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脑袋一别,“明儿我就知道了,反正,儿女大了总要成家的,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他们自己会把日子过好的,便是万一不好,做父母的再想法儿帮他们就成。”

想用儿女的事儿作为筹码讨价还价,门儿都没有。

雅尔哈齐的心缩成一团,紧张道:“怎么,不心心念念的全是儿女了?”

玉儿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在她心里,明明还是九岁模样的儿女,现在居然都已成婚了!只是…

“儿女们最重要的,已经是他们的伴侣了!”那才是会陪他们一辈子的人呀!

听着妻子的叹息,雅尔哈齐却喜得眉飞色舞,“没事儿,儿女们虽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我总会一直陪着你的。”

啊呀,这十年过去

了,也不尽是坏事儿,儿子们都娶妻了,以后,妻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以后,可没人来抢他媳妇儿了。

玉儿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拿眼角撩他一眼:“哼,你压别的女人了。”

雅尔哈齐搓搓手:“你看,我什么都没干不是,而且,你都扣了我五年的福利了,我这澡也洗干净了不是。对了,咳,那个,弘芝弘英也大了,也该成婚了。”

“弘芝,弘英?”玉儿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333相见

弘普是上朝途中被拦下来的,随着他一起的还有弘芝弘英。打十三岁后,皇帝便准了弘普上朝旁听政事,弘芝弘英则相对晚了几年,十六岁后才获得皇帝恩准。

旁听政事,陪养处理政事的能力,这既是件累人的事儿,更是皇帝赋予的恩宠与最大的信任。

听说自家额娘醒了的消息,弘普浑身僵硬的差点儿打马上跌下来,好在护卫着他一同上朝的侍卫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则,他必要当众出丑了,弘芝弘英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落了马鞭,一个掉了顶戴。

三兄弟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最先回过神来的弘英打马就要往城外跑,被弘芝一把揪住马尾,那马受惊,人立而起,好在弘英身手不坏,未曾从马上掉下来,还很快地安抚下惊马,之后便回头瞪着弘芝。弘芝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忙乱失了分寸,讪讪道:“大哥还没说话呢。”

弘普在两个弟弟的拉扯中,抖着唇吩咐随行的侍卫一个去替他们告假,一个去拦上学的弘吉弘宝,又命人去通知惠容,之后,再停不得片刻,打马便往城门奔去。

见着大哥的马跑了,弘英狠狠一鞭子落在马身上,边跑边埋怨弘芝:“二哥,你看吧,大哥和我想的一样。”

弘芝也不辩解,额娘昏睡这些年,最苦的,莫若阿玛,可最累的,却是大哥,额娘醒了,自然是应该让大哥先见额娘的。

第一次,三兄弟觉着安置自家额娘的庄子太远,以前,一家子人只恨不能把额娘藏得京里的人谁都找不到,唯恐庄子离京城太近,现在,三兄弟却又觉这庄子当初选得太远,而身下的马则跑得太慢。

不到半个时辰,三兄弟便冲进了自家在顺义庄子,到了厅里等着他们阿玛额娘时,三人才发现,兄弟各个满头大汗,一身灰尘,帽歪衣乱,哪还有半分平日雍容尊贵从容俊逸的模样。

弘英挠着头,犹疑道:“要不,洗洗再见额娘。”

弘芝想了想:“额娘素来爱洁,咱们这般泥猴的模样,别招得她不喜欢。”

弘芝说着话,便拿眼看他大哥。

弘普也不理两个弟弟,只拿眼狠瞅着门外,心里却在腹诽:果然,额娘醒了,阿玛压根儿没想起来

阿玛压根儿没想起来通知他们兄弟,只独自占着额娘,若非他怕额娘在庄子里有事儿时自己不知道,安排了人,额娘醒了的事儿,现在指定还蒙在鼓里呢。只是,额娘到底怎么样了?刚醒过来,身子弱不弱?有精神没精神见他们?

心里百般念头全涌了上来,一时又有些恍惚,这是真的吧?额娘醒了?这不是做梦?

想着,右手上的鞭子便冲着左手的胳膊狠狠一抽。

“嘶――”

弘芝弘英看着他们大哥的动作,均倒吸了一口气,好家伙,这袖子都弄破了,大哥这手下得可够狠的。

弘普自己痛得打了个哆嗦,不过,倒是镇定了一些。

不是梦!

只要额娘醒了,只要她醒了,别的,便有什么,也能想着法子的。

被雅尔哈齐拉着说了一夜话的玉儿精神有些萎靡,但听说儿子们来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拉着丈夫便往卧室外走,走没几步,又被丈夫扯了回来,这才想起来,自己与丈夫还只穿着中衣呢,七手八脚服侍丈夫穿戴妥当,又把自己打理好,扯着丈夫让他带路。没法子,这庄子,她可从没来过,这路往哪儿走,也全不知道。

雅尔哈齐不情不愿地领着妻子厅里走去,他昨儿也没着人去通知那几个不孝子呀,怎么倒都来了?不过,想了想大儿子的手段,雅尔哈齐明白了,那小子,在庄子上留了心腹,那心腹必是知道消息后连夜去城门口等着呢,这才早早拦住了儿子们。

雅尔哈齐咬牙,他本还想着和妻子不受打扰的呆两天再知会他们呢,谁知这打算却落了空,到底是哪个奴才这样招人嫌,若让他知道了,逮着机会一定得狠狠治一顿。

某个志得意满拿着主子赏的一袋金叶子正在京里大吃大喝的小子此时狠狠打了个寒战。

走进厅里,看着下人们正服侍着洗漱的三个青年,玉儿的心狠狠一揪,大了,长高了,变化不小,可再变,那源自于她的气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的儿子!

泪簌簌的往外落,搂住扑到她脚下跪着的三个儿子,玉儿嚎啕大哭,怎么就长这么大了?怎么一下十年就过去了?怎么她一觉就睡过去了十年?

普儿的眉眼间,怎么多了这么多疲累?弘芝弘英怎么这么瘦?虽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这也瘦得太过了。普儿也是,这骨架子长得大,可这脸上怎么没长多少肉?…

摸摸这么,又摸摸那个,玉儿边哭边问:“怎么瘦这么多,当年圆圆的,白白的,怎么现在这脸上一个个的都不见肉了?这衣裳怎么做得这么不合身?普儿,你这袖子怎么

怎么还破了?芝儿,你怎么这眉角多了道疤?英儿,别哭,别哭,额娘醒了,额娘以后好好疼你们,我可怜的孩子们呀,这十年吃了多少苦呀…”

雅尔哈齐看着那哭成一团的**四人,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背过了身去,直到听着妻子越哭越止不住,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有些不好,赶紧过去扶住。

“行了,先坐下,坐下慢慢说。”

三兄弟见自家额娘一阵大哭,哭得眼眶红肿,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都有些吓住了,额娘刚醒过来,可别哭出个好歹来。

其实,这都要怪雅尔哈齐,昨儿自打醒来,听说过了十年,玉儿本就哭了好久,他又拉着玉儿一夜不睡,让她说了一夜的话,玉儿本就有些累了,此时见着猛然间便长大的儿子们,伤心过度,本就有些虚的身子便撑不住了。

好在是玉儿,因为生气滋养,因为**,身体素来不错,若是旁人,遇到这样连续的大喜大悲,又好几场大哭之下,只怕早就倒下了。

看自家阿玛把额娘扶到椅上坐好,三兄弟围着团团转,一个递茶,一个递巾子,一个抚背,把自家阿玛挤到了一边,把自家额娘围了个严实。

雅尔哈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挤开,看着那三个完全顾不上他的儿子,狠狠吡了吡牙

几个小崽子,反了天了,连老子也敢挤!打鼻子里喷出大大的一口气,算了,现在暂时不和他们计较,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雅尔哈齐阴险地笑着,坐到了小几另一边并排的椅子上。

弘英等他大哥给额娘把脸上的泪用湿巾子擦干,一把夺了过去,把自己的脸也抹了抹,完了,蹲在玉儿右手边,仰着脑袋哄道:“额娘十年没见着我们,我们都变了好些了,倒是一下把我和二哥认出来了,到底是自家的亲娘,就是不一样,府里好些下人天天见着我们,还分不清的。”

玉儿听了三儿子这话,不仅没乐,那泪倒又落了下来,一边的弘芝咬牙,这臭小子,这会儿怎么能说这话?冲着弘英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弘英的脑袋被他二哥拍得往前一磕,磕到了玉儿身上了。

玉儿伸出右手,抱着弘英的脑袋,流着泪道:“你们是我生的,我还能分不出来?别说是十年,便是三十年,六十年,额娘自也是能分出来的。”

弘英听着额娘这话,想着这些年因为没额娘疼受的百般委屈,把脑袋埋在额娘怀里,抽动着肩膀,再不出来了。

弘普弘芝红着眼眶也都跪在了玉儿身前,弘普替额娘擦着泪,“额娘,您别伤心,都是儿子们不好,是儿子们没事儿救醒您。”

他们兄弟加上妹妹六个人,除了小的弘吉弘宝,都是打一落地便记事的,因为额娘无微不至的关爱,他们有了一个幸福美好的童年,可是,之前有多幸福,额娘昏睡后他们便有多痛苦,没有享过那样无私的母爱,必是人生最大的缺憾,可正因拥有过那样全然奉献的母爱又骤然失去,小小年纪的他们都深刻的明白了失恃者才会有的痛苦与酸楚,绝望与悲伤。

不过,他们又是幸运的,他们深刻明白了母爱的珍贵却并不曾失去母亲,他们的额娘,只是睡着了,每当他们想念她时候,还能看到她,碰到她,当他们受了委屈,还能爬到她怀里享受片刻的安宁,即使,额娘睡得什么也不知道,可是,额娘的心脏在跳动,额娘的鼻端有呼吸,额娘的身上有着能安抚他们一切忧伤与郁闷的馨香,那是独属于母亲的味道…

现在,额娘醒了,不再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看着他们,触碰着他们,想着他们…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庆幸冲击着弘普的身体,带着晕眩的幸福感,让他觉得身体一阵阵发软,软得他的腿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在了母亲膝前,这是他的母亲,生育他们,养大他们,守护着他们,爱着他们的母亲,是这世上最重要的珍宝,是哪怕拿一个国家,一个世界也换不来的母亲。

玉儿左手放

玉儿左手放在二儿子身上,右手摸着大儿子的脸,“额娘的普儿是个最有本事的孩子了,把弟弟们都教得很好,还和十年前一样相亲相爱,额娘高兴,不伤心,不伤心。”

说着不伤心,眼泪却一串串往外落,一边的雅尔哈齐忍不住头痛,这不停地哭,什么时候是个头?妻子这身子小小的,又从哪儿来那么多水分?

“赶紧的别哭了吧,昨儿哭了一夜不算,现在还哭,弘芝,喂你额娘多喝点儿茶,一会儿见着容容和弘吉弘宝指定还得哭,唉,这不停地哭,别把眼泪哭干后,再哭出血来。”说着,雅尔哈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样不停地哭,妻子可别把眼睛哭坏了,一会儿,得看着点,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了。本想着任她把心里的悲伤哭出来,以免郁气积聚伤了身子,只是,现在看来,这样一味的放纵也是不对的。

弘芝听了他家阿玛的话,果然又端了茶递到自家额娘唇边,玉儿含泪一口口喝着,一双眼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耳垂,揉揉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胳膊,只恨不能多长出几只手来。

弘芝看看茶快见底了,便把茶盏放到了一边,弘普便又拿了一条湿巾子拭净额娘唇边的水渍。

被儿子这样贴心地服侍着,玉儿心里又酸又暖又甜又

玉儿心里又酸又暖又甜又痛,儿子都长大了,长成大人了。

“普儿比你阿玛长得好,你阿玛当年和我成亲时,也就你现在这般模样,眉眼却没你有灵气。只是,我可怜的普儿,这些年累坏了吧,这眉梢眼角,全是倦怠,都怪额娘给你留的补神养气丸太少,若不然,何至于让你累成这样。要教导弘芝弘英,要养大弘吉弘宝,还要护着容容,我的普儿啊,这些年,可苦了你啦。”

弘普想要笑着说儿子不累,可唇角抽了好多下,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最后终于一垮,瘪着嘴委屈地喊:“额娘――”

看着大哥流泪,弘芝也伸手抹脸,他长年跟着弘普,又素来比弘英细心,自家大哥这些年有多操心,他却比谁都清楚,此时见着十年来只咬牙苦撑的大哥终于流出泪来,心里一时也是百感交集,额娘醒了就好,额娘醒了,他们这心里,一下就敞亮了

334长大

细细地一遍遍描摹着大儿子的眉眼,大了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再如九岁那年一般圆润,当年的稚气如今已是一丝儿也没剩下了,薄唇紧抿,这本应严厉的神情,却因那眼中的泪显出一分可怜兮兮的倔强来。

再厉害,这也是她的儿子,在外便是真如丈夫说的那般能耍得朝中一帮大臣团团转,可到了额娘跟前,他还是一个会委屈,会撒娇,想要额娘疼爱的孩子。

揉揉大儿的脸,又摸摸二儿子的脸,“芝儿素来是个懂事的,这些年,必是帮着你大哥管着英儿吧,好孩子,别人都知道普儿睿智,英儿勇武,却没见着你是个沉静有成算的。被兄弟们掩了光芒,你也不急不恼,不嫉不妒,帮着大哥,护着弟弟,乖孩子,额娘都知道你的好。”

弘芝素来自傲于自己的冷静与淡然,可此时,因为自家额娘几句话,也终于步了他大哥三弟的后尘,扑到额娘怀里一阵抽泣,是呀,只有额娘,只有额娘最知道他的好了…

抱着怀里三颗脑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玉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长大了,都长大了,可再长大了,这也是她的儿子,便是她睡了十年,儿子们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她缺席了,可儿子们也并不记恨她,看着她时,还是像十年前一样满眼孺慕,爱她,眷恋她,依赖她。

雅尔哈齐见那母子四人抱成一团,都半天功夫了,也不见分开,便有些不乐意。

“三个臭小子,都多大的人了,这哭也哭了,抱也抱了,赶紧从你们额娘身上起来,成个什么样子。”

三兄弟抬起头来,你看我,我看你,还未开口,玉儿不乐意了,“我乐意抱着我儿子怎么啦?儿子们都十年没见着额娘了,我抱一会儿怎么啦?”

雅尔哈齐咕哝:“什么十年没见,他们隔三差五的便来庄子上看你,哪有十年。”

玉儿也不理他,只搂着几个儿子不放手。

弘普弘芝弘英三人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赖在额娘身边不动,反正额娘醒了,阿玛得听额娘的,以前阿玛总仗着身份欺负他们,以后他们不怕了,额娘会护着他们的。

惠容领着两个小弟弟跑进来时见着的就是三兄弟坐在地上,或靠或依在自家额娘身边全无形象的样子,

见着惠容与两个小弟弟进来,赖在自家额娘身边赖了半个多时辰的三兄弟打地上爬了起来,佯装着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排排站在一边。

惠容扑到额娘怀里,放声大哭,弘吉弘宝睁着两双与玉儿一般模样的凤眼看着平素严厉教导自己兄弟二人的姐姐像个孩子一样地痛哭,又见着那个长年睡着的额娘搂着姐姐也是声泪俱下,二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是他们的额娘,他们打小总偷偷爬到炕上陪着一起睡的额娘,可是,打他们懂事,额娘就一直在睡觉,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弘吉弘宝?

雅尔哈齐担心妻子哭坏了,咳了一声:“弘吉,弘宝,还不赶紧给你们额娘磕头!”

惠容听着自家阿玛刻意大声的喝斥,抽噎着打额娘身上爬起来让到一边,一边还止不住地掉眼泪。她等了许久,额娘也不醒,去年成婚时,额娘都没送她,想着,惠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哥哥弟弟们以后长年可以陪着额娘,可她嫁了人,却再也不能整日跟在额娘身后了。

跪在垫子上,弘吉弘宝恭恭敬敬给玉儿行了大礼,站起身后怯生生看着玉儿。

玉儿心里又酸又苦,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可是,现在看着她,却不敢近前。

抹着泪,冲弘吉弘宝招手:“吉儿,宝儿,过来,让额娘抱抱。”

弘吉弘宝先前见着三个哥哥靠在额娘身边,又见姐姐也抱过额娘了,小心眼儿里其实也想和额娘亲近,此时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玉儿把两个孩子一把抱在怀里,摸摸这个的头,亲亲那个的脸:“我的两个宝贝儿,长这么大了,当年,才刚过了周岁额娘就昏睡过去了,这些年,额娘也没陪着你们,都是额娘不好。”

弘吉弘宝长这么大,虽也有女性长辈搂过他们,可这几年,随着年龄大了,却是再没这样的,此时被额娘按在怀里,吸着打小熟悉的香气,两张小脸一下都变得红通通的,心里觉着又舒服又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这是他们的额娘,他们也有额娘了,以后,再没人敢笑话他们没额娘了。

搂了一会,玉儿突然呆住了,先前只顾着哭,这会儿才发现:“宝儿怎么中毒了?”

双手捧着小儿子的脸抬起来,再看看站在旁边的吉儿明显大一些的脸,玉儿的心一阵哆嗦,那泪哗哗的又往下流:“宝儿中这毒,多少年了?”

听到玉儿说到弘宝中的毒,一家子人的脸色都阴了下去,却无人开口,今儿只说高兴的事儿,不高兴的,以后再说吧。

玉儿问完话,也不等人答,便拿出一粒闪着莹光的丸药:“赶紧的,拿点儿温水化开,宝儿这毒中了好几年了,得慢慢儿解,呜,我可怜的儿呀,这些年,可受了多少苦呀。”

看着那张看了许多年,一直闭着眼的熟悉的脸上成串往下掉泪,弘宝咬了咬唇:“宝儿不苦。”

果然,额娘的眼睛和自己与四哥的眼睛一个形状的,熟悉的脸上睁开后是熟悉的眼睛,看着真舒服。

玉儿紧紧把弘宝抱在怀里,呜呜地哭,“都怪额娘,都是额娘的错,额娘要是醒着,额娘的宝儿怎么会中毒,额娘要是醒着,便是中了毒也能马上解了,额娘的宝儿哪会受这几年的苦。”

打小到大,弘宝哪里被人这般心疼过,惠容带着他们兄弟二人长大,可她智商虽高,本身也是个孩子,虽疼爱弟弟,可到底还是缺着点儿什么,此时弘宝被自家额娘搂在怀里,那种密密的暖暖的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母爱,一时溺得弘宝呆愣愣的,过了半天,自家四哥替他擦泪时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哭了,为什么呢?

惠容端着化了药丸的温水递给弘宝,弘宝接了过来,在一家人的注视下喝了下去。

玉儿揽着弘吉弘宝,灵觉在一家子的身上都扫了一遍,扫完了,又忍不住开始抹眼睛,每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毒素。

掏出一个小瓶儿:“一人一粒,都排排毒吧,我就睡了一觉,你们倒好,一个个把身子糟蹋得都不成个样子了。”

弘普一撩袍子,跪在玉儿跟前:“都是儿子不好,没有护好五弟,让五弟小小年纪就遭了毒手,伤了身子,受了这些年的苦。”

见着大哥跪下了,弟妹们全都跟着跪在了玉儿跟前,连喝完药丸水的弘宝也跪在了队伍最后。

玉儿深吸口气,止住满腹的悲意,“普儿,起来吧,这不怪你,额娘这一看呀,就知道,这些年,你这精神耗得过了,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一会儿,你还得比弟弟妹妹多吃一粒补神丸才好,唉,这虚耗了的,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补回来的,以后额娘慢慢给你们把身子再调养回来,我伊拉哩玉儿的儿女,不只品性好,能力强,便是身子骨儿也要比别人好才行。”

听着自家额娘的“豪言壮语”,六个孩子的眉眼都弯了弯,一边的雅尔哈齐则呛了一下,末了,也忍不住笑。别人都说:我家的孩儿定要比别人能干的,他的媳妇却说:我家的孩儿定要比别人壮的,岂不可乐。r>

呼一口气,妻子醒了,这个家,终于才又像个家了。

弘宝中了毒,吃了药丸后,不大会儿功夫就跑了两三次茅房,看得一边的弘吉直乐。

玉儿摸着弘吉的头,“傻小子,你一会儿跟你弟弟一样,也得排毒。”

弘吉的小脸一红,他和弟弟都十二岁了,可额娘搂着他,就是不放开,倒仿佛是搂着小宝宝似的。让他又羞,又不舍得离开。

玉儿也不问弘宝的毒是谁下的,那个什么时候问都成,这会儿,最紧要的,是先把一家子身上的毒素都清了。

看着儿女一个个服下药丸,玉儿忍不住叹气,怪道这年月里那么多孩子养不大,连他们家这样好底子的孩子都能折腾得弄出这么些毒来,那别人家那底子本就不好的,还能怎么办?

弘普低着头,皱着眉,本以为只有小弟弟中了毒,没想到他们每个人都中了招,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没逃开吗?是什么时候是谁下的手?是对着他们来的,还是只是误中副车?

玉儿看看大儿子,安慰道:“也不一定是别人刻意下的,你们身上的毒素都不是很重,许是食物相克引起的,或是别的…”玉儿停了停,“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有额娘呢吗。”

弘普抬头看看自家额娘,眉头一下松开了,是呀,现在有额娘呢,他再不用怕的。以后,也不必再日日紧崩着神经了!

惠容有些不安,一家子,唯有她跟着额娘学过医术,可是,她却什么作用也没起到。

玉儿安抚地拍拍紧挨着她的女儿:“不是容容的错,都是额娘不好。”

惠容红着眼眶把头放在额娘肩上,仿佛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九岁的小女孩儿。

一家子跑了茅房,又都出了一身臭汗,各各沐浴后都觉神清气爽得仿佛身子都变轻了许多,弘普又服了一粒补神丸,几年来一直觉得沉重得不行的脑袋一下也清明了,舒服得他靠在那儿就不动了。

在儿子们洗漱时,玉儿自己也修炼了一小会儿,把精神补了补,等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后,看着神清目明,脸颊红润,芝兰玉树般的几个儿女,玉儿满足地笑了,不论什么事儿,都比不上健康重要,只要儿女们身子骨儿好,个个都活成百岁老人,以后,她陪着儿女们的时间自然有的是。

弘宝咬了咬唇:“额娘,宝儿也能活到一百岁吗?”

玉儿眨了眨眼,雅尔哈齐在一边轻笑:“你这边想边说的毛病,还是没改。”在家人面前,妻子总是这样,不知觉间便把想的事儿说了出来。

玉儿冲丈夫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理他,只看着弘宝道:“我们宝儿当然能活到一百岁的。”

弘宝的小脸红了红:“可是,他们好些人都说宝儿天天喝药,活不了多少日子。”

玉儿眉头一竖:“谁敢说这话?宝儿,你说,是谁说的,额娘找他们去。”敢咒她的孩子,皮痒了?

弘吉看看几个哥哥姐姐的脸色,又看看阿玛怒火中烧的眼睛,再看看额娘,“是八堂叔家的弘旺和九堂叔家的弘晸、弘暲。”

玉儿一听,冷笑道:“这么多年,他们还跟咱家的人过不去呢,喝,以后,最好别求到我头上,他家的人有个好歹,再想打我这儿寻摸药,是再不能的。”又安慰弘宝道:“以前额娘昏睡不醒,不能照顾宝儿吉儿,以后有额娘,额娘指定能把你们的身子养得壮壮得,别说百岁了,一百五十岁说不准也是能成的。”

弘宝自打中毒,那解毒药就没断过,天天喝药,小小年纪,着实受了不少苦,此时听着额娘能把自己养得壮壮得,眼睛晶晶亮,“以后宝儿也能跟哥哥们一样壮壮的,有力气,再也不会被笑话是病夫吗?”

玉儿抹了掉出来的泪,笑道:“是,额娘会好好给宝儿调养身体,宝儿再过几个月,就能有力气了。”

弘宝拉着坐在身畔的弘吉呵呵地乐,小嘴儿合也合不上:有额娘的孩子真幸福!

一家子在这里乐享天伦,合家团聚,京城里却被震得动了动

听着报说玉儿醒了,皇帝先是呆了一下,之后,手上的折子便掉了,站起身,盯着跪在御桌前报信的奴才:“你是雅尔哈齐身边的?你们福晋,伊拉哩丫头,醒了?”

“回万岁爷,我们福晋是昨儿一更后醒的,当时城门关了,爷便让奴才今儿城门开了便来报信。”

皇帝嘘一口气,跌坐回龙椅,怪不得今儿那几个小子都告假呢,原来是那他们额娘醒了。

看着窗外的天空,皇帝的眼迷了迷,十年,整整十年,那丫头,这一睡,睡得可够长的,全大清,没谁比她更能睡了,若不是个个高僧、喇嘛都道她身有佛意,他都几乎要怀疑那丫头的来历了。不过,当年活佛就见过她的,还狠狠把她夸了一通,说她惜福故能运旺,十年前,她帮着救回了老二,却不曾像乌木赤那样送了命,这也是她运势极旺得天庇佑的原因吧!

她醒了,自己这又能收到孝敬了吧…

皇帝干瘦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轻松又喜悦的笑容,看得一边的李德全鼻子直发酸,万岁爷多久没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四阿哥听到雅尔哈齐派去的人报了消息,把手上的一块儿砚砸了,十三阿哥看着他四哥的模样直乐,这些年,四哥是越发端肃稳重了,已经很难得见他这样失态的样子了。

十阿哥在府里听到消息后,起身就往城外跑,跑到半路,遇到下朝的惠容的夫婿,十阿哥一边狠挥马鞭一边喊:“常青,你小子,你岳母醒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常青姓瓜尔佳氏,隶属镶白旗,曾祖父是费英东弟郎格之孙席卜臣,他家也是军功世家,他是郎格一脉之嫡裔,当初他曾祖父席卜臣在三藩之乱时,到了汉中,其时,王辅臣造反,栈道绝,饷不继,席卜臣引军还西安,旋召还京。三藩事定后,王、大臣追论蟠龙山战败罪,席卜臣被夺官,削世职,皇帝以席卜臣有劳,免其籍没,只是家势到底败落了。

其后又过了几十年并不显赫的日子,到常青父亲时,方稍有起色,常青因在叔瑫手下,被叔瑫看中,好好□了几年,觉得这小子还成,后来容容指婚,常青得了容容父兄的承认,皇帝便把容容指给了他。

二十出头的常青听了十阿哥的呼喝,苦笑道:“大舅兄他们得着消息也不曾知会我,自己倒跑前面了,我是下朝后得了容容着人留下的消息,这才知道的。王爷这也是知道了?”

十阿哥边跑边吼:“你小子,让你叫堂叔,你偏要王爷王爷的叫,得了,说了多少回,你也改不了,爷也懒得说了,赶紧的,我得快点儿看看玉儿去,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睡傻了没有。”

335隐忧

十阿哥得儿得儿跑得快,累得常青吃了一嘴灰尘,却不敢怠慢,挥鞭赶了上去。

他们走后不久,这条路上又过了几辆马车,几批快马,俱是形色匆匆的模样。

八阿哥九阿哥得着消息时,便是第三日皇帝召见玉儿的时候了。

皇帝下了朝,直接宣了玉儿去乾清宫,反正现在这宫里的,除了参政的一些个皇子皇孙就是玉儿的阿玛,也没外人。

玉儿给皇帝磕完头,站起身,抬头看见满脸皱纹老了许多的皇帝,忍了忍,没忍住,扑簌簌往下掉泪,一边已致仕几年的阿山看着女儿御前失仪,急得直冲她使眼色,皇帝坐在高位,看着这个老臣那只恨不能扑上去把女儿的脸捂上的样子直乐,“阿山,你别在那儿抓耳挠腮的添乱了,这丫头是个什么脾性,朕能不知道?她这是看着朕老了,心疼了,伤心呢。”

阿山诚惶诚恐道:“皇上龙精虎猛,尢如老骥伏枥,不能说是老。”

皇帝走下御座,走到玉儿跟前,看着真情流露的玉儿满意地点头:“你这丫头,这一觉好睡,可把朕担心坏了。”回头又冲阿山道:“龙精虎猛?你这奴才,就知道拍马屁。”

阿山尴尬地一笑,不吭声了。

皇帝又道:“朕招你来,一是几年没见你了,召你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二是知道你指定想念女儿,朕这里把她召进了宫,你也见不着,便让你来见见。你看看,这丫头,精神不错吧,如今,朕可把你女儿好好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