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医诊了一刻钟,收回手,看着叔瑫道:“就这两三天的工夫啦!”

叔瑫头皮麻了一下,看看妻子:“这些天妹妹跟前不能离人了。太太上了年纪,妹妹不让她来,你这些天别回府了,就住这儿吧。”

三嫂点头。

叔瑫看看笑着的妹妹,“妹妹,哥哥可还要做什么?”

玉儿笑道:“没什么,你又帮不上忙!”

叔瑫挠头,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可不就帮不上忙嘛。

两三天时间过得很快,这天玉儿正在吃饭呢,便觉出不对来。强忍着把饭吃完,对一边的二嫂道:“二嫂,我要生了!”

二嫂看着小姑平静的脸呆了一下,过了片刻,知道不是开玩笑,赶紧指挥下人动起来,又着人去家里通知家人,想了想,又遣了两个小太监去四爷府并十阿哥那儿送信儿。三弟妹说前几天遇到四贝勒夫人,夫人让她等小姑生产时通知一声儿。十阿哥昨天来时听说这两天就要生,也这样留了话。

四阿哥与十阿哥领着自己的嫡妻到时,玉儿已在产房呆了两个时辰了。玉儿的三个哥哥一个不落,全到了,见到四阿哥与十阿哥,皆赶紧行礼问安,四阿哥一挥手:“行了,不用多礼,怎么不在厅里等?”

叔瑫与四阿哥最熟悉,嘿嘿笑:“四爷十爷进厅里坐吧,我们哥仨可实在坐不住。”那可是他嫡亲的妹妹…

四阿哥看看三兄弟,摇头,对一边的下人道:“就让你们舅爷站在这儿?蠢货,去搬几张椅子送到这儿来。”

叔瑫把这两位爷送到厅里,又跑到外面的院儿里等着。什么?陪四阿哥、十阿哥?得了,大臣不能私下与皇子结交…

乌喇那拉氏想了想,对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道:“十弟妹还没生过孩子,别吓着了,你还是陪着十弟在这儿等着吧。”那三位舅爷反正也不会进来,倒也无妨。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看看自家爷,她与玉儿交情不是很深,“四嫂,没那么吓人吧?”

乌喇那拉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别去吧,你只待在这儿就行。有我呢。”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点头,乌喇那拉氏转身去了内院儿。

内院儿里人来人往,玉儿的三个嫂嫂全来了,上面有人拿主意,下面的人也不慌乱。

“劳烦夫人啦!”大嫂子把自己的座儿让给了乌喇那拉氏,下人自又搬了一张来。

乌喇那拉氏拉了她一起坐下:“这也是我们家的事儿不是,有什么劳烦的。”

二嫂子盯着下人,三嫂子在产房陪着玉儿,大嫂就在这儿坐镇。

二人坐着闲谈几句,便竖着耳朵听产房里断断续续的呻吟。

十阿哥看四嫂进去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报信,有些急躁地在大厅里转来转去。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扭着手绢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看丈夫的反应有些不痛快。

“四哥,你还看什么佛经呀,那笨丫头怎么还没好?”

四阿哥看看急躁的十阿哥:“这女人生孩子,都这样!”

十阿哥不屑地看四哥一眼,装,就会装相,看了半天,那经书一页都没翻动过。

“这丫头平日笨得让人心急,这生个孩子怎么也不利索。”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想着府里六个月生孕的郭络罗氏,手里的手绢子绞得更紧了。

四阿哥想了想:“照你四嫂生弘晖的时间,这还有得等!”

十阿哥走到四阿哥跟着:“多久?”

四阿哥看看瞪大眼的十阿哥:“十弟的妾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不知道?”

十阿哥摸摸光光的额头:“她前年生女儿时我在九哥那儿,回去的时候,没等多久就生了。去年生弘旭,也没等多久呀!”

四阿哥想想府里的女人,除了嫡妻他一直守着,别的妾氏格格就李氏那儿他守过一回,这内院的事儿,有妻子管着,他那么多差事,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等?当然,四阿哥不会承认他在书房里坐着算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十阿哥一下从坐位上弹了起来:“四哥,方才是不是听到惨叫了?”

四阿哥手僵了僵:“有吗?”

十阿哥想了想,“我好像听到了…”回头问妻子:“你听到没?”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睁大眼,她方才在想事儿呢,没听到,摇了摇头。

十阿哥几步走到厅外,往内院的方向看了看。却见好几个人拥着一个嬷嬷往这边走,十阿哥高兴地跑回厅里冲四阿哥道:“四哥,生了!生了!”

四阿哥有些不乐意,这话怎么说的,应该说是玉儿生了!

看着笑容满脸的老十,四阿哥挑眉,“报信的人呢?”

十阿哥指指门外,“快来了,我方才看着往这边来了。”

四阿哥放下手里的佛经,看着门外,却见玉儿跟前的高嬷嬷领着几个人捆了个婆子进来,叔瑫也跟了进来。

“四爷,十爷,这婆子有点儿问题,四贝勒夫人怕惊着我们夫人,让奴才把她交给两位爷审审。”

十阿哥脸上的笑僵住了,孩子还没生下来?这奴才还出问题了?

十阿哥有些气急,“说清楚,什么问题?”

高嬷嬷道:“奴才也不知道!”

十阿哥急眼了,就要骂人,四阿哥一抬手,“老十,别急!”

回头看看地上跪着的婆子,“这是接生嬷嬷?”

“是!”

“内务府派的?”

“是!”

那接生的婆子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看看脸色狰狞的十阿哥,再看看板着脸目光冷硬的四阿哥,觉得自己运气太坏,可是,这路已走了,没有回头路了,一狠心,狠狠咬了咬牙。

“你是自己招还是让爷着人动手?”四阿哥看那嬷嬷的神色有些不对,急声道:“快看看她的嘴!”

可惜,已经晚了,那嬷嬷扭曲着脸,嘴角慢慢渗出血迹来。

十阿哥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已气绝的婆子踢出去老远,气急败坏地道:“死士,居然是死士!”

能称为死士的,并不多,内务府里安插的死士,是谁?那丫头成日也不与人争强,谁要害她?

叔瑫在一边儿看得眼已经红了,拳头捏得劈劈啪啪直响…

四阿哥铁青着脸,雅尔哈齐临走前把他与老十找了一起喝酒,说放了玉儿一个人在府里不放心,让他们照应着点儿。他当时还觉得雅尔哈齐有些小题大做,伊拉哩家不是有三个宠妹妹宠上天的哥哥?再加上玉儿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谁耐烦理她呢?没想到,在今儿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还真出了事儿,还是个死士!

四了哥一激凛:“你们夫人怎么样?可有不妥,太医看了没?”

高嬷嬷道:“这婆子没碰着夫人,夫人无碍!”

十阿哥吼道:“害人的法子多了,这没碰着就没事儿吗?你还不让太医去看看?”

高嬷嬷道:“莫太医一直在那儿守着!”

四阿哥紧皱着眉,十阿哥像笼子里的困兽,不停地走来走去,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瞪圆了眼,拿手绢子死命地捂着嘴。叔瑫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动,全身崩得死紧,四阿哥瞄了他一眼,见他身畔的一张椅子无声无息地缺了一角…

184产子

四阿哥坐在椅上,闭着眼快速地转动手里的佛珠。

十阿哥看了四哥一眼,接着在屋子里来回地转圈儿,他坐不住!叔瑫转身就要往外走。

四阿哥睁眼问道:“你去哪儿?”

叔瑫不会怒火攻心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吧!

叔瑫步子顿了顿:“奴才去和两个哥哥说说,奴才这脑子不太好使!”

四阿哥闭目转佛珠,叔瑫快步走了出去。

“四哥,现在怎么办?”

四阿哥睁眼看看十阿哥焦躁的样子:“如果是死士,估计不会有线索。”

十阿哥脚步顿了顿,是啊,死士怎么会留下线索!那都是一些没名、没姓、没来历、没身份、没过去、更没有将来的人;他们是活着的“死人”;是前一刻还活着,一下刻就会变成尸体的人…

“那丫头一向也没得罪谁,怎么会有人连死士都派出来了?”

四阿哥手里的佛珠已经转得很慢了:“她那脾气,会不得罪人?”

十阿哥哽了一下,那丫头那直脾气,没点子胸襟,还真未必受得了她。

“便是得罪了人,那也不至于想着要她命吧!”

四阿哥又道:“这婆子是不是死士还两说!

十阿哥眼睛亮了一下,只要不是死士,就有线索可查,他倒要看看,是谁要动他十爷守着的人!只要被他找了出来,哼哼…

四阿哥嘱咐了一句:“这事儿不宜大肆张扬,那于玉儿无益,且暗地里查吧。”

十阿哥道:“四哥,我知道,放心!”

其实十阿哥本来打算去找八哥九哥帮忙的。不过,四哥既然这样说了,那还是自己让下面人暗暗查吧。反正,四哥、雅尔哈齐、叔瑫几兄弟谁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因为这事儿一出,十阿哥倒不像先前那样急切地盯着产房那边的消息了,坐回座位上开始吃东西。他一直觉得还是玉儿这里的点心好吃。

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看看闭目转动佛珠的四哥,再看看大嚼的丈夫,扭着手绢子,跟草原上不一样——在京城里生孩子好可怕…

高嬷嬷几人早已退了出去,那婆子的尸首也被人拖了下去,总不能一直放在大厅里碍着两位爷的眼不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生了,生了,两个阿哥!”

四阿哥手上的佛珠停了下来。十阿哥从椅子窜了出去,一把扯住报信的叔瑫,“真的?两个带把儿的?哈,那笨丫头生孩子还是满厉害的!这一下,就三个爷们儿啦!”

叔瑫有些不乐意:“妹妹别的也不赖!”

十阿哥不在意地挥手:“知道,知道,听说了,在你眼里,你妹妹就没不好的!”

四阿哥看叔瑫被十阿哥咽住的样子,翘了翘嘴角。

“孩子呢?”他们这又是舅舅又是堂叔的,为这俩孩子提心吊胆这半天,总该抱出来让他们看看吧?

叔瑫道:“这孩子抱出来,不是晒着了?”

“把太阳遮着就是了…”十阿哥也有些心急,他等了这半天,连孩子面儿也见不上?

又看看外面:“再说,这太阳,也快落山了不是。”怎么就晒着了?

叔瑫看看那明显想见孩子的两个皇阿哥,有些踌躇,其实他自己也想看看,可又不想伤着自己个儿的外甥,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可柔弱着呢。

“那,奴才去问问?”

过了不久,乌喇那拉氏与高嬷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十阿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四嫂,现在孩子能抱出来了?”

乌喇那拉氏笑道:“能,这会儿不冷不热,只是也不能在外面放太久,你们看一眼就得把他们送回去。”

十阿哥伸头去看那嬷嬷怀里的,“咦,不像小老头嘛!”十阿哥对于自己前两个孩子刚生出来的样子还是记忆深刻的。

乌喇那拉氏抱着孩子给自己家爷也看了看:“听说她家的孩子惯是这样的!”

四阿哥看看嫡妻,她羡慕的口气太明显了。又看了看襁褓,这孩子,跟弘晖刚落地的时候确实不一样,那脸虽然红红的,却并不皱巴…

叔瑫三兄弟好不容易等这皇家的人把两个孩子都看过了嬷嬷抱过来,皆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

“两个孩子像不像?别人不是说双胞很像?” 叔瑫问两个哥哥。

“估计满月的时候就能分出来了!”他家妹妹的孩子,满月就能长得很壮实了。

“赶紧抱回去,别在外面放久了!”这是大哥。

看着嬷嬷护着两个襁褓退了出去。四阿哥指指一边的座位让叔瑫三兄弟坐下。问站在身旁的嫡妻:“怎么把那婆子剔出来的?”

乌喇那拉氏道:“也是老天保佑,是一个奴才发现不妥,壮着胆子来找玉儿跟前的嬷嬷。”

十阿哥急问道:“那奴才呢,四嫂带来没有?”

乌喇那拉氏道:“带来了,在外面呢,让人传进来吧。”

看着跪在地上直哆嗦的仆妇,十阿哥心急地问:“是你发现那个接生嬷嬷不妥当?”

地上的仆妇哆嗦着磕头。

众人面面相觑。

四阿哥道:“抬起头来!”

那仆妇打着颤抬了抬头,过了片刻,叔瑫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妹妹赏了的奴才?”

众人都转头看叔瑫,叔瑫想了想,把当日的事儿说了。

乌喇那拉氏听完了合什道:“真是行善积德有福报!”

四阿哥问地上的仆妇:“你叫什么?”

地上的仆妇牙齿打颤,“奴才,六丫!”

“这名儿,不像那笨丫头的手笔呀!”十阿哥看看地上那婆子,坐了回去。

“奴才,夫人说…还叫,奴才嫁人前的…名儿。”

十阿哥听着有些烦:“爷说你能不能不哆嗦,这听着真让人着急!”

地上的六丫抖得更厉害了。

四阿哥看看十阿哥:“十弟,别急,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你这一吓,她更不会说话了。”

十阿哥丧气地转过头:“没用的奴才,回个话都不会回!”

四阿哥想了想,对身畔的乌喇那拉氏道:“你来问!”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众人才明白,六丫因为玉儿看花园子死角的眼神,知道玉儿嫌弃那儿不干净,她就死心眼儿地记住了,今儿忙完了别的地儿,就又拿了桶与布趴在死角的地上擦,既是死角,便很容易被人忽略,何况她又是趴在地上的,那接生婆子跟着一群人从花园子那口子上过,人走在最后,嘴里念着:今日要舍出命去。

六丫当时听过也就罢了,等她擦完了地回去自己也洗漱完了,猛然想起来以前听府里下人说,上次夫人生产有人要害夫人,现在夫人也正在产房,这婆子却说要舍出命去?这不是又要害夫人?

厅里弄明白的人都觉得这事儿真是…

这六丫分明是误打误撞!

让那已经吓软了身子的六丫赶紧滚下去,十阿哥坐在座上想了想,大笑道:“这事儿,太可笑了!”

一个死士,就因为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仆妇听到的只言片语就这么把命送了!

“这事儿,太荒谬了,哈哈,那婆子,死得真冤!”十阿哥坐在座位上乐。“舍出命去?也可能是舍出命去为主子办事儿呢?”

四阿哥翘着嘴角,就因为一个头脑简单的仆妇,就把命送了。这死得,也太不值了!四阿哥想,这该是死得最不值钱的一个死士!

大哥伯鑫道:“这事儿,说巧也真巧,六丫什么也不懂,那死士做贼心虚,又见四爷夫人话也不问直接送到四爷、十爷面前,只当被拿了确凿证据,形迹已败露,害怕被严刑逼供,走投无路便自尽了!”

二哥仲暟点头:“缺了任何一环,这事儿也得变个结果。”

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乌喇那拉氏便拉了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去了内院。五个男人则坐在厅里商量怎么追查今儿这事儿。

玉儿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看看枕畔的两个小襁褓,舒心地笑了。也许是因为有过一次经验了,她也懂得怎么让自己受最少的苦,怎么用力才能把孩子生下来,这次生产花的时间便不长。

奶完孩子,又从高嬷嬷那儿知道了事情始末。事情既已结束,玉儿也没放在心上,该睡觉睡觉,该吃东西吃东西。

第二天,高嬷嬷又送来消息。王府的继福晋进了产房了!

玉儿想了想,“不是没到时间?”

高嬷嬷道:“今儿奴才去报喜信,说夫人生了一对儿阿哥,当时王爷听了很高兴,继福晋却笑着问两个孩子什么样,奴才就都一一说了,继福晋再三追问孩子有没有异常,奴才说没有,还说四阿哥,十阿哥并三位舅爷当时都在府里,继福晋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动了胎气,就进了产房!”

玉儿笑着把孩子放好,这天气,还有点儿余热。

“听着消息就成,继福晋什么时候生了,你再来报与我知道吧。”

又过了三天,王府传来消息,继福晋产下的阿哥,因为在娘肚子里憋了太久,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产房里的接生嬷嬷因为接生不力,害死了庄亲王的嫡子,也都畏罪自尽了。

“产房里的人,一个活的也没有?”除了接生嬷嬷,应该还有别的一些侍候的人吧?

高嬷嬷回道:“是,一个也没活的!”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玉儿点头:“知道了,你忙去吧!”

看着身畔两个睡得像小猪似的儿子,玉儿翘起嘴角,这便是害人害己吧!

四十一年大年三十,继福晋找借口让玉儿吃饺子,当时玉儿看似吃了,实则仍如以前一样,收到了空间里,之后移花接木换到了继福晋的碗里,事情就这么简单。

玉儿不知道那饺子里面有什么玄虚,只是她身上的生气,对于一切于生命有害的都会觉得违和,玉儿自然便回馈了继福晋。

南巡回来第一次给继福晋请安时,她的灵觉感觉到继福晋的胎有些奇怪,不过,当时她忙着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心思去管她,直到七月、八月按例去请安,她才发现,继福晋挺着的肚子里然没有灵魂波动。这还是继福晋拉着她手的时候,玉儿发现的!按照继福晋的月份,这胎儿的灵魂波动早该出现了。于是,玉儿知道,这胎生出来的,要嘛只是个躯壳,要嘛,是死胎!所以,她才让林嬷嬷去警告雅尔哈齐的人,让他们安分守己。

只是,产房里然没一个活的!

玉儿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轻抚着襁褓。估计继福晋生下来的孩子问题不小!要不然,也不用全灭了口!

到底继福晋生的什么?玉儿想了想,撂开了手,有机会,总会知道的,现在,也没必要去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