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可还在朔州?”楚策微微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漫不经心问道。

玄武闻言一愣,思量片刻后道:“夏皇送领主离开朔州,就已经回了中州,而且…”

“而且什么?”楚策剑眉微拧,追问道。

玄武回道:“夏皇回了中州,并暗中派人潜入了西楚境内,需要…”

楚策闻言薄唇抿起,沉默着思量着什么,夜风拂过他清瘦冷硬的脸庞,一双黑眸浓重如无边的夜,过了许久,沉声说道:“他的人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做好你们的事就行。”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大夏有异动,西楚就…”玄武担忧出声,东齐虎视眈眈,大夏再去搅局,西楚就真的要危险了。

楚策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大夏与西楚不会为敌,起码现在还不会,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东齐。”

东齐一天不灭,西楚和大夏就不会有敌对的一天,这么多年,他们对彼此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那个人不会让他们的人往西楚跑,他信任他不会阻拦,他怎好不去随他的意。

玄武闻言微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相信他们的皇帝做出最英明的决断,抱拳回话道:“是,我这就通知沧都。”

玄武刚走几步,听得背后的人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玄武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地道。

“送完消息,你跟领主暗中前去锡林。”楚策转身,沉声言道。

“皇上,这…”玄武不可置信地抬头,只看到那孤傲而挺拔的背影,思量片刻道:“有飞云骑十将领随行,应该不用…”

“只要暗中跟着就行,别让她死在那里了就行。”楚策冷声道。

呼啸的夜风吹起他一身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寂寥而悲伤。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我们兄弟四人如今都不能留下护驾,皇上自己万事小心。”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灯火明亮的大营,举步回营。

玄武翻身上马,望着那缓缓而行的孤独背影,铁血男儿心也不由泛起酸涩,六年,让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已经流转岁月,沧桑如迟暮的老人。

楚策的威胁!

次日天明,各将在大帐议事,西楚与漠北的将领在大帐左右分列而立,齐齐朝主座上两人行礼,而后落座。

“漠南最近不断派人过来侵扰,每回又不正面迎敌,打完就跑,领主咱们是不是要带人杀他们老巢去?”漠北的第二主力军副将一脸兴奋之情问道。

这些日子早受够了漠南那帮家伙的鸟气,他早就忍无可忍了。

“就是,那帮龟孙子太不是东西了,每回来虚晃一枪掉头就跑,老程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西楚第一主力军的将军也跟着附合。

“咱们早该出手了!”

一时之间主帐之内沸腾不已,两军真是难得的团结,同仇敌忾。

伍诚站在一旁看着主座上仍旧冷着脸的两人,再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军将领,不由有些好笑,两军的主帅见面就吵,回回都闹僵,这两军的军士倒是相处的无比融洽,从西楚军来到漠北水土不服,漠北军不少人前去照料,上山寻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关系简直有亲如一家一般。

主座之上的两人望着两方的属下,都不由眉目纠结,楚帝沉着脸不发一语,冷峻而漠然,似是在等着边上的人发话。

“领主,皇上,下令吧,老程我愿打头阵。”程将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声大如雷。

烟落闻言淡然一笑,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程将军入座,平静地说道:“现在还不到开站的时候,各位再耐心等待时机。”

“我们都已经在此驻扎半个月了,天天练兵,训马,漠南人打来了也不还手,这是来打仗还是游山玩水的。”另一西楚将领直言说道。

“天天被漠南那帮兔崽子打到门口,还不能还手,这窝囊气,谁受得了?”另一人跟着附合道。

“领主带兵打仗就要雷厉风行,果断下令,这么拖拖拉拉的,怪不得漠北你们要打两年了。”一个副将随口说道。

一时之间西楚所有将领,都开始反对起来。

只有对面的漠北各军将领沉默不语,望了望正座之上面色沉静的女子,他们相信他们的领主所做的每一个决断,两年来一直都是。

烟落抿了抿唇,并未因有人的反对和指责而恼怒,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缓缓说道:“本主知道你们想出战,这场仗一定会打,但不是现在,时机未到?”

“时机,时机,什么时机,还等是不是要等到明年再打,咱们千里迢迢从西楚跑来这里干嘛的。”

“老什么时机时机,磨磨蹭蹭漠北就打了两年,这漠南还要打几年才打得下来?”

“皇上,咱们不能老在这边这么耗下去,要是不打咱们趁早回西楚。”

方才最先说话的漠北第二主力军副将薛敬一拍桌子,冷冷望了一眼对面诋毁漠北的西楚将领,喝道:“你们要走就走,别在这里废话,领主此时不战,必有原因。我们不会打仗也好,磨蹭也好,面对漠北匈奴,犬戎人,铁勒人,两年来大大小小三百八十一次战役,我们从未败绩,三百八十一次交战,漠北仅损失一不足一万人马,这就是事实。”

那些铁勒人,匈奴人是何等的彪悍,在大漠近百年来都未统一,可是他们仅仅两年就将其统一起来,且只有那样小的牺牲,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何况是一介女子。

“薛将军说的是,领主不是不战,只是在寻找最适合开战的时机,让漠北可以一举大胜,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另一漠北将领激动地跟着说道。

伍诚见状望向西楚各将,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逞凶斗狠,每个人的命都是命,领主只不想战争中让将士们白白送命,两年以来,从来如是,我们漠北不如中原那般人口众多,每一个将士都是漠北的财富,每个都有亲人父母,领主只是不希望战争中更多人死,更多家庭破灭。”

楚策面容冷峻而沉静,薄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眸义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令人难以发现。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大帐陷入令人屏息的沉寂,西楚的将领不由自主垂下头去,匈奴人和铁勒人是何以等凶悍,而能在两年之内,将混乱了近百年的漠北统一起来,这样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他们更想不到做到这一切的,竟是被西楚通缉,被北燕人曾痛恨入骨的公主,燕绮凰。

烟落面色了无波澜,只是平静地吩咐道:“这个月所有将士休养生息,本主要前去锡林和呼伦同他们的可汗会谈,介时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漠南各部,南北统一。”

“锡林和呼伦?”所有人都不由变了脸色,就算再笨,也该想到去锡林和呼伦要过谁的地盘。

“我已与锡林大汗暗中通信,联和呼伦及几个主和的部落首领,只要介时合谈成功,两方夹击,不出数月便能一举拿下漠南。”她沉声言道。

各将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早就有计划,更与锡林几部暗中联系,一旦成功,这场预计几年的大战,就可在短短几个月结束,这样的旷世奇绩,世间有几人做到?

“具体事务,我已交由伍统领,宫中大事由伍诚和楚帝共同管制,本主一个月定有消息回来,请各位耐心暂候。”她面色诚恳望了望在座诸人,起身望向边上的楚策“军中一切事务,仰仗楚帝了。”

楚策面色无波,极低的声音,暗含威胁:“我想,中州的那个人,可能会很有兴趣知道你刚要做的事?”

心头之刺——楚策

诸将相继离开主帐,大帐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身男装的女子面色冷沉,望着被风掀起的帐帘,沉声道:“楚帝这是威胁吗?”

“领主认为是便是了。”楚策面目冷然,丝毫没有为自己的作为而有半分的愧色。

“堂堂的西楚大帝就这么些卑鄙又幼稚的事吗?”她秀眉拧起,声音冷寒如冰,前往锡林是必然要去的,他这般不顾大局阻挠到底目的何在。

“在领主眼中,朕卑鄙的时候还少吗?”楚策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的态度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意思“至于幼稚?朕只是觉得皇叔应该会关心你要去的地方?”

“楚策,如果你要这样无理取闹下去的话,那么…请带着你的人,回西楚去。”烟落侧头冷冷地望着她,刚毅冷硬的侧脸,态度决然。

“对你而言,朕就是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楚策侧头直直迎上她的目光,面容冷漠而倨傲。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道:“楚帝说错了,本主没有请你前来漠北,不是吗?既然楚帝一再不顾大局,这合作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没有西楚,漠北一样可以打赢这场仗。”

楚面色无波,修长的修指恩着手中的茶杯,低眉抿了一口,冰凉而苦涩,漫不经心道:“领主与夏皇果真是情深,不惜与朕翻脸了是吗?”

烟落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本主与楚帝从来没什么交情,既是如此,何来翻脸之说?”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睑敛去了他眼底所有的思绪,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着异常的青白,将杯中凉茶饮尽,沉默地转头望着她,沉声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与朕撇得干干净净?”

烟落淡笑,云淡风轻:“本来就是干干净净,难不成楚帝还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六年前那一场大火,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了,不会再有什么纠缠,永远都不会。

“如果是呢?”楚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除非冷漠与淡然,一无所有。

烟落笑,冷漠而嘲弄:“世人皆知,但凡是与楚帝扯上关系的女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洛皇贵妃,锦贵妃,还有如今的淑皇贵妃,本主与楚帝只间只是合作者的关系,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低眉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漠南的战事结束,本主就与夏皇大婚,所以,楚帝自重,本主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像那些女人一样不明不白的死,等这一仗结束,永不再见。”

楚策面色沉沉,薄唇抿得紧紧的,漆黑的眸底如翻滚的黑浪,汹涌澎湃着,漠然道:“只因夏皇对你有恩,你便不顾一切去救那些燕氏皇族之人,只因百里行素对你有恩,你亦可甘心被其利用,朕自问也帮你不下数次,为什么领主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的。”

烟落漠然一笑,起身离案,背对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楚策,扶着椅子的手不由发紧,尖锐的木刺嵌入指尖:“对于一个屡屡加害自己妻儿,一个双手沾满骨肉鲜血的人,楚帝需要本主什么态度?楚帝你隆恩浩荡,本主就该感激涕零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都不是爱,她的爱情容不得半粒沙子,更容不得利用和背叛,而曾经的十三年给了她一个深刻而又残忍的教训,他还想要她拿什么态度来对待?

“朕,问心无愧。”楚策沉声回道,纵然负尽天下,纵然背负一世骂名,他无愧于心。

谁揭开了谁的伤,让那暗藏多年的伤,再度鲜血淋漓。

“自古以来,江山争夺总是有流血牺牲的,无愧也好,有愧也罢,那也是楚帝的事,与我何干呢?”她冷然一笑,缓缓说道“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借兵漠北攻打漠南,你也不过是为你将来攻打东齐而做准备,本主只是不想被东齐所吞,各有所图而已。”

“领主只是不想被东齐所吞吗?还是别有用心,自己心里明白。”楚策冷然出声。

他无法忘记站在北朔平原,以自己灵魂立誓的女子,那一身刻骨的恨。

烟落转身漠然望着那冷峻倨傲的男子,冷声言道:“他日若是你我为敌,本主…定不会手下留情。”

眼前的这个人,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男人,她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他,恍若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对待他。

可是,烟落,聪明如你,只需要用心一点点,就可以剥开这隐藏在刀光剑影下的一切,为何,你就是这样不闻不问,不想不看?

楚策淡淡望着不断被风掀开的帘帐,面目冷然:“锡林,领主是非去不可了?”

“非去不可。”她决然回道,在漠南布了两年的棋,安插了这么多的人,如今不去岂不是两年的心血都将付诸流水,淡淡望向楚策“让中州知道,西楚也没有好处,你自己明白。”

此时漠北后方,大夏,西楚,全靠修聿和罗衍掌控大局,以防东齐生变,一旦发生异动,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楚策漠然一笑,拂袖起身:“是朕多事了,领主自便吧!一个月后不管你是死是活,此战都会开始。”说罢,举步走开,掀帐而出。

烟落敛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到指尖扎着的木刺,轻轻拔出,转眼渗出血来,刺在手上的刺可以拔出来,可是刺在心上的那根刺,又该如何拔除?

不幸中的幸运!

夜幕降临,有人送来了漠南族的衣服到大营,烟落吩咐随行的祁恒几人换衣漠南人特有长袍,靴子,烟落换下了一直在漠北着的男装,穿上了漠南女子的的彩色长袍和花靴,戴缀满珊瑚和珍珠制成的头饰,精巧而华丽。

前来接应的是锡林部落的老大汗之子巴图,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便赶紧策马迎了过来,看到他们一行只有六人,不由出声:“那齐娅,你们就六个人?”

祁恒几人听着他蹩脚的中原话,不由低笑出声,其中一人摸了摸头道:“那齐娅是谁,会不会是接错人了?”

烟落摇头失笑,道:“那齐娅就是我。”那是两年前初到漠南之时,呼伦大公主那兰为其取的名,在漠南便直用这名与人交道。

巴图看到几人笑,勉强用着中原话说道:“我刚学中原话,说的不好。”

“无妨,他们都是没见过外族人而已。”祁恒笑着摆了摆手,朗声说道。

烟落勒马远远望了望漠北大营,深深吸了口气,出声道:“走吧!”

“父汗说为免起疑,咱们最好从默川绕行。”巴图直言说道。

烟落淡笑,点了点头:“正有此意。”从这边走虽然路近,但只要经过追风族部落不就明显告诉呼延烈他们从漠北来吗,从默川方向行走,靠近东齐,且那边防守盘查不是这般严密,要容易通行。

巴图招呼着随行的侍卫前方探路,一行数十人策马消失在浓浓暮色之中,伍诚送走他们回到大营,不经意看到主帐前玄衣墨发的帝王正望着远处平原之上那片渐渐消失的火光,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掀帘进帐。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了一夜路,进到默川,在河流边上歇息,巴图性子豪爽,与祁恒几人很快成了好友,一路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巴图从马上解下酒囊,扔给祁秦,道:“这是我从锡林带来的马奶酒,尝尝,跟你们中原的酒比之如何?”

祁秦拿开塞子,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咽下道:“怎么是酸的?”

烟落摇头失笑,道:“马奶酒就是那样。”

祁恒拿过酒囊饮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不错,比街角老陈那兑了水的黄酒要好多了。”

边上几人顿时一阵哄笑,都抢着尝酒,巴图见了出声道:“你们少喝点,这酒入口不烈,但易醉,一会还要赶路呢。”

烟落抿唇淡笑,在一旁吃着干粮,问起巴图:“老大汗最近可好?”

“当年你给父汗治了病,这些年一直用着你暗中送来的药,现在壮得跟牛似的,前些日还跟大叔摔跤呢。”巴图笑着回道,当年父汗病危险,几近丧命,他带人四处寻医无果,正遇上呼伦大公主那兰,那兰请她前来才将父汗病治好。

烟落抿唇失笑,想起当年燕京之乱,初到关外时的一些日子,锡林大汗巴特尔是个性情豪迈的草原老人,那时初到漠南之时那段日子在锡林呼伦过得很开心,那兰大公主很能干,且精通各部语言,加上曾经自己也学过一些外帮语,便在呼伦跟着那兰学了几个月外部语言。

“对了,那兰跟布和生了儿子,因为各部情势紧张,没敢跟你联系告知。”巴图说道“我这回出来,也是打着为父汗寻医的名头出来的,呼延烈在各部安插了眼线,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烟落闻言秀眉微扬,而后点了点头,布和是龙骑禁军中的一名副将,留在漠南留意呼部形势的统领,与那兰成亲之事,也来信告知于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那兰在暗中安排,等咱们到了,差不多可以赶上孩子半岁摆酒,介时可以与各部首领会面。”巴图坦然言道,再往前去就是默川,到了呼延烈的地盘,连说话动作都得小心,这些事她必须在这里早些说明白,以免到时隔墙有耳,什么都商量不成。

“这样也好。”烟落轻轻点了点头,抿唇思量片刻道:“老大汗对和谈之事是何态度?”

“父汗只说漠北如今的镜况不错,如果统一能让漠南各部之间从此不用再这样你打我,我打你,也是不错的,只是如今他老了,打不动了,父汗他生的全是儿子,一直想将你认为义女,既然是女儿要做的事,做父亲的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巴图坦然言道,他们谁又曾想到当年父汗眼里的小丫头,会是北燕逃亡的公主,会在两年之间一跃而成为驰骋漠北的领主。

烟落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受尽流离,却又何其有幸遇到一个个真心待她之人,从当初那天真纯善的女子兜兜转转走到今时今日,其中艰艰的,血泪交织,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根本难以理解那种挣扎和痛苦。

曾经的洛烟,她的世界只有洛家,只有皇宫,只有沧都,原来走出沧都还有如此广袤的世界,她遇到一个又一个让她一生难忘的人,萧清越,燕皇,刑天,呼伦公主,锡林可汗,任重道,龙骑禁军中忠心追随的将士们,还有中州执着相待的他,还有她的孩子…

这么多的人,仿佛给了她一个新生,这是曾经的十三年都未有过的感动。生命不是只有美好,人一辈子也不会只有平安甜蜜,酸甜苦辣,百味杂陈,这才是人生。

女子抬眸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神色带着与年纪全然不符的苍凉,北朔平原她泣血立誓,此生必灭东齐,可是东齐也就是大昱,在这苍和大陆之上根心蒂固百年,又岂是她手中之力可以悍动的?

能爱的时候,放心去爱。

因为有了巴图的帮助和锡林可汗的手令,一行人很轻松的穿过了默川平原,来到锡林,锡林老大汗巴特尔接到回报,亲自骑马到部落十里外迎接,看到策马而来的一行人,为首那一身红色长袍的女子面上朗声一笑。

烟落远远看到对面山坡上的一行人,快马驰去,翻身下马便迎了上去:“大汗,你怎么来了?”

巴特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拍了拍她肩膀道:“都两年了,怎么身上一点肉都不长,漠北都吃什么呢?”

烟落轻然失笑,望着面前胡须花白的老大汗顿觉一阵亲切,微微酸涩涌上心头,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西楚先帝,想起了燕皇,他们都是那样善良而慈爱的人。

巴特尔望了望她身后的祁恒等人,巴图上前说道:“那都是中州飞云骑的将军们!”

巴特尔闻言大笑出声:“原来是楚景沐王府的家将,那齐娅跟夏皇的传闻看来倒是真的,到时我可要去中州喝喜酒。”

祁恒几人相互望了望,齐齐望着那一身深蓝长袍的老大汗:“你认识咱们老王爷?”据他们所知,中州与外界深交的人并不多,楚老王爷与沧都的门阀世家都少有来往,没想到竟会跟这草原上的人打上交道了。

“当年老楚王带着他儿子来锡林时,楚修聿那混小子的骑术还是我一手教的,临走还讹我一匹汗血马走。”巴特笑意朗然,在楚景沐生前两人也有来往,只是当年楚景沐过世时部落内发生动乱,他也没赶去中州。

烟落闻言面色微窘,别开头去,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楚王当年也是带着年小的修聿在四国寻游,走遍名山大川,然后修聿把带着她儿子满天下的跑,这都是什么传统。

祁恒几人面露惊奇之色,看不出来他们皇帝老大还是这么占人便宜的人,心想听府里的老奴说以前府里有过汗血宝马,想来就是被他们皇帝老大从这里讹的了。

巴特尔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了楚修聿那小子该是没错的,我敢保证那小子除了你,绝不会再娶别人,不过…”他挠了挠头望向祁恒几人“他那儿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祁恒几人一愣,齐齐摇头,这事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这里风大,我们走吧。”烟落出声岔开话题。

世人都以为那是中州王的私生子,却无人可知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吧,让这个孩子一生就这样简单生活下去,再也不要跟沧都西楚扯上关系。

巴特尔闻言翻身上马,呦喝道:“走吧!”

回到锡林部落,天色已经渐晚,部落点起了篝火,年经的锡林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悠扬的马头琴声曲调婉转灵动,跳舞女子的舞步轻捷,举手投足间都展现了锡林人的淳朴,热情,勇敢…

热闹奔放的舞蹈,温暖的篝火,豪迈的大笑声,无不诉说着这个部落的豪放与英武,烟落坐在靠近巴特尔座位的边上,含笑观望,她喜欢这样温暖而幸福的感觉,只是她这一生注定在仇恨苦海中挣扎,无法拥有这样的幸福。

“那齐娅什么时候与楚修聿那小子完婚?”巴特尔突然侧头朝她这边问道。

正喝着马奶酒的她顿时被呛得直咳嗽,思量片刻,淡笑回道:“此事还未定。”低垂的眼底一掠而过的悲凉,东齐一天不灭,她就一天无法安安心心嫁于他为妻,那些人更容不得她安生。

当初明明不想将他无忧牵扯其中,却终究越陷越深,她不怕这道路艰险,不惧东齐接二连三的阴谋诡计,她只怕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她而受牵连,一生难得安宁。

可是,她的人生总是那样残酷,她越是害怕的事情,却总是会发生。当初她不想害了萧清越,最后却让她手脚筋脉尽断,不想与北燕有碰撞,到头来北燕分崩离析,她害怕那所有的一切会是百里行素在背后所为,结果还是发生了,她害怕再与楚策有交集,却又一次次相遇,碰撞…她害怕会对修聿动心,终究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中。

巴特尔看着她面上僵硬的笑意,沉默了片刻,出声道:“要是喜欢上了,为何要顾及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啊?”烟落倏地回过神来,侧头望向身旁的人“我只是…”人一辈子,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很多时候她的人生不是她自己可以去选择的。

巴特尔朗然一笑,低低说道:“楚修聿那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听说这么些年一直光棍着,虽然很多人都说现在他的儿子是他跟人的私生子,不过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那决不像是他干出来的事,楚景沐那一脉的男人都怪僻的很,一生只会娶一妻,且一定是心中所爱。”巴特尔朝她举了举杯,道“人一辈子就那么长,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能爱的时候就放手去爱,以免将来再后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的。”

那样,真的可以吗?

她知道,却做不到。她不能不顾过去未来,不顾那一身血海深仇,不顾暗藏在刀光剑影,人的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还有责任,还有梦想,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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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有点中暑,亲们也注意着点,别也中招了。

看到留言,好几条都催写快点,我也想,上个文因为生病住院,后面结尾有点乱,一直是个遗憾,所以这个故事我想尽力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晴子保证每天不断更就是了。

如果再见(行素)

在锡林待了数十日,呼伦部落送来喜帖,为其子摆酒,锡林大汗巴尔特派其子巴图带贺礼前去贺喜,烟落一行人随其一道来到呼伦部落,布和主帐招呼各部宾客,烟落便悄然来到那兰所居的帐蓬,一身绿色棉袍的女子正哼着呼伦小调哄着孩子入睡。

“那兰姐。”烟落掀帘,轻声唤道。

女子抱着孩子转身,看到她面色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那齐娅!”赶紧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侍女,快步拉着她进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派人通知一声?跟上没被呼延烈的人为难吗?”那兰亲昵地拉着她落座,侧头朝另一个侍女望了望,吩咐道“你出门看着,别让生人接近帐蓬周围。”

烟落抿唇失笑,坦然回道:“已经来了些日子,一直在锡林老大汗那里,今天和巴图一起过来的,怕走漏消息就没有通知你。”

那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也是,小心些好,我还怕你赶不来呢。如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