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观礼,自然要送礼物才行。子妤身家清简,唯一的女红绣活儿还拿得出手,只好因陋就简准备做个荷包送给止卿。但里面的填充物还得多花费些心思,便央求阿满找大师姐要些干桂花。

阿满好像有些惧怕金盏儿,推说让子妤自个儿去求,摆摆手寻了个事由便跑开了。无奈,子妤只好撑了了把油纸伞,冒着淅沥的细雨敲开了落园的门。

开门的正是大师姐的奶娘,一头花白的苍发,脸上也沟壑丛生,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拿了个斗笠当做雨伞顶在头上,一身青布衣裳看起来朴素慈祥。

子妤听阿满提及过,金盏儿还是个婴孩时就被人遗弃在了花家班的门口,是花夷收留了她,还给她寻了个奶娘。小时候的金盏儿身子骨极弱,这奶娘倒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照料,所以等金盏儿断奶,花夷也没打发那奶娘离开花家班,就一直任其留在了戏班里,这也是给金盏儿卖个好,让她记得当初收留的恩情。

且不说其他,子妤对这个南婆婆很有些好感,因为她和古婆婆生的有几分相似,均长的很是慈祥。见她亲自来开门,忙甜甜笑道:“南婆婆安好?这几日天冷,可睡的好?”说罢赶忙垫高了脚,想将伞撑在其头上。

南婆婆虽不高,却也比之花子妤要多了一个头,笑着接过伞柄:“你个丫头,这么小小年纪倒是会主动心疼人。走吧,老婆子来撑伞。”随即又道:“对了,这下雨天的,你不在沁园呆着,过来这里作甚?不会是陪我这个老婆子唠嗑吧?”

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子妤挽住南婆婆的手臂,撒娇道:“好婆婆,我想做个香囊,特来找大师姐要写干桂花,我知道落园一定有的。”

“金盏儿在吊嗓子呢,你先去花厅里候着,等老婆子一会儿。”南婆婆笑眯眯地点点头,让花子妤自个儿呆一下,亲自去了后院替她取。

看着屋檐水滴滴答答不断线似的,子妤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觉得有些冷,搓着手不停地跺脚,想让自己暖和些。

想起金盏儿在后面吊嗓子,花子妤起了心思想要偷听,便推开窗户竖起耳朵。

果然,在淅沥的雨声后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女声,似在浅吟又似在清唱,虽听得不甚分明,但也能品出其嗓音的不凡之处。

“你怎么在此?”突然间一声问话响起,花子妤转头,便看到庭院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撑着发黄的油纸伞,迷朦的雨水好像也迷糊了那人的身影。

“唐师傅!”子妤愣了一下,赶紧迎了他进来:“我找大师姐要些干桂花做香囊。”说罢主动提了一旁火炉上的铜壶,替唐虞斟了杯暖茶。

唐虞接过茶盏,看了看庭院两边的桂树:“你倒是晓得哪里有好东西,不过金盏儿素来冷漠,你不怕这个大师姐么?”

子妤可不是真正的十岁小姑娘,对金盏儿有些淡漠孤冷的性格除了有些不适应之外倒没有其他,茫然的摇头:“怕什么?”

放下茶盏,看着子妤小手痛的通红,唐虞便替其斟了杯茶递上:“你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即便在班主面前都能应对自如,自然不会顾及金盏儿的性子不善。”

接过茶盏,手不再觉着那样冻了,子妤扬起笑脸看着唐虞,又想起四师姐吩咐切莫与其亲近,心中不免有些为难。

却说金盏儿听了南婆婆的禀报,收拾好东西披了件外袍便往花厅而来,偶然听见唐虞对自己的评价,冷颜之外却绽放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唐虞,你背着我说什么好话呢?”

面对金盏儿灿若春花的容颜,唐虞泰然处之,淡然一笑:“没什么。”

南婆婆也跟着进来了,将一大包干桂花塞到子妤手中:“拿好,这一包够你用了吧。”

子妤欣喜地接了过来,连连福礼道谢。

南婆婆和颜悦色地道:“谢什么,做了香囊别忘了孝敬你大师姐和我这个老婆子就好。”

金盏儿对塞雁儿不怎么搭理,却对这个小丫头有两分好感,端坐在扶倚之上,起唇轻声问:“子妤,你喜欢做香囊么?”

被金盏儿这一问,子妤倒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答道:“其他东西拿不出手,就这香囊做得还好,要是大师姐不嫌弃,改明儿个我多送几个过来。”

“好了”唐虞见状打断了子妤的话:“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和金盏儿商量。”

“那弟子便退下了。”花子妤还想在金盏儿面前卖卖好,被唐虞这一打断,只好乖乖退下。可总觉得金盏儿和唐虞之间好像有什么,悄悄打量了两人,见金盏儿平素那张凉薄的玉颜透出淡淡绯红,愈发心中可疑:难道金盏儿和塞雁儿都对这唐虞有情不成?

送了子妤离开,南婆婆也识趣地离开花厅,只留下金盏儿和唐虞两人说话。

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徘徊而进,没有人先开口,显得屋中寂静无比,也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唐虞神色安然,率先开口对金盏儿缓缓道:“班主身体愈发艰难,让我过问太后寿辰的事儿,今日来是想提醒你,十日之后便是初审。”

金盏儿一听,苦笑道:“唐虞,你单独前来,除了这些话却没别的要说了么?”

从扶倚上起身来,唐虞对金盏儿一副哀怜神色置之不理,只道:“班主那里,你可以去探望探望,顺便将准备好的唱段找班主提前出出主意,免得让塞雁儿抢了先,再讨去了太后的欢心。若那样,以后你便更难在宫里立足了。”说罢,略微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叹的什么,便撑伞而去了。

看着唐虞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雨中,金盏儿的心仿佛一串桂花儿被雨给沁湿了,残余的一点香气也难以为继。玉颜之上仿佛有着化不开的浓浓愁绪,檀口微张,粉唇半启,煞那间自言自语道:“快三年了,难道在你心里,还是只当初那般铁石心肠?可曾有我,可曾有我一丝半点的位置啊......”

......

唐虞出了落园,却看到花子妤撑着伞在院门外候着,蹙眉上前:“丫头,你怎么还在?”

子妤抬眼,看着蒙蒙细雨中的唐虞,发觉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像更加闪烁有神了,愣了片刻才回神,娇娇然地甜笑:“想问问唐师傅,明儿个止卿师兄行拜师礼的时候,我能不能在一旁观礼呢?”

点头,唐虞看着花子妤笑靥如花,一副稚气未脱的娇憨模样,心中也轻松了不少:“你为何想观礼?”

子妤见唐虞表情轻松,心想他定是同意了,便道:“以前在后院的时候,止卿师兄对我和弟弟都极为照拂。如今他正式拜唐师傅为师,理应在一旁替他做个见证,也好合着高兴高兴的。”

唐虞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突然脸色严肃了起来:“你不会是喜欢止卿那小子吧?”

“什么?”也难怪,这个时代的女子十一二岁多半都许了人家,对于男女之事也是早熟的很,唐虞会这样问本不算意外,却有些唐突了,让花子妤听的一愣,俏脸“刷”得就变红了,连连摆手:“唐师傅您怎么这样想!”

“不是就好。你可知花家班规矩,弟子之间绝不能有私情。”唐虞见她羞得像朵半开的桃花儿,也觉得自己似乎想过了,略感尴尬,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提步转身离开了。

章二十三 拜师学艺

十一月初三,仍旧是飘飘细雨在滋润万物,连带着湿了心情。.

今儿个是止卿的拜师礼,得了唐虞的应允,花子妤和弟弟都能在一旁观礼,可不能去晚了。子妤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撑起了油纸伞,提步独自往南院而去。雨水沾湿了青布绣鞋,原本荷叶绣样变作了污蓝的颜色,分不出哪里是泥哪里是莲。

进了南院的厅堂,唐虞还未到,止卿已是整装立在门边。

细雨朦胧背后是一袭薄棉的细布长衫,不过才十二岁的止卿看起来不输七尺男儿,朗眉星眸,身板挺直,端得个好儿郎。见花子妤撑伞而来,悠然而笑,招手忙示意子纾去接姐姐。

“家姐,你来的正好呢,还有一刻便是正午。”子纾本来坐着吃茶,见自家姐姐终于来了,顾不得外间细雨,直接就冲了出去,踏起一片泥水溅湿了衣角。

子妤捂嘴忍不住笑了,赶紧撑了伞在子纾头上,发现几日不见竟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了,心中欢喜:“我只几步路就到了,你偏顶着雨出来接我。”

接过伞柄,子纾酣然一笑:“家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想你呀。”最后三个字压底了声音怕被止卿听见嘲笑自己,娇憨姿态哪里还有武生模样,完全就是个撒娇的小奶娃。

好些日子不曾相见,心中暖的几乎要化了,子妤反过来搂紧弟弟的肩头:“子纾乖,好生跟着唐师傅学戏,你如今暂时跟随唐师傅,咱们要见面也是极易的。”

进了厅堂,止卿亲自为子妤斟了差,俊脸之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对了,止卿师兄”,子妤接过茶盏,想起自己还没送上贺礼,起身来掏出昨夜赶着绣好的香囊递了过去:“没别的东西拿出手,这是我绣的,做你今日拜师的贺礼。”

止卿眼中掩不住的意外之色,轻轻接过香囊,细细把看。

香囊不过半拳头大小,是温暖的淡橘颜色,花纹很简单,是油绿丝线绣的几只粉蝶儿,底部还有用肉色丝线绣的一朵小花,算作子妤作品的署名。凑在鼻端轻嗅,一股淡淡的桂香飘然而动,惹得止卿心中感动,“谢谢,我很喜欢。”说罢当即就系在了腰际,倒也和一身衣袍极为合称。

子纾见了,双眉一撇:“家姐偏心,为什么我没有香囊。”

“自然有的。”子妤转头看着乱吃飞醋的弟弟,笑道:“等朝元师兄回来收了你做弟子,家姐会双手奉上,行不?”

想了想,觉着有盼头,子纾才点点头:“那好,只是要比止卿哥这个大些才好。”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下连止卿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子,端得自私呀!不过香囊可不在大小,在乎里面的香料。”

“那不是!”子妤凑话打趣儿弟弟:“要是那么大的香囊,姐姐到哪儿找那么多香料去?”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厅堂内热络的气氛,果然是唐虞来了。只见他仍旧一身青布长衫,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极为干净,远远见了仿佛也能闻到一股皂角味儿。此时他从门边进来,因为没撑伞,衣袍角上有些淡淡的水渍。

“拜见唐师傅。”三人见唐虞进来,赶紧整了面色齐齐福礼。

严肃的面容在看向三人之时变得柔软起来,唐虞虚扶了一下:“都起来吧。”接着又示意示意止卿迈步向前:“吉时已到,给为师奉茶磕头,便算作正式拜师了。”

“我来备茶。”子妤乖巧地过去将杯盏摆好,斟茶放入托盘,捧着来了止卿的身边。见他此时才略有些紧张的神色,轻声道:“放松,唐师傅可不是吃人的妖怪。”

耳畔娇言细语果真起了作用,止卿朗朗然地接过茶盏,面有笑意,双膝跪地,双手高举:“徒儿敬师傅茶,愿跟随师傅习得戏曲真妙。”

只看着止卿跪于当前,唐虞却不急着接过茶盏,半晌才道:“何谓艺德?”

知道这是师傅在考徒弟,子妤和子纾对望一眼,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期盼着止卿能答得合了唐虞的心意。

但见止卿手捧茶盏而不颤抖,用着清朗如润的嗓音答道:“戏如人生,唱戏便也如同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做人。但艺德却不分现实和戏曲,作为戏伶,不但要在戏里守住艺德,还要在戏外正身守行,端正品格,方为德艺双馨。”

略微点头,却也看不出喜怒,唐虞又问:“若师傅所言要你违背艺德,可听从否?”

一愣,止卿思考片刻才沉声答道:“若是无德之师,不听也罢。但唐师傅才德兼备,弟子甘愿拜师,自然万事皆从。弟子也相信,即便师傅要弟子违背艺德,也是情有可原的,并非鲁莽愚昧。”

“大善!”唐虞终于露出了笑意,点点头,接过茶盏,轻啜一口放下,再扶了止卿起身:“为师能收得如此徒儿,便也无憾了。”

见得结果如此,子妤和子纾都忍不住拍起了手来,嬉笑着过去给止卿道喜。

只是唐虞在扶了止卿起身时,明显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桂香味儿,瞥见其腰际所挂香囊,仿佛有所悟,眼神在子妤和止卿身上轮流看了看,发觉并无异样私情,这才放宽心道:“好了,既然花家姐弟来观礼,理应招待一顿拜师宴。走吧,我已经让后厨房备好了。”说着招呼了三个小弟子,一并往寝屋而去。

拜师宴并不丰盛,只三荤一素一汤,但四人围坐却吃的很愉快,气氛在子纾这个小机灵鬼的带动下很是活跃热闹。

“唐师傅,弟子要敬您。”子妤得空举起茶盏,以茶代酒:“四师姐说得了唐师傅在班主面前美言,弟子若能归了无棠院学戏,定不会忘记唐师傅恩情。”

子纾也停下了筷子:“家姐,你真能继续学戏?”止卿也盯住花子妤,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摆摆手,唐虞似有感触:“其实,当初我若能帮你说上两句话,班主未尝不会让你通过复选。不过跟着塞雁儿也有不言而喻的好处,你的机缘际会和旁人不同,好好把握才是。不过......”说到此,唐虞有些欲言又止:“塞雁儿没有为难你吧,她素来独断专横,极厌恶别人插手她的事儿,你毕竟是她身边的人,要继续学戏,还是得她点头才行。”

不想让弟弟和止卿为自己忧心,子妤装作无事一般:“没什么,四师姐说过了太后的诞辰便放我去学戏。”

“为何要一月时间才应允?”止卿却看出子妤眼底的涩意,出言询问。

子妤抿唇微笑,却是不语。

“唐师傅”,子纾也察觉了不妥,哀求着唐虞:“您求求班主,直接让家姐回无棠院学戏吧。”

看了看子妤面上的表情,唐虞心下也有些怀疑。塞雁儿的行事风格别人不晓得,但他却是熟悉的。当初她收婢女也是看重了子妤能唱两句小曲儿,可帮衬其一二。她本不喜欢自己,若是多番要求,怕会连累了子妤不受待见,便道:“毕竟你已是沁园的婢女,并非普通低阶弟子。有些话我点到即止,最终能不能顺利归学还是得看塞雁儿的态度。你也莫急,若太后诞辰过了她还不开口,我便再找班主商量。他的意思也是将你看做一块璞玉,认真雕琢,定能光芒大盛。”

子妤未曾想唐虞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让人心中温暖的话。阿满不是说过么,塞雁儿当初对唐虞有好感,结果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子妤害怕唐虞碍于情面不愿意介入此事呢。如此,原本忐忑的心思也渐渐安稳了下来,看向唐虞的眼神也变得水汪汪的,感激中不由得带了些别样神情。

不过席间其他几人却没发觉异样,毕竟子妤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娃,再含情脉脉也难以让人产生任何遐想。

一席拜师宴吃罢,止卿和子纾回了后院低阶弟子处午休。唐虞让花子妤留了一步,说若有任何艰难之处尽管来找他,特别是戏文唱段方面的可帮她指点一二。

看着他一双眸子黑亮中带着莹润光芒,子妤乖巧的点点头,心中微微有些甜,这才独自回了沁园。

章二十四 生如秋月

十一月初七是花家姐弟的生辰。

一大早,阿满就起来煎了两个荷包蛋,又吩咐守门的两个婆子,,等会儿若来了个清秀小童便是花子妤的弟弟,不用询问便放其进来。

花子妤也起了个早,净颜之后将长发编好,在一对儿辫子上系了油绿的涤丝穗坠在胸前。换上同色的细布棉袄,上面有白月丝线绣成的点点飘絮,似云般扬在裙裾上,显得轻逸脱俗。

这衣裳也是阿满那天一并给的,当初塞雁儿曾经穿过。成色半旧不新,也并非送来衣裳里最好的,但子妤就是喜欢这深深浅浅的绿,看起来清爽利落。印象中,唐虞好像也喜欢着绿,袖口衣摆处均绣了竹叶纹饰,就像他曾经的名号,古竹公子......

想着想着,子妤脸颊微红,想起子纾欢喜地说唐虞知道今儿个是两人的生辰,特意向班主告假,要带了他们出去赶集呢。

很快,阿满清凉的声音便在院中响起:“小家伙,你今儿个真精神。不错,姐弟俩都是顶标致的人物呢。”

“子纾来了?”子妤推门而出,看着自家弟弟正和阿满说话,脸庞上笑意浓浓,真恨不得上去捏他的小脸一把,再好生揽到怀中抱抱,以解了这几日没法子见面的思念之苦。

子纾见了姐姐也欢喜的狠,冲上前去拖住她的臂弯:“家姐,你今个儿这身装扮真好看。”

阿满心情也不错,清秀的面容之上也是满满的笑意,一手揽了一个:“来来来,你们姐弟俩今儿个就满十一了,要吃十二的饭了。快过来,先吃一碗阿满姐做的长寿面,上面还摊了两个煎鸡蛋哟,可香啦。”

一番话说的两姐弟顿觉腹中酸饿,忙跟了阿满到屋里,一人捧起一碗,趁热呼哧呼哧地吃了下去。

见两人吃好了,阿满才从腰际掏出一对鱼形琉璃坠子放在桌上:“阿满姐没什么私房,前儿个托人在集市买了这一对儿小坠子,就当送给你们姐弟的生辰贺礼,可别嫌弃。”说这话时,阿满有些不好意思。

子纾看了一眼,此时阳光正好照在五彩琉璃之上,鱼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倒也灵动可爱,一把抓在手中,反复地瞧了,疑惑道:“这鱼形坠子,我和姐姐倒是一人都有一个,但材质是白玉和赤玉所造。不过我看阿满姐这个好看的紧,竟是五彩的呢。”

“琉璃本是如此!”阿满见子纾喜欢,面上也高兴。但听着花家姐弟竟有一对儿玉坠儿,还是白玉和赤玉材质的,又问:“对了,你说的玉坠儿,我怎么没见过子妤带?能不能拿出来瞧瞧?”

原本不想让阿满知道自己和弟弟有这样一对玉坠,无奈子纾话已出口,子妤才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绳系着的粉白玉坠儿出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带着玩儿罢了。”子纾也从脖子里挑出来一个赤红色的玉坠儿给阿满看。

阿满虽不太识货,但看着一对儿玉坠儿颜色晶亮,似有水润透出。白的粉嫩欲滴,赤的鲜艳有泽,雕刻成两尾鲤鱼形状,细致如鱼鳞纹路皆清晰可辨,虽然只有指肚大小,却也明白其并非凡品,忙道:“这样一对儿坠子可不是路边货,你们姐弟怎么得来的?”

被问及,子纾才闭口不言,只用大眼睛瞧着姐姐。子妤才故作害羞地道:“我和子纾是孤儿,生下来来就被古婆婆收养,她说此物原本就是系在我们姐弟俩的颈上,就一直没取下来。”

“原来如此。”阿满听了心头一酸,倒也忘记追根问底,叹道:“你们这一对儿乖巧的孩子,真是可怜了啊。算了,今儿个是好日子,别说那些个伤心的事儿。等会儿唐师傅要带你们出去赶集,快些把这琉璃坠子系好,看着也体面。至于这两只玉坠儿就贴身藏好便是,免得让人眼馋了去。”

对望了一眼,子妤和子纾都点点头。子纾还好,小儿心性,转眼就恢复了笑容。只是子妤心中记挂着此物乃是花无鸢留给一双儿女的遗物,这阿满不会看出来什么吧。想想上次那如锦公子也欺负自己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注意。毕竟这玉坠儿材质虽贵重,却只有指肚大小,不太容易招人注意。心中忐忑间瞧对方神色又并无异样,子妤也不多想,点点头,帮弟弟擦了擦嘴,这才告别阿满手拉手出了沁园。

虽是深秋,但今日倒出了些薄薄的暖阳。

唐虞早在无棠院候着了,今儿个仍旧是一袭青竹色的棉袍,利落清爽,儒雅俊逸。虽然面色稍显冷漠,但看到花家姐弟这一对儿乖巧的人儿相携而来,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唐师傅!”子纾看到唐虞很是亲切,自个儿姐姐也不顾了,冲过去拉住他的袖摆:“止卿哥呢,为何他不一起呢?”

唐虞温和的摸了摸子纾的头顶,仿佛只有对着花家姐弟才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笑意:“止卿要练功,就不带他出去了。他说晚些回来时让你们去一趟后院,他会亲自送上贺礼,让你们好生玩。”

点头,子纾乖乖地应道:“也罢,有唐师傅和家姐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回头给止卿哥捎一串糖葫芦,嘻嘻!”

“走吧。”唐虞负手而立,迈着步子便带了花家姐弟除了花家班的戏园子。

......

自打去年进入花家班,这还是姐弟俩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来闲逛。从前做低阶弟子的时候除非是被派遣出来卖东西,否则轻易不能外出,所以子妤和子纾看着什么都新鲜。特别是子纾,手里抱了一堆唐虞给买的小吃,嘴里还嚼个不停,欢喜的样子真是招人心疼。

子妤要规矩些,但看着路边的小摊子就走不动了。那些个青瓷小盒装的胭脂,还有琳琅满目的簪子手镯,女子爱美,还真想一口气全给买了回去。可囊中羞涩,也只是多摸摸多瞧瞧,一样也没敢下手。

可等子妤一眼看到点翠簪子时,却舍不得挪步了。

那是一支造型古朴简单的簪子,点翠并不多,只在簪顶处有一指甲大小的祥云造型。簪身刻满这流云纹路一支到簪底,颜色乌黑中带着温暖的光泽,其质感拿在手中顺滑犹如朱玉一般。

“这位小姑娘,您可真是识货的!”

摊主见子妤将其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忙招呼了过来:“这木簪可是沉香木所雕,曾是京城富贵人家所用。辗转流落市井,也是有缘人才能得了。”

子妤一听是这珍惜木材所雕,心下咯噔,知道价格必定极贵,“果真是沉香木?”

“多少钱?”身后响起唐虞声音,许是发现子妤很喜爱,想要买下作为生辰贺礼。

摊主看得出唐虞是家长,恭敬地冲他做了揖:“不贵,因为是旧物,算作十吊钱就好。”

知道竟要十吊钱,子妤脸色发苦,摆摆手:“二手货凭得如此贵,我不要了,不要了。”

“给!”唐虞却二话不说从腰间取了一锭指肚大小的碎银子,抛给摊主。又挑了几盒胭脂还有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一并给了子妤。

“这......”子妤意外地看着唐虞,发觉自己在他温和的笑意面前丝毫无法拒绝,只好扬着小脸甜甜地说了声“多谢唐师傅。”

“不管啦,我也要啦!”子纾见姐姐拿了这么多好东西,嫉妒地捉住唐虞的衣袖,撒娇不停。

唐虞今儿个心情不错,揉揉子纾的小脑袋瓜子:“走吧,去买个木头枪给你使。”

“哦!真好,真好,唐师傅最好了!”子纾兴奋地连连摆手,又是叫又是跳的,哪知这一跳身子失了平衡,落脚时向后一倒。可是却不怎么疼,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竟压在了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上。

听到耳后传来“哎哟”一声,吓得子纾赶紧翻身起来,才发现竟撞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由得脸色大惊。

“这位小姐没事吧。”子妤见弟弟闯祸,赶紧过去扶人。谁知还没得挨着那小姑娘的边儿,身边刷刷刷竟突然围拢了几个彪形大汉,个个神色紧张,身材威猛,右手均隐隐按住腰际的剑柄,将唐虞和花家姐弟包围在了里面。

章二十五 路见不平

被子纾无意撞倒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来岁,但身量比之同龄的子妤要娇小羸弱许多,白皙的脸庞上挂着一丝不自然的潮红,一撞之下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懵懂和茫然。此时她被一个丫鬟扶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像是有着病症,身子虚靠在那丫鬟的身上,语气却强硬不善:“小子,你可知罪?”

子纾顾不得唐虞的阻拦,跳上前去大声道:“你这小姑娘凭的蛮横,我脑后又没长眼睛,哪里知道会撞了你。且说我不小心撞了你,也赶紧陪了罪,你倒好,招呼家丁就上来示威,到底是谁有罪呢?”

这边动静如此大,早已围拢了不少的路人。有的看到了前后情形,也指指点点议论了起来,觉得虽然那小哥撞了人,但却并非故意,倒是这小姑娘有些得理不饶人。

原本就面色有异,此时被众人指着暗骂更是双颊透出泊泊绯红之色,小姑娘跺跺脚:“翠姑,果真是我的不对么?”

名唤翠姑的丫鬟听了主子的问询,仔细瞧了瞧唐虞等人。见他们三人虽然面貌俊朗,但穿着极其普通,心下暗道并非达官贵人,赶紧半蹲下来在小姑娘耳边道:“主子自然无错的,但这小子并非有意,不如就此算了,免得惹来非议。”说罢轻轻扯了扯这小姑娘的衣袖,似有顾忌。

“要我罢休也可以,你......”小姑娘指了指子妤手中的那支沉香木簪子:“吧这簪子让给我,我多给你十吊钱。”

唐虞和子妤都没料到小姑娘竟提出这样的要求,对望一眼,均暗暗觉得无理可笑。

花子纾才不管那么多,反正有唐虞撑腰,小小年纪也不怕事儿,虽然被几个彪形大汉给围着,料定对方也不敢在闹市行凶,遂朗声笑道:“切,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东西,明抢不行就来暗夺呢。”

“你!”

小姑娘被子纾这一打趣儿,一张小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正待招呼身边的家丁,却看到子妤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了那支木簪:“姑娘喜欢拿去便是,只需把我们付给摊主的十吊钱给了便可。”

唐虞从头到尾都蹙着眉头,并未过问一二,似是仔细思考此女的身份。见其衣料华贵,气质又颇为倨傲,心想定是豪门官家的千金,轻易得罪不得。之前三番挑衅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反正子纾和对方都是小娃,他这个大人若插嘴也不便。但如今见子妤拱手相让自己送与的生辰贺礼,心下顿时不悦:“子妤,你不用给她。此物并非难寻,料想其他地方也有的卖。子纾无意撞人实该赔罪,但也不必卑躬屈膝。”

“你们!”小姑娘本来就越想越心虚,见唐虞这个大人竟也护着自家小孩,怒道:“翠姑,他们如此嚣张放肆,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张头!”

“属下在!”打头的那个汉子一听吩咐,眉头都未皱一下闪出身形。但看着唐虞身形高瘦,另外两个又是稚气未脱的奶娃,似乎有些不妥,低声询问那小女娃:“主子,该如何教训?”

子纾见对方要动真格的,灵机一动,忙高声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看啊。这小姑娘简直就是横行街头的一霸,如此欺压良民,天理何在,公里何在啊!”

唐虞和子妤见他一闹,倒也没阻止,都有一丝隐隐笑意藏在眼底。看来这小姑娘今儿个是被子纾给吃死了,闹市之中她定然不敢随便动手,也只有灰溜溜离开的份儿。

“哼,天理?”小姑娘一听,不怒反喜,双手叉腰愈发横了起来:“你这臭小子,罢了,就拘了你一人便可,张头,动手!”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对方真要动手,却怕了那张头等人的阵仗,只敢嘴上唠叨不敢上前阻拦。

唐虞见状,正要护住子妤姐弟俩,冷不防,却听得一声脆嫩的话音响起:“谁敢动手!”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却见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徐徐而来,生的男女莫辨,仿佛不食人间的烟火之气,走动之间额间零落而下的几缕发丝仿若无风而动,竟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了那观自在菩萨。

“诸葛小爷!”子纾一见来人,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忙一把过去堆笑道:“真好,有诸葛小公子在,这蛮丫头便不敢嚣张了。”

“见过诸葛小公子。”唐虞见来人是诸葛不逊,便也拱手福了一礼。

微抬手,示意唐虞等人不用多礼,诸葛不逊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小姑娘,粉白的面容露出一抹于年龄有些不符的冷笑:“在下诸葛长洪之孙诸葛不逊,敢问姑娘是哪家千金,姓甚名谁?”

小姑娘一听是乃是右相之孙,终于露出一丝忌惮的表情,闷闷道:“本姑娘的闺名其实你能问的!”

诸葛不逊又是一声冷笑:“缩头乌龟见过,却没见过你这样的,连自报家门都不敢,是怕家里大人知道你闯祸了,**上挨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