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其见状,慢慢走过去。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眼神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离开。陈乔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的出奇,命令式的说:“走!上车!”不容她反抗。她叹了口气,忽然筋疲力尽,弯腰钻了进去,冷静的说:“还能开车吗?先去医院看一看。”他不理会,车子一路狂飙,往郊区驶去。

她盯着路面,脸色有些白,喘着气问:“到底想去哪里!”陈乔其不答,面无表情,反而踩紧油门。赵萧君看着指针快速的转动,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要被挤出来,压的肋骨生疼,用力吼道:“陈乔其,你到底想干什么!”指针仍然在转,赵萧君红着眼,然后扑上去,叫:“刹车,刹车!你想死是不是!”

他忽然偏过头来看她,冷冷的说:“你刚才不是想死吗?现在我陪你一起去,阴间至少还有个伴,难道不好吗?”赵萧君惨白着脸瞪他,他居然能说的如此云淡风清!她狠狠的骂:“疯子!”一辆车迎面撞来,赵萧君尖叫出声。他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惊险至极。赵萧君大吼大叫,带着恨意看他:“停下来,停下来!你想我死说一声,不用这样!我会自我了断给你看!”

他一脚踩下去,车子“砰”的一声在路边上停下来,赵萧君整个人撞在车窗上,胸部被安全带扯的撕开了一样,满身都是汗水,伏在手臂上剧烈咳嗽。陈乔其伸出一只手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理顺她胸口的疼痛。她缓过气来,用力拍掉他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手摸着车门的开关,拼命按,没有动静,他早就锁上了。

陈乔其扳过她的脸,死死的盯住她,一字一句的说:“萧君,你记住了!你如果敢死,我就陪你一起去!”刚才那画面真正吓到他了,她竟然敢有这种想法!他要她牢牢的记住这个教训,永生永世都不敢再起这种念头。赵萧君一时间怔住了,忽然用身体撞打着车门,“开门,放我下去!”恼羞成怒,他凭什么?凭他已经是别人的乘龙快婿?她咬牙切齿满心无力的想。

陈乔其扑上来按住她,嘶哑着喉咙叫:“萧君!”赵萧君恨极,她现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恨的牙痒痒,拳打脚踢。他惨叫一声,大概是撞到伤处。她才想起来,动作慢慢停下来。陈乔其见她伏在身下一动不动,皱着撑起上身。拉她起来坐好,手当胸横过,替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平滑的开出去,没有一点震动。

车子在郊外的一栋小房子前停住,赵萧君不肯下车,颓然说:“你这是干什么?送我回去吧。”他脸色变的有些难看,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拉她出来,“走吧,我腰下面疼的厉害。”赵萧君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白墙绿树,红砖黄瓦,心想这难道是私人诊所?

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进了院门,直到陈乔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她冷冷的问:“这就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她不能不想起那个理直气壮站在他身边的女孩。他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这种破地儿也算金屋?草窝还差不多。”打开门,二话不说拉着她进来。房间确实不大,但很干净,窗明几净,光线充足,最主要的是环境清幽,窗外的虫鸣鸟叫声听的一清二楚。她觉得恍然如梦。

陈乔其陷在沙发里,西装随手扔在地上,扯开领带,当着她的面撩起衬衫,腰腹下一片淤青,显然撞的不轻。她吓了一跳,伸手按了按,问:“疼不疼?”他吸了口气,“废话!”其实未必真有那么疼,再疼的时候多的是。她站起来,到处看,问:“有没有红花油之类的东西,赶紧揉一揉,小心变成内伤!”东翻西找,在装日常药物的柜子里找到了。

倒了一点在手上,横着眼说:“躺好!”陈乔其乖乖的躺在沙发上任由她摆弄。她一手撂起他的衣角,一手在他身上顺着圈揉。不揉还好,一揉更疼,他不安分的扭动身子。赵萧君瞪他一眼,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好了,好了,忍一下就过去了。”陈乔其忽然笑起来,撑起身体斜着眼说:“那有没有糖吃?”她没好气的说:“有!先吃一顿板子再说。”时间仿佛回到过去,在此刻停止不前。

手中捏住的衣角总是往下滑,碍手碍脚。他干脆一粒一粒解开扣子,伸手扔在地上,赤膊着上身躺下来。赵萧君忽然脸红耳赤,心跳加速,低声骂:“暴露狂,小心感冒!”他忽然按住她在他腰下作弄的手,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往上移,手下是蒸腾的欲望,身上的,心上的。

撑起上身在她耳边低语:“感冒?你就是我的药。”蛊惑而煽情。眼睛里,身体里,一寸一寸都是调情的手段,毫不掩饰。她竟然觉得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脑子里还在想他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他已经猛虎一般扑了上来,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上。胸膛压在她的心口上,剧烈起伏,眼睛对着眼睛,呼吸相通,意乱情迷。赵萧君沉迷在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中了蛊,误撞进了另外一个时空。他头压下来,唇舌纠缠,手拉开她的上衣,悄无声息的钻进来。

地板上的凉气一阵一阵涌上来,背脊一片冰凉,忽然清醒,翻身滚了出去。喘着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像突然失去重力一样,到处没有着力点,虚浮的可怕。陈乔其不甘心的爬起来,抱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命的吻住她,两个人踉跄后退,连滚带爬,撞到客厅里的镜子。那么大的力气,似乎跌到镜子里去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此时此刻,口里的呼吸,怀里朝思暮想的人,想的都要发疯了。

赵萧君抓住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他再也忍不住了,动作蛮横粗鲁,伸着舌头游蛇般钻进来。她忽然流下眼泪,悲不自胜,满脸的哀伤!陈乔其愕然,指腹在眼睛下游移,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赵萧君一言不发,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他还敢问怎么了!男已婚女已嫁,他还敢一脸无辜的问怎么了!趁他不备,狼狈的从他腋下钻出来,哽咽着跑出去,双肩不停的抖动。为什么事事都是错呢!她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一直跑到院子里,他也没有追出来,赵萧君真的是万念俱灰,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泪如雨下。正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声,哐啷哐啷清脆的落地声。像催魂曲,吓的她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回去,客厅里如台风过境,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她怔在门口,抬眼看他。

陈乔其右手拿着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正对着她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朝左手臂上划下去,鲜血一滴一滴掉下来。那一刀像划在她心口上,痛的全身痉挛,龇牙咧嘴,砰然倒在地上。陈乔其一手扶她起来,轻声在她耳边哄着说:“没事,一点都不疼。你看——“他给她看手臂上的血痕,淋淋漓漓,顺着筋脉一路往下流出来。仔细看去,细细的满是伤痕,淡淡的,乍眼看不出来。

赵萧君觉得无边的恐怖,伸出手拼命的按住,十指全部都是他的血迹。他却笑着说:“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凝住了。我力道拿捏的很好。”她惊恐的看着他,然后奋力的打骂:“你这个疯子!变态!魔鬼!”陈乔其伏下身一点一点吸吮着她发青发凉的嘴唇,嘴里有咸咸的味道,那是她的泪水。

他用右手揽紧她,两个人一同瘫软在地上。赵萧君哭的声嘶力竭,“乔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陈乔其吻去她的泪水,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呢喃:“因为想你,全部都是为了你划上去的。”砸玻璃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疯狂成痴,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释放体内疼痛的思念。他还在她耳边低声说:“想你到不能控制的时候,就用玻璃轻轻划上去。看着血流出来,慢慢的就舒服了。”

赵萧君泪流满面的打断他,心痛的不能自已,一寸寸的裂开,绞成一团,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过去。陈乔其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轻声哄道:“别哭,别哭,其实一点都不疼。就像蚂蚁咬了一下,马上就停住了。你看——”紫红的血块凝在一起,血自动止住了。赵萧君哇哇大哭,边哭边哽咽的说:“乔其,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可以这样!”陈乔其居然没有大的反应,一点一点哄着她,问:“为什么不可以?”

赵萧君推开他要爬起来,可是失败了,浑身散了架,力气在他鲜血中流失殆尽,哭叫说:“乔其,没有用的,已经太迟了——”陈乔其微微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看着她说:“有什么迟不迟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结婚!而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履行什么订婚的承诺。”然后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像折不断的金刚钻,吹着气说:“萧君,我只知道我爱你,而你也爱我,这就够了。”

赵萧君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的舌趁机溜了进来,餍足后闭着眼睛缓缓的说:“萧君,答应我,离婚吧。”晴天霹雳当头当脑的砸下来,却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心平气和。

第 45 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吗?赵萧君反射性的说“不”,呜咽着推开他,眼泪鼻涕却全部沾在他胸口。陈乔其发怒,大吼大叫:“为什么不?为什么不离婚?”用力推倒她,压的她丝毫不得动弹。怒气一泻千里,奔腾而下,惊涛拍岸,隐隐的带着许多说不出来的惊慌不安。他不会放手的!赵萧君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说“不”,内心总是害怕的吧。已经疯狂过一次,摔的头破血流,伤痕累累;只好作茧自缚,可是,可是并没有重头开始。何其悲哀!尽管这样,现在的她,还承受的住另一次的支离破碎么?

陈乔其红着眼质问:“为什么要结婚?你为什么要结婚?”终于问出来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不堪,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从心口里长出一根刺,一点一点长大,扎的他时时刻刻辗转反侧,不得安歇。 她仿佛被他活生生揭了一层皮,连血带肉,牙关打颤,恨不得昏厥过去,偏偏意识无比清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愤怒——还有他的爱,全部刻在眼睛里,一丝一缕涌进心头。陈乔其的怒气像泄洪的江水,慢慢的静下来,一遍又一遍喃喃问着:“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风平浪静的江面却早已漫过了江堤,洪水泛滥,一切被冲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掩藏在灰黑的半山间——看不见的悲哀在绵绵不绝的江水里滔滔的流着!

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呢?她也在责问自己。原本以为只要狠心斩断那根线,各自就会飞的更高,最终了无痕迹。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可是,当年斩断的风筝竟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头上了吗?还是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风?她觉得混乱不堪!生活像在跟你开恶劣的玩笑,自以为是的对,到头来错的你哑口无言,欲说还休,气都叹不出来。

她突然望进他的眼睛最深处,像在寻找什么,或许是他的心?最后问:“乔其,你为什么不放弃?”陈乔其毫不迟疑的说:“为什么要放弃?”他想都没想过。她哽咽说:“我已经结婚了。”他专断的说:“离婚!”赵萧君试着理清混乱的思绪,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乔其,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你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生活两年,走的时候都会有所留恋;何况成微,他,他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陈乔其疯狂的吻住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他会失去控制,恨不得杀了他。

直到两个人失去所有力气,他抬起头,仿佛要让她听清楚似的,慢慢的问:“那你过的快不快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针见血。赵萧君瞬间狼狈不堪,答不出来。快乐?多么复杂的问题。可是听起来却像是选择题,好像可以由得自己选择一样!陈乔其继续逼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离婚?”她被他逼的颜面尽失,恼羞成怒,抬起头忿忿的说:“至少过的不好也不坏。”

陈乔其不相信,十分生气,带点嘲讽似的看着她,像在讥刺她的不尽不实。然后撇了撇嘴,不屑的说:“是吗?那和我在一起呢?你难道忘得了?”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和谐的,自由的,还有——快乐的!怎么忘的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痛苦不堪!可是她叹气:“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像天上掉下来的雨,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没有什么可以重来一次,除非重新来过。陈乔其气极,撕扯着她恨恨的说:“怎么回不去!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勇气!一切重新开始。”当然——勇气!她默然。她的勇气因他的爱而生,也因他的爱而亡。事事不都是这样么?

陈乔其一直在她耳边蛊惑:“离婚吧!答应我!”她没有回答。他不甘心,狠狠的说:“萧君,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两个月就足够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的泪含进他的嘴巴里,一直流进心里。到处在骚动。看着他渴望的眼睛,火花四溅,她沉沦的心能被她自己救赎么?她在迷迷糊糊中仍然在想勇气的问题,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为了乔其,而是为了她自己。

林晴川打电话敲锣打鼓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火车上。票也没买,直接就上去了。她还是坐火车回去,她需要长一点的时间,来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一室的黑暗,蒙头罩脸涌过来。秋老虎仍然热的厉害,空调开的有点大,她皮肤上起了一粒又一粒的鸡皮疙瘩。终于补到了一张卧铺票,躺上去的时候,她想,人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不得不拿出一些勇气来。一错不能再错,不论是和成微还是和陈乔其。她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纠缠的太深,她已经筋疲力尽,一个人也需要自由的空间——只要有勇气。

黑夜黑的仿佛再也不会天亮了,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她尽管不是瞎子,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前头一片茫然,没有退路,没有出路,凭着一股蛮力摸索着,奋勇向前。一路上靠着窗颠来倒去,心随着轰隆轰隆的火车也在摇晃颠簸,长长的叹了口气。晨光熹微,火车慢慢停下来,她的心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也逐渐定下来。不管如何,单单是因为自己,也不该再继续下去。是该说清楚了,快刀斩乱麻——不论结果如何。一直以来,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愿。可是这样胶着的疼痛让人不好受——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

疲惫不堪的回来,热水澡都没有洗,倒头就睡。睡梦中有一双手带着热力在她身上游走,她像踩在梦中的云端里,似真似幻,神志不清。不由自主的呓语,含含糊糊,鬼使神差的呻吟一声“乔其”而不自知。突然从柔软的云端掉到暴风骤雨的大海里,痛苦使她彻底清醒。她睁开眼睛,又惊又怒,大喊:“你干什么!”奋力挣扎,满心愤怒。声音因为刚醒过来沙哑而低沉,听上去荡人心魄,有一种难掩的娇媚。可是这不是平时,这种时候分外的残忍。

成微毫不怜惜的制住她,逼迫她抬高身体,动作粗暴。她哭着喊:“你弄痛我了!”到处都痛!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可怕!成微恨恨的说:“你也知道痛!”却没有停下来,有一种痛苦是怎么都发泄不了的。泪水沿着眼角一直流到头发里,脑袋“嗡嗡嗡”有钟声在响。她呜呜呜的哭:“我不愿意!你给我滚开!”成微平时不是这样的,就算她刺激了他,他也不会这样;可是今天,他没有一点怜惜之心,甚至不考虑后果,似乎想要玉石俱焚。像在惩罚她,同时也在惩罚他自己——不知名的原因使得他过度了。

赵萧君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明确表示她不愿意他还这样!全身都被他压住了,涨红着脸绝望的喊:“成微,你这是强暴!”成微根本不听,封口吻住她,不给她再伤他心的机会。彼此的身体因为太习惯毫无困难的结合在一起,可是心却是越走越远了。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尽管一直近在咫尺。

成微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一次又一次,她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的瘫软成一滩水。成微双手危险的掐在她的脖子上,目光阴沉可怕,似乎当真有掐死她的打算。她闭着眼睛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她此刻不动他动手,自己也会一头撞上去。许久过去了,他颓然的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她颈边的动脉处来回的摩挲,似乎在抚慰他刚才的粗鲁和野蛮。声音沉痛的直沉到海底:“你为什么不隐藏的更好一点?”赵萧君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动作。

成微看着奄奄一息的她,提起床边的旅行箱,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一停。重新走了回来,替她盖紧被子,捏住被角的手青筋暴起,久久才放开。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走出去的时候还记得带上门。可是一到客厅,随手掀翻挡路的玻璃桌,哐啷哐啷的声音还没有停歇,他人已经出去了。

赵萧君本来就有离婚的打算,醒过来想起噩梦一般的经历,她不再犹豫。可是成微居然避而不见,连接几天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她更加气愤,他这算是什么!他什么时候敢做不敢当了!沉着脸目不斜视的跨进齐成,他可以不见她,总不能连这个公司也撒手不管了吧。

两年多过去了,齐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她离开齐成后第一次再回到这里。虽然说不上物是人非,但是已经有许多生面孔。前台的小姐拦住她问:“小姐,你要找谁?”她的脸色大概不太好,人家也不善的盯着她。她吸了口气,语气平静的说:“我找成微。”说着熟门熟路的就要进去。她追在身后,冷着脸说:“不好意思,成总不在,您还是请回吧。”

她有些不耐烦,见一面就这么难么?打开门就要进去,那小姐喝道:“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赵萧君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苦笑不得,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了一看,见是她愣了一下,赶紧喝止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连声说请进请进。立即有人通知负责的曹经理,曹经理领着她往办公室去了。

那小姑娘见到这个场面有些好奇,压低声音问:“这人究竟是谁?连曹经理都惊动了。”旁边知情的人点着她的头骂:“还想在齐成做下去,眼睛就放亮一点!老板娘都不知道!”她瞪大眼,吃惊的说:“她就是成总的老婆?传说中的灰姑娘?”张大的嘴巴好久才合上,似乎有些嫉妒又有些不屑的说:“长的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多漂亮呢!”

那人叹一口气,端起架子说:“哎,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当年他们的事,我们看的人都头晕脑胀。一天一个炸弹砸下来,雾里看花一样。”更何况是当事人呢!那小姑娘虽然嫉妒加不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处打听成总夫妻当年的爱恨缠绵。可是万万想不到当事人却是来离婚的!可见别人看上去风光炫耀的事实际上究竟怎样只有自己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曹经理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有鬓角的华发又舔了许多,笑说:“萧君,好久没有来了。怎么也不想着来看看我!”赵萧君满心的怒气在接二连三的打岔中流失了,听到他这么说,只好嘿嘿笑两声,混过去。他笑问:“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看一看?”她先勉强笑了笑,心情忽然有些胆怯起来,懦懦的问:“成——恩,成微在不在?”曹经理愣了一下,说:“成总不是出差了吗?难道他回来了?”他看赵萧君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说:“有什么急事找成总吗?我立即联络他。”情况有些奇怪,做妻子的不但不知道丈夫的行踪,还要手下的员工帮忙找人,实在很不正常。她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这种事怎么说?

想了想问:“他去哪出差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曹经理微微摇了摇头,暗中叹了口气,说:“去欧洲考察去了,和另外几个公司的老总一块去的,大概要一两个月吧。”赵萧君心不在焉的“哦哦哦”应了几声,神情有些惘然。曹经理忍不住说:“萧君,和成总吵架了吧?”见她没有否认,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夫妻吵架平常的很,床头吵床尾和。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大家让一让不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赵萧君胡乱应了两声小,心里惆怅的想这次可不是床头吵床尾和了!曹经理还在一边说:“成总这段时间忙的到处转,你要多体谅体谅他。你看你,他出差去欧洲一两个月你都不知道,这就太不像话了!夫妻间要多关心忍让!听我这个老人一句话吧!”

赵萧君被他说的有些羞惭又有些不耐烦,以前不管是谁对谁错,以后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表面上唯唯诺诺的应着,心里却茫然失措。她想起那天晚上,成微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那样疯狂且——可怕吗?可是不管有没有那件事,她都已经决定离婚了。她出来的时候,许多人客气的送她出门。她有些不安,仿佛不该得到这种待遇似的,心总是虚的。她发誓再也不到这儿来。

成微终于还是风尘仆仆,从万里之外回来了。司机问他是不是直接开回去,他闭上眼睛,手搭在太阳穴上来回轻轻的揉着,面无表情。司机聪明的不再多话,一直开到城内,快到转道的时候他才吁了口气,疲惫的说:“直接去公司。”他靠在公司的软椅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站在窗口,街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隐约可见,到处是急着赶回家的人。

他默默的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和她站在顶楼一起看天安门广场烟花的情景。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心不在焉,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多用点心呢,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是两样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烈,是不是这样萧君才不肯爱上他呢?因为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吗?他宁愿是这样的!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在一切还来不及的时候就牢牢抓住她的!可是现在,现在呢?

思来想去,俯视着万家的灯火,居民楼里朦胧的光透出来,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忽然觉得迫不及待,抓起车钥匙一路飞奔着回去,心里空荡荡的,肚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因为连续两餐没有吃饭。乘着电梯上去的时候,心脏突然“砰砰砰”的跳动,忐忑不安。停在门前,看见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忽然觉得每天下班至少不是一室的冷清——这样似乎已经足够。

还在转动门钥匙的时候,门首先从里面打开了。赵萧君看着他,整整两个月不见,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隔着一道门站着,双方似乎都想挤出些话,结果谁都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赵萧君打破沉默:“回来了?”他“恩”一声,走进来。桌子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她默默走回桌子边,回头问了一句:“吃饭了没?”他忽然觉得饿的把持不住,将衣服一扔,说:“没有。”

赵萧君只是随口问一问,就像平常打招呼一样,没想到他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啊”的一声叫出来,有些慌乱的说:“还没有吃吗?”她自己也刚下班,菜是现成的,可是只有一个人的饭量。见他奇怪的看着自己,连忙说:“那我给你下点面条吧。”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有面条,自己因为不吃从来就没有买过。不过成微倒很喜欢吃老北京的炸酱面。

只得重新淘了米,倒热水进去煮了一大锅的米饭。成微等不耐烦,几次三番往厨房里看。她连连说:“马上好了,马上好了。”因为急,用高压锅旺火煮的,不等汽走完就用冷水淋。盛出来饭有点黏呼呼的,她有些抱歉的问:“熟了没?”成微点头,又说:“你自己尝尝。”拨了一点到她碗里。她忽然没有吃饭的心情。任谁被这样折腾也不再会有吃饭的心情。

她一点一点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食不下咽,满怀心事。成微看了她一眼,问:“不吃了?”她点头,说:“恩,吃饱了。”他点头表示知道,站起来盛饭。赵萧君忽然有些感慨,如果是乔其的话,一定二话不说接过她剩下的饭菜吃完。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可比性,个人习惯而已。

她特意坐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吃完了,站起来想和他好好谈一谈。结果见他拿衣服进浴室去了,有些尴尬,只好装作去冰箱拿饮料的样子。一盒红茶拿在手里透出冰凉的水气,她才记得插管子,可是喝了一口就放在桌子上。坐立不安,左右不是,电视虽然开着,可是完全不知道到底在放些什么。只好又喝红茶,咕噜咕噜机械的吸着,不知不觉喝的见了底。结果她又跑去拿了一盒,又喝完了,才发觉肚子涨的难受,走一步就摇摇晃晃的响,瘫软在沙发上。

直到成微打开书房的门要进去办公的时候,她才发觉,弹簧一样跳起来,焦急的喊:“成微!”成微背着她僵硬了一下,没有转过身,应了一声。她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口水,紧张的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成微挺直了腰脊,顿了顿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出差刚回来,有些累了。”她呼吸有些急促,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不,我现在就想说。”

成微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强自压下来,慢慢说:“你看现在几点了?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有什么要紧事明天说也是一样的。”赵萧君实在等不及了。前前后后,她整整等了两个多月,所有的耐心都磨光了。走近几步抬头看他,目光坚定:“成微——”成微觉得她实在太可恶了,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就算是假的也好!

率先打断她,面无表情的说:“你想要离婚是不是?”赵萧君当场愣在那里,没想到这句话却是由他先说出来,说话有些艰难,正要点头的时候。他冷冷的加上一句:“我不会同意的。”甩手关上了门,声音有点大。

第 46 章

赵萧君愕然,眼睁睁的看着门当着自己的面狠狠的关上。举手欲敲,忽然觉得重若千斤,恍如泰山压顶。弯曲的手指贴紧木门,最终滑然落下来,悄无声息。她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上,忽然觉得疲累之极。闭着眼睛,心乱如麻,整个人在无边的苦海挣扎,载浮载沉。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轻微“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成微诧异的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未消的血丝。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无声的对望,彼此的眼中有对方的影子,心却在万水千山之外。如此近的距离,咫尺却是天涯。她艰难的开口:“成微,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成微余怒未消,恶狠狠的说:“我说过,我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沉默,无力的问:“为什么?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何必呢!”成微下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离婚!”赵萧君叹气,喃喃的像在思索:“为什么?”神情哀伤茫然,“一直以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既然过的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呢!”

成微眼中露出灰败惨然的神情,徐徐的说:“萧君,陈乔其的爱情是爱情,那么我呢?我的就不是爱情了吗?”如刀似剑的质问,直插心扉。她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身体微晃,脸色惨白,用尽余力:“问题不在于这个,而在于我。”成微噬血般瞪着她,心却被穿成一个大大的窟窿。她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忽然重重的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和我离婚了,就可以和陈乔其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别痴心妄想了!且不说陈乔其已经订婚,身上背着整个陈氏的重任;单单就是他母亲那一关,你永远都别想过!她把陈家所有的帐都算在你身上,尤其陈念先的死,正恨不得生吃你的肉,痛饮你的血呢!”

赵萧君摔倒在沙发上,痛到最深处早已麻木,深入骨髓的疼痛忽然像是不关己事,仿佛伤的不是自己。神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双手撑在胸口上,慢慢说:“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离婚并不关他的事,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就不可以好好过下去。而且,——而且,我,我对不起你。所以,所以一定要离婚。”后面几句说的有些支支吾吾,模模糊糊,语焉不详。

成微的怒气像浇了油的烈焰,突然窜到高空,映红了半天的云彩——却是腥红腥红,像在滴血,十分可怕,令人骇然心惊。一个箭步上前,如迅捷的野兽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肩,咆哮:“说够了没!不管你做了什么,就算是背叛,我也不在乎!我现在不管你的心,但是,你的人既然是我成微的妻子,就要遵守无名指上的承诺和约定!”

赵萧君痛苦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累吗?”成微大吼:“累?早就已经习惯了!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不论你做了什么!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有些昏厥,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这样?大家都退一步,成全各自的碧水蓝天,难道错了吗?”

成微觉得无比的讽刺,冷笑说:“成全?成全你吗?我为什么要成全!看着你和陈乔其恩爱缠绵?我做不到!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要奋不顾身往下跳!我竟然也成了其中的傻瓜!”赵萧君又悲又愤:“成微!我说了不是成全我和乔其,是成全我和你自己!我说了完全不关他的事。”成微立即反驳:“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赵萧君被他问的倒退一步,哑口无言。若没有乔其,他们之间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气流似乎停止流动,房间里的空气又沉又闷,像暴风雨夜的前夕,压的人呼吸不畅,气血翻涌。赵萧君从来没有想到谈判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依成微的心性和自尊,应该毫无困难才是——毕竟是这么的疲惫难堪。紧紧的闭上眼睛,眼泪滑然而下,忽然气息奄奄的说:“以后呢?以后我们就像今天这样,彼此伤害,直至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声音像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徘徊。

成微跪在她身边,伸出指腹替她擦掉额角的泪痕,沙哑沉痛的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萧君,这只不过是我们偶尔的吵架而已。”她大力啪掉他的手,摇头,然后哽咽:“成微,不要自欺欺人。两年了,还是这样,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成微的手停在空中,怔了许久,低声下气的说:“萧君,只要你肯,大家再多用一点心,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如此的卑微,那么骄傲的成微——为了她!她忽然痛的痉挛,死命按住腹部。没有比这个更悲哀的了!

成微伏在她身边,低声喃喃的倾诉,似乎在抚慰彼此千疮百孔的心:“萧君,眼前似乎山穷水尽疑无路;可是再站高一点的话,始终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就算没有路,我也可以劈山断水,只要你仍然跟在我背后!”赵萧君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粒一粒冒出来,哆嗦着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微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一摸,手脚冰凉,脸白唇青,骇然问:“萧君,萧君!怎么了?”惊慌失措。她微微眯起眼,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涣散,就此昏迷过去。成微一手抱起她,没命般朝医院赶去。一路风驰电掣,连闯红灯,平时稳定有力的双手此刻却在微微的颤抖。

医生检查一番开了单子让他去妇科,他根本没多想,心急火燎的抱着她直闯进去。看病的是一个中年的女医生,从眼镜底下瞪着他问:“这个叫赵——萧君的是你什么人?”赵萧君昏倒在地,她似乎有所怀疑,觉得成微很不牢靠似的,很不满的看着他。成微虽然着急,倒很合作的回答:“是我太太。”她立即笑起来,说:“哦!原来你们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太荒唐了——”

成微不耐烦,直接问:“我太太没大毛病吧?”她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然后郑重其事,严肃的说:“年轻人,以后要注意了,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这么粗心,老婆怀孕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弄的晕倒送到医院来,实在不像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本来一转到妇科就该想到的,现在才反应过来。先是吃了一惊,忽然就怔住了。

他守在赵萧君床边看着液滴一小点一小点落下来,细微的“嗒塔”声都听的一清二楚。一瓶葡萄糖还没有输完,她悠悠醒过来,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医院里特有的药水的味道,很不好闻。到处是白的,有些刺眼,转头就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成微。手轻轻动了一下,扯的手上吊着的管子晃了晃。他回过神来,柔声问:“你醒了?”她默默点了点头。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顿了顿又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仍旧没说话,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成微抬高身体,调了调输液管的流速,说:“还差一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你怀孕了,医生说有两个多月了。”她起先没有表情,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心底任何一点声音泄露出来。另一只手躲在被子里攥的死死的,指骨一根一根往外突。猛的转过头去,眼泪顺着指缝哗哗哗的流下来,泪流成河。

偏偏在这个时候,多么的难堪!生活竟然这样捉弄你,捉弄的你不断的软弱,不断的屈服,不断的妥协!这到底是谁开的恶劣的玩笑?她现在连无语问苍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离婚的事自然而然烟消云散。她鼓起所有勇气,不惜孤注一掷就这样被冰封在万年寒冰之下,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激起!似乎不管她怎么做,总是抵不过命运的玩弄。她在它的掌心里跳舞,摔的浑身是血,可是还是得继续跳下去——怎么逃也逃不开,只得照着它的法则继续跳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已经心力憔悴。就这样吧,她不再多想什么。沉睡未必不比清醒好——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

成微跟她商量:“要不你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她边叠衣服边说:“小心被公司炒鱿鱼!哪有这么早请待产假的。”成微心想被炒了倒好,只是不敢说出来,免得又是一场争吵。想了想说:“我去跟你老板说一说,就算停薪好了。”她头也不抬的说:“那在家干什么?想闷死我?才两个月,什么事也没有。”成微不想因为这个惹的大家不快,迁就她说:“那你得按时上下班,不能再加班。一有不适,立即回来休息。”他小心的也太过分了,刚刚怀孕而已。叹了口气,也让了一步,说:“好好好!我这几个月的奖金恐怕是别想拿了。”

自此,成微天天送她按时上下班,有时候实在抽不出时间,也一定派公司里 的司机接送。她怕公司里的同事见到他那辆实在耀眼出名的车又要追问,总是让他在街口就放她下来,笑说多走几步路运动运动也好。可她不知道的是,成微总是要看到她安全的走近公司的大门才肯放心的离开。

一日快到下班的时候,成微打电话过来:“我今天有个应酬,实在走不开。司机已经过去接你了。”她“恩”一声,说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你早点回来,少喝酒,小心开车。”成微答应一声,也让她注意安全。两个人似乎才回到婚姻的轨道上。

走出大门的时候,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她抬起头,脸色哗然变了,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她,蔡如舒——陈乔其的未婚妻。她脸色有些苍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打量,好半天才说:“萧君姐,我小时侯见过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像。有空吗?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当然有印像——彼此在林晴川的婚礼上早己见过了,却料不到还有再见的时候。

她想起陈乔其当日说过的话“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两个月就足够了”,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的人家千里迢迢的找上门来了!长吁了一口气,碰到他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提不起放不下,想剪都剪不断,想理都理不清——连躲都躲不了。

两个人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下来,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客气的问赵萧君要什么。赵萧君没有要咖啡,只要了一杯浓牛奶,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那黑的跟炭一样的咖啡。心里忽然又有些疼,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忽然放下杯子,浓黑的咖啡立刻荡起一圈又一圈美丽的涟漪。手有些颤抖,语气却平静的说:“乔其特意到学校来找我,说要和我解除婚约。他说他爱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

赵萧君的身体忽然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窒息过去,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只是越觉得讽刺悲哀罢了。爱情似乎是远古的迷信,神秘难测,握不住抓不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齐聚在一起来打破这种迷信的诅咒。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永远都打不破迷信的力量。

蔡如舒眼睛里有泪花,一闪一闪。赵萧君很担心她,可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硬生生被她吞了进去——大概是苦的吧!她接着说:“他说他和我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他说对不起我,任由我发落。但是一定要解除婚约。”她的脸上虽然没有泪,可是全部融进了声音里。忽然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吞咽着,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羞辱痛苦一起吞掉?忽然摔下杯子,喃喃的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庆幸,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订婚,是多么大的缘分。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缘分这种东西却是用来说明他一直不爱我这个事实!”绝顶的讽刺!

赵萧君忽然觉得苦的发涩,似乎刚刚喝的不是香醇的牛奶,而是黄连。咬着唇慢慢说:“我已经结婚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像在赤裸裸的鞭打她自己,报应不爽,果然说的一点都不错。她忽然恨恨的看着她:“就是因为你已经结婚了他还不肯死心,我才会觉得更加的愤怒,更加的挫败,更加的忌妒!”赵萧君忽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是伤到胎气了吗?

她有些激动的说:“他竟然还在痴心妄想!我想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或者一干人都疯狂了。他怎么会这样!”她无力的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抬起头,脸上的泪已经悄悄的拭干了,但是声音还是沙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做了什么才使的他走火入魔,理智尽失的爱你?”赵萧君脸色惨白的看着她,眼中的泪还是挡也挡不住的掉下来。

她进一步咄咄逼问:“他说要等你离婚!那你现在有没有被感动?你是不是打算离婚呢?你就这样吊着他,然后一点一点毁了他?”赵萧君痛的呻吟出声,手按住腹部,脸色苍白如纸。她有些愕然,顿了顿迟疑的问:“你怎么了?”心里有些害怕。赵萧君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水,咬着牙关说:“我已经怀孕了。”平静的语气下是如此的悲凉!

她显然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跳到她身边扶住她紧张的问:“要不要去医院?”赵萧君甩开她的手,电话声适时响起来。她呻吟:“你快来,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然后撑着身体对她说:“你走吧。我不希望我先生看到你。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赵萧君如此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她倒没有生气。一直待在附近,直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神色紧张的冲进来,想都不想抱着她离开后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她才推开门走出来,沉痛如无边的黑夜,将她包裹的透不过气来。多么可笑呵!自己似乎找错人了!可是世界上没有比陈乔其更可笑的了,他还在那里痴心妄想,矢志不渝。

成微紧张的立即送她进医院,幸好只是动了胎气,没有什么大碍。满头大汗的责备:“怎么没有坐公司的车回家?为什么会弄的动了胎气?”她心虚的避开眼睛,低着头说:“只是想进去喝一点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成微现在对她是既不敢打也不敢骂,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要不干脆别去上班了。每天弄的人提心吊胆的。”她不服气的说:“在家里难道就是保险箱吗?”成微瞪她:“你还敢说?”她识相的讨饶,举起手保证似的说:“好了好了,没有下次了。”成微专制的替她请了整整三天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第二天无聊的在家休息,忽然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职业女性一旦休息下来,仿佛浑身长了刺一样不舒服,或许是昨天蔡如舒说的一翻话仍然在骨髓里作祟的缘故。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神通广大的找上门来。

她带着花,脸色有些憔悴,开门见山的道歉:“对不起,昨天害的你差点出事,你没事吧?”赵萧君虽然极度不想再看到她,还是客气的请她进来。她懦懦的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怀孕了,所以才会那么莽撞——”赵萧君打断她:“没关系,没什么大碍。”

她似乎也觉得尴尬,搓着手指坐立不安,然后说:“你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她站起来要走,赵萧君送她出去。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先生对你很好。”赵萧君忽然觉得恨她,还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警告她!开始死死的盯着她,忽然间没了斗争的力气,平静无波的说:“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身要走,却又问:“乔其知道吗?”她的心底不可遏制的重新燃起希望。赵萧君明了的看着她,问:“你答应和他解除婚约了?”她理直气壮的说:“没有。”赵萧君丢下一句:“那就好。”转身就走。对方既然来意不善,那么她也就没有敷衍的必要了。可是到这个份上,心原来还是会痛。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就能结束的。生活往往在跟你开恶劣无比的玩笑,比现有的恶劣还要恶劣,往往令你欲哭无泪。

第 47 章

蔡如舒背着所有人来找赵萧君,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仿佛一盆熊熊的烈火突然浇下一瓢水——火气尽失,满心的悲凉,只剩下滋滋作响的青烟浓雾汩汩的冒出来,呛的人满眼的泪水,咳嗽不断,无比凄惨——为她自己也为陈乔其。自己是多么的可悲,而他是多么的可恨。可是随着距离一点一点的移近,对他的痛恨逐渐转化为疼惜,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心里剩余的灰烬又渐渐的升高温度,眼睛里闪动一点半点的火星子,仿佛随时可以复燃。山穷水尽,横崖断壁,他总要走回来的吧?但愿他能回心转意。血液里缓缓流过一股奢侈的渴望,就算颜面尽失,她也要试试!

她惴惴的站在陈氏大楼下徘徊,并没有直接上去找他。陈乔其这两个多月忙的日夜颠倒,分身乏术。他不动声色加紧脚步进一步巩固自己在陈氏的地位,牢牢的握紧手中的大权,狠狠的刷下陈氏硕果仅存的几个劳苦功高的重臣,美其名曰功成身退,表面上给予了极高的荣誉。同时有意无意的减小蔡中在陈氏的影响力,将几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属下明升实降,远远调到外地开拓市场。万一公司受到波及,那么运转的资金将成为核心问题,他近日与司徒协打的火热,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应酬。凡是感官敏锐的人,无不感到公司内部暗潮汹涌的气氛。对他表现出的过人魄力,如日中天的气势,无不折服,暗然心惊。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脸上有新生的胡渣,眼角有一丝疲累,精神仍然很好。整个陈氏高层围在一起商讨一项新产品的开发案,人人桌前放着一杯浓黑的咖啡,刚喝完又添满。他专心的聆听众人的意见,最后大手一挥,“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李经理将市场报告整理出来,明天交给我。”众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会议整整持续了六个小时,所有人筋疲力尽,面容疲惫。李经理愣了一下,迟疑的问:“明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陈乔其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对,明天。有什么问题吗?”他咬紧牙关应承下来:“没有。”陈乔其满意的点点头:“那好,散会。”众人开始收拾满桌子的文件资料。

他离开前又说:“杨经理到我办公室来一躺,带上上次和传化公司合作的合约。”众人等他走远,才各自倒在椅子上,累的舒出一口气。有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感叹:“真是年轻人,精力充沛,这样折腾还能继续工作。”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摇摇晃晃的走了。李经理看着身边的人,人人年轻有为,思想活跃,充满抱负。这就是陈乔其在短短时间里为陈氏注入的新鲜血液,是整个陈氏的精华。啊!一朝天子一朝臣,整个陈氏终将完全是他的天下。随即想到接下来昏天黑地,排山倒海压下来的工作,再也没有心情感慨了。

陈乔其将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推,揉了揉太阳穴,穿上外套出去吃饭。刚走出大门,蔡如舒直直地迎面走来。他看着她,虽然有些吃惊,依然面不改色。两个人在附近的餐厅落座,从包间里看出去,云影的天光在两个人的脸上盘旋挥洒。蔡如舒看着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一个劲的让服务员添饭,仿佛三天三夜滴米未进的样子,有些心疼,胸口似乎有水在流动。忍不住说:“你慢点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放慢速度,从满桌的饭菜里抬起头,直接问:“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蔡如舒觉得他对自己真是狠,连场面话都不愿意敷衍,语气如此冷淡。她沉默了一会,慢慢的说:“乔其,我还是你的未婚妻。”陈乔其皱起眉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随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小舒,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想怎么样,我绝无怨言。但是,我们一定要解除婚约。”

蔡如舒看着他坚决的表情,似乎毫无转圜的余地,心蓦地一痛,然后若无其事的说:“乔其,你不应该这样。我知道你当初和我订婚的原因,所以你现在更不能和我解除婚约。陈妈妈不会同意,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陈乔其快速打断她:“这不是重点,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只要你肯答应,其他人没有权利干涉。”蔡如舒狠命的盯着他:“陈乔其,你居然这么无情!只要我肯答应?”她冷笑一声,觉得荒谬之极,“我为什么要答应!”

陈乔其直视她,不轻不重的说:“小舒,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蔡如舒大声反驳:“我是怎样的人,你到底知道多少!”陈乔其随即冷下来,斩钉截铁的说:“小舒,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解除婚约。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亦在所不惜。我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陈氏虽然会受到影响,但是我想一定可以安然度过的。”蔡如舒的脸上现出一种难言的悲伤,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喃喃的问:“没有一点可能了吗?”陈乔其点头,缓慢却坚定。他早已破釜沉舟,从没有想过回头。

蔡如舒深吸一口气,放下所有,“乔其,那我对你的心意呢?你就这样践踏!不要说你从来不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爱——”陈乔其狠心的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重重的说:“小舒,对不起。”——短短三个字,是如此的残酷,连话都不愿听完。平日里,蔡如舒经常听到商场上的人评价陈氏新的老总行事作风狠辣绝情,干净利落。现在呢,他竟然把她当商场上的敌人看待了吗?他此刻是不是正磨刀霍霍,严阵以待,准备结结实实打一场硬仗?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她只想和他好好的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这样戒备森严的看着她?她被他伤透心扉。

沉默如静穆的天和地,无形的笼罩在两人的周身。陈乔其“霍”的一声站起来,说了声抱歉就要走。她实在忍受不了,终于说出来:“我刚下飞机。”陈乔其似乎没听见,转身拿大衣。她恨恨的看着他,冷冷的说:“你不问我去哪里了?”陈乔其霍然转身,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摔下手中的瓷杯,平静的说:“不错,我刚刚找过赵萧君。”

陈乔其一向冷静自若的脸立刻变了,眼中有寒光在闪烁流动。半晌,沉声问:“你去找她干什么?”那种痛恨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对她动手。她越发觉得他的可悲可恨,她都已经结婚了,甚至怀孕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痴心不改?陈乔其逼近,咬牙切齿的问:“你去找她干什么?怎么找到她的?”她忽然撇嘴笑了一下,仅仅在嘴角一闪而过,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牵动——是如此的虚假,说:“现在的社会,有名有姓还怕找不到人?”陈乔其冷冷的看着她:“我已经后悔将她的名字说出来。”他对她的冷又加上一层寒冰。

蔡如舒觉得又被他砍了一刀,有些多余似的说:“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魔力,你竟然为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抛弃我!”陈乔其语气依然没有转暖,更加不耐烦,几乎吼道:“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蔡如舒激动的大喊:“你就这么紧张她?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到底跟我说了什么!”看他的眼神痛恨之余还夹杂了许多深沉的悲悯,矛盾复杂。

陈乔其复又坐下来,背脊直挺,神情冷酷,大有快刀斩乱麻的气势。蔡如舒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态,慢慢说:“你是要等她离婚是不是?她不会离婚的,你放手吧。”陈乔其冷硬的说:“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我只希望我们能解除婚约。”至始至终没有忘记这一点。

她终于领教到他究竟可以绝情到怎样的地步,心如刀割的同时带着恨意说:“你放手吧!她已经怀孕了,她是绝对不会离婚的。”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将他所有的筹划希望幸福席卷一空,整个人在飓风的中心打旋飘荡,上下颠簸,永无尽头。他眼睁睁看着地面上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摧枯拉朽般毁灭,连片残渣都被狂风卷到遥远的天涯海角。

蔡如舒看着神色失常的他,又爱又恨,声音在颤抖:“乔其,放手吧。我们就像以前那样,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变成今天这样?”再大的风也总有停的一天。他从高空垂直落下来,看见的是支离破碎,满目疮痍,一片荒芜。蔡如舒的声音就在他的耳朵里盘旋,却怎么也进不到心里。她忽然哽咽了,抑制满眼的泪水,微仰起头:“乔其,只要我爱你,这样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奢求。”已经到这样的地步,她唾弃自己。可是只要他答应,她无怨无悔。

隔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简直以为他绝望悲痛之余要点头答应了。没想到从嘴里溜出来的话仍然是:“小舒,我们解除婚约吧。”蔡如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愣愣的问:“乔其,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陈乔其一手支起头,闭着眼睛说:“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怒气到此刻才像山洪海啸一样爆发出来:“你还要和我解除婚约?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陈乔其垂头看着桌面,平静的说:“没有想干什么。”蔡如舒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打醒他,愤怒的一再提醒他:“赵萧君已经结婚了,而且怀孕了,她是不会离婚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乔其上身忽然倒在椅背上,眼睛仍然没有睁开,语气平淡的说:“我知道,意味着等。”她骇然的看着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精神错乱。无比酸楚的说:“等?那你要等多久?她如果永远不离婚呢?”陈乔其忽然睁开眼,目光如熊熊的烈火,如灼灼的闪电,如鲜血淋漓的晚霞,斩钉截铁的说:“那我就永无止尽的等下去。”视等如归。

她惊的没有任何反应,呆立成冷凝的石膏像。陈乔其的声音悠悠的传到耳边:“反正已经等习惯了。从遇见她开始,我就在等。小时候等她回家;长大后等她重新回到身边;后来等她说爱我;再后来等她离婚;现在还在等,早就习惯了。”蔡如舒无力的看着他,眼睛里有氤氲的水气,怎么都抑制不住,如此的凄凉:“乔其——,你这样折磨自己何苦呢?”她自己又是何苦呢!

“折磨?”他似乎有些诧异她的用词,“我不觉得是折磨呀,只是等而已,早就已经习惯了。”早就随着血液化为每一个细胞,与他融为一体,不可分割。蔡如舒觉得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样恐怖的事他居然习以为常,视之理所当然,不是疯子是什么!可是自己呢?却爱上了这样的疯子。悲哀将痛苦羞辱愤怒统统掩盖,握着拳头呻吟出声:“赵萧君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等她一生一世?”那个人为什么不是她?

他居然认真思索,像在回忆无穷无尽的往事,眼神深邃迷离,似乎深不见底,喃喃的说:“在世人眼中,萧君似乎没有什么好,可是有些人,刻在心中,偏偏谁都替代不了。”蔡如舒欲哭无泪:“乔其,就算是这样好了,就算在你心中谁都替代不了她。可是,可是你有必要这样空等下去,自掘坟墓吗?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你为什么一头要往死胡同里钻?”若肯回头,她一直在原处。她的心在泣血低唱。他忽然看着她,微微笑起来:“小舒,你是怎么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慢慢等而已。”然后他又说:“所以,我还是要和你解除婚约。”

蔡如舒猛的站起来,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愤怒的无以复加,低着头丧失自尊任他蹂躏践踏,到头来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最后一次失声痛吼:“乔其,为什么你就不能学会放弃?放弃有什么不好,你好她也好大家都好!”她也不会这么痛苦!陈乔其坐正身体,双手交叠在一起淡淡的说:“放弃?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人之所以放弃,那是因为他们爱的不够深。”

“不”,她冷眼看着他反驳,终于流出了泪,“有些人之所以放弃,那是因为很爱很爱的缘故。”陈乔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迷茫的想,很爱很爱?所以愿意放手,所以舍得离开?不!他永远都学不会,也不愿意学会。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爱萧君已经成了他身体里的一种本性。江山易改,时间流逝,本性难移。

蔡如舒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将他刻进眼里心里,然后伏下身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陈乔其没有任何动作。她突然抓起他面前的水杯,甩手朝他脸上泼去,大骂:“陈乔其,你他妈的就去不疯魔不成活吧!你的死活再也不关我的事。”然后背过身去,如此决绝,扔下一句:“如你所愿,我会主动解除婚约的,如果这真是你所想要的。”然后快步离开,头也不回。一回头,她怕自己会后悔。

水从额头流进眼睛里,他也没有伸手去抹,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终于道出一句“谢谢!”她已走到门口,依然没有转身,嘲讽的说:“谢谢?省了吧!不要以为我有多么伟大!陈乔其,对你,永远不原谅!永远不!”彻底的爱彻底的恨!

双方都向父母提出解除婚约的请求,态度坚决,不像是一时的赌气。调解无效后,也不好责备谁,无奈下,只得同意了。蔡如舒火速出国,自那次分手后再也没有见过陈乔其。如果能够,最好永远都不见。蔡中夫妇还以为是女儿本身的问题,对陈家深感愧疚。

只有钱美芹猜到了,拦住正在收拾行李的陈乔其:“乔其,你准备去哪?”陈乔其将箱子一盖,随口说:“去出差。”钱美芹了然的看着他,冷冷的说:“乔其,你一定要和小舒解除婚约,我阻止不了。幸好没有引起波动。不过,如果是赵萧君的话,绝对不可能。”陈乔其大叫着问:“妈!为什么?”钱美芹眼中闪过痛恨厌恶的神色:“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就她不可以。我永远不会同意的!”

陈乔其痛苦的看着她:“妈!萧君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排斥她?”钱美芹拍着他的脸痛心疾首的说:“儿子呀!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他忽然痛叫:“妈!我还不够听话吗?我如果不够听话,现在早和萧君在一起了!”

钱美芹气的全身颤抖:“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她害的整个陈家还不够惨吗?若不是她,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她,你父亲会去世?若不是她,我会过的这么痛苦?千不该,万不该,念先不应该将她带回家来!”或许她之所以这么恨赵萧君还要加上她母亲的原因吧。陈念先跟她生活了一辈子,心里面居然始终住着另外一个人,这叫她情何以堪!一想起她,就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失败和痛苦,更不用说接受她了,绝对不可能!

陈乔其忽然间委屈的像个孩子:“妈!这关萧君什么事?千错万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妈!除了萧君,我谁都不要!”钱美芹退后几步,断然说:“乔其,你是陈家唯一的孩子,很多事我都可以纵容你。惟有这一件,绝对不行!”女人一旦顽固起来直至死都不肯低头。

陈乔其仍然一意孤行,特意飞去找赵萧君。就算等,也要让自己等个明明白白。他找上门的时候,她正好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外的陈乔其,乍然下以为是做梦,日夜忽然颠倒,黑白不分。直到他的声音,他的温度真真切切传进心里,才反应过来。居然是真实的,似乎一瞬间到了地老天荒。

陈乔其控制不住,不顾一切的抱住她。他觉得她现在真正成了他唯一仰赖的空气,借着她呼吸,生存,却什么都看不到,摸不到,甚至感觉不到。可是没有她,一定会窒息而死。赵萧君慢慢的推开他,无力的倒在沙发上。眼睛红滟滟的,像一不小心进了辣椒水。哽咽说:“乔其,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既然天意如此,那就这样吧。”陈乔其怒吼:“不!我不相信所谓的宿命。萧君,我不会放弃的!”赵萧君的眼泪如风中扬起的沙哗啦啦的飞起,又哗啦啦的落下。

她拉起他的袖子,手臂上的伤口丑陋的蠕动着,鲜红鲜红像滴着血的匕首。她替他上药,低低的啜泣,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手背上,呜咽的说:“乔其,你不能再这样了。”他冷哼一声,不屑的问:“为什么不能?”他右手拿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玩耍转弄。赵萧君脸色一变,跪倒在他身边:“乔其,你想一尸两命的话就动手吧!”陈乔其的手张张合合,几度发作,最后,终于将玻璃杯放回原处,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说:“萧君,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然后不断的低吼:“萧君,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赵萧君被他逼的几近崩溃,情绪有些失控,“我或许是后悔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错过的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痛苦的嗷嗷的叫:“萧君,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会这样?”赵萧君将一个陈旧的木盒放在他手心里,狠心说:“乔其,你走吧。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从此以后,我会好好的过下去。”陈乔其打开来,是承载他们共同记忆的玻璃纸镇,是如此的熟悉,他记得上面每一道划痕,每一个回忆,她的每一个笑靥,每一次哭泣。萧君就想这样结束他们的关系?然后让他余生都对着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死在里面?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忽然间觉得忍无可忍,抓在手里,用力的挥出去,地板都被砸的粉碎。浑身的血全部冲上来,指天发誓:“萧君!我们不会这样就结束的!你等着瞧吧。”

她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沙发上哭了多久,直到成微扶她起来,眼睛肿的几乎看不清人影。她倒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然后告诉他:“成微,刚刚乔其来找我——”再也说不下去,抽泣着说:“我会爱你,爱我们这个孩子,爱这个家,会好好的过下去。”其实成微早就知道,他坐在车里看着陈乔其离开的。直到所有的情绪平静下来,他才兜着车回来。一开始的时候,她原以为她可以将就,可是没想到将就更难;可是从今以后,她会学着乐观,学着做一切该做的事。她一定会的!成微只是点头,将她抱进怀里。

第 48 章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赵萧君情绪波动比较大,加上工作上的奔波劳碌,导致胎儿的成长很不稳定,他们已经得知是一个男孩。成微陪着她从医院检查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半晌说:“把工作辞了。”语气如此坚决,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赵萧君低头有些不安,咬着唇惴惴的说:“成微——,要不我向公司请假?没必要非得辞职吧?”她现在已经是部门主任,而且马上就有升迁的机会,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辞职。

成微沉下脸,慢慢说:“萧君,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等孩子出生后,你哪里还有时间工作,光是照顾他就来不及了。还不如现在就辞了,一来比较轻松,二来我也放心。”成微一直就不赞同她出去工作。赵萧君心想是想让她在家相夫教子吗?看了看他,有些迟疑的说:“我想我们可以找一个靠得住的人一起帮忙带孩子。”

成微皱起眉,明显不赞同,说:“孩子交给别人?你怎么放心!”赵萧君连忙说:“不是交给别人,只是帮帮忙而已。况且我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那么小的孩子怎么给他穿衣服都不会。找一个年纪大点的人一起照应会比较好吧。”成微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没有说话。一般刚出生的孩子都有父母帮着带,可是他们两个人父母都不在了,于这方面简直是毫无经验。赵萧君慢慢说:“我明天就去跟公司请假。等孩子可以离开母亲了,我再去公司上班好了。”

成微还是有些不高兴,说:“萧君,平时已经够辛苦了;等孩子出生后既要照顾他还要赶着上班,这样两头忙何必呢!还是辞了工作专心照顾孩子比较好。”赵萧君抿着唇懦懦的说:“公司里很多同事都有孩子,她们也照样上班呢。”成微反驳:“那是她们,你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她又没有任何经济压力,为什么一定要上班?将来连着孩子一起受苦。对于这一点,成微有些生气。

赵萧君见他脸色不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说:“那我明天去一趟公司吧。”她想可不可以多请一年半载的假,就算停薪留职好了。念在她这两年兢兢业业的工作,公司应该能体谅。成微勉强点了点头。赵萧君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转开话题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成微眼睛扫了扫她的肚子,摇头:“算了,出去吃吧。省得忙里忙外的。”她笑:“我现在正闲着呢,有什么可忙的。再说外面的东西既不营养又不干净,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从此,赵萧君便在家里待产。前一段时间老是想睡觉,怎么都睡不够,仿佛每天不睡够十六个小时就醒不过来似的。往往成微去上班她迷迷糊糊的没有醒,等他下班回来,她又在睡。成微摇着头笑她简直是猪。她叹了口气,猪的日子也没有她过的这么无聊。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房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幸好这个冬天永远有明媚灿烂的阳光,照的整个人昏昏欲睡,什么都可以将就。

成微中午特意开车回来陪她吃午饭。她看着他叫的一大堆油腻腻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成微拼命往她碗里夹菜,说:“医生说你营养有些跟不上,所以要多吃一点。”她勉强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再也吃不下。成微不满的瞪着她。她有些委屈的说:“我不想吃。”这些菜不是太腻就是味太重,她一闻到就想呕。成微边看墙上的时间边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叫。”他下午三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她垂下肩,有些心烦意乱,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吃什么。

对着碗里的白饭看了半天忽然拖着声音说:“成微——”他斜着眼看她,应了一声“怎么了?”她懦懦的说:“我想吃榨菜…”成微想都不想的说:“不行。里面有亚硝酸,致癌物质,不能吃。”她没有什么力气的反驳:“可是楼下的周太太就吃,她也怀孕了,她说没关系——”成微打断她:“她是她,你是你。萧君,听话,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你别跟我抬杠,快把这些汤全部喝完。”

赵萧君虽然不想喝,还是闷闷不乐的端过去。她知道她如果不喝,他就一直跟她耗,她都快被这些补品弄疯了。他简直将医生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反而对她转述楼下那些大妈大婶的经验之谈不屑一顾,认为她是在闹脾气。医生的话自然没什么错,可是往往太过。她被逼着喝了大半碗,见他频频看时间,说:“公司里是不是还有事?你快走吧。我保证将这些汤全部喝完。”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说:“那我先走了,记得把汤全部喝完。下午没事的话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在房间里随便走动走动。”赵萧君一个劲的答应。等他走了,屋子里忽然静下来,她意兴阑珊的趴在饭桌边,浑身无力。不知道桌子上的那些汤喝到什么时候才能完。

“哎——”长叹了一口气,正无聊透顶的时候,楼下的周太太上来找她:“成太太,要不要出去走走?天气这么好,难得没有风。”她转头看着窗子外湛蓝湛蓝的天空,阳光穿云破雾洒下来,在空气里跳舞,砰然心动,挡不住的诱惑。咬了咬牙,笑问:“出去走走就回来?”周太太笑说:“就在附近转转。怎么,赶时间吗?”她忙说:“没有没有。”披了件厚外套和她一起下楼。

路上的行人大多数只穿一件毛衣,而她已经穿上棉服了。周太太笑说:“你穿这么多?”她笑说:“我先生说孕妇不能着凉,硬是让我穿这么多。”周太太笑说:“话虽这么说,只要不着凉就好了。穿的太多也不好,没听说过春捂秋冻吗?冬天的衣服要慢慢的加,这样才不容易感冒。”赵萧君在太阳底下直晒,穿的又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我也不想穿这么多,不过他老早就将我的冬衣翻出来。”周太太笑说:“你先生真是小心。”她也笑着同意:“是呀。”

两个人沿着小区的马路溜达。周太太随口问:“你先生在哪高就?怎么每次都没有见过他,好像很忙的样子。”她怔了一下,笑说:“是呀,他很忙,不是出差就是应酬。”正说话间,成微的电话打过来,劈头就问:“你在哪?怎么没在家?”她忙说:“我和楼下的周太太在一起。”周太太笑着问了一句:“你先生?”她点头。成微大概听见周太太的声音,没有怀疑,只说:“那早点回去,一个人别在外面乱晃,知不知道?”她心虚的应了一声。

有一次她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在转弯的地方被一年轻的孩子迎面撞了一下,她赶紧捂着肚子。那孩子冒冒失失的,也没发现她怀孕了,不大当回事,只是连声道歉。她口里说没事,保险起见,还是去了一趟医院。这事被成微知道了,说:“以后别出去买菜了,想吃的话就叫上来吃。大街上人那么多,你推我挤的,难保不出事。”顾虑她的情绪,随后又加了一句“你若想出去随便走走,我陪你。”不大同意她一个人出门,可是他那么忙。她只好顺他的意,尽量待在房间里。所以听到他的嘱咐,心有些虚,生怕他又莫名其妙的担心。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的有些远,周太太指着一家大型的商场笑说:“好不容易碰上他们店庆的日子,进去看看吧。”赵萧君有些为难。等会儿成微打电话到家里还没人的话,回来又有一顿好说的了。可是既然出来了,阳光这么好,空气这么新鲜,实在不舍得这么早就回去。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商场里人确实多,人家见到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非常礼让。赵萧君停在婴儿用品专柜左看右看,拿着一件小衣服十分感兴趣。周太太笑着告诉她:“这种衣服质量不错,看起来也很好,却不适合刚出生的小孩穿。”她“咦”了一声,问为什么。周太太笑说:“外面卖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动手打。因为是手打的,没有经过加工染烫,甲醛之类的有害物质比较少,我都是自己打毛衣。既保暖又合身。尤其是贴身的内衣,更不能马虎,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特别娇嫩。其实是别的小孩穿过的更好一点,磨的平滑,这样不容易擦伤皮肤。”赵萧君叹了一口气,想起成微买的那一大堆婴儿穿的衣服。

她听了很感兴趣的要周太太教她打毛衣,周太太一口应承下来。她没有再看的兴趣,走过男装部的时候停了停,周太太笑说:“要给你先生买衣服?”她笑说:“前几天风大,挂在阳台上的几件衬衫一时不记得收进来,也不知道吹到哪儿去了,找都没法找。”她选了几件款式比较正式的衬衫,要的是四十二的号码。拿在身上比了比,皱眉说:“这衬衫看起来怎么这么小?”将衬衫放平,用手码了码胸口的部位,摇头,换了四十三的号。

两个人提着东西上楼,她们打算在上面吃了饭再回去。赵萧君踏在逐节升高的电梯上,搭着扶手捶了捶腰,有些累了。无聊的抬起头,突然看见从另一边乘电梯下来的成微,后面还跟着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女。他们这种阵仗,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大概是过来参加活动或是谈合同之类的。他低着头站在前面,看不见表情。赵萧君像作贼一样,赶紧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但愿人群将她淹没。

两个人擦身而过,成微依然没有抬头,一动不动。她呼了口气,拉着周太太正要从电梯上下来的时候,成微像是感应到什么,站在底下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熟悉的外套,猛的怔住了。几个属下见他忽然不走了,自动等在一边。他沉了沉脸,说:“时间不早了,大家下班吧。”众人感激的离开。

他弯到后面乘电梯大步跨上去。赵萧君看着牌子上的菜名,既想吃酸菜腊肉,又想吃酸豆角,还想吃榨菜咸鱼。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成微伸手抽走她手中的快餐盘。她吓了一跳,见是他,像作贼被人逮住似的,有些手足无措。然后才记得介绍:“周太太,这就是我先生。”周太太看着他,眼睛亮起来,似乎有些惊讶的说:“这就是你先生?”她好像在本地的哪本杂志上见过似的。

成微对周太太得体的打招呼,轻声问:“怎么出来了?”她听出他声音下隐藏的不悦,连忙解释:“天气好,随便走走。”他似乎不经意的说:“怎么走这么远?来这么一个人挤人的地方?”她垂下眼,“恩,出来买一点东西。”成微翻她点菜的牌子,脸色更差。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