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余无所谓耸肩:“你看着给吧。”

他让助理把车开走,自己陪着萧余去取车,刚才关上车门,又追问了句:“还有什么特别要求么?”萧余摇了摇头,却又像想起什么,忽然点头说:“有个私人要求。”

他倒没有任何犹豫,只淡淡地说了个‘好’字。

萧余笑了声,随手从后排拿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他:“还没听是什么,就敢说好?”许南征接过来:“但有所求,尽力如愿。”

“没那么严重,”她有意停了下,喝了口水,“我想换车了,现在这辆开着太累,尤其停车还不方便,改天陪我去买吧。”他倒是有些意外:“当初你买这车的时候,我就说小姑娘不适合开SUV,现在后悔了?”

萧余和他对视了一眼,才转头去看窗外:“那时候我总要去接你,你又不习惯让我开车带你。你人高,我总不能弄辆玩具车、小跑车给你开吧?

因为这句话,车内一时有些静。

她从玻璃上能看到自己很浅的影子,还有许南征的侧脸。他似乎是侧头看了自己一眼,却没再接话,直到开出车位,才提醒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她嗯了声,抽过安全带系好,随手打开音乐,缓解了令人尴尬的安静。

她和他之间太过熟悉,根本不需要像懵懂初识的陌生人一样,说句我真的爱你,再去心焦地等待着答复。许南征的个性她明白,如果他爱自己,就一定会直接靠近,而非这样理智地划出一条线,保持着似兄似友的关系。

她一直在等,等他爱上自己。不能进,也不愿退。

不是没有疏远过,也不是没有努力靠近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或许等到他有天终于头脑发热地爱上了一个人,宣布婚讯时,才算是一切的结束。

第二天递上辞职信时,刚来的美国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不停问着为什么,是不是有别家给了更好的待遇。她只解释受朋友所托,实在难以拒绝,最后两个人在办公室里遗憾来、遗憾去的说了一个小时,老板才算是大笔一挥,签了字。

这两年的年假基本没用过,只要她愿意立刻可以走,但终归是老东家,最后还是答应老板再做一星期,交接出手里的东西再撤。

美国人讲情调,特地在茶水间开了个小party,几瓶香槟下肚后,小执行已经蹭过来,低声问:“老板,是不是有哪家公司要上市,你趁机分股份去了?带上我啊。”

萧余险些呛到,只暗叹现在的小孩子把成功和财富,都想的太过简单了。

她正要说什么时,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闪现的名字是王西瑶。

没想到她出国这么久,竟还留着几年前用的号码。

第十章进攻防守(1)

没有怀旧没有寒暄,只有很清淡的问候。

她很直接地问许南征的手机号。忽然一阵欢呼声,萧余回过头,不知道是谁剪了一段Video,从年会到外出拍片的照片,半面墙的投影,一帧帧的画面全是自己。

于是,她只能笑着举杯,边对起哄的同事笑,边对电话那边报出了一串号码。

王西瑶很轻地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她看了眼手机,整个过程只用了53秒。

一帮煽情的人竟还给视频配了Without you,Mariah Carey翻唱的版本,煽情至极。不停有人上来拥抱,贴面亲吻,到最后搞到她实在吃不消了,正琢磨着有什么借口溜走时,合作很久的马来创意才走过来,努力表演哀伤:“我们会想念你的。”

“如果你改掉用马来语、粤语、英文交杂开会的习惯,我会更想念你。”

她抽回手,做了个更夸张的心碎表情。

太熟悉的工作环境,虽不乏明枪暗箭,但Agency终归是最简单的热闹的。

然而为了许南征,自己竟就如此抛弃了一帮几十个小时加班,上高原下片场,名义上周游列国却只在不同国籍的制作公司吃盒饭的,可爱同事。

直到周末接到许诺电话,她才想起来早定好的小学同学聚会。

这些年不管大家在哪里,最后都会赶在这日子回来聚一聚,偏巧今年是在她家,她主人反为了辞职交接的事儿,彻底忘了个干净。

“王西瑶回来了?”许诺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

“这是给我7岁侄子坐的,小心摔下来。”萧余提醒她,坐在了旁边的藤椅上。

今年的冬天来的早,才不过十月底,她已经套上了羊绒衫。只是坐在外边还觉得冷,在腿上压了毯子,透过阳台玻璃门,看里边的七八个人聊得手舞足蹈。

“她绝对是倒贴的鼻祖,你竟然还给她我二哥的手机?”许诺吁了口气,“如果她再贴上来,我一定不放过你。”萧余收回视线:“你都听谁说的?我记得你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许远航当初念高中,私下里在家都叫她琼瑶妹,”许诺继续晃着秋千,“光是亲自送来的什么纸鹤小星星的,都有好几十罐了。相传她当年在我哥专业教室外,一徘徊就是十几个小时啊,肝肠寸断,就差唱忧伤小情歌了,”她顺手拿起萧余身上的毯子,盖在自己腿上,“我和许远航一直在打赌,我猜她一定是在某个漆黑深夜,趁我哥在专业教室画图时,主动宽衣解带一步上位的。”

她随手拔着菊花丛里的杂草,懒得接话。

这些她多少都知道些,只是没有许远航的本事,把故事说的如此绘声绘色。

“可惜我哥从不提感情史,赌注开盘无期了,”许诺拿着喷壶,示意性劳动了一下,“不过那个工作狂有什么好贴的,每天在家最多5小时,5小时,还不够睡觉的,估计性生活肯定不幸福。”她随着秋千晃着,手中喷壶乱晃着浇水。

萧余险些把菊花也揪下来:“他要知道你如此关心这种问题,估计你未来三年出游都泡汤了。”许诺龇牙咧嘴恳求她:“你饶了我吧,笑笑。”

她轻扬眉,正想说什么,阿姨忽然跑出来说有她的电话。

自从工作后,她都不大住在爷爷家。熟悉的人都是直接打手机,谁会这么费事去拨座机?直到进了书房,她看到挂在一侧的听筒不是外线,而是军线时,更意外了。

看了眼来电显然,是院门口的警卫室。

她拿起听筒:“你好。”

“我今天路过你们院,想进来看看你,”那边声音带着笑意,“替我和你们警卫室的说几句话。”萧余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是谁,可人家都到院门口了,也不好就这样拒绝。

最后也只能说:“把电话给登记的人。”

那边很快接过电话,她报了住址和爷爷的名字,核对无误后才挂了电话。

从书房走出来时,许诺正在倒水喝,很八卦看她:“谁啊?军线电话?”

“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她索性穿上鞋,叮嘱那群人折腾的轻点,自己下楼先接个人上来。她这一句,所有人都有些神色暧昧,萧余只能很淡定地看回去一眼:“南京军区的,说不定你们几个在南京读书的会认识。”

然后才撞上门,一路迎着走了出去。

楼的另一侧正是风口,她刚一出门,头发就被风吹的乱了套,正准备把衣服后的帽子戴上时,就看见一辆车开过来。白色车牌,又是南字打头,估计是韩宁的车。

为怕他看不见自己,萧余立刻走过去,站在了车前不远处,岂料那车直开到很近的地方才猛地刹住,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气的骂人,车上人已经冷着脸走下来,直接站在她面前:“你走路会不会看车?”他穿着黑色的外衣,更显得高,往车前一站倒像是军官训话。

萧余都是先笑了:“你以为我拿你的车寻死?我是怕你看不到才走过来的。”

韩宁盯了她几秒,才被气得笑出来,舒展开了眉眼:“下次注意些,车不长眼。”

萧余被风得脸疼,扫了眼他的车:“你一路从南京开过来的?”

韩宁不急着答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才说:“原来你喜欢千里追妻?下次我会努力表现的。今天正好我爸来,自己忘了开车,就开他的过来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已经有两个男人在自家阳台上勾肩搭背,看着外边大声叫:“谁啊这是,直接追到家了?”另一个更是怅然感叹:“本就狼多肉少,竟然还要内部调剂给南京。”

萧余全当没听见,很平静地指着一个空车位,对韩宁说:“停那里。”

韩宁去停了车,刚才进楼门,就被她伸手拦住:“你怎么找到我家电话的?”

他拎着车钥匙,微笑着走上前一步,萧余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他立刻又逼上前了一步,眼看着她快要冷脸了,才笑着说:“进去说,你朋友都看着呢。”萧余顺着他的话,看了眼阳台,果真如他所说。

最后只能妥协,把他让到了门里。

“你和许南征那么熟,我大概能猜到你住在哪里,你爷爷是谁。这么就简单了,直接打电话到你们总机,让接线员转过来的。其实也只是碰碰运气。”

他解释的合情合理,好在不是去问了许南征。

她这才轻松些:“倒很善用军线电话,下次别乱打了,我一般不住这里。”

“好,”他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给我你手机。”

她本就是强势的人,除了许南征外,还真头次碰上让自己束手无策的。

偏他还很坦然。

她正考虑如何才能巧妙拒绝他,一楼的门却已经被许诺推开,那女人靠在门框上喝着水,很快报了一串数字,最后还问了句:“记住没?”

韩宁扬着手机,笑说:“谢了。”

“别谢我,”许诺两手拿着杯子,笑说,“谁让你是我师兄呢。当初一进学院,就能听人念叨过你,不幸还从几个同学手机上看到了你的尊荣,”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韩宁,“笑笑是铜墙铁壁,屋里就有青春年少不知死活时追过她的,全都壮烈了。师兄啊,就看你的了。”

韩宁绕过萧余,一步跨上三级台阶,微笑着伸出手:“正式介绍下,韩宁。”

许诺唔了声,握住她的手:“许诺。”

“又一个姓许的?”韩宁随口叹了句。

萧余已经走上来,关上外边的铁门:“她是许南征的堂妹。”

许诺替韩宁拿了双拖鞋:“你也认识我哥啊?”

他答得言简意赅:“认识,还算熟。”

许诺若有所思地嗯了声:“不过你即使认识他,也不会听他提过我的。他眼里的亲妹子,就只有笑笑一个人。”

平时调侃也就算了,可这次偏当着韩宁的面,萧余只能装聋作哑,暗叹自己倒霉。下次再倾诉就索性挖个树坑,千万别再对着真人了。

把韩宁介绍给众人后,她去厨房拿冰水,许诺亦步亦趋跟着她,看到四下无人,立刻做捧心状:“我一定要全军通报,肯定沸腾了,韩宁啊,那可是韩宁啊,我们指挥学院的韩宁啊。”

萧余有意不搭理她,走出去把水扔给韩宁。

没想到这一帮子除了许诺,还真有听过韩宁的,又都是一样环境长大,虽然都比他小了几岁,却很快打成了一片。到最后连她都觉得自己多余,只随手翻着大叠的报纸打发时间。

正是看到社会新闻时,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萧余抬起头,看到韩宁正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凑近自己:“我初次拜访,你想个地方,让我请你老同学们吃顿好的。”

萧余躲开他凑近的脸:“这是我家,应该我做东吧?”

他耸肩,回头对那帮子闹腾的人说:“笑笑不让我掏钱,管的太严,没办法。”

来是玩笑的口气,却惹来一阵起哄,都是第一次看到能接近笑笑的男人,简直比嫁女儿还要兴奋。最后哄得太厉害,她只能一个个都踢出了家门,让他们先去饭店。

家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反倒是安静的过分了。她站在韩宁面前,忽然有些词穷,该说的都说了,再让她重复那些在飞机上的话,自己都觉得假。

而他就这么深陷在沙发里,任由她看,过了会儿,才扫了眼一尘不染的烟灰缸,轻叹口气:“这到底是摆设,还是给人用的?”

第十一章进攻防守(2)

好在韩宁很知分寸,没有再点破什么,她也就顺水推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刚进新公司,她一直很忙,他的两三次吃饭邀请都被推掉了。

当然人总是要区别对待的,这两星期佳禾住在她这里,她算是管吃管住,连宵夜陪聊都免费附赠了。她抱着一堆文件,拎着盒榴莲酥进家门时,意外没看到佳禾出来:“人呢?”

一句话后,书房里不知道踢倒了什么,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热闹响声。

佳禾出来时竟是红着两只眼睛,沉默着接过她手里的一半东西:“打电话呢。”

她看了佳禾一眼,约莫能猜到什么:“又是你哪个八卦的前同事,和你说顾宇了?”

佳禾拆开盒子,一口一个,吃了三个才觉得噎住,拿了瓶可乐,嗤地一声打开:“你是神婆吗?”萧余和个半熟不熟的人寒暄了整个晚上,早就精疲力竭,直接趴在沙发上说:“请直奔主题。”佳禾又咬了半个,才说:“他升职了,主编,听说也快订婚了。”

果真呵。

她翻过身,拿过文件,翻看助理提报的各个财经杂志主题。“千万别再为贱男哭,为这么个人哭过,日后记起来,100%归为人生污点。”

佳禾吸了吸鼻子,很以为然,过了很久才忽然看她:“笑笑,和许南征说清楚吧,一了百了,死个痛快。”

萧余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佳禾喝了口可乐:“不行的话,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做不了,”她继续看文件,翻的速度很慢,像起来像是在专心思考,其实不过是看着那一排排规整的文字,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我可以有很多朋友,但爱过的人不能做朋友。如果真的是错过了,最好永不见面,没有任何消息,老死不相往来。”

佳禾噤声,她的性格从来不走极端,自然不知如何开导她这种言论:“和别人就算了,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不见面,除非是远走他乡。那不是和我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萧余笑了笑,听着倒像是在安抚她:“其实选项挺丰富的,A,他爱上我,B,我脑子一热爱别人了,C,”她换了个文件夹,继续看,“他结婚了,凭我的道德洁癖,只能彻底死心。”

她习惯做别人的顾问,不习惯倾诉,就此结束了话题。

许南征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因为萧余是提前预约的时间,他再忙也要迁就,只能趁着她去卧室挑西装领带时,电话了几个主管来,交待晚上开会要准备的内容。

没想到才开始三四分钟,就进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一干部门主管,外加她一个潜伏在卧室的公关经理,都只能等着他打完电话。外边儿的人倒是不急,都捧着茶杯静候着,可她这里安排的采访却是在十分钟后,眼看着许南征走来走去听着电话,却又不能推门出去催。

新公司新同事,她本就是空降,更不想刚来就有所谓的内幕。

最后,她只能趁着许南征转身时,在玻璃门后指了指自己的腕表。

意思很明显,再不挂电话,那边儿就迟到了。

许南征本是靠在办公桌边,看到她的手势才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刚好站在玻璃门边,看起来像是在找书,却恰好挡住了身后几个人的视线。萧余松了口气,没想到,他却如此站在玻璃门边继续听电话,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打算。

权衡了半天,她只好翻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短信:如果记者来了,带到十二楼的会议室等一下。手包里放着半透明的化妆包,横七竖八的倒是装了满满一袋,她放手机时匆匆看了一眼,倒是找到了提醒他的灵感。

以前在专业教室外等他吃饭,她就经常用随身带的黑板笔写反字,提醒他自己要饿死了。

没想到当年的玩笑,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

在外边隐约的电话声中,她拿出口红,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仓促写了两个单词:Hurry up。直到写完,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淡粉的口红,印在这样的玻璃上,莫名有些暧昧。

许南征微微眯起眼睛,隔着磨砂玻璃和字去看她,表情模糊。

只是片刻的凝视,却像是看了很久。没说话,也没动。

到最后他终于挂了电话,几个部门主管先后起身离开时,才发现了门上粉红文字,立刻玩笑了几句,大意都不过是老板好情调之类的暧昧话。

萧余在里面听得是面红心跳的,等到彻底没人时,马上拿湿巾擦干净了字。

“低一下头,”她把打好的领带拿过来,“你就在办公室等着,我会带记者上来,到时候记住按照我给你的提纲说,千万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微含胸,低头看她。

萧余立刻给他套上领带,左右调整了两下,还似乎不满意,又退后两步看了两眼:“你觉得这种纯蓝灰色的好,还是斜条纹的好?”

“就这个,”他眼中带笑,反问她,“不是很急吗?”

“记者在十二楼,上来的话也要两三分钟,还来得及换领带……算了,就这个吧。”她想再调整下领带,却忽然察觉这个动作暧昧至极,马上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采访很顺利,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许南征在办公桌后,侃侃而谈。两个财经杂志的记者本是一本正经的,被他的放松感染,也是频频笑场。

然而,问题再如何回避,却还是要落到两个月前的辞职新闻。

由于气氛太好,那个记者倒是问的很小心,半是玩笑地问他对离开3GR,忽然空降到这家港资公司,有什么内幕可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