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之音,声震九天。

她幽幽醒转,默默望着下方的人群,抬头望了望天,又要死了吗?

她似乎总是与火有着不解的孽缘,西楚冷宫的大火,西川平原的大火,只是这一切,这场大火她是不是还能安然生还呢?

她突然想起很多人,很多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家人们,母亲温柔含笑的脸,父亲慈爱的神情,还有教她骑马射箭的大哥,逝世多年疼她如亲生的西楚先帝,仁爱慈祥的燕皇…

原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他们了,不是她不愿想,是她不敢去想啊!

她缓缓闭了闭眼,剧烈高烧的身体让她前所未有的无力,真的好累了,她以为她的重生可以是另一番局面,她会揪出凶手,会为他们报仇。可是…她终究是败了,再一次败在了那个女人手上,败在了大昱手上!

大昱,东齐,是他们害了她,害了洛家,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一生颠沛流离,让身边的一个接一个牺牲,一个一个凶手终于都浮出水面,她却无力去报得大仇,如何甘心!

奉先殿内,朝臣位列两侧,小心翼翼地望着高座龙椅之上的天子,神色间都难掩的惊惶之色,短短两日,北燕已经节节败退,西楚大军气势如虹一路直奔燕京而来,大夏皇帝与大夏将军齐齐为先锋,一路攻城掠地,派去东齐请援的人个个都是有去无回。

长风呼啸,广场和长街上挤满了人,都等待着点燃那堆火,烧死那个罪大恶极的叛国公主,以消心头之恨。

“行刑!”一声高喝响起,响彻升平方场。

站在刑台之下的数名禁卫持着火把便欲点火,此时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道白光一闪,持火把的几人捂着脖子倒地,周围的人赫然回头一看,空无一人,只有在刑台之下一只小如鼠的雪白小兽在那里,一身的毛炸起,咝咝地叫着。

“是毒貂!”有人大声喝道。

“放箭,行刑!”禁卫统领扬手高声道。

所有的弓箭手都换上了点火的箭矢,瞄准刑台的柴禾,只听一声令下,乱箭如流星般窜向广场中央的刑台,小兽飞快地窜起,咬住箭甩开,再窜起,再咬住,再甩开…

任凭它动作再快,也难挡得住这么多的火箭,它身后的柴堆,遇火熊熊燃烧起来,下方围观的百姓顿时振臂高吼道:“烧死她!烧死她!”

小兽望了望远方,又扭头望了望燃起的刑台,飞快地从火中窜了上去,爬到顶架之上,跳到她肩头吱吱直叫,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肩头的小兽,小兽使劲地咬着锁着她的铁锁,那是精铁打制的铁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何况如此渺小的它。

滚滚的浓烟,带着灼人的势气席卷而来,火势越来越大,几乎都要烧着她的脚了。

正在这时,北城响起震天巨响,声音响彻整个燕京。

“西楚大军攻城了!”远方有人高声吼道。

正在这时,方场上空骤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雄鹰在火刑台上空盘旋高鸣,人群之后一阵轻啸声响起,所有的战鹰齐齐撞下刑台下方的火堆,柴火被撞得四处乱飞,减缓了火势的蔓延,但数只战鹰也被烧死在火中。

“那是漠北的战鹰!”有人指着天空那黑压压的一片,高声道。

马蹄之声破空而来,伴着震天的嘶吼之声,来势之快令人震慑,如骤起的狂风暴雨打在每个人的心下,玄衣黑甲的帝王一马当先而来,一身煞气如地狱修罗,振臂勒马,扬手道:“弓箭手!”

话音一落,身后的神策军转眼架起两人高的人墙,三人高的人墙,弓箭手站在最顶端,搭箭拉弓,箭雨破空而去,同时落在支撑刑台的柱子。

一名北燕禁军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射断那木桩,木柱一断倒了上去,就烧不到人了,好精准的箭法,好可怕的手段!

燕京的百姓一见,顿时激愤而起,手无寸铁却纷纷以血肉之躯冲向西楚大军,怒声吼道:“保卫燕京,杀了他们!”

一马当先的玄衣帝王冷冷地望着涌来的人群,薄唇轻启,喝道:“杀!”

有时候不是仁慈就能解决问题的,燕京人已经被燕之谦骗得疯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此时在这座城里没有对错,没有是非,没有黑白,只有生与死,只有以杀止杀,才能平息这场暴动。

修聿和萧清越自皇宫的后方飞跃而来,刚一落地便被禁卫重重包围,火刑台上已经被浓烟熏晕过去的女子浑然不觉脚下已经燃起火来,小兽拼拿撕扯着她脚下的衣服,却连带着自己的皮毛也开始着火,被浇了桐油的衣服很快燃烧起来。

修聿焦急地朝刑台冲去,却被潮水一般的涌来的人群阻挡,远处楚策一把接过青龙手中的银弓,一箭破空而去,携着千钧之内,那高耸的刑台,摇摇晃晃起来,柱子从中断裂,绑在刑台上的人连着上面的台架直直从数十丈的高空坠下,这一摔下去定然是粉身碎骨。

萧清越惊恐地望着坠下的高架,修聿扭头一看,一跃而起背起那没重的刑台落地,减缓了坠落的速度,尖锐的木刺因为下冲的力道深深刺入他的后背,他朝着萧清越吼道:“萧清越,灭火!”

萧清越闻声顾不得周围冲刺而来的卫兵和人群,爬上刑台,从刑台上跌上的小兽在周围护卫着,发出如蛇一般咝咝地叫声。突来的力道,修聿脚下一个一晃差点被压倒在地,朝着上面的人吼道:“快点!”

萧清越极力想扑灭她身上的火,解开那铁锁,却怎么也做不到,焦急出声:“身上浇了桐油,灭不了,精铁锁没有钥匙!”

他们被围在广场中央,仅靠修聿一只手和美人应对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可是这时候从哪里去找水来灭这火,就在这时,听得远处有人高声道:“萧将军,接水!”

萧清越扭头望去,北面的长街之上,任重道一行漠北人将马上的水囊高高扔出,盘旋在高空的战鹰疾掠而过,抓过水囊呼啸而至方场上空,把所有水囊括都扔了下来,她手中长剑一阵狂舞,冰凉的水如倾盆的雨落下,浇灭了刑架之上的火势。

萧清越刚一跳下来,便被人群再度包围,两人一兽带着一个伤重昏迷的人被万人包围,如何冲得出去!这座寓意和平的升平广场却在今日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都住手!”一道低沉的男声自望川楼响起,带着莫名的威仪之气。

众人停手望向高高的望川楼,一身白衣的如仙男子押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燕之谦登上顶楼,人群中有人道:“是燕皇陛下!”

“都给我听听,你们燕皇陛下的圣旨!”百里行素面色冷沉如冰,一把捉住燕之谦的肩膀,带着他从数十丈的望川楼飞跃而下,白衣翻飞,有如九天降世的仙神。

燕之谦颤抖着声音开口:“是朕在先帝香料中下毒,是朕设计陷害太子燕之析,龙令是先帝亲传,并非被人所盗…”

周围的人群登时喧哗开来,望着两人,有胆大的出声道:“陛下,你是受人胁迫才说的,你们这些…”

百里行素赫然转头,一双眼睛冷厉如刃,说话的人生生地闭上嘴。任重远等漠北人一拥而上,擒下燕之谦:“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公主心慈,你能坐上皇位吗?公主念在兄妹之情回京救你们,你们却借机暗害,你这个昏君!”

周围的人群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认知的所有一切,骤然之间被颠覆,他们信任的陛下是谋害先帝凶手,暗害手足的小人,而这叛国的圣皇欣公主,却是为了救人而无辜被害?

百里行素一把掏出燕之谦身上的钥匙,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刑架上的精铁锁,将外衫将一身狼狈的女子一裹,冷然道:“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不如我来保护,人我带走了!”

说话间带着人,几个起落便到了人群之外,一匹白马飞驰而至,白衣如仙的男子落在马上,踏着满地鲜血,绝尘而去。

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不如我来保护!2

乾元九年,北燕暴发第二次燕京之乱,燕皇燕之谦被愤怒的漠北军队和燕京百姓所杀,西楚的黑龙旗插上了燕京的城门,北燕亡。

大夏固守丰州,东齐大军没再攻打丰州,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占了北燕的半壁江山,极大地扩张了东齐的势力,漠北只取了赤渡,坤城,凤阳,锦州四城,与大夏接壤,燕绮凰被百里行素一带走,漠北兵迅速便撤离了燕京返回漠北,任重远依她之前命令暗中将仪贵太妃和初云公主带离燕京,另北燕皇室被发配的人都被暗中送走。

一番动乱之后,东齐一跃取代西楚成了大陆第一强国,拥有东齐,南越及北燕的半壁江山,实力大大超过了西楚,一场大战虽未灭掉大夏却也未有半分亏损,苍和大陆真正进入到三国鼎立的局面。

奉先殿内,玄衣墨发的帝王一身煞气慑人,冷眸扫了一眼立在殿内的四人,薄唇紧紧抿起,良久之后才出声道:“还是没找到?”

“回皇上,臣等已经搜遍北燕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锦贵妃的踪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齐声回道。

罗衍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你想错了,皇极大殿上她明明已经死了。”

楚策目光冷冽如冰,缓步从金阶步下来:“朕也希望自己是想错了,可是有人亲口告诉朕,两年前在燕京皇宫看到她和一个金面人一起出现,只怕这次在燕京的圈套,一半…都是她的功劳吧!”修聿亲口告诉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北燕皇宫追杀燕绮凰。

罗衍面色冷沉了几分,目光掠过一丝隐恨,道:“她不仅是萧赫的义女,还是东齐太子的人,也就是说…东齐和大昱绝脱不了干系!”

冷冽的风自殿外刮进来,殿内绣金龙纹的帷幄哗哗做响,楚策面色冷然朝殿外走去:“罗将军,燕京的事交由你处理,青龙白虎留下协助,朕赶回沧都,有的事不能再拖了。”

“是。”三人沉声回道。

走出几步,他蓦然顿住脚步,淡声问道:“百里行素有消息吗?”

罗衍微一怔,开口回道:“回了百里流烟宫。”他要问的,哪是百里行素,分明是想问他带走的人嘛!

楚策薄唇微抿,轻轻点了点头,道:“燕京情势复杂,你多费心,神策营一半兵力留给你,以防万一。”战事刚刚稳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确实不好应付。

罗衍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回去横竖是要经过汴州的,要是不放心去看看吧!”

楚策转身步下长阶,声音清冷:“不用朕费这个心,有人会去操心的。”当日那样的状况下,若不是万不得已,那个人也不会放任百里行素带人走,他答应的已经做到,至于那些事,已经不是他所能去插手的。

罗衍站在奉先殿外,目送着那玄衣墨发的帝王消失在殿宇连绵的深宫,那孤傲的背影,看在眼中只感觉是那样的寂寞,谁又看得穿那冷然的表象下,藏了多少心事和隐忍。

百里流烟宫,桃花嫣然,景致如画,轻风携着醉人的桃花香蔓延在整个山庄上下,那样的沉静而温和,美好得似是令人迷醉的梦境。

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烟落始终未醒,旧伤新伤,加上多年的陈疾,一时间让她强自支撑的孱弱身体消耗巨大,一时之间难以醒转。

初春的阳光穿窗而入,微风卷着绯红的花瓣落在靠窗的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敛目沉睡,呼吸轻浅,在她的旁边,被烧得皮毛受损的小兽呼呼睡着,发出细微的鼾声。

一边的案桌边男子一身雪色锦袍,眉眼如画,俊美的不似凡人,面容难掩的疲惫和苍白,他支着头无可奈何地望着榻上的一人一兽,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自己的小命不好好珍惜,管别人什么闲事?”

然而屋内一片静默,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萧清越风风火火地穿过长廊走了过来,待到门口处不由放轻了脚步,瞪了一眼坐在桌边的人,咬牙低声道:“用膳了!”

百里行素望了望榻上的人,刚一站起身,身形一晃,撑着桌子稳住身形。萧清越望着面色异常苍白的人,皱了眉头:“哎,狐狸精,你没事吧!”

百里行素咧嘴一笑:“就是有点虚!”

萧清越顿时翻了翻白眼,低声哼道:“谁让你流连花从,现在顶不住了吧!”

百里行素哭笑不得,他有说是肾虚吗?侧头一本正经地朝萧清越道:“本宫主已经决定洁身自好了,你别动不动往歪处想?”

萧清越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你就吹吧?你要洁身自好了,我萧清越三个倒过来写!”某个风流成性的人想从良,可能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着。

“百里行素,谢谢你。”萧清越突然冒出一句话。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挑,这绝对是他认识这个女人以来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向来是狐狸精,狐狸精地叫,如今还开口说谢谢?

他侧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喃喃道:“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边上的人“你不是在燕京被人打傻了吧?”

萧清越抿了抿唇,认真地望着他:“谢谢你在沧都的出手相救,谢谢你在燕京的帮忙,也谢谢你这数年以来对小烟的照顾!”

百里行素扬唇一笑:“我自己的徒弟,当然我自己救,不指望别人!”

聪明如她,自然也听得出这话中之意,百里行素对小烟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年的时间,五年是可以悄然改变很多东西的。

如果没有百里行素,也就没有如今的小烟,是他造就了今天的她,让她不再是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丫头,让她变成了如今耀眼夺目的女子。

黄昏日暮,斜晖脉脉,百里流烟宫响起阵阵埙声,熟悉的曲调,凄清幽冷,让人闻之心头酸涩,仿然有一种感觉,茫茫红尘,孤独行走,心无一物的苍凉…

床榻上的人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趴在边上的小兽吱地一叫,拿小小的爪子碰了碰她的手,她微微拧了拧眉,窗外的桃花树下白衣翩然如仙的男子闭目吹埙,绯红的桃花落在他的身上,绝美如画。

小兽从窗户跳下来,窜到他面前吱吱叫了两声,他站起身走近窗口,烟落刚一睁眼便看到趴在窗口处如仙般的面容,愣了愣,沙哑着声音开口:“师傅?”

“还好,还没傻。”百里行素唇角微微扬起,靠着把玩着手中的埙。

她抿了抿唇,开口便欲问话,百里行素却抢先出声道:“我们已经从燕京回来一个月了,燕之谦死了,任重远帮你把燕初云她们带走了,楚帝占了燕京,夏皇估计这会平乱吧,至于萧清越刚刚还在这里的。”

小兽窜上窗台,兴奋地冲着吱吱直叫,身上的皮毛被烧得有些狼狈,烟落迷迷糊糊记得大火烧起的时候窜出来保护她的小兽,抿唇笑了笑:“谢谢你,美人!”

百里行素揪了揪小兽身上的毛:“都毁容成这样了,还美什么人,改名叫阿丑吧!”

小兽怒时一怒而起,恶狠狠地呲着小牙,冲着他咝咝直叫,百里行素全然无视它的威胁,修长的手指一拈,便将它扔出去老远。

烟落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百里行素狠狠瞪了一眼:“好好躺着,你现在就相当于半个残废,现在好了,刑得一身是伤,那家伙也不要你了。”

她不语,淡然而笑。

“还笑,那家伙哪回不是一病了伤了就交给我了,人一好了就带走了,这叫什么事?”百里行素不悦地控诉道,瞥了她一眼“别人给你点好处,你就拼了命的回报,怎么也不回报回报我,做人要公平一点。”

她失笑,沉吟片刻,道:“师傅,谢谢你!”

“别跟我说这些空口白话,来点实际的行不行?”百里行素抗议道。

她纤眉微微扬起:“什么?”

“你要真想谢我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啊,留在这百里流烟宫再也不出去。”眉目如画的男子倚在窗边,敛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是说认真的。”

百里行素的告白!

轻风缓缓,卷着片片绯红落在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百里行素不说话把玩着手中的埙默默地看着她,夕阳下的背光而立的人影,恍若仙神般高洁。

她微微惊心,过了许久出声,声音平静淡然:“师傅,你变了?”

“变了?哪里变了?”百里行素斜倚着窗边笑着望她,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悄然间掩藏了许多东西,摸了摸精致的下巴,道:“是不是变得更有魅力了?”

“这种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更不该是对我说。”她坦然言道。他们之间,仅是师徒弟而已,有的人从相遇便注定了结局。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挑:“你到底看上那家伙哪里了?武功也只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钱只是比我多上那么一点点?就是个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惹急了…我去毒杀了他,霸占他的皇位。”说到后头,还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淡笑不语,百里行素继续数落道:“那人做事一点风度都没有,看看他带着一帮人跑去抢人,跟个土匪有什么两样?跟那姓楚的联手打燕京,还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傻不拉几的。看我多好,知道擒贼先擒王,一出手就搞定了,你没看到我从望川楼下来的时候数万人都看着,那叫一个壮观啊…”

她抿唇失笑,打趣道:“那一定有很多燕京美人看着对你倾心了?”

百里行素摆了摆手,道:“有是有,全都是歪瓜劣枣,没一个能入眼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侃着,不知不觉又扯开了话题,过了许久,百里行素面色一沉:“说正事,我问的话,你还没答呢?”

“师傅,你别闹了!”她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说说,你看上那家伙哪了,我看你看他儿子的时候比看他的时候还多,你到底是看上他儿子了,还是看上他了?”百里行素开口言道,每次一见那小萝卜头,她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她默然失笑,倚在窗边的男子一身轻袍缓带,潇洒如风,风中弥漫着醉人的桃花香,像是迷离的梦,她目光一转望向屋顶:“那不可能,我不可能,你亦不可能。”

百里流烟宫,美得恍若人间仙境,但她终究是世俗中人,她有她要走的路,要面对的人生,这里的风景再美,也不会是她的归宿。

百里行素笑着侧头望向天边渐逝的夕阳,轻袍广袖随风而舞,轻轻叹道:“或许,当年就不该让你从这里出去。”如果没有离开,就不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即便不能相爱,他们亦可以在这里守着过一辈子。

她微然而笑,平静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就不会有那么悔恨,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他转头望了望她,朗然一笑:“我现在就去改了外面的阵,让他有的来也没得进,你就乖乖待在这庄里”说话间哼着小调便朝庄外的桃花林跑。

烟落无奈摇了摇头,侧头望着渐逝的夕阳,微微皱了皱眉,如今天下三分,东齐,西楚,大夏,三国之间将来又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大昱!大昱!大昱!!

她的目光冷利如刀,那一个个死去的人浮现在她的脑海,无边的恨火在心底肆虐着,那样的刻骨而沉痛,毁天灭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消减,用血造就的罪孽,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她会讨回来,一笔一笔讨回来!

百里行素从外面欢喜地跑回来,拍拍手,一脸得意:“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武功是比他差那么一点点,布阵破阵,他绝对不是本公子对手。”

她无奈的叹了叹气,忆起北燕皇陵中悠然破阵的男子,她绝对相信他布阵破阵的绝妙,可是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

她撑着坐起身,常时间未活动的身体顿时扯得疼痛万分,面色瞬时便苍白了几分,百里行素直接翻窗而入落在榻边一把扶住她:“行了行了,你这把小骨头也被你折腾惨了,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

“没有,就是感觉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而已!”她淡笑言道,她不怕死,却只怕自己那样死得不甘心。

百里行素恨得牙痒,把她扶着坐起,恨恨道:“老子为了你半条命都快搭上了,你却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的,你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那神色动作,全然没了平日的潇洒。

烟落抿唇沉默,蓦然出声:“师傅,我感谢,感激你帮我的所有,却无法回报你什么,是很无耻。”她回报不了他所希望的,而她回报的也不会是他想要的,正是因为不想继续亏欠,所以离开朔州时并未让他知晓。

“嗯,是有点。”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我很乐意被女人占便宜,可是你老这么占下去,我心里很不平衡。所以,别说些没用的,给我点实际的行动。”

她沉默,侧头望了望窗外:“我想出去透透气。”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取过放在边上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她骤然瞧见他有些苍白的面色,微微皱了皱眉:“师傅,你不舒服?”

百里行素不悦地白她一眼,扶着她朝外走:“你哪睛长哪了,现在才看到!还不是你害的!”恨恨地望着她“现在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就是我的了。”

她侧头望向一旁,避开他的目光,横竖不管她现在说什么,百里行素都是一个心思,他又一次心血来潮,不知道要多久才恢复正常。

百里行素扶着她慢慢朝后山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一次又一次巧妙地避开那个话题,碧草如茵的小路上落英缤纷,景致如画。

“从这里出去两年多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她望着满目桃花淡笑说道,恍然让人有一种错觉,好似她从来都没有从这里离开过一样。

百里行素扶着她到山岸边的石凳坐下,那三年有多少时光,他就坐在这里品着桃花酿望着风中舞剑的秀致身影,却不知,天长日久,那抹身影一点点就像是无解的蛊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心里。

他挣扎,逃避,不见她,不看她,不想她,以为可以放下,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百里行素默然在他对面坐下,眉眼间不再是以往的玩乐之色,微笑地望着她,那样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侧头望向渺远的天际。

“你可以为萧清越委屈自己留在北燕,你可以为了修聿深入敌后犯险,甚至为了燕初云他们那样的人只身犯险,却唯独对我这么无情无义。”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仿若是在对她说,又恍若是在自语“从当年离开燕京,我决定让自己放下,不去找你,不去想你,不去见你,两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遇过很多人,然而在楼兰再见到,我才发现自己我终究是做不到!如果当年你真的就那么嫁了人,也就罢了,我也就断了这份念想,可是你们终究没有走到一起。”

烟落心头微惊,垂眸抿着唇不再言语,微凉的风吹得她青丝飞扬。

“他喜欢你是他的事,我拦不住,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拦不住。”男子低声呢喃道,如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忧伤“人一辈子总要放一个人在心上,有些东西,我知道无论如何强求也不会属于我,可是没有努力试过就放弃,不是我百里行素的作风。”

“师傅,我…”她淡眉微微皱着,她希望他们可以一直是那样亦师亦友的关系,不越雷池半步。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也没有要你因为亏欠而承诺我什么,如你所说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才会有遗憾。”他望着她,神色沉静而温柔,目光决然而坚定:“人生匆匆,我不想去想什么如果,只想在能够爱的时候努力去争取,即便将来不得不放手,起码自己努力过,也便了无遗憾。”

她默然不语,只是觉得眼前的百里行素是那样的令人心疼,深深吸了吸气,勾起一抹笑容:“师傅,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

百里行素好笑地瞪她一眼:“我遇到的女人还少吗?好的,不好的,一个后宫都装不上,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让我的心为之停留。”他抬手摘去沾在她发间的花瓣,微笑言道:“曾经我也想过很多如果,然而此时此刻,我不想我的将来为你再去想什么如果。”

——

今天就更这么多了,晴子今天感冒了,好不容易码完了这两章,难受死了,准备睡一觉去。

修聿的情书!

风微凉,斜晖脉脉,已经近黄昏,整座百里流烟宫笼罩在柔和的光晖中,瑰丽而动人。

他指尖绯红的花瓣随风飘走,默默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白容颜,明明触手可及,却遥远得让他看不清她,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人在咫尺,心却天涯相隔。

她侧头望着远方,唇角溢着淡淡的微笑,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说很远的地方有一种荆棘鸟,它的一生只会歌唱一次,歌声婉转如霞让世间万物之中无可比拟。自离巢的一刻,它就开始寻找着,不眠不休,只为寻找那颗只属于它的荆棘树,最后它会停在那株荆棘树上放声歌唱,至长至锐的尖锐穿透它的身躯,然后就会死在那株树上,只为一生一次的绝唱。”

百里行素默然听着,凤眸之中一掠而过的清光,喃喃道:“很美的故事。”

“那时候母亲说,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那样一颗属于自己的荆棘树,可是…”她移目望向他,目光沉静而淡然:“师傅,我不是你的那颗荆棘树。”

百里行素闻言轻然一笑,一瞬不瞬地瞅着她:“寻找树的是那只鸟,到底是不是,也是由那只鸟来决定,而不是那颗树。”

他若是那只鸟,她必定就会是那颗承载他一生的荆棘树,明明知道会殒身,也会毫无犹豫地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