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颗棋而已,却不知他落下了这颗棋,也在自己心里筑了一座围城,任他苦苦挣扎,费尽心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生生囚禁了自己的心。

马车在一座山下停了下来,诸葛清扭头对马车内的人道:“到了!”

百里行素先行下了马车,等着连池将她扶下马车,一人先行朝着山林走去,薄薄的秋阳照在林间,一片沉寂。

穿过重重从林,进到一座深谷,连池望着谷中的景象不由一震,碧柳依依,桃花嫣然,俨然是另一座百里流烟宫,房屋不显奢华却多了几分清逸雅然,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写着:烟柳山庄。

庄内一蓝衣男子闻声走了出来,连池惊声呼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连城望了望三人,朝百里行素望了望:“师傅!”又是这样满是桃花的地方,他们师徒四个人,所有的一切仿佛穿越的进空又回到那座百里流烟宫。

正在连池怔愣之际,百里行素瞬间出手,极细的银针刺入她周身大穴,她整个人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连池面色顿变,一把扶住她:“师傅,你干什么?”

想见楚修聿,就跟我走!3

烟落紧紧抓着连池的手臂稳住身形,额头瞬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吓得连池一时间手足无措。

转瞬之间,百里行素收回了银针,淡淡望向她道:“只是废了她半年的武功而已。”

“师傅!”连池扶着她,望向百里行素道:“师傅,小师妹现在身子弱,若没有这点内力武功撑着,早就丢了命了,你怎么可以…”

“我有分寸。”百里行素淡声说道,转身朝庄内走去,朝连城道:“带他们进来。”

烟落拧着眉,喘息着求助地望向连池,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

连池抬头望着前方的背影:“师傅,你骗她,楚修聿根本就不在这里,对不对?”

百里行素闻言脚步微顿,没有转头,淡淡言道:“我不那么说,她会乖乖跟来吗?”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怀疑他,只是现在的她,太想要关于楚修聿的消息。

楚修聿,一个楚修聿给了她什么样的影响力,让她变成了这样?

失去了内力,她整个人变得虚弱不堪,连站都不站不稳,没有找到他,还困在这山中,她手足无措地抓着连池,张着嘴只发出沙哑的声音,要连池带她出去。

“出不去的,这里的阵法,除了师傅,谁也走不出去。”连城坦然言道,为了提防外人闯入,这里所有的机关都是百里行素精心设计的。

连池抿了抿唇,最终妥协还是带她进庄内,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走不了,更别说出这机关重重的山林了,更何况就在师傅面前走。

***

幼稚登基,诸事繁忙,中州王府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祁月从拙政园大书房一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这样下去,他真要为这王府以身殉职了不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这一家子。

萧清越快马到了王府,火急火撩地冲到拙政园内,看到站在门口的祁月大步上前:“岐州出事了。”

祁月面色顿时一沉:“怎么了?”

“祁连八百里加急来信,他们在城中寻到了皇上的追月马,可是小烟在落风坡失踪了,可能是百里行素动的手。”萧清越急声说道,这个百里行素就不能什么时候消停点。

祁月扫了一眼信件,一把攥进手里,恨恨道:“这个百里行素到底想干什么?”大夏的皇后娘娘,还有未出世的皇子,这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现在怎么办?小烟那个样子,肯定会出事?”萧清越恨恨一拳捶在柱子上,早知道她该亲自陪她去的。

祁月捏着信,在房内来回走了许久,再三思量,方才出声道:“这事先不要声张,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萧清越闻言秀眉一挑老高,一拍桌子道“我不想听你什么屁话,快点想办法救人,去晚了,要我给她收尸不成?”

祁月白了她一眼,沉声道:“现在还弄不清楚,百里行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掳走皇后娘娘,如果是因为大昱的关系,这三日内定然会有消息传出,如果一直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是他自作主张把人带走的,他也不想大昱朝廷的人知道,如果这样反而没什么危险,希望他真的是念在他们师徒情份,不会对娘娘怎么样?”

萧清越闻言静神一想,好像也是这样理,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也要想办法救人才是,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

祁月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需要西楚的帮助。”

萧清越一听差点没出手揍人:“你是脑子进水了,要不是因为西楚那几个,大夏会成现在这样,虽然楚策没下令,但到底跟他有关,找他们帮忙,疯了不成?”

“娘娘也是大将军王的妹妹,我想你亲自走一趟沧都,跟罗衍和楚策说清楚这件事,就算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插手其中,不如早做准备。”祁月平静地说道,出事以后,罗衍的人也有在中州活动,探查皇后娘娘的消息,即便他们不说,早晚也会传到沧都去。

“我?”萧清越指了指自己“我不想去那个鬼地方。”

“那你不想救人了?”祁月冷声哼道,深深吸了口气“一来你跟罗衍有些交情,跟楚帝也算是认识的,商量起来好说话,而且以你自己的名义私下前去。”否则这事一传到朝中,那些个大人又趁机闹事。

萧清越无奈叹了口气,道:“好,我去。”

“还有,消息只能跟罗衍和楚帝说,暂时不要传扬不去,百里行素那边没什么动静,表示他也不想被大昱和华淳太后知道这件事,让他们知道只会更麻烦,所以特别小心处理。”

萧清越当晚就悄然离开了中州,连夜赶往沧都,到达沧都时值半夜,连通报都懒得去,直接潜入了大将军王府。

罗衍睡得正熟,超常的警惕性让他立即惊醒,提剑便冲到屋外,不由分说便跟潜入者交起手来,待到火光一照,顿时愣在那里:“萧清越?”

“见到我不用这么欣喜,我不是来跟你叙旧。”萧清越拔开指着自己的剑,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倒了茶一口饮尽。

等她喝了茶,解了渴,罗衍已经穿好外袍从屏风后出来:“你不是大半夜来跑来沧都喝茶的吧!”

萧清越见周围无人,便坦然直言道:“小烟在岐州落风坡被百里行素带走了。”

罗衍闻言面色顿变:“不是在中州?怎么会在岐州?”

百里行素,又是百里行素,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一直精神不好,所以想去岐州出事的地方看看,我们就是在落风坡找到人的,她一直不相信楚修聿死了,非要自己亲自去,我们也没办法。”萧清越沉声说道,直直望向罗衍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我现在不想计较,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前来请你帮忙。”

在中州王府,她说过,她是她萧清越的妹妹,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如今情势紧急,就靠他和祁月两个人根本救不了人,更可能让大夏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倾尽一生的等待!

夜色中,殿宇连绵的西楚皇宫,格外的沉寂。

罗衍听了她的话二话没说便直接带她入宫,他有楚帝的手令,不用通报可随时出入皇宫,倒也方便得多。

“现在终于明白,楚帝为什么在朝中对什么人都信不过,却敢把西楚的兵权交给你,以前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还一度怀疑过你们…”说着侧头打量了一眼边上提着灯笼的俊拔男子,捂着肚子憋笑。

罗衍面色一沉:“怀疑什么?”从这女人口中出来的话,不会有什么好事?

萧清越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怀疑你们断袖啊!”说罢顿时暴笑出声。

罗衍心里那个恨哪,他怎么会认识一个这样的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些什么东西?

“这不能怪我乱想,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你是他大舅子,突然从东征冒出一个人,在西楚皇帝跟前受尽恩宠,楚帝还把西楚命脉的神策营交到你手里,我怀疑你们断袖是很自然的事。”萧清越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罗衍面色黑如锅底,冷声喝道:“闭嘴,不许再提。”这样的话传出去,太不像话了。

“好,不说,不说。”萧清越止住笑意,不再调侃于他。

罗衍提着灯带路,穿门过廊,很是熟路,一看便是经常在这宫里行走的人,两人沉默了许久,他出声道:“萧清越,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小烟的照顾。”当年在燕京,他对她说的谢谢,亦是如此。

萧清越面上的笑意顿时敛去,冷沉着脸:“罗衍,别再顶着她大哥的名头来跟我说话,你没那个资格了。”

罗衍闻言脚步一顿,却终是沉默不语。

“如果在没有知道小烟的真正身份前,洛祈衍是一个好哥哥,好臣子,是我敬佩的人物,不过现在不同了,作为哥哥这么多年,你又为她做过什么,跟所有人一起欺骗利用,是你们把她逼到这一步的。”萧清越冷冷地望向罗衍,一字一句道“如果让一个人重生,是让她来世间承受这么多撕心裂肺的痛楚,不如就让她那样去了,也好过她这六年所承受的一切。”如果没有她和楚修聿陪伴在她身边,她一个人会怎么走下去,会因为仇恨变成什么样,她不敢去想。

罗衍停下脚步,夜风扬起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格外清晰:“我和楚策都没想把小烟卷入其中,但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

萧清越冷然一笑:“把一个人伤得遍体鳞伤,心死如灰,然后又卖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她痛悔自责,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吗?”她抬眸望着罗衍,沉声说道:“伤害就是伤害,不管是以什么为前提,即便是为她好,因为六年前的事,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因为她害怕再一次经历背叛,她不敢再爱任何人,因为害怕再一次绝望,可是她所害怕,却依旧在发生,我不否认楚策为小烟所做的付出,可是他的以命换命,让她活过来,又让她经历了比死还要深的痛苦,六年来苦苦煎熬。”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她过得艰难,楚策也不好过,我也不好过,但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萧清越努力让自己心情平息下来,点了点头:“好,这些事,我也不想多说了,早点救她回来才是正事。”

“走吧,这会皇上若不在上书房就在驻心宫。”罗衍提着宫灯举步先行,偌大的皇宫中显得格外空旷,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我跟祁月也商量过了,百里行素带走小烟的事,可能华淳太后和大昱的长老会都不知道,既然这样咱们也能让消息传出去,暗中进行,以免再惹了麻烦,相比之下她在百里行素手上,比在华淳太后手上要安全点。”萧清越低声说道。

“哼。”罗衍闻言冷哼一声“百里行素还能信得过吗?”

萧清越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他们毕竟师徒弟六年,多少有些情份,再说…百里行素对小烟,恐怕也不仅是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应该不会伤害她。”

“不会?当年若不是他,我们一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罗衍冷然一笑,眉眼间一掠而过的冷厉之色。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早点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再说,上阳关发生的一切,小烟临时改变计划的一切,估计百里行素已经猜到了,肯定也会开始怀疑小烟跟楚策之间,一定赶在他知道之前救出人才好。”

百里行素和华淳太后对西楚,对洛家的仇恨是疯狂的,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不知会怎么对小烟了,她现在那个样子,又哪是百里行素的对手。

到了上书房,正看到冯英从里面出来,看到罗衍便行了礼:“王爷深夜入宫,何事?”目光扫了一眼罗衍身边的人,面色顿时一变“萧…萧姑娘?”

萧清越大大方方地上前:“冯公公近来可好啊,多年不见了。”

“皇上不在上书房吗?”罗衍上前直言问道。

“皇上这会在驻心宫,那里他也不让宫人侍候,奴才便没跟过去。”冯英朝驻心宫的方向望了望,微微叹息道。

六年岁月,在这寂寂深宫中,独自支撑西楚天下的帝王,也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敢做真正的自己,才敢放任自己去想平时不敢想的人,不敢想的事,倾尽一生的等待,却再也换不来她刹那的凝眸…

情关难过!

长风寂寂,幽深而空寂的大殿,帷幔飘飞,烛火摇曳中映着孤独帝王的背影。萧清越随罗衍一道到了驻心宫,只看到宫内背景萧瑟。

罗衍先行举步入殿,楚策闻声转身,看到跟在罗衍身后的萧清越不由微微拧了眉,她不在中州,跑来沧都,是中州出了什么事?

“皇上,小烟在岐州…被百里行素带走了。”罗衍直言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缓缓冷沉了下去,如此骄傲的帝王如墨的眸子竟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但很快又收敛得了无痕迹,朝萧清越望了望在榻上座下:“她怎么会去岐州?”

“她整个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出事以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坚持要去岐州,结果就在落风坡楚修聿出事的地方被百里行素带走了,现在此事除了祁连,祁月,我,也就你们知道。”

萧清越坦然言道,沉吟片刻,继续说“百里行素是私自带走她,东齐那边来消息,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都不知此事,所以此事不得张扬,惊动了华淳太后那一伙,只是更麻烦,大夏朝中也是蠢蠢欲动,就我们几个人根本没把握救人,所以我来沧都走一趟。”

楚策闻言剑眉紧紧蹙起,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沉声道:“百里行素这时候带走她,想干什么?”

萧清越闻言翻了翻白眼:“那家伙肠子都打了十八个弯,鬼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她要是知道也不会找上他们帮忙了。

楚策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拂袖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去上书房。”

罗衍望了望萧清越,两人一道跟着离开驻心宫前往上书房。冯英远远看到一路疾行而来的三人愣了愣,快步上前:“皇上,王爷,你们这是。”

“人都撤了。”楚策冷声令道,这事绝不能走漏风声。

冯英闻言愣了愣,没敢追问,快步到了上书房门口,将值夜的守卫和宫人都叫出殿,楚策三人快步入了上书房,他将殿门掩上一人候在殿外,望了望浓浓的夜色微微叹息。

萧清越这个时候来沧都,不是为了皇贵妃娘娘的事,便是为了中州的事,这西楚好不容易安生一段时间,看来又要忙活了。

楚策带着两人直接进了书房偏殿设的军机处,一拉墙边的帘子,巨副的的苍和大陆地图缓缓出现,东齐,大夏,西楚,关外,山川河流皆有注明,大好山河,气势恢弘。

还在萧清越怔愣这际,楚策望向落风坡的地方,而后一路指向夷都附近:“百里行素带人从落风坡必经岐山城,而他要藏人,又要瞒着华淳太后,那么这地方离夷都应该不会太远,这样他才能顾着两边,极有可能在岐山城,镐州,夷都附近这一块,而地方必也是隐匿的,否则轻易就可被华淳太后的人知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就算是这一片也是那么大,他们又不可能带人进去搜查,稍有异动还会被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所察觉,难办!

“可是咱们派人一有异动,华淳太后肯定会有所察觉,怎么办?”罗衍拧眉问道,那毕竟还是东齐的国土。

楚策望着地图之上的东齐国土,面容冷峻凌厉,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沉吟良久,低声道:“百里行素这时候带走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威胁大夏,那么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就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如今他暗自行动,还隐瞒了华淳太后一伙,到底想干什么?”罗衍分析道,任他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百里行素此举到底意图何在。

萧清越坐在那里,摸着下巴,喃喃道:“难道百里行素真的动真格的了?”

“什么动真格?”楚策闻言侧头望向萧清越,沉声问道。

“小烟在百里流烟宫六年,虽然她没有日久生情,不代表百里行素不会。”萧清越坦然直言道,虽然百里行素以前看似风流,不过那也只是传言而已,但所有女人中,对小烟是极特别的。

“日久生情?”罗衍闻言冷笑出声,面色冷沉如冰“你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手段和心机吗?他可以一夜之间将南越王族屠杀眼都不眨一下,知道大昱皇族的皇帝是怎么选择出来的吗,所有的皇族男儿从小就受着训练,互相残杀,活到最后的那一个,就会成为大昱的皇帝,而那个人…就是百里行素,这样的人有情吗?”

萧清越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大昱皇族真那么变态,看来这传言还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怪不得百里行素这个,强悍得如此变态?

“要说起冷血无情,楚帝你也跟他不相上下啊,你真的无情吗?”萧清越扬眸望向楚策,直言说道“当年的九华山东征之战,惨壮如何,你被人骂为魔鬼,那些不过是表象而已,百里行素相信也是,当年燕京之乱,他明明有机会攻打大夏,却跑去燕京救了人,若不是因为这样,只怕你们也揭穿不了他的身份,由此看来,我的推测也不是一点也说不通。”

楚策闻言薄唇紧抿,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难以让自己来相信这一切,沉吟许久,喃喃道:“所以呢?你是想说百里行素是因为倾心于她,杀了楚修聿,现在想独占于她?”

“也不是没可能。”萧清越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比较说得通而已。”

六年相守,他都未动她,反而那般小心翼翼,要说不是动真心的,何以如此?

情关难过!2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入山谷,薄雾如纱,桃花嫣然,碧柳依依,山庄简单而精致,颇有些隐居世间的逍然之意。

百里行素坐在榻边望了望榻上睁着眼望着房顶的女子,分不清她是睡着还是醒着,探手搭上她的脉搏,微微皱了皱眉,淡声道:“要想找他,也先顾上自己的命再说。”

连池端着膳食进到屋中,望了望坐在榻边上的百里行素,将膳食放到桌上走近榻边望了望面色苍白的女子:“师傅,小师妹,她怎么样?”

百里行素面色淡漠,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走开:“还死不了,让她吃药。”

连池到桌边取了药到费心边坐下,抿了抿唇道:“小师妹,吃药吧。”以前吧,虽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她自己还是会吃药,吃饭,如今到了深谷,又当最开始那样,拒绝吃药。

她不说话,这是和百里行素较劲,她迫切地,一刻也不能等待的想要知道楚修聿的消息。

百里行素坐在桌边用膳,看着连池喂她吃药,她依旧连嘴都不张,他静静吃完一碗饭,起身走了过去,拿过连池手中的药碗:“连池,扶她起来!”

连池望了望他:“师傅,还是我喂她喝吧…”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了望他,朝门口的连城望了望,连城几步进到屋中,将榻上的人扶着坐起,百里行素一把捏住她的两颊,强行将药给她灌了下去,而后将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不要拿你的命来跟我较劲,没那个价值。”

连池默然站在一旁,望了望一脸薄怒的百里行素,没有那个那个价值吗?

为什么师傅你还要那么着急?为什么你又担心的天天晚上守在门外?为什么你比谁都怕她会死?

师傅,心狠手辣如你,可以眼睛都不眨一眼屠尽南越皇族,可以谈笑间覆灭一洲一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呢?

如果你讨厌她,恨她,不在意她,当初又为何要冒险救她,你是动心了吧!

你爱上她了,她却不爱你。

六年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个男子这六年的一切异常举动,他渴望着她的爱,却又害怕这份爱最后总是要凄惨收场,爱上棋子的棋手是可悲的,可是如果她爱上了,他们之间的结果,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会痛苦成什么样?

师傅,聪明如你,你是知道的吧,所以才犹豫不决,才不敢对她坦白心迹,你终究不是楚修聿,你有太多的东西会扼杀这份爱情,所以你才始终不敢走出那一步。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褐色的药汁洒在她的衣服上,还有被子上,她漠然地躺在床上,不生气,亦不说话。

百里行素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冷声斥道:“你不是不会说话,你就是不想说,楚修聿死了,你谁也不想搭理了,他死了不是天塌下来了,你这样要死不活的给谁看,给他看吗?他看不到。”

烟落依旧不语,不气,不怒,面色一如往昔的漠然。

“好,你想要死是不是?”百里行素眉眼一闪而过的冷厉,快速从身边的锦囊里取出一枚药丸:“这颗药就可以送你上路,带你肚子里的孩子去死,正好黄泉路上,你们三个也凑一起。”

“师傅!”连池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的手。

百里行素大力捏着她的双颊,将药丸塞入她口中,她却一下趴到床边吐了出来,满屋的药味让她胃里翻滚着,将方才喝的药,也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百里行素唇角勾起冷然的弧度,躬身将她跑起放到桌边的椅子上,沉声道:“不想死就自己乖乖吃药吃饭,否则…我可以先送你肚子里的孩子上路,反正你也不爱惜他。”

说罢,他拂袖起身出门离去,落英缤纷中,男子翩然如仙,绝美如画,走了好远,他回头望了望那扇窗,满目桃花醉人,隐约可以看到女子单薄的身影。

恍然之间,让他有种幻觉,仿佛一切都还是在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她们还是师徒,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他知道,其实一切早已经变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沉静淡然的女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也不再有昔日的光彩。

屋内,连池站在桌边,将碗筷摆到她面前:“小师妹,吃饭吧,你不吃孩子怎么办?”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木然拿起碗筷,机械性地将饭一口一口的扒进嘴里,连池站在身旁有些难过,慌忙给她盛了碗汤:“慢点,喝点汤吧,我是我特地煮得药膳汤,对孩子好。”

她木然地接过碗,喝下了整碗汤,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连池站在那里扭头望了望远处桃花林中白衣翩然的男子,所有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百里流烟宫的日子,只是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变得物事人非了。

连城将屋内地上的摔碎的药碗收了起来,出门望了望桃花林中的男子孤寂的背影,微微叹了叹气,明明不想这么逼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烟柳山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所在,出不去,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百里行素依旧每天帮她把脉,看着她吃饭吃药,而他也跟她一般不再说话,连城本就不擅言语,剩下连池一个也不好跟谁说,四个人即便每日见了面,也都是一句话话不说的。

她开始不再抗拒治疗,只是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为自己谋取出路,她不能待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她要去找他,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找回来,这便是她活着想要唯一做的事。

咫尺却天涯

初秋微寒,烟柳山庄的桃花依旧盛放如昔,微凉的风中带着桃花的香气,幽柔而不甜腻。

四人依旧很少说话,她每天很认真吃饭,吃药,虽然没了内力,体力渐渐恢复,苍白的脸庞渐渐恢复了血色,高腰的襦裙也难掩她的腰身,她开始每日饭后在烟柳山庄里外散布行走,一声不响地寻找着出路。

不知不觉绕完山庄,又走到了山涧边的水潭,她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林间机关遍布,加上自己武功全失,要想走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烟落低眉抚上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陪伴在他身边,她也不能再不顾他的安危,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修聿,如果你还活着,请给我一点消息,让我快点找到你。

是我太不懂珍惜你的好,所以上天才要这般惩罚于我吗?

你在的时候,我放任自己享有着你给予的爱和温暖,你包容我,理解我,所有的一切都为我着想,我却在你的身边想着报仇,想着很多很多,却很少想该怎么去爱你。

你说你会等我真正解开心结,可是那一天有多远,谁也不知道,我以为我们可以等到那一天,可是在你的身边我却渐渐忘记了这世间的险恶无常,命运这般残酷,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让我还来不及说一声爱你,来不及告诉你这个孩子的消息…

两生两世,走得太长,也太累了。我一次又一次想要告诉你关于过去的一次,却没有勇气去想当这一切剖开之后,我们之间该如何面对。

楚策是我心头一道难愈的伤,我以为这一生我会带着这道伤从生到死,却没有料到你的出现,如同冬日的暖阳照进了我已然阴暗的生命,我想要抓住,却又害怕自己抓不住,所有的一切再如当年那般,最后不过一场空,我冷漠,我退缩,我逃避,却终究逃不出你的心。

几年聚合离分,这份情说不上感天动地,轰轰烈烈,却在我绝望的岁月给了我最渴望的温暖和安然,我贪恋着这份感觉,却没有用心好好珍惜…

你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