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躲!”顺良挥手,先行跳进侧旁的假山之后。

其他人也听到了四方传来的杂沓脚步声,各自遁身。

“走水了,内院走水了,快来灭火!”人影幢幢,呼声震天。

刹那间,人声鼎沸,火把烁烁,将四遭映得亮若白昼。

“怎么回事?”一道可与雷霆媲美的吼声响彻天地,人群中分,身形魁伟的大成君阔步走来,“内院为什么会走水?本尊平日是怎么说的?”

“禀大成君……”山庄总管事颤颤巍巍地上前,“今晚有一些毛贼意图从外墙进来,侍卫们半数被调到那里去了,这也是原统领吩咐……”

“半数?”大成君厉目一瞪,“另外半数又在哪里?”

“另外半数一直尽职守在内院的外墙四围,但是,机关一直没有发动,不可能有人进来,这火许是天干物燥引起来的……”

大成君伸臂把其后领薅住扳往火场方向:“你给本尊张大眼睛看看插在房顶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箭?”

“那只箭也是天干物燥自己跑上去的么?”

山庄总管噤若寒蝉。

“快救火,要是这内院不在了,你们也给本尊跳进火里陪葬!”大成君声色皆寒。

诸多家丁、侍卫一个战栗,越发拼力扑救。

顺良忽向身后的高行比个手式。

不会罢?高行几不能信。

时机不等人。顺良唇语如是,倏然转身冲出:“大成君,你私禁南连王,意图谋反,我要拿你去见国君!”

她这般一来,高行、王烈只有趋身其后:“拿下大成君,救南连王,将这反贼押去见国君!”

“谁是反贼?谁要见朕?”有人问。

而后,围在前方的人群哗啦啦向后散开,身着明黄常服的国君徐徐现身,震慑四方。

高行丕愕,视线扫向顺良。

后者面上亦闪过几分诧异之色。

“国君,您看到了罢?”随着国君同来的,是光鲜亮丽的遂愿,一身的得意洋洋,一脸的沾沾自喜,“您看,他们就是那群想害您和大成君的叛逆,带头的不就是南连王府的顺良嬷嬷?她正是听从那个云国来的南连王妃的命令,先刺杀大成君,再谋害国君,她……”

“朕自会问个清楚,你退下罢。”律殊道。

“可是……”我是捉拿叛逆的大功臣,您该知道我的本事一点也不弱于姐姐啊。

律殊抬指。

有内监上前,将这位遂氏公主请到一旁。

律殊双眉紧蹙,眸光利似剑芒:“大成王叔,你说自己得了重病,把朕叫到你这座富有神秘色彩的别庄,为得就是让朕看到这一幕么?”

“国君恕罪。”大成君单膝着地,“老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近来不管老臣出入何处,皆有人尾随,一举一动都似有人跟踪窥视,起初老臣只以为是自己年老多心,不想近日这座别庄里接连进贼,还一径向老臣休养的内院逼近。那日,侍卫们捉住一个,严刑审讯之下问出一点口风,原来这些人是想先杀老臣,借着向国君诬陷老臣是叛逆的时机,再刺杀国君,可惜因其受刑过重,未问到主谋便死了。”

遂愿频频跺足:别只提你自己的功劳,本公主还在这里。

“这时,遂愿前来报信,近来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繁,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老臣遂派人暗中打探,确定其在得知老臣今晚在这座别庄休养后的刺杀计划,老臣恐空口无凭,若是贸然向国君进言,落个挑拨两国邦交之嫌,这才出此下策请您眼见为实,望国君恕罪。”

律殊面上无波无动,难窥喜怒,道:“朕竟不知你和固伦公主还有这层交情。”

大成君面不改色:“固伦公主也是因为忧心大氏安危,又进宫不便,这才找到老臣。”

“是么?”律殊挑眉,“固伦公主,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频的?她是云国公主,有几封家书也算稀松平常,何以被你断定心存不轨?”

遂愿大喜,即刻往前迈了两步,无奈又被内监拦下,只得瞪了对方一眼,道:“国君,遂愿好歹也是南连王府出来的,里面多少也有个忠心丫头。她贴身伺候南连王妃,亲眼看着她与云国皇帝书信来往,还听她说什么起事、内应、里应外合什么的,这不就是心存不轨?而且,凭她今夜派人刺杀大成君,就足以证明一切,您要是不信,遂愿还愿意带着您往她此时藏身的地方。大晚上的,好好的南连王府不住,却跑到外边,摆明心里有鬼。”

律殊眉蹙成峰。

大成君见状:“国……”

前者摆手:“大成王叔先平身罢。”

大成君称谢,长身而起。

“你们怎么说?”律殊的眸线缓缓移向顺良等人,“你们当真是南连王妃派来刺杀大成君的?”

顺良矮身跪地:“禀国君,我家王妃从来没有让老奴等人刺杀大成君。”

“不是刺杀,这半夜三更的跑来别家府第做什么?”

“寻找我家王爷。”

“南连王?”律殊一怔,“他在这里?”

“是,我家……”

“这个老奴才还敢欺骗国君?”遂愿忽发痛斥,“国君,您是黄金贵体,何必听一个奴才的满口胡话?遂愿愿意带着您和大成君前往此时南连王妃的藏身地,到时不就真相大白了?”

律殊淡然未语。

“国君。”顺良伏首,“既然固伦公主这么说,老奴也恳请您移驾前往,以证明我家王妃的清白。”

“呸!”遂愿大踏步走到近前,一口啐来,“你这老奴才,以为本公主是空口说白话?你不知道你以为对你忠心耿耿的莎叶早就是本公主的人?一个时辰前,她将那个云国女人将要做的事全部告诉了本公主!”

“公主您在说什么?”

“说现实!”遂愿冷笑,“本公主曾经在莎叶快要饿死的时候赏了一碗饭给她,那可是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救命之恩!”

顺良心发惊颤,脸上陪笑:“公主,老奴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遂愿气得面目失色,抬脚欲踢:“你这个老奴……”

“停下来。”律殊道。

这一刻不怒自威的声嗓,当即令遂愿气势萎靡:若硬说嫁往云国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便是充分认识到了皇权的残酷,一声吩咐,即是冷宫数月,如果不是大成君父女的到访,恐怕到现在还被关在那座四处荒芜的冷宫里不见天日。

“既然你们这么说,里面又牵涉到大成君与两国邦交,朕今晚就走一趟。”律殊淡淡言罢,甩袖,“固伦公主,头前带路。”

“是!”遂愿气势惊人,“莎叶,别躲着了,快出来带路,带我们找到那个云国女人藏身处!”

今晚,冉晴暖藏身素妃娘娘的别苑。

当四方火光闪耀,将整座别苑围得水泄不通时,她裹上一件厚重的外氅,迎着寒凉的夜风走出大门,迎接比自己预料得要来得早了不少时刻的贵人。

“晴暖拜见国君。”她福身见礼。

辇车前门排开,垂幕悬起,国君高踞其内,威仪逼人:“南连王妃平身。”此女子竟独自一人出迎,胆色端的是不俗,“你好好看看,可认得旁边这几个人?”

她按对方示意,望到了顺良、高行、王烈三人,颔首:“是南连王府的嬷嬷与侍卫。”

律殊目光一闪:“你不否认?”

她淡哂:“他们本就是南连王府的人,晴暖为何否认?”

“那么,告诉朕。”律殊声内生寒,“南连王府的人为何出现在大成君的别庄?南连王妃又为何出现在素妃的别苑?”

“一为打草惊蛇,二为引蛇出洞。”她平静答道。

“哦?”律殊大感兴趣,“谁是蛇?”

“大成君。”

“你——”大成君眉峰陡立,“小心你的说辞,南连王妃。”

“晴暖不怕再说第二遍。”她淡然无畏地承接对方的目光,“晴暖的手中还有大成君写给家父的信,是否亲笔不得而知,大成君的印鉴却鲜明清晰,上说……”

“闭上你的嘴,你这个云国贱人!”大成君启声戾狠,疾身扑来,一掌向她落下。

第328章 王者归来

“拦下他!”律殊喝道。

这厢侍卫按圣意出动,那厢有侍卫更快一步同,遂洪飞身赶到,牢牢架住了那只亟欲噬血的手臂。

“大成君被人说中痛处,如此急于杀人灭口么?”冉晴暖淡道,“国君面前便敢这般放肆,不难想象阁下其它时候的逞凶恣恶了罢?”

大成君目间戾芒闪烁:“你这个……”

“大成王叔,你失态了。”律殊沉声道。

大成君微震,目光闪烁间,慢慢收回那只手臂,猝地转身跪地:“老臣怒极无状,请国君治罪。”

律殊沉默未应。

大成君头垂更低:“请国君治罪。”

“朕没有想到大成王叔嘴里听到那样不堪的言语。”律殊徐徐道。

“老臣……”

“难道真如南连王妃所说,大成王叔是被说中了痛处,急于杀人灭口么?”

大成君倏然抬头:“老臣对大氏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

律殊扬唇:“对大氏的忠心如此,对朕的忠心又如何呢?”

“老臣对大氏忠心,正是对国君忠心。”大成君字字掷地有声。

“起来罢。”律殊淡哂,“你对南连王妃失礼,朕很不高兴,自是要吓你一吓。大成王叔莫忘了自己乃朝中元老,还须尊重自身,成为众臣表率才好。”

“老臣遵旨,老臣多谢国君提点。”大成君长起身形,先向国君一揖,再转冉晴暖,“请原谅,适才是本爵失礼了。但,南连王妃的指控,恕本爵不能接受。本爵从未给云国的任何人写过信,南连王妃手中之物,怕是来自有心人的伪造。”

冉晴暖淡哂:“我从未说过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大成君也没有看过一眼,何以断定它其上所书一定对阁下不利呢?”

大成君眉心微动,道:“难不成是本爵听错了?方才南连王妃没有说什么‘引蛇出洞’?”

“当然说了。”冉晴暖打袖内取出一物,“晴暖这就将这封信上呈国君,是非曲直交由圣意判断。”

大成君瞳心烁出两点异芒:“本爵与南连王妃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执意用一封伪造的来信诬陷本爵清白?”

“这还不明白?”遂愿认为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到了,“她是云国人,拿着一封由云国人伪造的信来诬陷大成君,为得就是挑起咱们大氏国君臣的不和!”

冉晴暖瞥一眼这位张牙舞爪的小姑,道:“看固伦公主的架式,似乎很想将从本王妃手里将这封信抢去呢。”

后者毫无退怯之意:“你拿着一封伪造的信在国君面前招摇撞骗,本公主纵是抢了又怎样?”

她挑眉:“这封信是真是假,是诬陷还是实据,尽由国君圣断。若是假的,晴暖甘愿领受诬陷重臣的罪责,何劳固伦公主如此操劳?”

“也好。”律殊目光深沉,扬声,“把信拿来给朕看上一眼。”

遂愿大急:“国君,这个女人可是派手下进山庄行刺大成君的主谋啊,您不拿下她严刑审问,还要听她诬陷大成君么?”

律殊面色一沉:“朕该怎么做,不需要固伦公主教导。”若不是看在遂宁、遂岸的面上,哪容她在这里一再聒噪?

“这……”

“把信取过来。”国君向侍卫命道。

大成君额心一跳。

侍卫大踏步行至冉晴暖面前,恭首接信,旋步转身,突然间,左膝一软跪在地上。

“小心!”大成君身后闪出大成府的侍卫统领原山,一个箭步过去将之搀起。

那侍卫称谢,走回龙辇之前,双手捧信奉过头顶。

有内监接过,送抵国君手中。

“这是什么?”展开那张来之不易的纸,仅扫一眼,国君即勃然变色,“将一张空无一字的东西交给朕,是想让朕看什么呢?”

遂愿接到了示意,当下跳得老高,愤怒指叱:“你这个云国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我大氏国国君?”

大成君厉声:“来人,把这个胆敢冒犯国君威严的妇人拉下去,押入天牢!”

遂洪挡身在主子身前。

“晴暖错了。”冉晴暖愧声道,“晴暖适才间一时情急,将信给错了,真正的信还在这边,愿意亲自上呈国君。”

大成君面色丕变。

遂愿张口结舌。

“国君!”大成君其声震天,“老臣对国对君的忠正之心大氏国谁不知道?现在这个云国妇人拿一张纸来招摇撞骗,一二再二三地虚张声势,国君却听之任之,传出去,不怕伤了满朝老臣之心么?”

“哦?”律殊浅笑,“原来大成王叔准备将今日的事传出去么?”

“纵老臣不说,在场这几百号人,难道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么?”大成君痛心疾首,“南连王府的人出现在老臣的别庄,南连王妃隐身素妃娘娘的别苑,如此可疑之事,您不理不问,只揪着一封无中生有的书信不放,老臣委实不解。”

律殊淡哂:“大成王叔不解,朕何尝不是?朕执意看这封信,正是为了还大成王叔一个清正名声,大成王叔何以屡屡阻扰,甚而恼羞成怒呢?”

大成君不解:“老臣何时阻扰来着?”

律殊视线向他身后一扫:“你的侍卫手法高段,朕的侍卫也不会太弱罢?他膝后穴道被刺,手中物被人替而代之,怎可能毫无知觉?试想,若是他如大成王叔想得那般没用,朕这条命又如何托付给他?”

大成君脸容一窒。

律殊摆手:“南连王妃,把你手中的信拿过来罢,朕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得大成王叔如此在意。”

后者应是,举步前往。

大成君两瞳疾转,面相几易其色,眼看着冉晴暖即将抵达龙辇之前,眉间丕地一狠:“原山动手!”

原山拔刀在手,直刺冉晴暖后心。

遂洪出剑相抵。

律殊蹙眉:“大成王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臣替国君清除妖孽。”大成君脸色半明半暗,“这个云国女人妄图挑拨我大氏君臣不和,动摇大氏根基,留其不得!”

律殊双目深邃如海:“朕在这里,大成王叔便如此迫不及待么?”

大成君笑意森森:“老臣原本也不没有打算这么做,是这妇人自寻死路,老臣迫不得已。”

“朕命你住手。”

“恕老臣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