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舒清因还不明白,只当他是狂热的大提琴发烧友,现在知道原因了,心中不免觉得讽刺。

但是大提琴没看见了,只留下空落落的展示台。

宋俊珩叫她:“清因。”

“难得这里没有外人,我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找了律师,他说我们这种关系不太好离婚,如果上了法庭,周期会变得很漫长,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这样下去太耗时间了,”舒清因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与她无关的事实,“所以我来找你谈谈,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和平分手。”

宋俊珩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闭着眼问她:“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会放弃离婚吗?”

“不会,如果你不愿意,只能说离婚的过程会复杂一点。”舒清因说。

男人语气很轻,“就算很耗精力,你也要和我离婚?”

她点头,“对。”

宋俊珩启唇,声音有些模糊,“我和那女人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她对你来说不重要,那女孩儿段数不高,我三言两语就能戳到她的痛点,你未必就没办法一眼看穿她,但只要有一个林祝出现,就会有李祝,王祝出现,她们每一个都对你来说无关要紧,但只要她们出现了,你就会忘了我,”舒清因低头,稍微卡了下话,“我和你的未婚妻不像,你从我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所以当这个影子出现后,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宋俊珩蓦地睁开眼,喃喃道:“如果我和你说,以后都不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你相信我吗?”

舒清因摇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我不愿意再给你这个机会。我们相处过一年,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想过,只要你不去找别的女人,我会慢慢地等你,如果你有一点喜欢我了,我就跟你告白。现在想想,我反倒要感谢那个女孩儿。”

感谢她及时出现,让她在越陷越深的当口打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顿了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喜欢我的?”

舒清因蹙眉,“你现在问这个有必要吗?”

宋俊珩闭眼,没看她,“有,回答我。”

“我爸走得早,他走了以后我就没再接触过别的男人了,你是除了他以外,离我最近的人,”舒清因淡淡说,“也是我认为跟我最亲密的人,从我们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张了张嘴,也只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我们离婚吧,”舒清因看着他,郑重而坚定的说,“婚前协议是你拟定的,我可以当做不作数。”

宋俊珩摘下眼镜,英俊的脸上满是疲倦。

他垂着头默了会儿,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舒清因有些怔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

“谢谢。”

“婚前协议还是作数,另外你需要什么补偿,告诉我,”宋俊珩喉咙略微哽咽了下,再出声比刚刚又沙哑了些,“只要我能给的。”

舒清因摇头,“我不缺钱。”

“我知道。”

这之后再没有下文了。

他们之间真是一点经济纠纷都不存在,意外的和平。

“清因,离婚以后,我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往后我会慢慢弥补,”宋俊珩又说,“我们一切回到原点,给我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舒清因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语罢,又苦笑了声,“这句告白其实应该说的比你更早一些,只是我有些好面子,晚了太久了。”

他知道这段婚姻无可挽回,索性放手,再以新的关系来挽回她。

“……”舒清因瞪着他,咬着牙问,“宋俊珩,你耍我吗?”

男人说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这样犹豫寡断,在她说出离婚后反倒干脆了起来,任谁都觉得他是在耍她。

舒清因不想再和他继续谈下去,现在他点头离婚了,那她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你刚刚那句话,只会让我觉得你更恶心,”她冷笑两声,指了指他的胸口,“你那里是什么避难所吗?”

舒清因毫不留余地的讽刺,也只让宋俊珩唇角间的苦笑越来越明显。

彼此沉默许久,舒清因起身,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离开。

大门被打开,而后又关上。

这一次,终于是她先走了。

她赢得很彻底,原来在争吵过后,被抛下的那个人是最难受的。

舒清因把从宋俊珩这里学到的通通还给了他。

“吵架也好,无论是抱怨还是低头,但请不要再吵架过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你永远不知道,一时意气过后的爽快,背后那个眼睁睁看着你离开的人,内心是多么的煎熬和痛苦。”

到今天总算是体会到了。

宋俊珩没有追出去,仍然坐在沙发上发着呆,他偻着背,像是棵苍老而干枯的树干。

忽然眼中有酸意泛起,宋俊珩直接将眼镜扔在一边,闭眼,手指抚上眼睑,用力的按压着。

为什么要选在今天告诉她。

或许是今天才真正开始慌乱。

也是从她决定要离婚这一刻开始,意识到有东西从心中慢慢剥离。

再美好的记忆,也抵不过这一年来平淡而漫长的相处。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少年的爱恋刻骨铭心,往后再也不会遇到比当时更加深刻的爱情。

原来什么都是可以被时间抚平的。

其实他从很久前就不再需要大提琴,比起面对着它发呆,他更愿意看到的是,这个家里充满了生气的舒清因。

原来时间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到如斯地步。

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爱她。

只是有些可惜,她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的好爽哎

不过下本还是继续写甜文了,我还是最喜欢写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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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二十五字发红包哦,谢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破费啦,不过这本文我感觉自己写的不太好,我是第一次写火葬场文,所以大家还是把钱花在你们最喜欢的文底下吧,你们能追着看我就很感激啦,爱大家

☆、用餐

转眼到了年末,恒浚上下已经开始在筹备年会。

离婚的事儿她没和任何人说, 宋俊珩也没跟他家那边的人说, 她只在当天谈好后的第二天让律师拟了离婚协议书给他送了过去。

据律师说, 他签的很爽快,但其中弯弯绕绕的手续很多,这期间还需要双方的配合。

舒清因打算在所有事办完后,再和徐琳女士坦白。

当收到那张盖着两人个人印章的离婚协议书后, 舒清因竟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太多。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对簿公堂的准备,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要面对宋俊珩,要面对他的家人,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让她□□乏术。

他没有。

他干干脆脆的签下了协议书,按照婚前协议上的条款给她物质补偿, 他甚至选择和她一样, 暂时瞒住双方的家人, 等彻底断干净了再宣之于众,到那个时候,无论旁人再如何劝阻,离婚的事儿也已经尘埃落定。

他说的重新开始,或许就是从签下离婚协议书这一刻起。

开始弥补,开始挽留,开始做些让她心软的事。

舒清因猜不透这是宋俊珩刻意为之, 还是他真的想为他们之间留有最后一点颜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离婚了。

她和宋俊珩的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星期前。

宋俊珩:【你和妈说了吗?】

舒清因:【没有,先缓缓】

宋俊珩:【好,去年福沛收购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我要去趟邻省出差】

舒清因:【清河市?】

宋俊珩:【嗯】

舒清因:【我会和徐家打声招呼,给你行个方便】

宋俊珩:【谢谢】

他们都很冷静,冷静得甚至有些自私。

恒浚和柏林地产的合作项目还未完全定下来,合同走流程需要一定时间,宋俊珩那边各方面还需要她的帮助。

等他们各自稳定下来,不再需要对方时候,这桩婚姻也就彻底失去了它的意义。

失去了中央商务区的地皮开发资格,就像宋俊棋说的,福沛并不会因此遭受多大损失,这只关乎宋俊珩个人而已。

宋俊珩说的没错,离婚以后,他们好像才真正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连对话都轻松了不少。

就这样彼此获益,正是他们一开始结婚的目的。

只要不牵扯感情,其实他们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宋俊珩:【天气凉,注意保暖】

舒清因没有回复。

以前也没见他多关心过几句,现在离婚了,他倒是知道和她讲客气了。

和柏林地产的签约仪式就在年会的不久后,舒清因最近忙的三班倒,恨不得天天睡在办公室,实在没空再去想别的。

所以说人还是需要工作和学习的。

在感情里努力或许徒劳,但只要努力学习和工作,就肯定能收获回报。

舒清因跟着设计部几个资深设计师去勘察了本市及邻市的不少商业建筑项目。

童州市最大的商业区位于靖江下游区域块,其中全国前十五位的大型商场有两家都聚集于此,靖江城CBD隶属于福沛名下,作为福沛的少东夫人,舒清因想要透过关系了解整个地标的开发需求易如反掌。

她也不知道自己加了多少天的班,透过恒浚的大厦外,副总办公层的照明灯以高强度的效率不停往返循环运作着。

整本企划书出来的那一刻,舒清因忽然明白了宋俊珩的不易。

她真的是一直活在象牙塔里的,失去了妈妈和晋叔叔的庇护,恒浚的这份职责,就目前看来,她承担不起。

企划书放在办公桌上很久,舒清因也没敢真的把它送到沈司岸手中。

她没有那个自信,作为总负责人的自己拟出的这份企划书,能够得到沈司岸的认可。

“舒总,喝杯茶。”

张助理给她送来了杯热茶。

当热流从喉间灌进时,舒清因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您已经盯着企划书看了一上午了,”张助理有些不解,“是有什么问题吗?”

柏林地产一直在等他们的企划书,等企划书一过,将各项具体条件加入合同中,恒浚和柏林的这次合作才算正式拍板。

舒清因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看不出问题,我才一直不敢送去给柏林,这卷子我不知道那边会给我打多少分。”

徐琳女士是铁了心要把这项任务交给她,再加上年末,三局那边最近的工程又需要赶工,她已经很久都没来恒浚视察过舒清因的工作了。

就像以前读书,老被班主任管着做家庭作业,后来班主任不管了,她反倒觉得没人管着都有些不自在。

“如果晋叔叔在就好了,起码我还能拿给他看看,让他帮我挑挑错。”

张助理笑了笑,“那您打个电话给晋总不就好了?”

“电话里怎么说的清楚。”舒清因撇嘴。

“现在年末,晋总应该在邻省快回来了,您打个电话催催,说不定他会提前回来呢。”

舒清因有些不好意思,她和晋叔叔非亲非故的,而且没进恒浚前,她一直以为晋叔叔是过来抢爸爸的位置的,对他的态度也有些不好,后来才慢慢发现,人压根就是真的过来帮忙的,一点也没用要抢公司的意思。

晋叔叔是徐琳女士的老同学,后来出国深造,这些年一直定居在国外,直到几年前舒清因的父亲去世,徐琳女士没办法身兼两职,舒清因又还没有毕业,徐琳女士这才将这位老同学重新请了回来,让他接替了总裁的位置。

张助理也不能左右上司的想法,见她没怎么答话,替她梳理了些日常行程就出去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舒清因又继续盯着企划书发呆。

企划书的事儿不能拖,舒清因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给晋叔叔发了个微信。

【今天下午的飞机。】

短短的回复,实在是天助她也。

舒清因高高兴兴的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午亲自去机场接晋叔叔,既然有求于人,表面功夫当然要做足一些了。

等到了下午,舒清因满怀期待的站在机场出口迎接。

她还特意拿了个显眼的手牌,以免晋叔叔看不到她。

事实证明就算晋叔叔看不到她,她也能一眼看到晋叔叔。

晋绍宁年近五十,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经过岁月积淀,成熟和儒雅二字牢牢地刻在他身上。

“晋叔叔,”舒清因冲他招招手,“这边。”

晋绍宁看到她,眉梢很浅的抖了一下。

等他走到她面前,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手上拿的什么?”

“手牌,以免你看不到我。”舒清因说完又将手牌折叠了起来,随手塞进包里。

晋绍宁嗓音浑厚,语气中难得带着几分玩笑,“不用这个我也能看到你。”

舒清因尴尬地笑了笑,领着他出去坐车。

刚坐上车,司机还没发动车子,舒清因就迫不及待的打算从包里又掏出企划书来。

企划书淘到一半,就听见晋绍宁说:“难得你来接我,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反而不好意思拿出企划书了,但最后为了恒浚的未来,还是厚着脸皮把企划书递了过去。

晋绍宁随意翻动着企划书,语气平静,“这企划书你给沈总看过没有?”

舒清因摇头,“还没有,我不太确定这份企划书是不是能让他满意。”

“你这个决定是对的。”晋绍宁说这话时,眼睛并未从企划书上挪开。

舒清因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企划书果然有问题。

“不过你是第一次负责企划,难免有纰漏,这很正常,”晋绍宁将企划书还给她,“不用太担心了。”

“那是哪里有纰漏?”

“你妈妈特意吩咐过我,让我这次不要直接告诉你问题出在哪里,让你自己去找到并改正,”晋绍宁侧头看她,“以后你要负责签字的文件只多不少,如果次次都由我或是你妈妈替你更正,你这个副总当的未免也太轻松了。”

舒清因有些泄气,“我就是找不到才来问你的。”

“逐字逐条的看过去,这里的每一个数据都是从哪儿来的,这些条款又是根据什么拟定的,哪个部分出了差错,就去往下找每个部门各司其职的地方,让他们改正,这就是你作为管理层必须去做的事情。”

晋绍宁话说到这里,也不肯再给更具体的提示了,闭上眼开始小憩。

车子直到开进公司停车库,他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舒清因原本打算回办公室慢慢憋,结果晋绍宁又让她到总裁办公室来一趟。

她双目放亮,以为晋叔叔这是要给她开小灶,结果人只是给了她一大袋的邻省特产。

舒清因有些为难,“我吃不了这么多。”

“这里是你跟你妈妈两个人的。”

“我和我妈不住在一块儿,她那份叔叔你自己拿给她吧。”

晋绍宁摇头,语气淡淡,“还是你拿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