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连他自己想想都要觉得好笑,小姑娘恼怒的瞪他,他收敛笑意,“但每对情侣、夫妻之间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我对你也真是喜欢得心都疼了。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模式,我可以随你。”

徐奕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不要脸的灌鸡汤说情话,她动容,嘴硬道:“我现在想吃哈根达斯。”

“好。”他松开她的手,径自进了斜对面的哈根达斯。

童雨宁独自坐着,透过哈根达斯的透明玻璃,清晰的看到他低头在柜台浅笑的模样。

确实动人心弦。

然后,穿着考究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与他风格极其不搭的甜筒,步履沉稳,缓缓朝她走来。

童雨宁不顾形象的背靠着长椅的靠背,仰头望着蓝天,笑出了声。

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

*

回家之前,童雨宁接到周越的电话,她心不在焉的来到约定的星巴克,周越人早就在了。

“火急火燎叫我过来,脸色还这么严肃,你这样让我有点心惊。”她开玩笑。

周越神色复杂,犹豫了很久才将捏在手中许久的一叠A4纸资料推到她的面前,“这次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看吧。”

周越其人,在童雨宁面前向来是个邻家大哥哥的模样,哪怕被她欺负,也总是微微一笑带过。此刻,他拧起了眉头,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说不清的怜惜与复杂。

她的心倏地一沉。

看来是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了。

童雨宁苦笑,刚才还在跟徐奕说着话呢,这会儿就有重磅炸。弹砸下来了。

她深吸口气,翻开手边的资料,慢慢的、生怕漏掉一个字的看了起来。

资料里是老板一家从躲开童家到开了“杏花雨”的详情,还有…还有每年他们来往于纽约、意大利、法国及瑞士的机票、出入境信息。

而出入境显示的时间,别人看了或许没什么觉得奇怪的,可身为当事人的童雨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被勒紧了似的抽疼。

如果说第一条、第二条还能是巧合,那么接下来的第三条、第四条…

有她的生日、有爷爷的生日、有她从小学到研究生入学和毕业的时间、有她的各期新品发布会、也有她与好友度假玩乐几个她自认为于她而言其实很重要的日子。

她有点不敢再看了。

“宁宁,你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你爷爷扫尾扫得很干净,我基本没能查到一星半点,我最后能查到的也就是他们离开童家之后的。”周越看着小姑娘一瞬间傻愣愣的表情,有些心疼了,“之后的事情基本与你半年前查到的类似,但我多查了查他们的出入境信息,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说完,他目不转睛的观察她的神情。

过了许久,童雨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怪,我在‘杏花雨’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很照顾我,态度诡异得让人觉得奇怪。我还安慰自己他们不会发现,看来,这就是他们早就知道我是谁的原因了。”

远远的看着她,却不让她知晓?

是舍不得她?还是牵挂她?

但是,是谁把她这么详细的生活轨迹和行踪透露给他们的?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很快又被压下。

“宁宁…”周越一把按住资料。

童雨宁也没打算继续看下去了,她的声音淡定得出奇:“我没事,纵然他们做了再多,也无法改变当初丢下我的事实。我爸叫童远骋,我妈叫舒情,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所以,当她来到“杏花雨”,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叫舒宁。

从了妈妈的姓氏,叫了家里人称呼她的小名,而不是他们给她取的小雨。

周越狠下心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不是为了徐奕?”

“我也不知道。”她低头,视线落在老板的名字上,“我以前觉得自己矫情,现在觉得自己自私,为了一个我喜欢的人也许会伤了爷爷的心。”

“爱情这玩意儿,谁能说得准呢?”周越似感叹的说。

“所以,你还是快去追你的姑娘吧,别再扯上我了,这样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还能考虑给她设计个婚鞋。”她的情绪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越笑了笑,看不清她心底是否如面上表现得这么洒脱,只认真道:“宁宁,在我眼里,你一直很好。”

童雨宁愣了一下,将没有看完的资料推回到他面前,拎起包朝他笑,“好了,我该回家了。”

回到家,妈妈仍没有回来,她正要上楼,转身余光却瞥到小花园中,独自坐着品茶的爷爷。

童雨宁脚步一转,推开那扇相连的玻璃门,叫了一声,“爷爷。”

“回来了?”童老爷子笑得慈爱,“坐吧。”

“好。”

童老爷子替她也倒上一杯普洱,就着自己的茶杯,轻轻抿着。

童雨宁忐忑,将小小的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还是这么不爱喝茶。”童老爷子道,“之前让你上茶艺课,就跟让你跳芭蕾舞似的,嗷嗷直叫。”

她脸红,不好意思的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皮惯了,平心静气不了。”

显然,这会儿的老爷子也有心事。

童雨宁看着面前空了的茶杯,试探:“爷爷,您觉得徐奕…”

童老爷子忽然笑了,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她接下去想说的话。

可童雨宁觉得爷爷的笑声中似藏着些什么。

“宁宁,爷爷其实一直都在等。”他在孙女的茶杯里再次续满普洱茶,“等你什么时候会主动开口问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高能预警:明晚诉说前尘往事,有些狗血!

第45章

“宁宁, 爷爷其实一直都在等,等你什么时候会主动开口问爷爷。”

童雨宁闻言脸色刷的白了,她定定的望着面前笑容与往常无异的爷爷,竟不敢再开口。

她知道爷爷说的不是徐奕, 也猜到爷爷早就知道徐奕。

她沉默半晌:“爷爷, 对不起。”

“都说知女莫若父,宁宁,你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啊。”童老爷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在孙女仓皇的神色中,自己先笑了, “从我知道你回国了,我就知道你大约是全都知道了。”

“爷爷…”她焦急。

童老爷子朝她摆摆手:“宁宁, 爷爷做错了一件事,自责了许多年,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也最不想你知道。可你宁可自己憋着也不愿来问爷爷, 让爷爷既欣慰又难过。”

视线有些模糊, 童雨宁起身, 蹲到老爷子面前, 伸手握住他的手, 将自己的脑袋搁在爷爷膝头,只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就像爷爷说的,她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爷爷有多了解她, 她就有多了解爷爷。

她怎么愿意伤了爷爷的心?

童老爷子用另一只手摸上童雨宁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有些前尘往事你或许查不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大概,爷爷就全都告诉你。”

童远驰是童家的长子,几乎承载了童老爷子的希望,可谁都没有想到,当他来到上海接手上海公司不久,遇上了杨蔓。

这个离了婚,又拖着个女儿的女人。

“我与你奶奶是家族的联姻,虽没有生死相许的感情,到底是风雨相伴的一起走了下去,所以,爷爷不懂你亲爸爸口口声声向我争取的爱情。”童老爷子苦笑,“什么爱情值得他不惜放下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前途,甚至会顶着旁人异样的目光?”

童雨宁忍住眼泪,安静的听着。

童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会允许长子,也是未来的掌门人去选择一个离了婚,又没有任何背景,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

“这个圈子里其实最是现实势利,你亲爸爸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并不懂,旁人表面敬你,却会转身将你议论得抬不起头来。我可以不在乎对方的家世背景,也可以允许他放弃做童氏的下一代掌门人,但是,作为父亲,我仍旧想他找个清清白白的人过一辈子。你亲妈妈这样的,那时,我替你亲爸爸委屈,也不想他最后沦为圈子里的笑柄,更不希望童家因此蒙羞。”

杨蔓遇人不淑,前夫黄。赌。毒沾了个遍,在月子里将她家暴得几乎不成人样,这才让她一出月子才起诉离婚,决然带走了才几个月大的杨令雪独自单过。

这样的经历确实值得人同情,但到底是亲疏远近,陷进去的人是他的亲儿子,杨蔓再怎么可怜又与他何干?

童老爷子目露悲伤:“爷爷纵横商场多年,独断惯了,向来听话的大儿子一次次的忤逆我,爷爷怒不可遏,终于,父子关系僵了。你的亲爸爸辞去了公司的职位,执意与杨蔓在一起,带着她回了纽约,甚至愿意接受她的女儿。为了让我答应他们在一起,你亲爸爸做了很多,可一个年少气盛,我又固执,硬碰硬的对着干,两败俱伤,也让我对杨蔓更加反感。”

童雨宁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爷爷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语气渐渐乱了。

“那时候杨令雪几岁?两岁了吧,远驰带着杨蔓回纽约,她就已经怀孕了,她生你姐姐在月子里还在遭遇家暴,身体一直不好,医生并不建议她放弃你,她也不肯就此失去你。那会儿是我跟你亲爸爸闹得最僵的时候,爷爷很矛盾,这是童家的骨血,却并不是爷爷希望你爸爸走的路。”

“他回纽约后,就离开童家了吗?”童雨宁握着老爷子的手紧了紧。

童老爷子摇头:“没有彻底离开,爷爷心狠,扣了他所有的证件,他每天回家磨着我松口答应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仍旧还是陪着你亲妈妈。”

杨蔓身体不好,怀相更差,为了宁宁吃了很多苦,这也是童远驰更不愿意离开她的缘故。

“你是早产儿,杨蔓身体承受不住提早了一个月将你生出来。难产剖腹产,差一点没能救回你。你落地之后一直呆在暖箱,身体很不好。于是,爷爷拿出了商场上谈判的那一套,让你的亲爸爸和亲妈妈做选择。”

他告诉他们:童家不会让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也不会白养别人家的孩子。

杨令雪和童雨宁,只能选一个,选了前者,从此山高帝远与童家再无关系,包括童雨宁;选了后者,他会答应杨蔓进童家们,答应他们在一起,但从此再与杨令雪毫无干系。

这是后来让童老爷子最后悔的事情。

他永远都忘不了,杨蔓抱着孙女哭着对他说:“小雨有整个童家,可小雪只有我这个妈妈。”

小雨,童雨宁出生在三月里接连的小雨天,所以,他们给她取了小名叫小雨。

“是爷爷做错了。”童老爷子红了眼眶,每每想来都悔恨不已,“爷爷不想逼走你亲爸爸,可却亲手推他离开了童家,二十多年,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为什么会出这样逼人的选择题,不过是心疼他的儿子罢了。

不曾想,真的把他逼走了。

“刚开始几年,爷爷赌气想将你藏起来,不想他们看你。实质上,我总以为只要有你在童家,远驰总会有一天会回家的。”

没想到,再也没有以后。

他收到的所有消息不过是他们在上海安了家,开了家咖啡店,对杨令雪视如己出,仿佛真的忘却了在纽约还有一个亲女儿的存在。

所以,他更疼爱童雨宁,将心底的内疚和亏欠尽数还在这个孙女身上,也所幸,他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始终待她如亲生女儿疼宠着。

童雨宁听完已是泣不成声,过去她总想着为什么自己的爸妈会不要她,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真相。

“宁宁。”童老爷子颤抖着手再次摸上她的头,“爷爷做错了事,你会怪爷爷吗?”

即便后悔了,他也再放不下架子亲自去找他们了。

童雨宁摇头,抬头扑在他的怀里,“不怪,怎么会怪爷爷?我只知道这二十多年,爷爷最宠的就是我,最见不得我难过也是爷爷。无论爷爷做了什么,您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爷爷。”

童老爷子接连说了声好,一大把年纪了,也终是热泪盈眶,再控制不住情绪。

徐奕的事情他决定回来之前就知道了,亲自挖开伤疤,告知她真相,不过是不忍见孙女左右为难。

二十多年的错已铸成,二十多年后,他愿意为了唯一的孙女低头。

*

度假村里,已经在家休养了很多天的杨令雪正躺在小庭院的躺椅上晒太阳,嘟嘟趴在她的躺椅下,闭着眼。她浑身被晒得懒洋洋的,木门被人推开,她侧头看了一眼。

“徐奕?你怎么来了?”杨令雪从躺椅上坐起来,将桌上刚才老板娘翻开的基本《HHS》杂志收在一起,“满脸喜色的,跟我妹妹有进展了?”

“来找叔叔和阿姨。”徐奕眼睛里溢出几分笑意,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算是吧。”

杨令雪喜上眉梢:“真好。”

好歹,她的妹妹能如愿。

“我爸妈刚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有急事,还是打他们电话吧。”她补充。

他想了想:“没什么,也不急。”

嘟嘟听到声响,凑到徐奕脚边打转,看得她调侃,“瞧嘟嘟这么喜欢你的样子,以后小雨的miumiu也肯定喜欢你。”

“miumiu?”他忽然想起那次给童雨宁挖坑,她也乖乖跳了时跟老板提及的话,恍然大悟般抱起嘟嘟,“miumiu就是当初嘟嘟生下的狗宝宝?”

“对啊,还是跟嘟嘟最像的那一只。”

杨令雪越过木桌,摸了摸嘟嘟的脑袋。

那会儿知道童雨宁喜欢小狗,童夫人不松口时,爸妈就去买了嘟嘟,等嘟嘟生下狗宝宝,就将其中一只送给了她。

她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是新买只小狗,非要送嘟嘟的狗宝宝,妈妈却说:送了嘟嘟的狗宝宝就好似跟她也有了牵绊一样。

想到这里,杨令雪眼神黯了黯:“徐奕,以后对我妹妹好些,如果你要是对不起她,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会放过你的。”

“自然。”徐奕笑容璀璨,声音一顿,“小雪,有些事你也该学会放下,不要自责。”

她摇摇头,转了话题,“《HHS》看过吗?里面有小雨的设计,有空的时候翻翻吧。”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封面被包了张包书纸的杂志,放下嘟嘟,取了一本过来,“好。”

“我妈平时不让别人翻这些杂志,不过要是你借,我妈肯定答应,还会笑着答应。”她朝她调皮的眨眼。

徐奕笑笑。

等老板回来的时候,徐奕已经离开了,杨令雪仍旧在小院里,看着嘟嘟到处扑腾。

“爸,回来了?”

老板走过去,嘟嘟立刻攀上他的小腿撒娇,“嗯,谁来了?”

桌上摆着两杯茶,显然有人来过。

“徐奕来过了,看到您跟妈妈都不在就先走了。”

“哦。”老板将嘟嘟抱在怀中,坐在徐奕刚才的位置上,神情有些不对,“小雪,我们可能很快就要搬家了。”

杨令雪怔了怔,随即笑:“我明白的。”

徐奕既然已经决定无惧风雨也要与童雨宁在一起,他们就不适合再与徐家有牵扯了。

老板一下一下给嘟嘟顺毛:“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这件事就先不告诉徐奕了。要是他知道我们要搬走,大概会…”

会什么?他没明说。

“嗯,我都懂,什么时候搬您告诉我一声就好。”她宽慰,“看到徐奕和妹妹好好的,我也很开心。”

终究对面前懂事的姑娘有亏欠,老板叹了口气,“小雪,对不起。”他知道她其实喜欢范致霆。

杨令雪愣了一下:“没有,爸,是我该对您说一声谢谢,这些年来,您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即使我没有亲爸爸在身边,我也一直都觉得很幸福。”

至于范致霆,她明白他的心思从不在她的身上。

杨令雪看了眼给嘟嘟顺毛的老板。

她知道,她的亲爸爸并不好。子不言父过,然而,她的父亲真是渣男中的渣男。

当年黄。赌。毒什么都沾染上了,一个不顺心就要打妈妈,一旦毒。瘾发作起来,连在襁褓中的她也不会放过。妈妈为她过得并不容易,离婚后带走了她,将她留在身边,即便有踏进童家的机会,也为了她放弃了。

而这个为了妈妈放弃一切,连女儿都放弃了的人,确实实实在在的疼她。

老板动了动唇,心间苦涩,“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但无论是什么初衷,都无法改变这二十几年来,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她笑笑。

老板也笑了,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的私心和初衷却是为了他的亲生女儿。

当年的选择题痛彻心扉,还是他的弟弟童远骋找到他,告诉他一定会帮他照顾好小雨,他才能走得安心。他决然带着她们母女回国,他就知道他的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他的生活他的父亲一定会知晓。

所以,他有多么疼惜杨令雪,他的父亲就会有多么心疼小雨。

他就是要他的父亲知道,他对杨令雪有多好,杨蔓有多么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他们一家过得多么安乐。即使是自己和杨蔓表面上对小雨不闻不问,也不过是耍了手段利用了父亲的心理,让爸对小雨更加心疼、更加觉得亏欠,想要补偿她,而不受自己忤逆父亲的牵连。

其实,有童远骋在,怎么会真的不闻不问?

这么多年了,杨令雪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她温柔懂事,与他的亲女儿无二。

“傻姑娘。”老板感叹。

实际上,童远驰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年少气盛,与杨蔓在一起后,自以为是个英雄用了最粗暴的方式去与自己的父亲对抗,最终两败俱伤。他输了父亲、输了女儿,也委屈了自己的妻子。

他本该有更多的方法去求得家里的谅解和成全,却偏偏用了最下乘的激烈手段,而后只能半生悔恨。

“爸,我们最大的牵挂是小雨,现在妹妹过得很好,徐奕也会对她很好,我们也该放心了。”杨令雪见老板沉默,又说。

老板点头:“我们也会过得很好。”

这辈子各自安好,大约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当年的前尘往事,无论对错,都是各自的选择。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