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跟玉儿一说,玉儿扑噗笑道:“你数人家说几句话做什么?”

雅尔哈齐得意道:“我让他八风不动,让他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嘁,这还没崩呢,他这色不是变了?平日总说我不稳重呀,急躁呀,他能好到哪儿去?”

玉儿笑道:“泰山崩了,他可能真不变色,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弘晖又打小聪颖乖巧,他当然会心疼。”

雅尔哈齐道:“爱儿子就说嘛,偏偏端着!”

玉儿笑道:“你爱儿子,你怎么从来不抱他们?”

雅尔哈齐咳一声:“严父慈母,还是有道理的。”

玉儿哼道:“你总欺负他们,有点儿严父的样子吗?”

雅尔哈齐有些心虚,唉呀,没办法,谁让儿子太可爱呢。那圆乎乎在地上滚动的样子,那翻倒在地还不明所以的样子,那软趴趴憨乎乎被欺负了还冲着人乐的样子…

199偶像

四阿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转动佛珠,玉儿憔悴的容颜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百般滋味:嫉妒、羡慕、遗憾、庆幸…

她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善良、心软、懒散、憨直,当年,不是没担心过她婚后的生活的,也想过去求皇阿玛把她指给自己。在自己的后院,自己至少能护着她不被人欺负,何况,当年,他不是没心动过。她就那样不设防、那样妩媚的斜靠在亭下廊间,纯真惑人;那柔软得让人心脏狂跳的身子,挠动着人心底最深的渴望…想着她现在属于另一个男人,四阿哥心底漫延流溢着他自己无法忽视的妒嫉!

看着那一家子六口相处时总是那样亲密,那样默契,那是四阿哥不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看到过的和谐,那样无间的亲近,一家子像一个整体,不能缺少任何一块儿,旁人也无法插入半分。羡慕吧,那样的情感,是四阿哥做梦也没想到世上会真实存在的,他看多了后院争宠,后宫争斗,人心阴暗,龌龈手段。如他,哪怕亲兄弟间,说话也得字斟句酌,哪怕与结发之妻,他也要保留着自己一个男人的底限,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妻妾儿女,看不到他的软弱,父母兄弟也总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赅,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他们却很少收获不变的真心。

庆幸她嫁给了雅尔哈齐,庆幸雅尔哈齐对她全心的呵护,这么些年,作为一直旁观关注着玉儿生活的他,自然知道雅尔哈齐挡掉了多少女人,如果,雅尔哈齐接受了任何一个女人回府,哪怕是一个没名份的侍妾,玉儿会怎样?是否会受伤,是否会变得更加淡漠,是否会明珠蒙尘?他们的日子过得甜美,是他们夫妻共同努力的结果,那是自己不可能给她的。

四阿哥忘不了当年她与她额娘的对话,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去正视一个女人的情感需求,也反思自己处理后院的关系是否妥当。只是,他很忙,自那日后,他几乎不曾再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自觉的会少收一些女人回府。如果没有雅尔哈齐现在的对比,四阿哥也许会认为,去了自己的后院玉儿才能过最好的生活,不过,现在这样,很好。她那不擅争斗的性子,如果没有一个全心护着她的夫婿,她会过得很辛苦。而他,无法给她如雅尔哈齐现在这样的全心衷爱。

当年,他知道伊拉哩家为她内定了一个夫婿,她的家人确实是从心底里宠爱她的,没想着用她去联姻,而是找了一个适合她性情生活的家族,清贵,安宁。可最后,却被早存觊觎的雅尔哈齐截了胡。

为什么这么些年,他一直或有意或无意地护着她?

四阿哥手上的佛珠顿了顿,为什么呢?是因为她自小与自己相识?是因为她那憨然纯稚的性子?或是他曾经的心动?

如十三弟所说,她看自己的眼光,总带着一些敬仰,四阿哥不知道,是什么让素来对不相关人很淡漠的她对自己总与旁人不同,仿佛他是她所喜爱的、向往的、仰望的…四阿哥的心脏缩了缩,嘴里漫上苦味儿。

想起那久远的回忆,四阿哥惊异的发现,十几年前的事,自己然还记得很清楚,小小、软软的孩子乖巧地缩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大人一样叮咛他要养好身体。那样体贴温暖,那样柔软,那勾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仿似还在颈间。四阿哥深深吸口气,念着心经平复下波动的心湖。

当年的孩子长大了,生下了爱新觉罗家有史以来第一对龙凤胎,如今,龙凤胎也长到当年第一次遇到他时她那般的年纪了。

想起弘普的小脸,四阿哥唇角翘了翘,那孩子的表情,和她当年太像了,一本正经,严肃,聪颖。四阿哥挑了挑眉,原来,她也曾有过聪明的时候吗?叹口气,她很准确的诠释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句话,当年的孩子,看着多机灵呀,可是现在人是长大了,心智却还停留在当年。无奈地又叹口气,让人操不完的心。以后得叮嘱雅尔哈齐,别让弘普也像她一样。

四阿哥不是不好奇,就她那性格,怎么拢住雅尔哈齐的?让他这么些年,一直守着她。当然,那丫头一直长得很招人,虽然,她的美总被憨气掩得不剩几分,但今儿在庄子见到她,四阿哥仍然愣了一下,当年的小丫头,已长得这样迷人了吗?仿佛揭开了面纱的明珠,露出内里的光华,即使憔悴却容色惊人,没了憨气,然就能那样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显得失礼,他当时选择了闭眼,毕竟,她已嫁作人妇,已为人母,所嫁之人还是自己的堂弟。他有多久不曾失控了?对,是那次出塞之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何谓情/潮——汹涌,势无可挡。

四阿哥深深吸了口气,是因为儿子救了回来,自己绷得太紧的弦猛然一下松了,连平日竖得很严实的心防也漏出一丝空隙吧,让他的情感又有了一丝波动。

那天送弘晖来时,她的身姿柔弱,神情却极坚定,就是这样的她救下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弘晖说,他一醒过来,就会看到小婶儿小叔坐在床边陪着他,连续七天,无论白天黑夜。四阿哥不是不震撼的,自己这个亲生父亲能做到这样吗?他们夫妻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四阿哥就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毕竟,最初,就是他们主动来帮自己的。这个烫手的山芋,但凡想着自保,没人会愿意靠近,何况是全权接手!

四阿哥闭目靠在车壁上,是他还不够了解她?当雅尔哈齐说有法子救弘晖时,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臆想出现了幻听,直到雅尔哈齐又说了一遍,他才确定,自己暗自祈求过无数次的事情然发生了,他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希望有人来告诉他,他唯一的嫡子有救,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是雅尔哈齐。

想着那只毒豹子,四阿哥咬了咬牙,他敢肯定,绝对是玉儿要救弘晖的,但那只披着豹子皮的狐狸却借机与他谈条件,好吧,四阿哥承认,这样的雅尔哈齐显然更让人放心,至少,有城府有脑子的雅尔哈齐才有能力护着玉儿,不会让她受到外界的伤害,只是,想着自己付出的代价,四阿哥额头上的筋狠狠跳了跳,他敢肯定,玉儿救人绝对没提任何要求。她的性子,太淡,脸皮,太薄。

四阿哥承认,那代价他付得并不后悔,不就是以后要当免费的劳力替他一家子收拾各种烂瘫子嘛,反正,他一直在做着这事儿;反正,他们一般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应该,以后不会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吧?可是,想着玉儿定的那个五十万的赌,四阿哥捂住额头,他还能再下船吗?

… …

“咱们按例这些天该去王府请安了,你和你阿玛说了咱们来庄子的事儿了吗?”

“没说。”

“那你给他报个信吧,免得他在王府等着几个孩子。”

雅尔哈齐看看四个孩子,点了点头。

阿玛最近看着老了很多,自己一家子出府后,最初回府去请安时,还能遇到他与继福晋坐在一起等着自己一家。自打玉儿生下弘芝弘英后,一家人再去王府,再没遇到他们夫妻在一起,自己一家请安也得分两次。雅尔哈齐隐隐知道是继福晋生产出了事儿,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没有查清楚。阿玛难得铁腕一次,把产房内所有的人都杀了。要调查出真相,已经不可能了。不过,雅尔哈齐想了想,觉得媳妇儿说得对,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他又没盯着那个亲王位,只要阿玛与继福晋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一家子身上,他犯不着费太多心。当然,王府里的人手肯定是不能放的,为防万一,也得抓紧了。

弘晖脱离了险境,玉儿也不需要再那样没日没夜的守着。四阿哥来前儿,她狠狠睡了一觉,孩子们很乖的没有去打扰额娘。四阿哥来时,她其实已经休息过了,她自然不知道,便是那样的自己又挑动了那个男人难得的一次心动,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得意吧。毕竟,四阿哥也算她两世的偶像,能让偶像失控,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笑出声儿来吧?!

又过了七天,玉儿宣布,弘晖好了,剩下的,就是调养,这些,已经不需要玉儿再守着了,通知四阿哥后他很快着人来接走了儿子。

送走了弘晖,玉儿一家子开始心无挂虑地放开了玩儿。皇帝出塞了,手头上也没什么差事的雅尔哈齐难得清闲这么长时间,自然要陪着妻儿好好乐乐。

早上早早起来,领着孩子们去外面溜一圈撒欢儿,太阳快出来时回到庄子里,听媳妇儿摆弄各种乐器,有时,还能看到她换上宽松的衣物坐在一块垫子上摆弄身子,那些姿式,总看得雅尔哈齐热血沸腾,两眼冒光,却又碍于几个孩子不能立马下手,只能等到晚上才大快朵颐 。

有时,玉儿让丫头奏乐,自己穿着薄薄的舞裙翩然起舞,那时,雅尔哈齐总会把所有人拦在屏风外,自己一个人看,连四个孩子哭闹抗议也视若无睹、听若未闻。这样的媳妇儿,雅尔哈齐发誓,绝对不让别人看到。

薄薄的舞裙勾勒的曲线,让他直咽口水,他从不知道,他憨态十足的媳妇儿会有那样媚惑诱人的神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空地中间转动,舒展四肢,掂着脚尖反搂着笔直的另一条腿,丰盈挺起的胸前,两点挺翘让他紧捂住鼻子,却不肯稍转开眼。成亲这些年,他第一次知道,媳妇儿还有这么一手…

可惜,这样的美景很少见,媳妇儿不乐意孩子们被驱赶走,一两次后,便不再穿那不知材质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炫目舞裙跳舞给他看,那样流光溢彩的媳妇儿,又深藏了起来,却让雅尔哈齐时时怀念。

太阳落山后,一家子坐在水边的亭子里乘凉,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话,媳妇儿温柔地笑着看顾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家人,喝着消暑的汤水,吃着可口的点心,问问孩子们今天都学到些什么,有什么不明白…

200积淀

雅尔哈齐满足地叹气,当年,他是否曾经想到自己会这样幸福?内院多许多女人,这幸福就会有吗?雅尔哈齐不屑地想那说他只守着一个女人傻的人,他们享受了许多女人的身体,但他们是否真的觉得幸福?是否觉得圆满?是否不再觉得饥渴?不停地追逐,不就是因为那无法填满的空虚与孤独?如他当年!婚后,雅尔哈齐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满了,所以,他不需要别的女人,不只因为当年的承诺。

夜色渐深,安顿好孩子,牵着媳妇儿柔软的小手,回到主屋,醉倒在她特有的芬芳间。谁说他的媳妇儿是个傻的,她形诸于外的憨傻,只是淡漠的性情使然。她不爱算计,不喜欢动心眼儿,不懂倾轧,不擅争斗。她不会的,她不喜欢的,不是有他吗?他会护着她,好好守着她,不让外界那些流言蜚语扰乱她的清净,她是他的妻,她的眼里只需要有他,有他的孩子,那些纷扰,自有他应对,这是他当年许诺给她的。

皇帝看着手里的密报,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眼球,招了暗卫来。

“四阿哥的嫡子救回来了?”

“是,太医本说已经没救了,四贝勒爷在京郊找到一个前朝御医的后人,从他那儿重金换了一粒丹药,救回了弘晖阿哥,雅贝勒爷一家子在万岁赏的庄子里消夏,听说四贝勒爷把弘晖阿哥搬到了庄子上养病,雅贝勒爷的夫人还照顾了弘晖阿哥好些天。”暗卫把调查到的又重复了一遍。

“嗯?伊拉哩丫头照顾的?老四家的呢?怎么不自己照顾儿子?”

“回皇上,四阿哥夫人听御医说弘晖阿哥救不回来,就不吃不喝,昏倒后就一直病着起不来。”

皇帝想了想,老四家的熬了这许久,估计是熬病了。伊拉哩丫头是个惯会照顾孩子的,又与老四家的关系素来要好,托了她,倒是找对人了。只是,为什么送到庄子上,莫非老四的内宅有人出了什么妖娥子被老四发现了?发现了怎么不治了罪?还让唯一的嫡子避出去治病?是时间上来不及,还是没抓着确凿的证据?

“前朝御医?”

“是,那后人已经很是落魄了,据说当年还救了雅贝勒爷,被赏了些银子,他便娶了房小妾,可他的正室却是个悍的,可劲儿折腾小妾,那后人性子弱,虽不舍小妾,却不敢护着。后来小妾受不了,暴起伤人,那后人拦了一下,小妾没伤着正室,倒把那御医后人的眼睛给伤了。之后,便再不能行医,只能把最后一丸救命的丹药卖了。”

皇帝摇头:“夫纲不振,没用的东西。”

“是,他当年救了雅贝勒爷,极得意,与人吹嘘家有救命丹药,别人却没人信他,全因他平日医术并不高明,不过是救些平常布衣。四阿哥想是听到了,就去找他买了药。”

皇帝叹口气,老四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想歪打正着,倒真把弘晖救回来了。老四体会到作为父亲为儿子担忧焦虑的心情了吧!当年年幼的他病了,自己出巡途中又返回去看他,那时他才几岁?六月出京前,看他那脸,都快冻成冰了。现在嫡子救回来了,想来,回去能看到他的笑模样了。想着儿子孙子,皇帝忍不住笑了笑。

皇帝来了兴趣:“那丹药效果那样好?还能起死回生?”太医院那群太医可没少在各式救命药品上下功夫,没想到,山野然还有遗贤。

“是,奴才等表明了身份后找那人买药并药方,那御医后人哆嗦着说药方早失传了,药也仅两丸,一丸救了当年大兴庄子的一位八旗子弟,一丸被一个外地商买走了,他说的便是雅贝勒爷和四阿哥。他还说那药本是先辈留给后人救命的。”

雅尔哈齐用过?也是,据报,那孩子当年可不就是也只剩一口气了?和弘晖如今的情况都差不多。只是没想到,然是被同一人所救。

“弘晖那孩子还是有福气的。那御医的后人本事如何?”

“回皇上,那人的本事平平。”

皇帝摇头:“不孝子孙。不能光大祖业,只能变卖祖物。”不过,这次这祖物变卖得好。

想着太医院那几个饭不吃、脸不洗,只埋头堆并各种病症的异类,皇帝脸上的肌肉难得地抽了抽,一群疯子。如果他不是牢牢掌控着太医院,他一定把这些个乱七八糟不务正业的太医都砍了脑袋,都弄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皇帝也深知,术业有专攻,如同工部那些摆弄各式器具的工匠一样,这些太医都是人才。对于人才,皇帝素来是很宽宥的。

孙子救回来了,皇帝自然高兴,只是,这不是什么影响范围大的事儿,引起他关注的救命丹药也没了,他也就放下了。皇帝出塞途中操心更多的还是国事,他几十个儿女,上百个孙辈,能抽出时间问问弘晖的事儿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孩子病得太凶险,让他都差点儿以为救不回来了,这么些年,他夭折的儿孙,却也不少,如今能救回一个,皇帝还是很高兴的。

皇帝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空下来还要批阅京里送来的大堆奏折,每日要练字,要礼佛,晚上要努力耕种…皇帝很习惯这样的生活,这是打小就没变过的,他过了几十年。

临幸的嫔妃按制被抬了下去,皇帝一个人躺在龙床上,想着白日扈从大学士、翰林官等俱齐集行宫前,奏曰:皇上巡幸塞外,于万几之余暇,惟以射为事。臣等日见皇上神射,发无不中,伏求皇上御之时,亦赐臣等赡仰。

既然臣子们有兴致,皇帝也不做扫兴的事儿,当即率诸皇子等出行宫门外。大学士、翰林官等众多随驾之臣俱在旁侍立,皇帝坐在桌前顷刻写了大字、小字数十纸,诸臣聚观,无不惊喜。

皇帝翻了个身,闭目微笑,自己自幼好临池,每日必写千余字,从无间断。凡古名人之墨迹石刻,无不细心临摹。积今三十余年,实亦性之所好。能让诸臣真心叹服,皇帝不是不得意的。要治好天下,自己就不能只靠一帮臣子对皇权的敬畏,那太不牢靠,当年的四大辅臣、三藩都是血的教训。最重要的还是得自己这个皇帝确有让他们敬畏的手段,叹服的本事才行。老祖宗的骑射自己没丢下,汉人的各种史、典籍、法、文章自己也能让汉官心服,如今,谁还敢说满人是蛮夷!

皇阿玛当年说的没错,要让汉人心服,满洲血统的皇帝就得精通汉学…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现今他牢牢掌控着皇权,皇帝对于自己努力几十年的成绩带着丝得意,含着笑入眠了…

康熙四十三年九月癸亥。皇帝结束了这年的出塞之行回到了皇宫。

玉儿自打四阿哥说她阿玛与人互相攻讦后,便去了封信劝阿玛别和人打嘴皮子官司,至于阿玛要不要听,玉儿没太放在心上。阿玛做了几十年的官,能不知道怎么为官才好吗?需要她教他?再说,她也不懂不是。

男人在外面混官场,少不了勾心斗角、算计攻讦,哪怕你没错,别人也能给你挑出错来。何况,但凡做事,又怎能让人人都满意?不过是但凭本心,尽力而为罢了。如有错,被攻讦了也就罢了,没错,被人告了也无妨,跟皇帝说清楚就行,皇帝自有判断的标准。哪怕真的如四阿哥所说,丢官去职,家里不是还有三个哥哥?他们也早就能顶门立户了,玛法现在身子骨硬朗,自有那早年的关系在后面支撑着,伊拉哩一家根基扎得很深。玉儿想得开得很,现在这日子要是还不知足,会被天打雷劈的!

庄亲王在儿子孙子出京一个多月后,耐不住想孙子的心,与想念孙女儿的阿尔济一起去雅尔哈齐的庄子上住了半个多月,那十几天过得别提多美了。可后来王府里有事,他只能又回了王府,阿尔济不好总在孙女儿家久住,庄亲王回王府时,他去了自己大兴的庄子,当然,把一家六口也带去了。家里的老老小小也在第二天到达。作为主人的伊拉哩家第四代领着表弟表妹们疯了似的玩儿,连性子爱静的弘普也被拉着掏了鸟窝,玉儿见了倒也放心了,儿子平日太老成,她也担心呀,这别养成一个宅男,可不好。这古代医疗条件不好,成天宅在家,别把身子宅坏了。惠容则更喜欢和三舅家的表姐在一起玩儿。

玉儿看了看,除了阿克敦在外办差,侄儿侄女儿一个没漏,连伊拉哩家新添的两口也没拉,全来了。新生的一子一女,都刚落地不久,玉儿看了,身子还不错,一家子看她点头,都轻嘘口气,这两孩子也能平平安安养大了。老夫人自然也是笑眯了眼。

大嫂在府里没来,二嫂三嫂住了两天也回京了,男人们还办差呢,她们得回去服侍。孩子们自然留了下来,难得小姑子能这么长时间住一起,让孩子跟着她沾沾福气。

自打小姑嫁人,这孩子们病的就多了起来,每到那个时节,三个嫂嫂就特别想小姑子,不是她们势利,实在是小姑子在时,两天能好的病,现在至少得七八天才能好全,甚至拖个十天半月的也不是没有,这让她们无法不相信老夫人说的小姑子能惠泽家人的命格。趁着小姑子出京消夏,让孩子们跟着她,总有益的。

玉儿也确实趁机给孩子们加各种餐,各种料,料加得不多,不指着他们个个如三哥一样力举千斤,但至少要比这个时代的人健康。

也许是物质太匮乏,也许是知识体系不全面,也许是医疗条件太落后,也可能是成亲生育孩子的年龄太早…这个时代婴幼儿的死亡率高不下,连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皇帝的儿女都夭了差不多一半儿,有的生下当日就没了,有的活到两三岁,有养到六七岁,有几个养到十一二岁也没熬过去,对比起来,伊拉哩一家孩子的状况,实在是天堂!

别人问起育儿经,伊拉哩一家子皆交口道:孕妇要少吃多餐,多动多睡,少思少虑;生下儿子要多洗多玩,贱养,不娇养。女儿?看我家嫁到庄亲王府小姑子,那养得不坏吧!

这是老太爷并老夫人特意交待过的。也只有那亲近的细心的才能发现这伊拉哩家孩子不夭也就是近二十年内的事儿。不过,伊拉哩一家子的关系确实和睦,这少思少虑在他家倒也使得,也因此,但凡爱女儿的人家,都盯着伊拉哩家那适龄的孩子,嫁去这样的人家,省心,富贵,又能长寿,没见老太爷老夫人都快八十的人了,还眼不花耳不聋的嘛。

把娘家的老老小小养得身体壮壮后,玉儿很满足地在皇帝回京前跟着自家男人领着四个宝贝回去了,这三个月,一家子都觉得过得不坏。

201小聚

皇帝出巡后回到紫禁城,第一件事儿是去慈宁宫请安。

玉儿与雅尔哈齐一家子回京后,第一件事儿是去王府。

看着又是一个多月没见的宝贝们,庄亲王眉眼舒展,笑道:“长了,又长了!”

是得长,一群孩子,这成天除了吃就是跑跳疯玩,因着玉儿不拘着,一家子长辈也就放开了疆绳。这小孩子,便是再热的天,他们在外面大太阳下也能玩儿得很起劲儿,四个孩子,全晒黑了!弘芝弘英别看小,可人家能走能动,跟着一群哥哥姐姐一步没拉过,走累了,自有表哥们抱着背着;渴了有姐姐们带着额娘专煮的消暑水,额娘说了,不论是谁,每天必须喝三杯,要敢不喝,打屁股;晒了,便是不乐意下人打伞,也还有树荫呢,只要到了树荫下,那就舒服了。

没人中暑!

弘普坐在玛法跟前和他讲山林惊魂记,无他,遇上蛇了。弘普把手腕上的小青蛇秀给玛法看,庄亲王僵了僵。哄着弘普把那蛇扔了,弘普打死不愿意,还说:“玛法,小青救了我们呢,孙儿以后要一直带着它。你不知道,那天它多威风,它一出来,那些蛇,全趴地上不动了,孙儿们才没被蛇咬。”

庄亲王想着这有玩儿八哥玩儿鹰的,也有斗蟋蟀斗鸡的,有玩儿蛇的八旗子弟吗?正寻思呢,却看孙儿使劲儿鄧(dèng)那条青翠欲滴的小蛇,庄亲王心惊胆战,不敢出声儿,就怕那蛇反头咬金孙一口。直到玩儿得满意了,弘普把骨头差点被鄧散了的小青举到玛法眼前:“玛法,你看,长得好看吧。”

庄亲王按着自己的老心脏,方才这一小会儿功夫,他那心差点儿跳出胸腔子。看着像面条一样挂在孙儿手上,成人手指粗细,从头青到尾的小蛇,如果它不动,庄亲王会以为那是翡翠雕成的,只是,这蛇它是活的呀——

“你额娘知道你玩儿蛇吗?”

“知道,额娘说,如果孙儿不怕小青被分明吃了,就养着。”

庄亲王抚额,他怎么忘了,自己媳妇儿的陪嫁里还有只大雕呢,那雕圣眷还不弱。

不过,鹰雕不是天敌吗?怎么没吃了?

“你让那大雕见着它了?”

“嗯,小青还挂分明爪子上在天上飞了一圈儿呢。”在那处山林,它们就没少这样玩儿,妹妹的那只大老虎有一回还被额娘捆起来让分明抓到空中飞了一圈儿,回到地上后,那老虎腿儿都软了,后来好些天,它见着额娘就躲,乘隙叨了妹妹就跑…弘普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庄亲王见让媳妇儿镇压的法子是不成了。

“你阿玛也让你养?”

“阿玛说小青好玩儿,还跟儿子抢呢。”弘普很不屑自家阿玛的撬墙角行为,不过好在小青只认他,要不,一准被阿玛拐走。

庄亲王仔细回想,自己那个铁血冷淡的儿子和孙儿口中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惠容瘪着嘴儿看哥哥显摆自己的蛇,她的大老虎个头太大了,额娘说招人眼,不让她带出来,她只能找着闲,跑去找它玩儿。哼,她的大老虎出来,一定比哥哥的蛇威风…

弘芝弘英见着哥哥手上的蛇,就要从椅子上下来,米公公急忙左一个,右一个把他们抱到地上,两小子一下地,就往哥哥那儿跑。

弘普举高了小青,“不能给你们,小青会咬人。”

弘芝道:“扁人。”

弘英点头:“哥哥扁人。”

弘普无奈道:“是骗人,来,跟着哥哥说一遍:骗人。”

弘芝弘英一起开口:“哥哥骗人!摸摸!”

弘普没办法,只能自己捏着小青的上半身,把下半身送到两个弟弟面前。弘英弘芝摸着凉乎乎的小蛇,笑眯了眼,弘英捏捏小蛇的尾巴尖儿,抓起来,塞到嘴里就咬…

弘普无柰地一点儿一点儿从弟弟嘴里救出小青。他就知道会这样,额娘不让他把小青给两个弟弟玩,因为弟弟们总喜欢塞到嘴里,额娘说小青身上有很多看不到的小虫子,会让弟弟们生病。

庄亲王摸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差点儿翻白眼儿,一边米公公赶紧上去又是揉胸,又是抚背,好半天,庄亲王缓过神来,此时,小青已被弘普擦干净口水塞到了衣袖里。

庄亲王颤着声儿:“普儿,那蛇没咬着你们吧?”

弘英弘芝恋恋不舍地去拽哥哥的衣袖,哥哥真小气,又藏起来了,额娘不是说见水为净?反正小青天天洗澡,咬咬没关系啦,哪有脏。小青咬起来的口感可好了,不硬不软,咬不破咬不坏,让他们总是咬了还想咬。

弘普见两个弟弟还不老实,威胁道:“你们再咬,哥哥就告诉阿玛,让他打你们屁股。”

弘芝弘英一起返手摸摸小屁股,不情愿地又坐回去。阿玛可坏了,跟他们抢额娘,还打他们。

庄亲王一听,不乐意了,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打上了?

“普儿,你阿玛打你两个弟弟了?”

弘普点头:“弟弟们不听话,耍赖,阿玛就拍了拍。”当然,弟弟们的屁股拍红了,疼得哇哇大哭。

庄亲王问两个小孙子:“阿玛打得痛不痛?”

弘芝弘英想着额娘说了,自家的事儿不能告诉别人,一起摇头:“不痛。”

弘普与惠容对视一眼,一起咧了咧嘴,又一起抿住。

庄亲王见孩子们坐好,吩咐米公公把那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摆出来,四个小东西看了看吃食,有些嫌弃,额娘说了,王府的东西,她没在跟前不能乱吃,便都奔玩具去了,惠容挑了一个银制的小宝塔,塔上镶着好些宝石。弘芝弘英看上了一个玉雕的小笼子,那笼子里还有一只小鸟,两只小爪一个抓住了上面的提手,一个抓住了下面的笼身,一个说,这是我先看中的,一个说,这是我先抓到的。

弘普瞄了一眼,哼道:“把额娘说的话忘了?”

弘芝想了想:“好吧,我是哥哥,让你先玩儿,不过,你玩儿一会就要给我玩儿。”

弘英歪着脑袋,把手里的笼子递给弘芝:“额娘说我是弟弟,要听哥哥们的话。”

庄亲王在一边湿了眼眶,啊,孙儿们多乖啊,这么小就知道互让互谅。

弘普把一边一杆金玉制的小秤递到两个弟弟面前,“这个也好玩儿,那小秤砣,你们看多小,就那么一点点儿,你们可以往秤盘里面放点儿东西,称秤玩儿。

双胞胎把笼子扔到了一边儿,玩儿起了称东西。

孩子们都玩儿去了,庄亲王坐在一边,又觉得有点儿孤单,想了想,撩起袍子下摆,也坐到了地毯上,和孙儿们一起玩儿。惠容看看玛法,看看不动声色的哥哥,又看看两个一左一右靠在玛法身上的弟弟,又低下头摆弄小塔,没出声儿。

欢娱嫌时短,庄亲王对这话感触日渐深刻。看着儿子一家走远,决定过几天去儿子的贝勒府住一阵儿。想着到时天天都能看到几个孙儿,庄亲王的步子轻松了许多。

回到贝勒府,下人送上来几张贴子,玉儿看了看,吩咐下人去准备,明儿,几位阿哥要来吃饭。

第二天,四阿哥夫妻领着弘晖最先到,玉儿摸摸弘晖的小脑袋,拉着乌喇那拉氏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往府内走。

弘晖看看身畔的弘普:“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弘普看弘晖一眼,无奈道:“表哥表弟们在庄子上玩儿得无法无天,也不让我好好,成天往山上跑,你说,晒了这么些时日,能不黑吗?”

弘晖笑道:“你是该到处走走,在你们庄子上的时候,我天天听小窝克说你不爱动弹。”

“有看就行,一日便能游遍三山五岳。”弘普小虫说着,摇摇手上的册。

弘晖摇头:“便是到府门这一下,你也不能把那册子放下?”

弘普道:“额娘他们不跟我说话时,我就瞄一眼。”

弘晖看看前面的几个大人:“你阿玛没抢了?”

弘普对于自己那个为老不尊的阿玛很无奈:“只要额娘在一边儿,阿玛基本上不太欺负我们。”

阿玛顾不上,他心思全在额娘身上呢。

弘晖抿嘴笑,他被堂叔堂婶儿守了半个月,自然知道他们与自己的父母不一样,自己的阿玛额娘从来不会在儿女面前不注意形象地拉拉扯扯,堂叔堂婶儿不一样,他们有时会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牵牵衣袖什么的。弘晖卧床的那段儿时间,晚上要是醒来,还能看到堂婶儿牵着自己的手闭目靠在堂叔怀里,堂叔则双臂牢牢环着堂婶儿。弘晖在心底其实也希望阿玛额娘也这样的,不过,想想父母的性子,放弃地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两家子关系近,女眷也未避到别屋,全坐在厅里,弘晖自有弘普并两个弟弟招呼,惠容跟着额娘坐在一起。两个男人坐在另一边喝茶。

乌喇那拉氏的精神气看着都不错,但到底狠狠伤了一次心,这比起以前,却是差了一些。

“弘晖这都好了,你也好好养养,我看你这精神可没半年前好!”

乌喇那拉氏握着玉儿的手,“我是个没用的,一下病倒了,晖儿病里还要你帮着照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玉儿看着乌喇那拉氏湿了的眼眶赶紧道:“唉,四堂嫂子,你可别掉金豆子,一屋子孩子看着呢啊。嘿嘿,再说了,咱什么关系,说这些套话?我要是没在孩子们身边,你是不是肯定得给我看孩子?你病了,我照看弘晖不也是应当的?你这话一说,可就显得远了。”

乌喇那拉氏用手绢儿吸掉眼角的泪花,笑道:“是,我肯定给你看着孩子们。”

玉儿嘿嘿笑:“这不就得了,可别说那些见外话伤我的心。”

乌喇那拉氏拍拍玉儿的手,知道她素无伪饰,句句皆系真心。

没说几句话,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一起被下人领了进来。

玉儿站起身,往两人身后看,老十自然知道她看什么。

“她身子不爽利,没来。”

玉儿道:“可请了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