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世交,我也有不少世交的妹妹,不过早都结婚了。”

她嗯了声:“他的女朋友很多我没见过,但也有认识的。有我爷爷的学生,或许,以后也会有我曾资助过的学生。”

他沉默了会儿,才想要安慰她,就被她抢了先:“不用安慰我,我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估计是在高原人都有些头脑发热,难怪旅行容易艳遇,估计也是这道理。”

他哈哈一笑,在大雪中竟有那么点儿夺目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澄透彻,这个角度很是明亮。

过了会儿,他回头看萧余,轻松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艳遇”,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裹紧衣服上了车。

直到车快开了,韩宁才出现,导游一惊一乍地看着他单薄的外衣,埋怨着年轻人不注意身体,萧余听在耳朵里,才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衣服。

这一天拍摄颇为顺利,自那木错返回他们一行人就住在了当地。

自从晚上到这里,就在下着小雨。

一整天从酷暑到暴雪,最后又是阴雨绵绵,整个剧组病倒了大半儿,北京来的除了她和身经百战的制片,差不多都在吊盐水。

两个人缩在屋子里看了很久电视,才觉得很饿,索性出门觅食。岂料刚才走到酒店大堂,透过玻璃看到个瘦高的身影靠在酒店墙外,依然穿着白天那件冲锋衣,叼着烟在打电话,看到她出来,笑着点了下头。

还真是巧。她也轻点头,算是招呼。

门口恰好停了辆出租车,两人刚才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人叫了声萧余。

她回过头时,韩宁已扔掉烟,捂住了电话:“这么晚最好不要出去,这里的治安和北京没的比,你们两个女人很危险。”说完,立刻对电话匆匆交待了句,迅速挂断,几步走到她们面前:“我正要去买包烟,大家一起挤挤打一辆车就够了。”

萧余看他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被制片扯了下:“你们去好了,我在酒店等着。”说完,还递了她一个加油的眼色。

不等她说话,制片就又跑了回去。

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这样了。

她刚坐进车里,就看见副驾驶座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被吓了一跳。韩宁钻进车里,低声和她解释:“西藏一天黑就这样,一人开车一人押车,以防出事。”

她嗯了声,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昨晚的事儿,挣扎了很久,才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给向蓝发了个短信:昨晚许南征有没有好好吃饭?

很快短信就发了回来:我陪许总去吃的云南菜,他胃口很好,放心吧。

云南菜。

她侧头看窗上不停流下的雨水。他自来都不大上心如何哄女人,竟也特意陪她去吃了家乡菜,原来真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们早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步。

她忽然有些烦躁,索性按下关机,拿下了电池板。

韩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两侧几乎布满了粉红房子,隐隐香艳身影,毫不逊色于红灯区。“我一直以为这高原不一样,但某些地方还蛮相通的,”她伸手抹去车窗上的水雾,半笑道,“原来无论在哪里,先发展起来的,永远是最贴近大众需求的行业——”

她话说的隐晦,身侧的人却立刻明白过来:“很有观察力,别的女同志来西藏都是感叹雪域高原,什么脱离世俗之类的,你却很关注西藏的民生事业。”他说的有模有样,双眼晶亮亮的,夹带着细碎的笑意。

她嗯了声,忽然问:“这里有酒吧吗?”

他笑:“这里什么都有,完全和内陆没差别。KTV大厅的秋千上都坐着露大腿的美女,酒吧啤酒妹的裙子,也绝对会短到让你瞠目。”

她被他逗笑:“好,去看看。”

到下车时,她才想起他出来的借口:“你不是要买烟吗?”韩宁微笑着摸出一整盒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的烟,我在酒店里还有一条。刚才看你一副嫌弃的脸色,总需要些借口才能下台。”

她抿嘴笑:“好意收下了,调侃自动忽视。”

进了酒吧,果真如他所说,该有的一样不少,如果不是仍有些高原反应,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西藏。两人足足喝了两瓶红酒,她才觉得吵得慌,大声问他还有没有安静的酒吧,还是换个地方吧?韩宁想了会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出了大门,已经是大雨瓢泼。他脱下冲锋衣,挡在两人头上,站在路边拦车,她在嘈杂纷乱的雨声中,很大声说:“还好我只比你矮了半个头,否则还这件衣服还遮不住两个人。”他笑着看她,没说话。

两个人站了很久,才算是拦到车。

最后也不过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一个很小的二层楼前。果真如自己要求的一样,很清静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他要了两瓶330的百威,背靠着镂空雕刻的墙面上,喝了口啤酒:“今晚雨太大,老板也懒了,要是往常,还有人会弹钢琴。”

这要是在北京上海,没什么稀奇的,可一碰上“西藏”两个字,总让她感觉很玄妙。“你来了西藏几次?竟然有求必应,这种地方也找的到。”

他笑,在昏暗的灯光中,恍惚的计算着:“其实没有几次,上一趟来还丢了女朋友。”萧余没料到他这么说,只能沉默着,等着他结束这话题,或是继续去倾诉。

第七章辞职卸任(1)

“我和她才刚开始就跟着一帮人来了西藏,路上吵架不断,最后她竟就独自开车离开了大部队。那天晚上,同行的一个男人去找她,最后就重组了。”

萧余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笑了:“你别这么郑重看我,老实说,才刚开始不会有多深的感情。再说我和你的那个也是一样的,如果有美女暗许芳心,感觉又不错,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你的‘来者不拒’有些严重了,谁年轻时没风花雪月过?该收心时收住,就够了,”他又喝了口酒,做了总结,“今年一月,我还去吃了他们儿子的满月酒。”

“缘分。”萧余也拿起酒瓶,很浅地喝了口。

他轻扬眉看她,似笑非笑的,偏还掺了些无可奈何:“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安慰人的。”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轻扬起眉:“你都不在意了,何不成全别人的缘分?”

听着很有道理,可偏就有些怪异。

到最后,还是他先认了输:“也对,”很快就喝完了一瓶,他又开了新酒,才忽然问她:“你的那个,是什么样的。”

她咬着瓶口,看着墙角的钢琴,很简单的说了三个字:“许南征。”

他怔了下,重复道:“许南征?”

她嗯了声:“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见过,”他晃着手中的啤酒瓶,“将门虎子,很有名。”

萧余唔了声,继续喝啤酒。邻桌最后一对儿小情侣也走了,只剩了他们两个,老板娘用精细的竹编小篮装了爆米花来:“就剩你们了,韩先生,特地给你准备的。”韩宁捏起一个,扔到嘴里:“多谢老板娘。”老板娘把篮子推到萧余面前:“是女朋友吧?你好漂亮。”

萧余笑了下,没说话,指了指钢琴:“那个,我能弹吗?”

“可以啊,反正现在空着。”

“谢谢。”她放下手中的啤酒,走到钢琴前坐下,很轻快地试了几个音。然后很慢地弹了首曲子,很舒缓,也很简单。韩宁也学过钢琴,只不过父母不是很紧张考级什么的,到最后也只是弹些自己喜欢的曲子,现在的这个,却很少有人会去可以练。

萧余回来坐下时,才问他:“听过吗?”

“First love。”

“不是吧?”这下倒是换做她意外了,“你竟然看日剧?”

《魔女の条件》主题曲,十年前红的不能再红,她弹得的时候,许南征听了很久也没感觉,到最后竟然问了句,考级的曲子怎么这么简单?看韩宁的样子应该和他差不了几岁,没想到竟然知道这首歌。

“那时候很多师妹,还有女同学都喜欢看。”韩宁解释的言简意赅,萧余立刻心领神会,一个“哦”拐了三个音,才笑着总结:“你很会哄女人。”

他拿起桌角的骰杯,摇了两下,瑟瑟作响:“这首曲子对你很重要?”她把骰子拿出来,合在手心里晃来晃去:“是啊,我少女时代的表白曲,可惜他根本不会看日剧,”说完,才扣在桌上,“赌大小?”

结果那晚直到过了两点,他们才回了酒店。

电梯门刚才滑上,萧余就说:“绕了一圈,竟然什么吃的也没买回来。”也不知道制片饿死没?身后没有声响,反倒是直接按下了最高层。

“不是四层吗?”她有些诧异,回过头看他,却忽然感觉脖子后被他的手掌托住,眼前的灯光轻易就被遮去了大半。一切都太快,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被他堵住了嘴。

电梯上升的感觉,夹带着很轻的噪音,填补着每一个角落。

电梯门叮地一声滑开,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倒是搂紧了,几乎要揉到怀里的力道。太过陌生的感觉,像是又一次的严重高原反应,氧气不够,心跳越来越快,直到他的舌尖试探地深入,她眼前才闪过一道白光,彻底拽回了理智。

萧余猛地推开了他:“好了,够了,”她喘着气按住电梯门,只是下意识不想和他再呆在狭小的空间里,“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

他靠在电梯边,没说话,只抱歉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韩宁似乎很识相,特地和制作公司老板借了一辆车,大多时间都是独自出游,也免去了两人相对的尴尬。

到片子顺利拍完时,萧余手腕上已晒出了明显的手表印记。

整个组在贡嘎机场分开,有去西安转机到上海开会的,也有和她一起去成都转机回北京的。候机厅中,整个制作组的人都在纷纷告别着,唯有她低头看登机牌回避。

余光不经意扫到远处的包围圈,韩宁正被几个女演员、制作公司的人围着,互换着手机号。他倒是很有耐心,不停记着每个人的手机号,然后……似乎是看了她这里一眼。

只这么一眼,她已经递出登机牌,先一步上了飞机。

到了成都,队伍自行少了大半儿人。天已经黑下来,到北京的航班还在延误,她拖着行李在徘徊着是去吃些东西垫垫,到了北京再正经吃饭,还是索性在机场解决了,就远远看见韩宁坐在一间开放的餐厅,对自己招手。

她装作没看见,拉着行李往前走,反正不是很饿,索性上飞机吃些点心就好了。

夜色中的停机坪,廊桥,还有很远高空那一闪闪的飞机信号灯,都是那么安静。在高原硬被托高的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她开始要在脑中不停运转着各个客户的年度计划,项目,广告制作排期,媒体投放排期。

还有,他这次的危机。

她想了很久,还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面对着停机坪坐下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叮地一声轻响,电话刚才接通,就看到了手机没电的提示。

“笑笑?”

永恒不变的开场白,只不过有时候语气很倦,有时候吐字不清,若碰上有时候在开会,则是刚硬的吓人。可是现在,却有了些轻松。

这么两个字,她已经没来由的心情变好了些:“扎西德勒,我回来了。”

他笑了声:“西藏好玩儿吗?”

“好玩儿,我先说一句,我手机没电了,很可能会随时挂断,”她靠在椅子上,看着外边的飞机缓缓驶向廊桥,“西藏有很多粉红房子,也有酒吧和KTV,美女都很正点。”她说完,有意停了下,然后就听见他嗯了声:“继续。”

“布达拉宫的厕所,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你知道整个布达拉宫都建在山上,我累死累活爬上去,进了厕所才觉得害怕。很原始的坑,从上边能以一眼看到山底下,如果有小孩子来肯定会顺着掉下去。”

他忽然咳嗽了两下,像是被烟呛到的感觉,然后才说:“笑笑,你的观察力一直很好。”

萧余看着箱子上的托运标签,密密麻麻几乎要贴满了,这几年一直是这样,总去做需要频繁拍片的客户,想要到处走走,试着会不会走到一个地方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于他了。

观察力如果不好,又怎么打发那些辛苦的跟片过程?

他嗯了声:“我马上到首都机场,要不要在这里等你?”

萧余随口道:“我还没起飞呢,你去机场送人?”

“向蓝家里有点儿事,急着回云南,我来送她。”

很平静的话,可每个字都烫着她的心,很长的静默后,许南征才叫了声笑笑。她没有说话,就听见电话旁有熟悉的声音问是不是信号不好?她果断挂了电话。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每一下呼吸都是生疼地扯着心,不管是轻是重,最后只能屏住了气,狠命攥着手机。

手指不停用力,用到发酸,还是控不住情绪,最终还是狠狠地把手机扔到了远处。

砰地一声闷响,机壳电池四分五裂,顺着反光的地面滑的更远。她低着头,盯着行李箱的锁,拼命告诉自己冷静。

登机的提示,蔓延在候机厅的每个角落,前往北京的CA1415将要起飞,远处登机口已经排起了队,她仍旧坐在角落里,努力压抑着鼻酸。然后就看到一双登山鞋停在面前:“还好你用的是诺基亚,适合发泄,摔完继续服务。”

已经装好的手机被递到她眼前,萧余盯着看了半天,才接过来,抬头看他:“谢谢。”

他的眼睛就这么直看着她,笑着问:“是因为他辞职了吗?”

辞职?

萧余不解看他。

“看来你还不知道,”他晃了晃手机,“今天早上3GR对外宣布,许南征已经辞去集团亚太区行政总裁,3GR的CEO从今天开始换人了。”

辞职?脑子里一瞬都是他的脸,还有刚才电话里的轻松语气。他竟然放弃了?从运营经理到现在,虽总被人说父荫如何的话,可3GR真的是他的心血,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了?她下意识开机上网,可手机屏幕刚才闪了下,就彻底没电了。无奈下,只能去看韩宁:“还有后续的新闻吗?”

登机口已经开始叫着她和韩宁的名字,韩宁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上飞机再说。”

这样的状态,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先跟着他上了飞机。

很巧的是,两个人又是在一排,依旧是整排都仅有他们两个。萧余坐在窗口,看了眼表,这个时间到北京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她不喜欢坐夜航,太过安静,每个人都闭着眼在休息,让她有种莫名的背井离乡感。

纵然是回北京,这种感觉依旧很强烈,就像是在寂静中被送到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任何与自己有牵扯的人,也没有任何与自己有瓜葛的事,一切都会真正结束。

但她怕结束,纵然看不到希望,可她怕真正离开许南征。

“除了这个消息,基本没有其它报道,就连谁会接任3GR这个空缺职位,也没有官方消息,”他很简单地说完,正好空姐推着饮料路过,便要了杯橙汁递给她,半真半假道,“我怎么这么自虐?非要注意许南征的消息。”

萧余接过橙汁,静了会儿才说:“算了吧你,别说的这么一往情深,算起来我们只认识十几天而已。”

他仰着靠在座椅上,很慢地说:“我对你是真的有感觉。”

萧余看着飞机外的城市缩影,说:“做朋友可以,千万别在我身上认真。”他轻叹口气,微扬着嘴角说:“有这么个女孩我又有感觉,又是门当户对,一样的环境里长大,完全不会被父母排斥,多难找啊。”

她终于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回头看他:“你知道有多少和你门当户对的大龄女子还没嫁出去吗?要不然我给你去搞个内部征婚?”

他好笑看她:“你真以为我找女朋友,需要征婚?”

萧余没再接话,主动结束了如此直白的对话。

为了再和他保持距离,她伸手关了阅读灯,闭上眼休息。刚才你来我往的逗贫都不过是条件反射,只要一静下来,就不停是他辞职的事情。到飞机要落地时,她的耳朵开始疼起来,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只要是状态不好就会这样。

她摸出口香糖,放在嘴里,看到他也闭上眼在睡觉。

闭上眼的他像是一下子变得平淡起来,很柔和的五官线条,丝毫不像是北方人的长相。很薄的唇,微抿着,就像是在和谁较劲一样,有点儿好玩。她看到他嘴角有些上扬,才发现他已经睁开眼,看着自己。

这样被捉到还真是尴尬,她只能递给他口香糖:“要吃吗?”

他接过来,倒了一粒:“你耳朵疼?”

“嗯,休息不好就这样。”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直到走出廊桥他才问:“有人接机吗?”萧余想起许南征的话,估计自己就这么挂了,他也不会一直等在机场:“没有,我直接打车。”

他很自然地接过萧余手中的箱子:“那我送你一程。”

也许是因为已经到了北京,也许真的是刚才降落的疼痛刺激,萧余莫名有了些烦躁,尤其是看他这么理所当然,正想着怎么说再见摆脱他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因为听力还没恢复,她不大确定地四处看了一下。

在往来的人群中,许南征就站在远处给她打了一个手势。因为身高的优势,那个手势就如此清晰直接地落入她的眼中,这么个停不下,永远领着所有人往前走的人,就如此站在原地,只看着她,对她招手。

这样的画面,似乎被封藏了很久。

第八章辞职卸任(2)

他难得不穿西装,只穿了件黑半袖,随意弄了条迷彩裤和军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