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六方才说过了,这东西缝得非常结实,怎会有夹层?”

男人想必都不怎么了解针线活,青云只得直截了当地解释道:“这腰带一面镶宝石又有金线绣花,另一面也是绣满了花,这代表腰带起码有两层料子。我刚才捏着它摩擦了一下,发现它中间是完全空的,有一个长长的夹层,但又好象塞了什么东西进去,有大约一尺长的扁平柔软状内容物,那段腰带显得比其他部分要硬一点。但因为腰带上满布珠宝和刺绣,比一般的腰带要硬很多,所以人不大容易察觉。”

乔致和眼中一亮,夺过腰带,走到烛台边,对着光将腰带从头检查到尾,果然发现,在密密麻麻的珠宝与刺绣中间,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长条状的阴影。他兴奋地对知府道:“快取剪子来!”

知府忙吩咐手下去了,不一会儿取了针线包过来,乔致和便唤青云:“快过来把这个拆开!”

青云左右看看,在场除了她,其他都是男人,就别指望他们懂得针线活了,只得上前施为。

她先是在距离那长条内容物不远处寻了一处没有刺绣也没有镶宝的地方,用剪刀开了个小口子,然后顺着口子往两边剪,等剪出一个可以撕的缺口后,不等她放下剪子,乔致和已经将腰带又抢了过去,沿着那个缺口一撕,便把腰带撕出一个半尺多长的裂口来,露出了中间压得扁扁的纸卷。

那是三张薄而坚纫的淮纸,上头密密写了上百个人名。乔致和从头看到尾,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大,后来简直忍不住仰天大笑了。

姜七爷在旁连声恭贺乔致和,淮城新知府则盯着乔致和手里的纸,目露艳羡之色,忍不住道:“大人,这就是淮王逆党的名册了吧?上头都有谁?”

乔致和收了笑,盯了他一眼,又满含深意地笑了一笑:“你会知道的。”说完便将名册仔细收起来,却没有将东西交给旁人过目的意思。知府有些讪讪的,却不敢抱怨什么,他虽颇受定国公赏识,但这种机密之事,他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钟六满头大汗地跪坐在地,嘴里喃喃自语:“我居然把这种祸根带回了家…”想想若不是他多手,这东西只怕早就被虞山侯府又或是乔致和找到了,他堂兄钟淮又何至于身陷囹圄,自断前程?!只可惜,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青云则是有些兴奋,忙不迭问乔致和:“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治虞山侯府的罪了?那刘主簿能放出来了吗?”

乔致和心情很好,笑着对青云道:“你这丫头心思倒细,此番能寻获名册,你也算是立了一个小功劳。也罢,我就安你的心吧。你且回去等候,我明日就把人放回去,让他仍旧去做他的县主簿。”

青云大喜,连连对他鞠了几个躬:“多谢钦差大人!”

乔致和摆摆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不错,知恩图报,是个难得的。世上多的是趋利避害之人,即使是骨肉至亲,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对亲人的苦难袖手旁观,你能不畏险阻,竭尽全力救一个干亲,可比一般人都强多了。”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在想,她救刘谢,固然有感情上的因素,但未必就没有利益上的考虑,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跟乔致和说了。

事情算得水落石出了,接下来就看乔致和如何将名册送回朝中,又如何审理淮王别院的案子,如何处置周康及其家人了。但这些事都与青云关系不大,刘谢即将获释,她得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明天他一回来,要是没事就赶紧回清河去吧,若是一路顺风,晚上就能在家吃饭了呢!

这么想着,青云便高高兴兴地辞别了姜七爷,转身要去找曹玦明一块回客栈。姜七爷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但她光顾着高兴了,就没问他。她一路走出来,快到曹玦明与林德喝茶说话的屋子时,却意外地遇上了钟胜姐。

钟胜姐目中含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连句招呼都不打,就迎上了走在青云身后的钟六,问他父亲的案子怎么样了,钦差大人看过东西后打算如何处置她父亲,诸如此类。青云见状,心里有所觉悟,看来这个朋友是保不住了。

不过那又如何?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钟胜姐若不能接受,那她也不会为此难过纠结。

曹玦明与林德所在的屋子就在前面了,她笑着走过去,正想将好消息告诉前者,却忽然听得背对着自己的曹玦明对林德道:“我说过了,青姐儿不是河阳姜家的女儿!我是不会让她随姜家人回去的!”

青云怔了怔,脚下一顿,屋里的林德已经发现她了,站起身来:“姜姑娘。”曹玦明猛地回过头来,神色苍白地看着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青云想了想,决定将事情说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对我说了谎?我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

第六十八章身世

府衙的房间随时会有人过来,因此他们决定转移阵地,回到了云来客栈。

曹玦明曾经给云来客栈的掌柜治过病,因此很受他尊重,这回住店,因他带着青云的缘故,掌柜特地给他安排了二楼的房间。此时已进入腊月,正是淡季,那整整一条走廊两端的六间客房,除了曹玦明与青云外再无其他客人,保密性相当不错。青云便带着林德进了曹玦明的房间。

曹玦明坐下后迟迟没有发言,只是板着脸不说话。青云见状也不逼他,转头望向林德:“林公子,能请你把昨天跟我说的话重复一遍吗?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就是姜锋,你能不能把你所了解的他的事说一说?”

林德看了曹玦明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好,横竖我说的都是实话,无论是谁,只要到河阳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林德自幼父母双亡,是依附着姑祖母林氏生活的。这位林氏也就是姜锋的生母,只是很早就被丈夫休弃了,当时她娘家尚在,但早已败落,也没能为她出头讨公道,不过日子还能过得。但后来,林德的祖父与父母相继去世,林氏只能投身庵堂,因她的小儿子姜锋有了出息,姜氏族人便把她接到姜氏家庵去,林德不便住在庵里,就由姜七爷收养了。他长年在姜氏族人聚居地里生活,读的也是姜氏族学,因此对姜氏一族内部发生的事非常熟悉。

他既是林氏侄孙,血缘上就与林氏的两个儿子更亲近些。他记得那时候年纪还小,每每从族学下课,都会到林氏长子姜钧姜凌则家里盘桓些时候,再回姜七爷家去的。他记得七年前有一日姜钧曾十分担忧亲弟姜锋的处境,因为京城有消息传回来,说姜锋忽然弃官出走了。姜锋的上司为此勃然大怒,到处抱怨,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楚王府出面将事情压下。姜钧无法理解姜锋为何要这么做,此前也完全没有听到风声,便担心是弟弟闯了大祸。

不过,后来有姜氏族人从京城回来,带来了楚王妃的话,说姜锋辞官之事她是知道的,让族人不必担忧,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了。楚王妃在族中十分有份量,虽然全族出嫁女中地位最高的是皇后娘娘,但要说在族人中的影响力,还要数楚王妃最高。她既发了话,族人自然也就不再议论此事。

又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林德偶然从族学的同窗处听说有人在邻县遇见了长相与姜锋十分相似的人,回到河阳一说就引起了议论纷纷。他连忙将消息报到姜钧家去,才知道姜钧已经出了远门,说是去邻县访友。三日后姜钧回来,林德将此事告知,他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让林德不要再追问此事。

没多久,楚王妃有事召姜氏族中各个房头的当家人进京商议要事,姜七爷也去了,想让林德见见世面,便带上了他。林德从京城回到河阳后,才知道姜钧家中发生了火灾,全家人都没跑出来。而姜家四房当家——也就是姜钧姜锋之父——当时得了急病,已是弥留之际,主持家务的是姜钧继母,没两日就开始办丧事了,家中已是乱成一团,姜钧一家的后事便只能草草将就,林氏伤心病倒,床前无人照料,林德为此十分后悔。姜钧全家暴亡,姜锋又下落不明,他只能小小年纪就担负起赡养林氏的责任。

去年春天的时候,有姜氏族人偶尔经过西北,竟然遇见了姜锋,便将家乡的消息告诉了他。据说姜锋听闻父亲与兄嫂侄儿都死了,十分激动,当街大哭了一场。族人劝他回乡拜祭,他却迟迟没有答应。当时族人十分生气,指责他不孝不悌,他却只是默默垂泪。后来有人来唤他,说是他妻子有事叫他回去,族人才知道他已娶妻,便劝他带着家眷回乡扫墓,也能告慰亡者,还说要是他不点头,回去就要将他的事告诉他母亲,让他的老母亲来骂他。姜锋当时沉默以对,第二日却消失了踪影,族人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连夜带着家眷离开了。族人回到河阳说起这件事,其他人都表示很不能谅解,林德却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姜锋也许是有难言之隐,便托了人去西北打听,偏又发生了大旱,线索从此中断。

林德对青云道:“等我再得到二表叔的消息时,已是曹公子送信来之后了。他在信中只提到二表叔夫妇双双死在淮城府边界,却压根儿没提及他是否还有儿女。但他弃官离家时尚未娶妻,更别说生儿育女了,即便真有亲女,也顶多不会超过七岁。姜姑娘,你应该不是他亲女,倒有可能是我大表叔失踪的那个女儿。”

青云问他:“那个在西北遇上我父亲的姜氏族人,有没有提到我父亲除了妻子以外,还有没有儿女?如果有,那是不是亲生的呢?”

林德摇头:“二表叔闭口不谈自己的事,若不是有人唤他,姜家那位叔父还不知道他已娶妻了呢。”又道,“姜姑娘,你为何不愿意接受事实呢?我自幼与大表叔家的表弟妹们相熟,也常常见过大表妹,你与她小时候的模样确有几分相似。”

青云一摆手:“你们都说我长得象姜家女儿,可见姜家的女儿都是这类长相,有几分相似也不奇怪。”她又转向曹玦明:“曹大哥,到你了,你对我家里的事又知道多少呢?我知道你没对我说实话,眼下也没必要再掩饰了。你曾说我是河阳姜家的女儿,却又对林公子说我不是,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曹玦明苍白着脸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我有事要寻姜锋夫妇,因没有线索,便想到河阳姜家去打听。我觉得,他还有父母哥哥在,总不能完全不把下落告诉亲人吧?那是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听传言说他在西北,就带着人找到西北去了。”

林德吃了一惊:“可西北当时正是大旱呀?!”

曹玦明眼角都没瞥他一眼:“确实正值大旱,因此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他离开与族人相遇的城镇后,便到了一百里外的另一个县城落脚。我赶到那个县城,又得知县城里的人南下逃荒,他带着家人也随行了。我便一直追踪下来,直至淮城府北方边界,才听说他与妻子驾驶马车出行时,遇上了暴雨,山泥倾泄,他们双双被埋在山泥底下,绝无生机…”

林德面露悲伤之色,喃喃低语:“山泥么…难不成…竟连遗骸都找不回来?”

曹玦明低声道:“与他们同行的流民在事后在他们埋骨之处堆起了土堆,权作他们的坟墓。他们随行所携带的大部分行李,也都跟着他们一起埋在山泥底下了。我没看见尸首,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打听到曾与他同行的流民姓名,一直找到了清河…在他们口中,我方才知道姜锋还有一女,只是大病初愈,已前事尽忘…”

不等青云开口,林德率先反驳他:“二表叔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女儿!”曹玦明转开头去:“我不知道什么可能不可能,我只知道,那些曾与姜锋同行的流民,都说他曾亲口向他们介绍过自己的妻子女儿。青姐儿手里还有当时的路引文书,上头清楚地写明她是姜锋之女。”

林德又道:“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是亲女,兴许是二表叔遇见了大表妹,便认为养女,也未可知。”

青云无奈地举起手:“你们先别吵了,听一听我的版本怎么样?”

二男双双转头看她,她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知道,我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所以我对自己身世的了解,除了曹大哥告诉我的,就全都来自于钱老大夫、王掌柜、马大婶他们的叙述。据他们所说,我父亲姓姜名锋,大约三十多岁,学问挺好,为人很有气度,身体也很健壮,有可能学过点武艺,因为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人又热必,因此挺受流民们尊敬的。他虽然跟着流民们一起逃荒,但家境挺富有,坐得起马车,穿得起绸缎,我母亲还能涂脂抹粉,头上戴着精致的首饰,吃饭也挺挑剔的,隔些日子还会炖点养颜的补品吃吃。流民的妇人们都觉得她高傲不好亲近,不过举手投足都透着大家风范。”

曹玦明低声道:“楚王妃亲手调教出来的,自然不比寻常大家闺秀差。只是侍女便是侍女…”

林德抬眼看他:“你又跟大表妹胡说了,二表叔何等样人?怎会娶区区一个侍女为妻?若是为妾倒还可能,她也不可能是表妹的生母。那时姜氏族人上京给楚王妃请安,多是红绡姑娘出面招呼,她若嫁人有孕,绝不可能瞒过姜氏族人的眼光!”

曹玦明冷笑:“姜锋离京时就带着魏红绡,一路同行,同居同食,若说他们不是夫妻,你信么?!我不知道魏红绡是妻是妾,但姜锋弃官时也有二十多岁了,兴许早就有了家室,也未可知。你们远在河阳,又能知道什么?!”

青云有些头疼地止住他们:“别吵了,听我说完!如果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那有可能只是养女,也许我真是伯父家的女儿也未可知,但前提是我们得弄清楚,父亲认我为女,有多少年了?如果是在火灾之前,那我就绝不可能是那个失了踪的女孩儿!你们对此有什么可说的吗?!”

曹玦明与林德面面相觑,齐齐沉默下来。

第六十九章回家

青云见他们都闭了嘴不再吵闹,神情略缓和了些,回想了一下二人方才所言,在心中略作梳理,便开口问林德:“林公子,那个曾在西北遇见我父亲的姜氏族人,既然曾在当地打听我父亲的事,想必也知道他在那里住了几年吧?可知道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林德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那位叔父确实打听过,但只知道二表叔是两年前带着妻子从外地迁来,那时是否带着儿女,就不知道了…”

青云略皱了皱眉,只觉得奇怪:“这怎么可能呢?我父亲在当地住了这么久,当地人既然知道他的妻子,怎会不知道他有没有儿女?”

“确实如此。”林德顿了顿,“兴许…他初到当地时,身边并无儿女,是后来巧合遇上了大表妹你这个侄女儿,才收养下来的?”

青云觉得更奇怪了。姜锋既然有家眷,为什么别人只见过他的妻子,却没留意到女儿呢?姜青姐今年十一岁,倒回头去算,那时候至少也有六七岁了,可不是能抱在怀里掩人耳目的年纪。难道说…她真是他到了西北后才收养的吗?可若照林德所言,她是姜钧之女,从火场逃离后,居然没有向族人亲戚求助,反而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北,那也太荒唐了!

曹玦明忽然插话道:“关于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些内情。”

青云与林德齐齐转头看他,后者皱眉头,神色间似有不信,青云却觉得他应该是真知道些什么,便催他:“是什么内情?”

原来曹玦明到西北寻找姜锋时,因为当地人逃荒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百人,他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衙门里的人打听到。姜锋带着妻子迁居当地,平日里可说是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打交道,周围的人只知道他是个拥有几十亩田地的富家翁,但十分小气,因为他一个下人也不用。他妻子打扮富贵。吃穿也讲究,性情有些高傲,极少出门,也不屑跟邻里来往,曾被邻里的妇人说过闲话。说她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青云听得一惊,心想自己那时候都那么大了。怎的姜锋的邻居都当她不存在?莫非她当时还没到姜锋家?

曹玦明又接着说:“姜锋后来忽然带着妻子离开了当地,跑到百里外的一个县城,不久又跟着流民南下逃荒。流民们用不着路引,想走去哪儿就走去哪儿,但随时都有可能被地方官府驱逐,又或是身不由己,因此姜锋又以十斤白面的代价贿赂官衙的文书,给家人办了路引与户籍文书。”

青云忙问:“可是我身上带着的那个?”

“正是。”曹玦明道。“那个小县城原不是你们三人户籍所在之地,文书不过是收买了衙门的人才办成的。不过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在那之前。姜锋并未告诉别人他还有个女儿!”

青云瞪他:“这种事你以前可没跟我讲过!”

曹玦明低头:“我原以为他妻子直到那时才生了个女儿,却不知你已经有这么大了,见到你时。也曾觉得诧异,但王掌柜与钱老大夫都说你是姜锋之女,我便以为他只是迟迟不曾为你登记户籍而已…”他手指微微颤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若青云并非姜锋与魏红绡亲生,那就意味着…她并非他仇人之女!

青云不知他心中所思,只是默然:“难道说…我真是他那时候才收养的?”又问林德:“我真的很象姜家女儿吗?会不会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姜家大伯的那个女儿…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林德摇摇头:“兴许有,但我不清楚。”他微笑着安抚青云:“这样也不坏呀?你是姜家之女,又是嫡出,父亲乃是姜家旁支的嫡系长子,母亲也是书香人家的女儿,身份足够体面了。岂不比给二表叔做个出身不明的女儿强?你母亲出身也比侍女高多了。”

青云听得刺耳,不由得撇撇嘴:“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是侍女?”她说的是姜锋之妻,“说她是魏红绡的,就只有曹大哥一人!”她瞥了曹玦明一眼。

曹玦明脸上有种轻松之色:“她头上戴着的银凤簪许多人都见过,若非魏红绡,怎会有那根簪子?”他神情淡淡的,眉目间似乎郁结尽消,但又有几分忧心,十分郑重地对青云说:“青姐儿,她不是你母亲,乃是一件大好事!从前我误以为你是她亲女,有件事一直不敢跟你提,今日总算可以说出口了。当日你父母会在雨夜外出,双双遇险而亡,其实就跟魏红绡有关!那时你一家随流民南下,日子渐渐难过起来,她抱怨了很多次,跟姜锋也吵了几架,终于忍受不住,竟带着所有财物行李驾驶马车独自出走!当时你正病着,姜锋只好将你交给钱老大夫照料,便只身追上去,恰逢暴雨倾盆,才有后来之祸。可以说,姜锋不幸身死,你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都是因为魏红绡之故!”

青云听得目瞪口呆,又抱怨:“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

“那时候怎敢告诉你?”曹玦明苦笑,“就连钱老大夫与王掌柜他们,也都觉得你被生母抛下,生父又被生母连累而死,实在是太过苦命了,大家都不忍心告诉你实情。横竖你已前事尽忘,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呢?”

青云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如果魏红绡不是她亲娘,那么在受苦时会丢下她离开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倒是姜锋十分无辜。青云心中默念,若不是姜锋收养,姜青姐恐怕早就死了吧?他不但收留了她,还欢欢喜喜地向人介绍她是他的女儿,真是个好人。

她沉默片刻,便道:“你们要去父亲坟上的话,记得把我带去。我还从没给他上过香呢!”

林德微笑着说:“那是自然。”又看了曹玦明一眼:“妹妹不如随我们一同回去吧,你放心,有姜七叔护着,旁人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再说吧,我在清河也过得挺好的。”青云有些兴趣缺缺。“而且,万一我并不是姜家骨肉,只是脸长得有些象,也不好去攀附他家。”

曹玦明也点头道:“正是,姜家四房正要寻人替女儿跳火坑,无论你是否姜家骨肉。他们也不过是需要一个人选罢了,实在没必要去受这个罪。”

林德对他怒目而视:“姜家四房算什么?!有姜七叔在,谁敢委屈大表妹?!”

曹玦明冷笑:“姜七爷若当真有这本事,姜钧一家的后事又怎会草草了结?你那位姑祖母又怎会多年来只能屈居庵堂?!”他转向青云:“妹妹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去受别人的气!即使是他,在姜七爷跟前也不过是半个亲戚、半个奴仆,他还有脸面说会护着你呢!”

“你…”林德对他怒目而视。明明是瘦弱苍白的脸庞,竟红得发紫,眼看着就要发作。青云只得出声阻止他们:“都别吵了!现在我的身世还说不清楚呢,等什么时候有了明确的说法,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二位都是读书人,别做斯文扫地的事!”

曹林二人只得住了嘴,相互间都拿眼去瞪对方,几乎可以让人看见彼此间雷电交鸣、火花四溅。青云没办法。只好站起身:“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林公子,你出来很久了。姜七爷可能在找你。”

林德收回瞪向曹玦明的愤怒目光,亲切地对青云道:“大表妹,你唤我一声林表哥就好了。不必如此客气。你已累了吧?我先告辞,等闲了再来寻你。你若有事找我,只管往府衙去。”然后又瞪了曹玦明一眼,便离开了。他还要回去向姜七爷禀报事情经过,有些事,姜七爷比他更有份量。