个德妃哪能这么容易就败了,今年进宫的也有身份不比她低的,如今她得了这高位,还有的好戏可瞧。”沈贵妃看了一眼远处的太子宫,嗤笑,“不过本宫这提醒好像还晚了,约莫那边的人,她已经给得罪了。”

“娘娘,前些日子夫人传了讯回来,许家人又去了。”陪着沈贵妃在园子里散步,走到了亭落,身后服侍的人退却了许多步,那宫女轻声说道。

“许家,什么事。”沈贵妃低头看亭子下开的正好的花,颇不在意。

“夫人说许家又送了一个方子过来,替您看了,是好方子。”沈贵妃抬起头,眼神迷离了片刻,随即恢复如常,闪着凌厉,“那这许家又有何所求。”

“许 家的一个女儿嫁去了柳家,就是如今在朝中的协办大学士柳大人,许家的女儿嫁的是柳大人的弟弟,前些日子让柳家送回仪都祖宅,怕是惹了家中老夫人生气,许家 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娘娘您出面,宣柳家女眷入宫,顺势让她回来。”宫女低低的说着,沈贵妃俯身伸手到了亭子外,忽然抓住了花丛中一朵开的显眼,冒尖的花朵, 指尖一扣,整朵花直接被她折断了下来。

沈贵妃看着这开的红艳的花,瞥向被折了的枝头,“雀儿,你可知这出头鸟一向都是没好下场的,本宫呢,在这后宫中是做了多年的出头鸟。”

被唤作雀儿的宫女即刻跪了下来,沈贵妃没在意她的行径,只是握紧了手中的花,揉碎在手中,动听的声音说着冰冷的话,“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这冒尖的花,长的不争气,破坏了一整簇的花,如今折了可就顺眼多了。”

“本宫也讨厌自以为是的人,那许家真以为让本宫生下了个公主就能随意提起条件来了,那样的事都敢让本宫来帮忙,宣柳家女眷入宫,呵。”直到手中的花瓣尽数揉碎,沈贵妃摊开了手,纤指之间缓缓落下,掉在了她的裙摆边上。

沈 贵妃这才去看跪着的宫女,“你去告诉母亲,让她回给许家,若是能助本宫生下皇子,那这许家在本宫眼里才有一点价值,做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的,都不会有好 下场。”沈贵妃后半句越说越轻,低眉看被花瓣染了色的手心,嗫嗫着旁人听不到的话,“本宫可比谁都贪心。”...

第58章 .吉日到大哥成亲

宫中一场选秀究竟发生过哪些事宫外的人不得而知,人们知道的就是皇上立了谁做妃子,又有哪个妃子晋封了。

郑如燕受封为德妃的事郑家人能荣耀上好一阵子,转眼选秀的事过去,时入六月,漯城的天开始热起来,接踵而至的就是各家之间邀请赏荷,相邀出游的帖子。

柳家收到了好几封帖子,涂家每年都会邀请客人去山庄里赏荷,今年还多了贺家的,所有的帖子不可能每家都去了,李氏和柳老夫人商量着回帖的事,这边到了月初休沐日回来的柳思煜刚刚到家。

前去柳老夫人那边请安后回到兰亭院,随后柳青芜就过来了。

柳思煜入屏风后换下了书院的衣服,坐到柳青芜对面,拿起桌子上翠屏刚刚放上的一碟水晶糕往嘴里送,“一早就出发,饿死我了。”

“慢点吃。”柳青芜递给他茶水,笑看着他,忽然神情一顿,等他接了杯子她的手直接伸向他左眼角,还没触碰到柳思煜就往后闪了闪躲避她。

“你躲什么。”柳青芜拉住他的手,柳思煜还躲躲闪闪,她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躲什么?”

“没躲,就是你的手晃到我了。”柳思煜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一下从坐榻上站起来,高喊了一声,“我去找二哥。”直接跑出去了。

柳青芜好笑的看着他这么逃,又不是真碰不到了,他还能怎么躲。

到了晚上去缀锦院陪柳老夫人吃饭,躲了柳青芜半天的柳思煜躲不过了,吃过饭带着平姐儿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靠在走廊上时,柳青芜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左眼角落,只听柳思煜到抽了一口气嘶了声,柳青芜看着那泛着红的印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到底怎么了。”

柳思煜捂着眼角还想说她偷袭,可看到姐姐一副等他解释的样子,脑袋转的飞快,“没怎么,就是,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不小心撞到了为何不能让我看,你有什么可躲的。”这会儿都让她发现了,柳思煜也就不遮掩了,用手摸了一下发现这伤口他还拿粉遮掩过,本来的颜色没有这么淡,“你还知道掩盖了。”

“就是昨天啊,早上起的晚了点,慌手慌脚撞到了桌角。”柳青芜碰一下他的嘶的喊疼,带他回屋子,清洗去了遮掩的粉,那像是磕伤的红印记明显了许多。

柳思煜磕磕绊绊的解释,“就是怕让你看到了会说我,今天就回来了,还没消,拿着遮掩了一下还让姐姐你发现了。”说着柳思煜笑嘻嘻的捱在她身边讨饶。

“真是自己摔的?”翠屏拿来了药瓶,平姐儿坐在那儿仰头看柳思煜,“三哥哥可真是不小心。”

柳思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嗯,以后你可不能这么糊涂。”

“你还好意思教导起别人来了。”柳青芜给他涂药时重压了他一下,柳思煜身子一缩,哭丧着神情看她,“姐,你轻点。”

“好了。”柳青芜松开手,她本是怀疑他可能是与别人起了争执,推搡之下摔的,不过若是如此的话书院里肯定会书信过来说明此事,看他不断的撇着自己喊疼,柳青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下回看你还拿东西遮。”

第二天下午柳思煜回南松书院了,柳青芜嘱咐他按时涂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到了七月中,再过两天柳思煜要回来了,在这之前,柳家这儿忽然收到了一封南松书院送过来的书信。

信到的时候是下午,柳尚义还没回来,信送到了嫱妩阁这边,柳青芜还以为是每月一样弟弟在书院的情况,打开一看却不想这里面写的会是另外的事。

通篇三张纸就表达了一个意思:柳思煜在书院里打架了。

柳思煜和郑家少爷起了争执,吵着吵着郑家少爷先动了手,两个人打了起来,因为是傍晚已经回各自屋子休息去了,老师发现的迟,等赶过去两个人扭打团着滚在一起,分开来之后都挂了彩,因为郑国公家的少爷比柳思煜打了一岁,柳思煜脸上的伤还多一些。

柳青芜这才想起上一回发现弟弟眼角的伤,他说是自己摔的,说不定也是两个人争执下动手伤的...

这么等了两天,柳思煜回来了,这一回可不止眼角的伤,嘴角都肿了,额头上乌青了好大一块,看不见的手臂上也有好几处的淤青。

柳青芜在门口亲自迎着他,柳思煜眼神闪闪躲躲的不敢看她,柳青芜瞥了他这一脸的伤,让翠屏带他回兰亭院给他先上药。

屋子内柳思煜时不时看柳青芜,见她沉着脸,小心翼翼问,“书院是不是给家里送信了。”

柳青芜嗯了一声,翻手看他带回来衣服,后背蹭破了,估摸也是扭打着摔在地上蹭的。

“那祖母知道了?”

“你也知道怕?”柳青芜抬头看他,柳思煜瘪了瘪嘴,柳青芜把衣服放在一旁,“那如何瞒得住,你在书院和郑家少爷打架的事祖母知道,父亲也知道。”

“那是他先动手的。”柳思煜抬高了音量反驳,“难道他动手了我就要任他欺负不成。”

“他为何动手。”柳青芜抬眸看他,柳思煜扭头过去,不肯说了。

“无缘无故他为何要与你动手。”

“反正是他先动的手,老师也说是他的不对,我们好好的坐在亭子那边聊天,是他过来出言不逊挑衅的,说不过还要动手,算什么君子。”柳思煜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先开口的不是他,先动手的也不是他,连书院里的老师都说是郑士杰的错。

柳青芜倍感头疼,“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何他偏偏与你出言不逊,为何与你动手,亭子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是别人。”

“他小心眼,记得那次在驿站里的事,那都是去年的事了,这么小心眼。”柳思煜这么一说柳青芜听明白了,去年从仪都过来在驿站里遇见了郑家小姐外还遇见了郑家少爷,当时两个小的起过几句争执,如今在书院又遇上了,嘴巴上谁都不饶谁。

“姐,你评评理,他当时这么野蛮的抢别人的东西,他还有理了,还振振有词。”柳思煜自说着十分有理,可在柳青芜看来,打架起争执素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事,没有一方挑衅也不会有另一方冲突。

“书院中的老师可说了你的不是。”柳青芜看着他,“老师可有说打架对了?”

“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柳思煜据理力争,“我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但他先动手了,我就不能任由他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是懦夫。”

就是这直冲冲的脾气,和谁争执起来都有可能要打架,为什么郑家少爷偏偏和他起了过节,为什么不是别人,这样的道理柳思煜却并不明白。

“我在书院里没有惹是生非也没有和谁吵架,唯独是他。”柳思煜坐着有些憋屈,他还打输了呢,那郑士杰不就是仗着自己个儿高。

柳 青芜静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讲这道理,打架本身就不是一件对的事情,但若不还手,那就像他说的那样任由欺负了,显得懦弱不丈夫,起因还 是两个人相处之间出了问题,只见过一面那郑家少爷看着也是个惹事的主,思煜的性子又是耿直了谁都不怕,如此俩人撞在一块儿,怎么都相处不好。

柳思煜见姐姐沉默,他也跟着沉默了,屋子里陷入了沉寂,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穿着的衣服,安静的说了一句,“若是祖母和父亲觉得我错了,姐姐也觉得我做错了,那我跪佛堂去便是。”

柳青芜一怔,看着他无言...

柳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起很大的反应,孩童间打闹,学生间起争执打了一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不是柳思煜主动去惹事,问了他的伤,教导他以后与那郑家少爷远一些,不要事事都冲在上头。

柳尚义则出言教导了他几句,只不过这父子俩从柳尚义外任前关系就不好了,到如今半点没缓和过来,柳尚义的教导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竖子难教,教导这般年纪顽劣不说性子又倔的孩子,并不简单。

到最后柳思煜跪了一下佛堂算是以示训戒,柳老夫人一直是觉得自己孙子乖巧的很,打架对于男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第二天傍晚,柳思煜又安安稳稳的回书院去了。

此后两个多月柳思煜没再和那郑家少爷有过什么争执,很快是九月,柳家上下开始忙碌了起来,距离柳思祺成亲还有大半月的时间,柳思祺的院子在六月时已经修葺整齐,李氏把新房里该添置的都准备妥当,九月二十二这日,言家的人抬嫁妆来了。

言家嫡长女出嫁,这也算是孙儿辈中第一个出嫁的,底下还有弟弟妹妹们,嫁妆自然不轻。

柳家大门打开迎着送嫁妆的,二十几台的嫁妆抬进来纷纷摆在前院,后头进来的还要去新房那边把新娘随嫁的床和柜子安放好。

言家送嫁的是言家大小姐的两个弟弟,这头柳思衡帮着李氏招待了年纪相仿的言家兄弟,柳家大门口热闹了一上午。

当初柳家送去聘礼后初想着言家的嫁妆应该是二十抬,后来李氏一算,言家又加了四抬,送了二十四抬的嫁妆过来。

“言家大小姐风光大嫁,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才好说亲。”柳老夫人当年出嫁时王家老夫人也给她预备了十八抬的嫁妆,这在当时的仪都已经是厚嫁,如今言家这二十四抬,在这漯城中就足够比得过许多家世相当的人家。

“当初还是娘有远见,这聘礼上多添了那些。”李氏最初按着早时给长子准备的去送聘礼,也不少了,柳老夫人又添了一份上去,送到言家之后确实也挣足了面,这不论是聘礼也好,嫁妆也罢,两家人之间来去,脸面上都是足够有光。

“头一回嫁女儿,怎么都不会吝啬。”柳老夫人笑着,这头有妈妈来寻,李氏又出去忙碌了。

平姐儿又奶娘牵着走进屋子,柳老夫人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平姐儿仰头看她,“大哥哥要成亲了,祖母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柳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从鹤州回来如今都一年多了,这孩子也养好了不少,尽管身子骨还有些瘦弱,脸色也好了许多。

“我也高兴,大哥哥的院子里,还有前院都挂了好多红灯笼。”平姐儿捱着柳老夫人,掰手数着府中哪里挂起了漂亮灯笼,末了,小心翼翼的看着柳老夫人,“祖母,大哥哥要成亲,爹爹会去把娘接回来吗?”

柳老夫人抚摸着她的手顿了顿,语气柔和,“你想你娘了?”

平姐儿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尽管过去许氏对她不咸不淡,但毕竟是娘亲,年幼的平姐儿并不知道许氏被送去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所以她心里也期盼着能见到娘。

“你娘在替你爹尽孝呢。”柳老夫人放下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等我长大了去看她。”平姐儿也不纠结,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镯子,柳老夫人替她顺了顺头发,“平姐儿觉得你娘对你好不好。”

“娘对我好。”平姐儿想了想,“可是没有对哥哥好,现在娘对我好了。”

孩子三岁前的记忆短暂,模糊起来也很快,记不清楚,过去许氏并不亲近她,但是柳尚义很疼她,从鹤州回来后许氏对她好了很多,平姐儿也就记住了她对自己的好。

柳老夫人摸摸她的手笑着没再说话,她不可能在平姐儿幼小的心灵上去增添一笔你娘是个坏人的印象,将来孩子长大了,反过来还要怨长辈,孩子就是孩子,性子脾气养好了,长大了她自然能明辨是非,若是养的不好,那说的再多能有何用...

九月二十五这日,吉,宜婚嫁。

大清早柳府上下开始忙碌,柳思祺一夜未睡,前院这边一家子早早的团聚在一块儿吃早饭。

柳思祺听过柳尚荣的教诲,按着时辰出门迎亲,大门口鞭炮声起,这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远去了。

前院喜堂布置妥当,这边柳尚荣站在门口开始迎接客人,提前两天来的柳静言这回没有只陪着柳老夫人,一早开始就帮着李氏一块儿帮忙。

后院这边花园里,柳青芜负责接待了一群同龄的姑娘,其中一年多不见的王媛儿尤其的出挑,柳青芜离开漯城后她的日子就无聊了许多,这一回好不容来了漯城,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多留一些日子再回去。

“你不是已经在这儿一年多了,过几天你带我去逛逛。”王媛儿一副闷坏了的神情,大大咧咧的样子可看傻了一旁的钱若盼。

“没我你一样也能逛不是。”柳青芜吩咐翠玲再去备一些瓜果茶点,花园内几个亭子都不能有空缺。

“那哪能一样。”王媛儿看向一旁的钱若盼,看她脸颊红红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热啊,怎么这样了。”

被她这一摸钱若盼的脸颊更红了,王媛儿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拉了拉柳青芜,“她这是怎么了?”

“害羞了呢。”柳青芜拉过钱若盼给她介绍,“这个呢,是我的表姑。”

王媛儿瞪了她一眼,“你这是拆我台呢。”

柳青芜笑眯眯的起身,“辈分不能乱呢,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前面。”

柳青芜走去花园外,远远的孙玉芙带着妹妹过来了,孙玉蓉病了那一场后性子收敛了许多,因为脸上的疤痕褪的慢,她也鲜少出门,迎面遇上柳青芜,孙玉蓉的脸色有些怪,尤其是看到柳青芜白皙洁净的脸颊,嘴角翘着,哼了声。

“你们去花园里坐会儿。”柳青芜没理会她那发作的小脾气,“我去外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