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在美国等我…”胡筱柔咬了咬唇,“不是等着我发现,留在英博就发展受限,不得不跟着你来美国,才也能拿冠军,拿金腰带的意思?”

颜浔阳呆滞了好半天,也没能把这话消化下去。

谁跟她说,总决赛就一定在美国打的?

美国有ufc,所以,大江入海,谁都应该来这里?

“你不知道,我下一场比赛在荷兰?”

胡筱柔的表情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懵懂,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在这样熟悉的神情面前,颜浔阳无力了。

除了妥协,他还有别的办法?

“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跟我走一样的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选择了稍远的道路,就把我给忘了。世界那么小,美国和中国,又有多大的距离呢?”

颜浔阳说着,就想要伸臂拥过来。

“你要是愿意,我每个周末回国陪你过都可以。”

胡筱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可是,我想要证明呢?”

颜浔阳愣了下:“什么?”

“国内那些媒体,那些评论家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胡筱柔几乎要把袖子揉碎了,“他们就是这样觉得的,留在国内没出息,留在英博没出息,你离开就是因为够强了——以后其他人也足够强了,必然就会跟着你的老路走!”

颜浔阳抬起的胳膊慢慢地垂落了下去,主流声音是这样的,但是心里明白不就好了吗?

“我想跟你证明,也想跟他们证明,留下来未必就是被淘汰的。”胡筱说得又轻又磕碰,语调却一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留在英博,一样也可以是对的。”

颜浔阳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一言不发的将人搂进怀里。

是呀,自己看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笨拙,勤勉,一往无前,哪怕前面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固执地要试一试,闯一闯。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赢呢?

***

颜浔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英博众人都是不知道的。

胡筱柔在这件事情上,是只彻彻底底的闷葫芦。

隔天的比赛,阿媛打得诡异异常。

说她不努力,她也是很拼的;说她努力吧,才第二局就被ko了。

好在,人没有事。

小姑娘醒来对着镜头时还挺淡定的,回到酒店就抱着胡筱柔哭了小半宿。

胡筱柔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先是抱着人一下一下地顺后背,后来又给弄了条毛巾,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去泪痕。

阿媛抽噎着笑了:“柔柔姐,你安慰人好有经验。”

胡筱柔呐口,这些都是jul、泰桑、阿b乃至颜浔阳安慰人的手段,她“久病成良医”,不知不觉也就学会了。

从那个一直哭泣,被拥抱被安慰的角色,转换到了照顾人的位置上。

“我就是不明白,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就打不赢。”阿媛耿耿于怀,“我以为,我以为起码能打赢这一场的。”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多么无理的要求,因为“觉得可以”,就不甘心到哭泣的地步。

因为失败,因为觉得疼痛,就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向身边人倾诉情感。

她哭得这样凄惨,连霍英博也没忍心说句重话。

胡筱柔扶着女孩的肩膀,擦去她脸颊上新流出的泪渍。

仿佛对着镜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路走来,竟然已经这样远了。

听完她的那番话之后,颜浔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在离开的时候,近乎呢喃地说了句:“我等你。”

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句话。

关上门之后,她却如现在的阿媛一般泣不成声。

他听懂了!

多么幸运,遇到这样一个人。

喜欢的人恰好喜欢自己,想要做的事那个人恰好也理解。

第七十四章 心之所向

这一年,被媒体评价为胡筱柔的“春天”,同时也是英博俱乐部的转折点。

胡筱柔在俱乐部联赛上连胜数场,最后众望所归地拿到了金腰带。

英博其他小选手,却从阿媛的那场比赛开始,一路溃败。

但对整个俱乐部来说,却没有多大影响。

胡筱柔当年也输得很惨,但她这人,笨虽笨,却有股蛮横的韧劲。

就像接受采访回答不出问题,就直接离场那样。

在拳台上,她就没有站着认过输。

谁都知道,赢这个中国姑娘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人打趴或者用点数碾压。

再不然,场下教练扔上来白毛巾结束比赛也是一种可能。

要她在还站着的时候主动认输?

谁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那几个小选手虽然输得惨烈,年龄小,成长空间大,还都有样学样,跟胡筱柔似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今天还在为比赛结果伤心呢,明天就又风风火火地开始训练了。

霍英博将之称为历练,指着鼻子骂人的功力也日渐增长。

而媒体关心的话题,却渐渐从比赛相关,转移到了胡筱柔在英博的去留上。

——颜浔阳这个前车之鉴,太干脆太潇洒,后来在美国又混得太成功。

胡筱柔现在成绩起来了,又跟他是男女朋友。

离开,在其他人看来,似乎变成了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连霍英博都专门找她谈了一次。

胡筱柔否认了一次又一次,英博官方也澄清了无数次,谣言还是隔三差五地传出来。

颜浔阳到底还是没能做到每周回来一次,但每隔一两个月,总也能抽出时间回来一趟。

两人有时匆匆见上一面就分开,有时则能抽出空一起小住几天。

一起早起,沿着当年经常晨跑的小路慢慢散步。

四千多公里的距离虽然没能变成咫尺,但跟天涯鸿堑也有着不少距离。

颜浔阳没再问过她去留的问题,胡筱柔也从不主动提起。

有些话不用再问,有些依靠与包容,也不必近在眼前,握在手掌心。

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是否真的能更进一步,逼近世界前列呢?

胡筱柔不是没有看过那些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评论,不是没有接到过诚意满满的邀请。

但是,英博的环境确实是适合她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可她生来就不是橘,又何必非要千里迢迢迁徙呢?

又一年春花落尽,站上高台的胡筱柔第一次接到了来自海外的挑战。

正如颜浔阳所说,你站在那个位置,既是强者,也是靶子。

熟悉的擂台休息室,熟悉的逼仄过道,熟悉的窈窕女郎。

郭易林最后一次调整了胡筱柔腰间的那根代表荣耀的金腰带,拍拍她肩膀,“行了,走吧。”

站在他们前方负责引导的举旗女郎灿然一笑,率先蹬着高跟走向明亮的前台,手中红旗挥舞,主持人嘹亮的呐喊声冲入耳膜。

胡筱柔紧跟了上去,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各种各样的镜头。

她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在主持人的暗示下,才抬手挥了两下。

下意识的,很快把目光挪到了霍英博等人的座位那——

他们总是坐那,也算多年习惯了。

出乎她的意料,除了霍英博、阿媛、许向阳、童毅,还还看到了一个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熟悉身影。

四目相对之后,颜浔阳弯起眉眼笑了笑。

胡筱柔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眉毛、眼睛、嘴巴不受控制一般溢出笑意。

是呀,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

如果有心,怎么可能见不到呢?

解说席上的解说员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刻兴奋地向邀请来的嘉宾提问:“哎呀,谭老师您看,柔妹今天状况很好嘛,对着镜头都笑得出来!你觉得她今天的胜率有多大?”

谭老师干咳了两声,十分专业地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赢的希望是非常大的,毕竟她非常年轻,这个年纪,这个状态,还是一个上升期——但是呢,擂台上瞬息万变,谁也没办法判定一场还没有开始的比赛…”

在他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里,另一名挑战的搏击选手也上场了,主持人照例又是一番歇斯底里的呐喊。

一直到vcr轮播结束,镜头才又一次落回到已经解下腰带,开始在角落里准备比赛的胡筱柔身上。

她正站在靠近观众席的围绳边,侧着头看着什么,眼神透亮而专注。

镜头跟着扫了出去,转了一圈也没扫到什么有用信息。

再转回来,胡筱柔已经戴上护齿,往场中央走去了。

开赛锣声依旧,观战的人群也依旧沸腾。

擂台上的胜负瞩目非常,擂台下的那些人与事,或许不够完美,却足够温暖,足够悠长。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所谓的幸福,也不过是心之所向,求仁得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