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下,范致霆刻意插科打诨道:“丁衡过几天生日,你打算送什么?”

“到时候再说。”

前台姑娘见两人说话,低头摆弄电脑,并不插话。

徐奕再次看了眼屏幕:“今天有没有消息?”

前台姑娘迟疑,心下悄悄叹了口气,“还是没有。”

范致霆噤声。

“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仍旧如往常一样,不厌其烦的又叮嘱了一遍。

“好的,老板。”

徐奕欲上楼,脚步被人拦住,“哥,今天下午小雪出院,你要去吗?”

说话间,范致霆始终观察着他的表情,几秒后,终是放弃,“舒…算了吧。”

也许真的找不到了。

徐奕凉凉的瞥他,目光幽幽。

“我不想算了。”

话落,徐奕带着文件穿过前台,踏上木质的旋转楼梯。

范致霆被噎,站在原地,只看到上楼时,他侧脸带起的笑,温润、平静。

一个月的时间,比舒宁留在“杏花雨”,他们真正接触她的时间还要长,可偏偏徐奕中了她的毒。

自她离开后,他就失了魂。

范致霆叹了口气,转身盯着小小的液晶屏幕。

屏幕中的照片仿佛是不经意间的抓拍,女孩站在度假村的木质小屋前回眸一笑。她笑弯了如月牙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起璀璨的弧度,一颗小小的虎牙让人看得心底发甜。

忽的,屏幕一转,还是同一个女孩的照片。

她撑着下巴凝眉翻书,巴掌大的小脸表情几乎皱成一团,右手手腕上是一串精致的水晶,玫瑰花形状的吊坠亮闪闪的。

就两张照片,来来回回重复在液晶屏幕里循环播放。

看着看着,范致霆突然笑了。

这样简单粗暴又愚蠢的办法,居然是他英明神武的哥哥想出来的!

竟是这么不可思议,又这么让人心头发酸。

一个月前消失在“杏花雨”的舒宁,离开得不留一丝痕迹,令人无处可寻。

所以,这已经是没辙的法子了。

*

单人病房里,杨令雪早已换好自己的衣服,一个人坐在床边玩手机。

看完一整集综艺,门口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她倏地扔下手机,抬起头看向门口。

“小雪。”

看到出现在病房的人,杨令雪亮起的眸子渐渐淡下了,重新拿起手机。

叶佳期捧着花,噙着笑走到床边,“抱歉,最近太忙了,到你出院这天才来看你。”

“没关系。”杨令雪笑得很浅,“不来也没什么。”

叶佳期蹙眉,放下花,“现在身体还好吗?”她没想到杨令雪竟会为了舒宁进医院。

“挺好的,伤筋动骨,静养几个月也就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讽刺,叶佳期神色尴尬,“小雪,舒宁跟你非亲非故的,何必为她做到这样?”

提及这个名字,杨令雪毫无波澜的眸底酝起一股怒意,“佳期,也许这句话矫情了些,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凡是与舒宁作对的就是我的敌人。”

面前向来温柔的姑娘板起脸,目光犀利,满心满眼维护着一个骗子。

叶佳期残存的笑意收敛,双手环胸,不可思议,“我们才是高中同学,舒宁算什么?你才认识她多久就要为了她跟我绝交了?”

病房里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叶佳期包里的手机叮咚作响,她压下怒气,走到一边接电话。

杨令雪低头继续看手机,只耳边不断传来曾经的老朋友断断续续越来越惊讶与愤怒的声音。

新一期的综艺看了个小开头,叶佳期挂断电话,漂亮的脸蛋上似有心事。

她语气不算太好:“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

杨令雪抬起头:“你应该是最了解徐奕的人之一,既然他做了选择就不会轻易改变,不管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停顿了一下,她又笑了笑,似漫不经心道:“佳期,实质上你心知肚明,八年前与其说是徐奕做了选择,不如说做选择的其实是你。”

一句话深深戳到了叶佳期的痛脚,她冷笑,“呵呵,那又怎么样?即便不是我,更不会是舒宁那个骗子。小雪,你这么为她是图个什么?我言尽于此,为了一个骗子不值得。”

说完,也不管时隔一个月才踏入这间病房的初衷,她转身就走。

杨令雪盯着自己打了石膏,伤得最重的右腿笑了起来。

“大概是这辈子都欠了她的吧。”

只她一人的病房里,过了半晌才响起她自言自语的叹息声。

*

下午的时候,小护士们来查完房,范致霆和徐奕都到了。

病房里,老板和老板娘忙着帮杨令雪收拾东西,范致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奕站在窗口目光沉沉。

“哎哟,终于能离开医院了,小雪,想吃什么?王师傅已经等着在你面前大展身手了。”

杨令雪笑:“只要不是菜叶子,我什么都想吃。”

范致霆看了眼窗口动也不动的徐奕,朝她打了个手势,“这个月舒宁还是没来看过你?”

听到舒宁的名字,徐奕身子一僵,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杨令雪摇头, “她结清了我的医药费,却始终没有露面。”显然是在躲着他们,也大概是不愿意与他们有别的牵扯。

范致霆转而坐在床沿,挤眉弄眼的:“能不声不响的让整个医院上下都帮她瞒着,一丝信息都不给我们透露,看来她来头不小啊!这么神秘色彩浓重的姑娘,不是我等凡人能hold住的。”

刻意加重的几个字,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徐奕从窗前坐到小沙发,不置可否:“叔叔,郑院长这次帮小雪动了手术,走之前去向他道个谢吧?”

他嗓音低沉,面上认真,老板娘神色一顿,欲说什么就被老板牢牢的扣住手腕。

老板静默片刻,隔着一个病床,视线与他在空气中交汇。

他说:“好,出院前是该见见郑院长。”

尽管郑院长一定什么都不会说…

办理好出院手续,老板娘推着杨令雪暂坐的轮椅找到郑院长所在的顶楼办公室。

干净大气的办公室里,徐奕眼底平静,只有手心微微的湿润泄露了此时心头的紧张。

千方百计的寻找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他已经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郑院长坐在办公桌后,听到敲门声,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似乎并不意外会见到这么几个人。

听完他们的来意,他朝几人笑:“不必这么客气。”

老板和老板娘连连道谢:“不是客气,郑院长亲自操刀,我们该谢谢。”

“应该的。”郑院长的目光扫过正对着办公桌的一扇并不起眼的房门。

你来我往的寒暄与客气,纵横商场多年的徐奕竟沉不住气,往摆着两台电脑的办公桌走了几步,郑重道:“郑院长,抱歉,我有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

郑院长挺身,笑得意味深长:“说吧。”

“我想知道帮小雪付医药费的姑娘是谁?缴费单上并没有签字,车祸当天的手术单上也无人签字就进行了手术。”他声音坚定,“郑院长,我不知道舒宁与您是什么关系,但能请到您出马为小雪亲自动手术,她认识您对吗?”

很是恭敬的态度,话语间却因为焦灼而带上几分咄咄逼人。

郑院长缓缓笑开了,面上并没有恼怒,“你误会了,按照惯例,副院长及主任会定时随机抽取病历进行诊治。那天只是恰好轮到了我,不是杨小姐也会是别人。”

“舒宁她…”

“我并不认识什么舒宁,我只是按照医院的规矩做事。至于结账账单,这里没有规定只有病人家属才能完成缴费。”

直白的解释,堵住了徐奕接下去更深入的探究,他并不甘心。

然而,面前端坐着的与他过世的父亲一般年龄的郑院长油盐不进,虽是笑着,却口风极严,一个眼风扫过,竟带了些许不怒自威。

他依然没有办法。

范致霆闻言打哈哈:“院长别误会,我们就是不想白占人家便宜。”

郑院长作无奈状:“这个恕我帮不上你们,医院没有权利退了医药费,另选人缴费的。”

老板一家始终沉默着,仍是老板拉过徐奕的手臂,跟郑院长再次道谢,“郑院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

“好,回去好好养伤,伤口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郑院长。”

徐奕垂下眼帘,耳边是两方客气的对话,心头止不住的发沉。

并不大的办公室很快就安静下来,等门被人轻轻阖上,郑院长起身,望着本就被打开一条缝的房门,笑容更深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清脆的女声给方才格外压抑的办公室带来些许活力。

“郑伯伯,麻烦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先森:连小姑娘的名字都不肯给我知道,我有点委屈。

沫子:能有宁宁委屈?

徐先森:为什么叔叔一家也不告诉我真相?

沫子:你猜。

第34章

“郑伯伯, 麻烦您了。”

窈窕的身影闪身从与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出来,径直坐到与办公桌正对着的真皮沙发上。

郑院长神色温和,脸上的笑更慈爱了几分,“刚才的小伙子长得挺好的。”

意有所指的话, 童雨宁抬眸看去的时候, 竟觉得此刻慈眉善目的郑院长仿佛什么都是了然于心的。

她迅速低头,躲过他的目光。

“郑伯伯,谢谢您。”

“不用客气,咱们童小姐可是难得向我开一次口。”郑院长笑呵呵的,却没有对刚才这一行人向童雨宁解惑, “对了,宁宁, 周越呢?你跟周越又是什么情况?”

他的什么都不问更让童雨宁忐忑,她清清嗓音:“等会儿我跟周越去吃饭。”

郑院长挥手:“行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们是看不懂咯!”

“郑伯伯, 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路上小心。”

童雨宁推开办公室走, 她掐指算了算时间, 从刚才徐奕离开这里, 也许她该医院再晃上一圈才能彻底与他们错开。

想了想, 她仍旧走到监控室。

里边的保安见到是她,习以为常的各自从位置上站起身,安静有序的陆续退出去,只留她一个人留在监控室中。

坐在距离屏幕最近的椅子上, 童雨宁目光在众多屏幕中扫了一圈,终于找寻到了熟悉的几个身影。

仍然是老板娘推着杨令雪,其他人跟在身后。屏幕中的范致霆好似正说着些什么,其他人都笑了,唯独徐奕一个沉默的在周围“巡视”,仿若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她心头倏地一沉。

他在找她。

她莫名的笃定。

整个人靠着椅背,童雨宁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

回到“杏花雨”,王师傅已经做好一桌子的菜,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杨令雪,赶忙空出桌边的位置。

他摆好餐具:“来,都准备好了。”

杨令雪笑着道谢,等几个人都坐好,王师傅和潘晓乐陆陆续续上菜。期间,谁都没有多嘴去提悄无声息消失的舒宁。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还是家里好。”杨令雪接连尝了几口,脸上都是满足。

老板娘笑:“家里能不好吗?”

范致霆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哀怨道:“我也得好好补补。”

“你补什么?”徐奕淡淡的送给他一个白眼。

“融安的案子还有几天就招标了,我都快忙成狗了,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徐奕嗤笑:“心疼你做什么?”

范致霆更怨念了:“没天理,只会奴役我,从前是闲着没事干的中翻法,现在…”

下一秒,他捂住嘴巴,只想扇自己一耳光。

果然,徐奕脸色一沉,不言不语的吃了一口牛腩。

气氛一冷,老板看着这一个月以来沉默了许多的徐奕叹了口气,却依旧没有解释。

范致霆惹的祸,插科打诨了许久才揭过这一茬。

正吃着,徐奕的手机响了,范致霆凑过去看一眼,不想徐奕已经抄起手机疾步走到咖啡厅的角落,神色紧张。

范致霆了然:“我过去看看,丁衡的电话。”大约是又有了舒宁的只言片语消息。

餐桌上只剩下老板一家,杨令雪食不知味,放下筷子, “爸,眼看徐奕都找了一个月还不放弃,真的不能告诉他?”

站在楼梯口的徐奕一手握着手机,眉间有股掩藏不住的郁结。

老板看了一会儿,摇头:“我没想到徐奕会对她这样,不问缘由,也失了他向来看重的原则。”

可老爷子又怎么会允许她跟与他有关的人在一起?

老板娘也犹豫:“阴差阳错,可看着徐奕这样,我很多次都忍不住差点告诉他真相。”

杨令雪眼神一黯:“其实真的见到她,我就在想要不是因为我,她该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

“胡说什么!”老板板起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是我抢走她爸爸,也剥夺了她留在亲生父母身边的机会。”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一些。

老板娘红了眼眶,拉住女儿的手,“你别胡思乱想,跟你没关系。”

“那现在徐奕怎么办?她怎么办?”杨令雪看向那个寂寥的身影,心头不是滋味。

老板和老板娘都沉默了。

她来“杏花雨”的目的,他们都曾怀疑过,却又都不敢深究,只做不知道的,小心翼翼与她相处着。

大约是宁愿相信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静默片刻,老板目露精光,似是下了决定一般,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再看看吧,假如徐奕真的放不下,也该轮到我了。”

老板娘和杨令雪无声的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范致霆走到徐奕身边的时候,安静的站在一边,实则凝神细听。

“好,我知道了,晚上再见。”

从头到尾,他只听到徐奕沉沉的一句话。

“怎么样了?”他问。

徐奕苦笑:“不怎么样,她存心躲着,没有捷径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